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的风,带着泥土、腐叶和雨后山林特有的湿润腥气,吹散了身后堡垒中积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死寂与尘埃。天光熹微,透过洞口垂挂的藤蔓和石缝,在通道内投下斑驳跳跃的光影。
李云飞和白衣女子几乎是贪婪地呼吸着这新鲜的空气,尽管这空气中依旧混杂着镇魔陵区域特有的淡淡阴郁气息,但与地底那令人窒息的环境相比,已是天壤之别。
他们沿着这条似乎是天然形成、又经过人工粗略修整的岩缝通道,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通道越来越窄,光线却越来越亮。终于,前方被茂密的藤蔓和灌木彻底封死,但阳光已经毫无阻碍地穿过枝叶缝隙,洒落进来。
李云飞拔剑,小心地斩开缠绕的荆棘藤蔓,拨开最后一丛茂盛的蕨类植物。
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正站在一处陡峭山崖的半腰位置,脚下是嶙峋的岩石和稀疏的灌木。放眼望去,四周是连绵起伏、笼罩在淡淡晨雾中的苍翠群山,远处天际,一轮红日正挣扎着从云层后探出头,将东方的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与金红。
晨曦的光芒如同碎金,洒在沾满露水的叶片上,晶莹闪烁。早起的鸟雀在林中发出清脆的啼鸣,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
他们,终于离开了那幽暗深邃、危机四伏的地下世界,重见天日!
然而,短暂的欣喜过后,两人很快便冷静下来,开始仔细打量周遭环境。
他们所在的山崖,位于一座格外陡峭、山体呈现一种不祥的暗红色调的巨峰侧面。这座暗红山峰比周围的山峦都要高出许多,山峰上部似乎被削平了一截,隐约能看到一些巨大而残破的、非自然的轮廓——那应该就是“悬空山”壁垒残存的外部遗迹,与他们刚刚离开的内部空洞相连。
而围绕着这座暗红主峰,方圆数十里的山脉,都呈现出一种不同寻常的“病态”。林木虽然茂密,但颜色深沉,枝叶间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灰黑色雾气(并非魔气,更像是受地脉阴气长期浸染的结果)。山石的色泽也偏暗沉,不少地方裸露出如同干涸血迹般的暗红岩层。空气中那股淡淡的阴郁与腐朽气息,正是从这片区域的地脉深处散发出来的。
这里,无疑仍处于镇魔陵的外围影响区,甚至可能就是当年玄戈卫戍守的“悬空山”区域。
“我们还在陵区范围内。”白衣女子望着那座暗红主峰,语气肯定,“而且,距离核心区域恐怕并不太远。你听。”
李云飞侧耳倾听。除了风声鸟鸣,在极远处,似乎还隐隐传来一种低沉的、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极有规律的“咚……咚……”声,如同某种巨型生物的脉搏。那声音极其微弱,若非他们耳力过人且刚从地底出来,对环境声音变化异常敏感,几乎难以察觉。
“那是……魔心的搏动?”李云飞脸色微变。即便隔着如此距离和深厚的地层,那邪物的存在感依然如此清晰。
“嗯。”白衣女子点头,“看来陵心地宫正上方,并非我们之前猜测的仙陵废墟核心,而是这片山脉。整个镇魔陵的范围,远比我们之前看到的废墟要大得多,是一个立体的、深入地下甚至可能扭曲部分空间的庞大封印体系。”
她指向暗红主峰相反的方向,那里山势相对平缓,林木颜色也更正常一些:“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被阴气浸染的区域,找到真正安全的落脚点,再从长计议。”
李云飞深以为然。两人现在的状态都极差,他左肩重伤,失血过多,内力仅恢复一二成;白衣女子内伤未愈,本源亏空。留在这片不祥之地,随时可能遭遇不测——无论是陵区可能游荡的变异生物、被魔念侵蚀的遗族,还是其他同样在寻找玉钥或陵中秘宝的势力。
他们简单处理了一下洞口,尽量消除痕迹,然后沿着山崖边缘,寻找可以下山的路径。
下山的路比想象的更加难行。山势陡峭,岩石湿滑,遍布着喜阴的毒虫和带刺的灌木。李云飞重伤之下,行动极其不便,全靠白衣女子搀扶和手中的长剑借力。短短一段路程,两人都累得气喘吁吁,汗透衣襟。
足足花了近一个时辰,他们才勉强下到山脚,进入了一片相对茂密但光线更加昏暗的原始森林。这里的树木异常高大,树冠遮天蔽日,地面堆积着厚厚的腐殖质,踩上去松软无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湿气和淡淡的瘴疠之气。
“顺着水流声走。”白衣女子辨识了一下方向,远处传来潺潺的流水声。有水通常意味着可能有河谷、更容易通行的路径,甚至可能找到山洞等暂时栖身之所。
两人相互搀扶着,在密林中艰难穿行。林间光线昏暗,藤蔓纵横,脚下盘根错节,不时还有毒蛇虫豸惊起。白衣女子虽然重伤,但对这类野外环境似乎颇有经验,总能提前避开危险的泥沼和毒物聚集区。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水声渐响。拨开一片茂密的凤尾蕨,一条约三丈宽的山涧出现在眼前。涧水清澈湍急,撞击在河床的乱石上,激起雪白的浪花。山涧两侧,是相对开阔的碎石滩。
“太好了!”李云飞精神一振,快步走到水边,先用手捧起清凉的涧水,痛饮了几口,又小心地清洗了一下脸上和手上的污渍血痕。
白衣女子则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山涧是野兽饮水和活动的通道,同样危险。
果然,就在李云飞埋头喝水时,对岸的灌木丛中,传来一阵“沙沙”的异响。
一头体形硕大、肩高几乎及人胸口的黑鬃野猪,晃动着两根弯曲锋利的獠牙,从灌木后钻了出来。它浑身泥垢,小眼睛里闪烁着暴躁的红光,显然对这两个闯入它领地的不速之客极为不满,低头刨了刨蹄子,发出一声威胁性的低吼。
若是平时,这等野兽自然不放在李云飞眼中。但此刻他重伤虚弱,内力不济,面对这皮糙肉厚、冲撞力惊人的山野霸主,顿时感到棘手。
白衣女子上前一步,挡在李云飞身前,指尖冰蓝光华流转。她虽不擅正面强攻,但对付这种灵智未开的野兽,以巧破力并非难事。
就在野猪即将发起冲锋的刹那——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从侧后方的林中响起!
一支黑色的、尾部带着奇异翎羽的短箭,如同黑色的毒蛇,以惊人的速度掠过李云飞和白衣女子的身侧,精准无比地射入了野猪的右眼!
“嗷——!!!”
野猪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庞大的身躯猛地人立而起,疯狂地甩动着头颅,鲜血从眼眶中飙射而出。剧痛让它失去了理智,竟不再管岸边的两人,转身朝着箭矢射来的方向,踉踉跄跄地冲撞过去。
“噗!”
又是一箭!这次射入了野猪相对柔软的脖颈侧面,深入近半!
野猪再次惨嚎,冲势顿止,巨大的身躯摇晃了几下,轰然倒地,四肢抽搐,鲜血迅速染红了大片河滩。
两箭,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一头狂暴的巨兽。
李云飞和白衣女子心中凛然,立刻转身,背靠背持剑戒备,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密林深处,枝叶晃动,三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为首一人,身材中等,穿着一身便于在林中活动的深灰色劲装,外罩一件色泽斑驳、似乎能随环境微微变色的斗篷,脸上带着一个只露出眼睛和口鼻的黑色皮质面罩,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通体黝黑、弓身似乎由某种金属与兽骨混合制成的短弩。刚才那两箭,显然就是他所发。
他身后跟着两人,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魁梧,背负一把宽刃厚背刀,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凶悍。女的则身形矫健,腰间缠着软鞭,背负双剑,容貌姣好却带着一股野性难驯的气息,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李云飞和白衣女子,尤其在白衣女子身上停留了片刻。
这三人的气息都不弱,尤其是为首的弩手,目光锐利如鹰,气息凝练沉稳,给李云飞一种隐隐的危险感。他们身上带着浓重的风尘和血腥气,显然也是久经历练、常在刀口舔血的人物。
“啧,运气不错,刚进山就遇到两头‘肥羊’,还附赠一头野猪。”那刀疤脸大汉舔了舔嘴唇,目光在李云飞和白衣女子身上扫过,尤其在看到李云飞染血的肩膀和两人狼狈疲惫的状态时,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闭嘴,疤脸。”为首的弩手冷冷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他的目光更多地落在白衣女子身上,虽然她同样狼狈,但那清冷出尘的气质和身上隐约不凡的波动,让他不敢小觑。“两位,看样子刚从里面出来?”他抬了抬下巴,指向暗红色的悬空山方向。
李云飞心中警惕更甚,这些人明显不是善类,而且一语道破他们来自陵区方向。
“路过而已,不慎遭遇野兽,多谢阁下出手解围。”李云飞抱拳,不卑不亢地说道,同时暗暗调整气息,准备随时应变。
“路过?”那野性女子轻笑一声,声音清脆却带着戏谑,“能从‘血瘟山’那边活着走出来,可不仅仅是‘路过’那么简单吧?看你们这身伤……啧啧,怕是遇到了不少‘好东西’。”
血瘟山?看来这就是本地人对那座暗红主峰的称呼。
弩手抬手制止了同伴的继续挑衅,目光在李云飞握剑的手和白衣女子平静的脸上来回扫视,缓缓道:“明人不说暗话。这镇魔陵近来不太平,各路牛鬼蛇神都往这儿凑。我看二位身手不凡,却落得如此模样,想必在里面有所发现,也遇到了大麻烦。我们‘影狩团’也是为此而来,寻些机缘。”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二位将里面的情况,特别是……关于‘钥匙’或者某些特定‘地点’的消息,分享一下。作为回报,我们可以护送二位安全离开这片区域,甚至可以提供一些疗伤药物。如何?”
影狩团?没听过的名号,但看这做派,多半是活跃在灰色地带的雇佣兵或赏金猎人组织,专干些探宝、寻秘、杀人越货的勾当。
李云飞和白衣女子对视一眼。这些人来者不善,看似提议交易,实则威胁之意明显。他们现在状态极差,硬拼绝非上策。
“我们确实刚从里面逃出来,”李云飞斟酌着词句,半真半假地说道,“里面机关重重,邪物横行,还有可怕的遗族守卫。我们侥幸脱身,并未深入核心,也没见到什么‘钥匙’。至于特定地点……我们只找到一条废弃的古河道和一处崩塌的遗迹,险些丧命其中,并无有价值发现。”
“哦?是吗?”弩手眼睛微微眯起,显然不信。他的目光落在了李云飞因为动作而微微敞开的衣襟内侧,那里,月白玉钥的一角,恰好露了出来一丝温润的光泽。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弩手那鹰隼般的眼神,却精准地捕捉到了。
他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急促了一瞬。
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起来。
山涧潺潺,林风飒飒。刚刚脱离地底险境的两人,似乎又陷入了新的、来自同类的危机之中。(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