伊恩坐在一家餐厅里。
四周墙壁刷着灰白色的涂料，上面悬挂着统一规格的宣传画。
帝国总统身披黑色长袍，立于林城最高塔顶，目光如炬地俯视众生；一群金发碧眼的孩童手捧麦穗，笑容纯真，标语写着“纯血统的未来”；还有一幅描绘外星殖民地的科幻图景，火星上飘扬着邪恶帝国旗帜。
海报上的总统和电视里的总统一样，都年轻的太过分。
是的。
太年轻了。
伊恩的历史知识告诉他，此刻是九十年代末，那么这位总统应该是一个百岁老人，垂垂老矣。
但屏幕上的这个人。
虽然依旧带着那种歇斯底里的狂热气质，面容却看起来顶多五十岁出头，精力充沛，甚至比一些历史照片中战争末期的他看起来还要年轻有力！
时间…在他身上仿佛缓慢了太多。
一个冰冷而恐怖的念头瞬间击中了伊恩，让他几乎停止了呼吸。
为什么总统能活这么久？
还如此…年轻？
伊恩死死盯着电视屏幕，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屏幕上的总统正挥舞着手臂，声音激昂地描绘着帝国未来的宏伟蓝图。
每一个音节都通过餐馆的扬声器敲击在那些食客的神经上。
同时。
他的充沛活力也让伊恩的神经跳动。
太年轻了。
这绝不是一个近百岁老人该有的状态。那饱满的精神，那几乎看不出皱纹的面容，那中气十足的嗓音……这根本不是正常的衰老过程。
他忍不住侧身，压低声音向旁边桌一个看似比较和善的老者询问道：“打扰一下，您……您不觉得总统阁下看起来格外……精力充沛吗？我的意思是，考虑到他的年纪……”
伊恩也不敢说一些亵渎总统的话，谁知道在这种疯狂的国度说错话会导致什么情况，他也不想要再招惹来那些鹰犬般的警察。
他的主体思想，是无比错误的思想，导致的社会结构就会无比畸形——比资本主义帝国还要畸形的那种。
这不。
看看民众们都要成什么样子了。老者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困惑，随即被一种近乎狂热的敬畏所取代。
“你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老者的眼神逐渐变得警惕起来，上下打量着伊恩。
他明显觉得伊恩不应该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
伊恩心里一沉，立刻挤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忙点头附和：“对对对，您说得对！是我愚昧了，总统阁下自然是非常人所能及！我只是……只是太惊讶于他的活力了。”
说着，他赶紧转回身，埋头对付自己盘子里那点可怜的食物，能感觉到老者怀疑的目光还在他背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餐馆里的其他人似乎完全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他们听着演讲，脸上洋溢着自豪与绝对信任的光芒，偶尔在总统话语的间隙爆发出赞同的低吼或掌声。
伊恩埋头干饭。
他面前摆着一份“标准配额餐”。
一块灰褐色的合成肉饼、两片蔫黄的蔬菜、一碗浑浊的豆汤。味道寡淡得如同嚼蜡，但他必须吃下去避免引人注目。
所有人都习惯吃这种东西。
他要是伪装成这么大年龄的人还不习惯。
岂不是就暴露了他的情况？
“哎，真难吃。”
伊恩味同嚼蜡，心思早已飞远。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些被深度洗脑的民众根本不会，也不敢去思考这背后的异常。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假装专注看电视，一边大脑飞速运转。一台老式显像管电视正播放着新闻。
屏幕闪烁，雪花点不断跳动，但画面依旧清晰。
“今日，伟大的总统在帝国科学院发表重要讲话，宣布‘千年计划’第三阶段正式启动……”
镜头切换，一位身着笔挺军装、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站在讲台上。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声音洪亮而富有煽动力。
伊恩咀嚼的动作突然停住。
“注定万岁万岁万万岁？骗鬼呢。”
伊恩内心冷笑。
“绝对不可能是因为他多么‘伟大’。这个世界看起来科技树虽然点得有点歪，但生物学规律总不至于完全不同……”
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如果这个被邪恶帝国彻底掌控、魔法几乎绝迹的世界里没有别的“牛鬼蛇神”在背后搞事，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总统虽然公开宣称铲除了所有巫师，剿灭了魔法，但他自己，恐怕还偷偷留着不少从巫师那里掠夺来的“好东西”！
比如……长生药？或者某种能极大延缓衰老、甚至维持青春的魔药？再搭配一些高明的、能让人看不出真实年龄的伪装魔法或炼金道具？
毕竟，格林德沃曾经是他的合作者，那个级别的黑巫师，手里有几种禁忌的长生之法一点也不奇怪。
“又或者……”伊恩想到了另一种更惊人的可能性，“难道是在我那个世界里没人能真正成功的不老药，在这个宇宙，被格林德沃或者他手下的哪个魔药天才给研究出来了？然后……长生加不老的成果被总统摘了桃子？”
总统虽然铲除了巫师，却继承了他们的遗产。
这个念头让伊恩感到一阵恶寒。如果真是这样，那总统的长生，是建立在无数巫师的尸骨和整个魔法文明的毁灭之上的。
而若这是真的。
那总统要毁灭巫师文明的原因可能也有这部分因素。
一个独裁者。
肯定不会允许别人和自己一样，都拥有比普通人更多，乃至于无限的岁月的时光，否则世人又怎么知道他的伟大和不可战胜？
主体思想就是要塑造出一个谁也无法撼动，谁也无法质疑，谁也无法挑战的国王，总统想要神话自己也必须要铲除巫师。
毕竟，巫师们都是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要让巫师们去信奉这种主体思想也不是不行，但是对象只能够是另一个巫师。
就像是伏地魔。
“所以，巫师们并不知道，从一开始，总统走的这条路，就容不下他们。”一番思考后，伊恩的眼睛微微亮起。
这个错误时空的巫师们的遭遇固然让人觉得惋惜。
然而。
对于伊恩来说，总统那里或许收缴了所有巫师的遗产，其实也并不是一个坏事。他原本只是为了寻找修复时光机的材料和线索而漫无目的地探索，但现在，一个明确的目标出现了——总统的老窝！
那里或许有所有巫师的财富！
为伊恩节省了很多去寻找的时间！
想一想就能知道。
如果对于总统而言，他需要用巫师们的手段维持长生，必然就会集中掌控所有巫师的资源，总统的老巢对于伊恩就是最大的宝库。
哪怕只是作为战利品被收藏，那里肯定聚集着这个世界最顶尖的资源，无论是稀有的魔法材料还是关于这个扭曲时空更深层的秘密，甚至可能找到关于那个袭击时光机的“神秘意志”的线索！
伊恩相信。
这个时空肯定和那个干扰自己的意志跑不了关系！
风险极高。
但回报也可能超乎想象。
“干了！”伊恩内心下定决心。他三两口吃完剩下的食物，结账离开餐馆。
来到大街上，压抑感更加具体。街道宽阔，建筑规整得近乎刻板，巨大的旗帜每隔一段距离就有悬挂。行人大多步履匆匆，表情冷漠而疲惫，很少交流。穿着制服的青年团成员成群结队地走过，唱着军歌，眼神倨傲。
街角的喇叭不时播报着生产指标完成情况或宣传口号。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秩序感笼罩着一切。
伊恩根据之前从警察队长记忆中获取的信息，知道之际需要前往林城——帝国的中枢，如今全球范围内最大的城市。
他无法直接幻影移形，因为他从未去过这个世界的林城，不确定目的地的具体情况，风险太大。而这个世界的魔法环境极其稀薄且不稳定，他随身携带的飞天扫帚或魔法飞毯很容易引发不可预料的魔法紊乱。
说不定会直接把他从天上扔下来。
正因如此。
哪怕作为传奇巫师，伊恩也只能搭乘这个世界的“麻瓜”载具了。经过打听，他来到了城市的交通枢纽。
这里没有他熟悉的火车站，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有着穹顶的“飞艇枢纽站”。站内人头攒动，但异常安静，只有广播里冰冷的女声播报着航班信息。
“真是离谱的科技。”
伊恩抬头望去，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奇观——一艘艘庞大的、纺锤形的飞艇正悬浮在高大的泊位旁，气囊上涂着铁十字和万字符。它们不像飞机，反而更像他印象中的齐林城飞艇，但体积更为巨大，技术细节也显得更加……怪异一些。一些较小的、像是公共汽车的气球船则在较低的空域穿梭。
“民用航空方面，居然主要靠这玩意儿？”伊恩暗自咋舌，这个世界的科技树果然点得够歪。飞机似乎主要用于军事，而民用长途运输则被这种更节省燃料的飞艇垄断，听说这个宇宙的总统是真有一台作为总统飞行器的飞碟。
“气球船速度慢、航线固定，更容易管控。”伊恩觉得这或许也是高压社会的一部分，他排队购票。队伍很长，每个人都沉默地等待，无人交谈。广播循环播放：“请勿携带违禁物品，配合安检，维护帝国秩序。”
轮到伊恩时，他用伪造的身份购买了一张“三等舱”票。检票员用扫描仪检查他的证件与皮箱，确认无误后放行。
登船后，舱内陈设简陋但整洁。
座椅是硬质塑料，间距狭窄。乘客们穿着统一的工装或制服，面无表情地坐着，如同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一种奇怪的、像是乙醚的味道。伊恩坐在靠窗位置。飞船缓缓升空，气球膨胀，带动舱体脱离地面。
“还挺稀奇。”
漫长的飞行途中，伊恩透过舷窗向下望去。
大地被规划成整齐的方块，农田、工厂、居民区界限分明，透着一种冷酷的效率。几乎看不到自然的、杂乱无章的景象。
那一座座方正的建筑群，如同巨大的蜂巢，井然有序，却毫无生气。
飞行途中，广播再次响起：
“尊敬的旅客，您正在乘坐帝国天空运输局第734号航班，前往首都林城。本次航程预计4小时。请遵守以下规定：
一、禁止讨论政治、宗教及旧时代历史；
二、禁止拍摄窗外景观；
三、如发现可疑行为，请立即向乘务员报告。
感谢您为帝国秩序做出的贡献。”
伊恩冷笑。
连坐个飞船都要被全方位监控。
这样的世界。
民众们看来是真的有比阿美莉卡人还钢铁的意志。
能忍的很。
他假装闭目养神，实则用魔法感知周围。他发现，整艘飞船都被一层微弱的能量场包裹——不是魔法，而是一种反魔法干扰波，能抑制任何形式的超自然力量激活。难怪这个世界巫师一个都剩不下。
只要发现。
就是被铲除。
飞行途中，一名乘务员推着餐车走来。她穿着笔挺的制服，笑容标准得如同模具刻出。
“先生，需要‘营养补充剂’吗？帝国特制，增强体质，预防病毒哦。”她递来一支蓝色液体进行推销。
“不需要，谢谢。”伊恩摇头拒绝。他可不敢喝这种来历不明的“补剂”，搞不好是掺了精神控制药物的毒药。
作为魔药大师。
他已经闻到了里面不对劲的味道。
窗外。
几艘更大型的军用飞艇编队掠过，船体武装着炮塔与导弹，巡逻于边境线上。远处，一道巨大的能量屏障横跨天际，如同透明的墙，将整个国家笼罩其中——“铁幕计划”的终极防御系统，既能防外敌，也能防内逃。
四小时后，飞船开始下降。
伊恩透过云层，终于看到了林城。
这座帝国首都的景象，让他呼吸为之一窒。
它不像一座城市，更像一座巨型机械要塞。
中心是一座高达千米的黑色尖塔，形似邪恶帝国礼手势，顶端悬浮着一颗巨大的水晶球，散发出幽蓝的光——“总统之眼”，据说是集监控、通讯与能源于一体的超级装置。最令人震撼的是，城市上空，悬浮着数座空中堡垒。
它们如同倒挂的山脉，底部垂下缆绳与管道，连接地面。堡垒表面布满炮台与雷达，显然是移动的军事指挥中心。
“这就是？”伊恩喃喃。一时之间，伊恩甚至有种自己穿越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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