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中平原,大城县以北,第六集团军前敌指挥部。
相比于鲁西前线那铺天盖地的重炮轰鸣,这里的战斗节奏更快,穿插更狠。
指挥部设在一座废弃的龙王庙里。
电台的“滴答”声如同急促的雨点,参谋们往来穿梭,脸上都洋溢着那种即将见证历史的兴奋。
“报告总司令!”
一名通讯参谋快步走到沙盘前,啪地立正敬礼,声音宏亮:“张富贵副军长急电!”
“念!”
钱伯均手里掐着半截香烟,正盯着地图上的天津卫出神,闻言猛地转过身来。
“职部已于今日午时三刻,成功攻克大城县城!”
“全歼守敌一个大队及伪军保安团共一千余人!”
“目前,我部主力未经休整,正兵分两路,沿子牙河东岸疾进,锋芒直指——马场!”
“好!”
钱伯均猛地一拍大腿,那一巴掌把桌上的铅笔都震得跳了起来:“张富贵这小子,打起仗来跟个泥鳅似的,滑不留手,钻得还真快,还真是深得钧座战法之精髓。”
站在一旁的集团军参谋长兼新九军军长钱兆友,此时也笑着走了过来,手中的红蓝铅笔在地图上重重一划,将大城与马场连成了一条直线。
“总座,马场一旦拿下,津浦铁路北段(天津至浦口)这根大动脉,可就被咱们给掐断了!”
钱兆友指着地图上那条黑色的铁路干线,语气中难掩激动:“马场一丢,天津以南、沧州以北的日军就成了断了线的风筝。”
“北平、天津的鬼子想要南下增援山东,或者山东、江苏的鬼子想要北上逃窜,这条路,算是彻底堵死了!”
“没错!”
钱伯均走到沙盘前,看着那个已经被红蓝箭头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华北地图,冷笑道:“冈村宁次那个老鬼子,还在做着死守津浦路、保卫大后方春秋大梦。”
“他也不想想,咱们第六集团军这回出来,那是带着家伙什儿来的!”
“就凭他那勉强拼凑起来的独立混成第十五旅团以及那个挺进军第四旅团?”
钱伯均不屑地撇了撇嘴:“那算是个什么东西?”
“用北平城里的宪兵、警察还有那些岁数比我还大的后备役凑数..”
“给他们几门掷弹筒都算看得起他们,还想挡住老子的美械师?”
“听说那个挺近军旅团长还在叫嚣什么‘死守大城,玉碎报国’,结果呢?”
钱兆友接过话茬,讥讽道:“结果刚一进攻,那帮所谓的‘蝗军’就跟炸了窝的耗子一样,漫山遍野地逃窜,抓俘虏都得费半天劲,最大的威胁还是咱们的老对手第五师团。”
当年在太原会战、台儿庄战役中,第五师团是何等的不可一世,那是压在中国军人心头的一块大石头。
此前数次的会战,均未能够成功将其歼灭。
“第五师团?”钱伯均嗤笑一声,仿佛在谈论一个过气的跳梁小丑:“现在也就是个笑话。他们的精锐骨干遭到我们顺次打击,剩下的新兵蛋子也没形成多少的战斗力。”
“装备不行,士气更不行。”
“咱们现在的火力,哪怕是一个团,只要拉开了架势,我敢跟他们一个联队硬碰硬!”
钱兆友点头附和:“是啊,攻守易形了。”
“以前咱们怕鬼子的飞机大炮,现在轮到鬼子怕咱们的坦克重炮了。”
“这次大迂回,若是顺利,咱们不仅能切断津浦路,甚至能直接威胁天津港,把华北日军的出海口都给堵上!”
“到了那时候,这华北平原上的二十万鬼子和四十万伪军,就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就在两人谈笑间,机要员送来了一封急电。
“总座,长治联合指挥部急电!”
“总顾问署名。”
钱伯均立刻收敛了笑容,接过电报,神情肃穆地浏览了一遍。
“钧座怎么说?”钱兆友问道。
钱伯均将电报递给钱兆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必胜的光芒。
“钧座说:‘我们第六集干得好,让你我兄弟二人再接再厉。’”
他指着电文上的最后一段,一字一句地念道:
“钧座还说,‘此战成败之关键,在于彻底瘫痪敌之交通命脉。’”
“‘无论是南线王仲廉的第三十一集团军切断陇海线、威胁徐州;”
“还是中路薛杰攻克聊城、威逼济南;”
“亦或是张淦的第二十一集团军在东线牵制,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将日军分割包围!’”
“‘而你们第六集团军这一刀,必须插得够深、够狠!’”
“‘只要津浦路一断,日军在华北的防御体系就将被拦腰斩断,其最后的一丁点机动优势将不复存在!’”
钱伯均放下电报,转头看向北方,那是马场的方向,也是天津的方向。
“钧座这是在给我们加担子啊。”
“那是看得起咱们!”
钱兆友豪气干云地说道,“既然钧座把这‘封喉’的一刀交给了咱们,那咱们就得把这活儿干漂亮了!”
“传令下去!”
钱伯均猛地一挥手,大声下令:“给我全速突击!”
“两天之内必须拿下马场火车站!”
“告诉所有参战部队,就是用牙咬,也要把津浦路给我咬断。”
“哪怕是一根枕木,也不能让鬼子的火车开过去!”
“是!”
——
马场火车站.
日军独立混成第十五旅团前沿指挥部。
旅团长青山清少将此刻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满是电话铃声的指挥室里团团乱转。
“纳尼?!”
“大城失守?”
“支那军第六集团军的坦克已经到了青县?”
“八嘎!”
“这怎么可能!”
青山清一把揪住参谋的衣领,面目狰狞:“从大城到青县,足足有三十五公里的距离,这中间还有不少的据点存在而且根据情报,支那军的装甲部队数量极少,第六集团军显然不在此列!”
“旅团长阁下”
参谋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地汇报道:“支那部队的少量精锐是卡车和战车组成的机械化部队,数量虽然不多,但战斗力极为强悍。、”
“而且他们的火力太猛了!前沿的中队报告,只要一开枪,哪怕是一挺轻机枪,立刻就会招来十几发炮弹的覆盖!”
“我们的士兵根本抬不起头来!”
青山清手一松,参谋瘫软在地。
他皱着眉头冷静分析:“目前敌军火力强横且速度飞快,兵力又十分充足。”
“但敌军不具备这样的客观实力。”
“所以,前线的报告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参谋小声回应了一句:“或许敌军只有少量的精锐部队在进行强行军任务?其目的就是为了打乱我方的防御部署.”
青山清微微点头:“只要我们能够抵挡住第一波攻势,便有机会全歼这批孤军深入的作战部队,我判断,张富贵所部一旦遇阻,势必能够为我方的防御作战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他手里的独立混成第十五旅团,大半都是刚补充的新兵和退役召回的预备役老兵,装备更是一般,三八式步枪加大正十一式轻机枪是步兵班的标配。
一个中队的掷弹筒都比常设部队少上六到八门,拿什么去挡这群如狼似虎、武装到牙齿的美械师?
“旅团长阁下,北平方面来电询问战况.”
“回电!”
青山清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也带着一丝悲凉:“告诉冈村司令官,支那军目的明确,为的是切断我北同蒲铁路交通线。”
“我部将死守马场车站周围阵地,为天蝗陛下尽忠”
“但在玉碎之前,请司令官阁下做好最坏的打算!”
另一边,北平。
华北方面军司令部。
巨大的作战地图上,原本代表日军控制区的红色板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
“报告!”
“苏北急电!”
一名参谋满头大汗地冲进来,声音因紧张而变调:“苏北地区的支那国军韩德勤部,竟然与新四军主力陈部摒弃前嫌,甚至组成了联合作战指挥部!”
“昨日夜间,他们对陇海铁路东段实施了毁灭性破袭!”
“连云港至徐州的物资运输线已被彻底切断!”
“纳尼?!”
参谋长北岛信一少将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他们不是死敌吗,怎么可能联手?!”
“这是支那人的阴谋,是‘统战’!”
另一名作战课长面如死灰地补充道:“不仅是苏北,整个华北都乱了!在此前并未遭受攻击的苏北平原、山东半岛、苏南水乡,所有的支那武装力量都像是疯了一样!”
“他们不计伤亡,不分派系,只要是蝗军的据点,他们就打,只要是铁路,他们就扒!”
“苏南正在围剿新四军的第60师团发来急电,因为陇海线中断,他们的弹药补给只能维持一个星期,很有可能后续的进攻会乏力。”
冈村宁次阴沉着脸。
处处挨打,处处求援。
这就是华北方面军现在的处境。
楚云飞就像是一个高明的乐队指挥,他挥舞着指挥棒,让整个华北所有的反日力量,无论是中央军、杂牌军,还是八路军、新四军,都在同一时间奏响了针对日本帝国的丧钟!
“这些都是癣疥之疾.他们无法对我们造成真正意义上的威胁。”
冈村宁次强作镇定,目光死死盯着鲁西和豫东交界的那片区域,那里是他的核心防御圈:“真正的心腹大患,还在津浦路正面!”
就在这时,通讯参谋手里挥舞着一份电报,脸色惨白如纸。
“司令官阁下!大事不好了!”
“皖北急电!独立混成第十三旅团,在亳州以南、涡阳以北地区,被包围了!”
“什么?!”
冈村宁次霍然起身,椅子倒在地上发出巨响:“第十三旅团是为了策应徐州侧翼,封堵支那第三十一集团军北上的,他们依托坚固工事,怎么会被包围?!”
“不仅仅是三十一集团军。”
通讯参谋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还有一支番号为‘八路军东征纵队’的部队!”
“根据前线溃兵和航空侦察的报告.”
参谋指着地图上安徽北部那一块突出的蓝色箭头,语气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惊恐:
“这支八路军部队,火力极其凶猛,甚至还拥有大口径美式榴弹炮.”
“就在四个小时前,他们在于楼一带,与驰援的第35步兵联队(属日军第114师团编制,临时调拨)遭遇,我35步兵联队直接进行了侧击强袭,打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结果……”
冈村宁次厉声喝道:“结果怎样?说!”
“结果这支八路军没有撤退,反而发起了正面冲锋!”
“他们的迫击炮和身管火炮构成了密集的徐进弹幕,仅仅两个小时,第35联队就伤亡了四百余人,战线被突破,指挥部被炮击.目前指挥部情况尚不得知。”
作战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在被偷袭的情况下正面击溃一个野战联队?
“不仅如此!”
这参谋继续汇报着更令人绝望的消息:“在我军独立混成第七旅团企图侧击支援时,这支部队竟然从结合部的一条狭窄缝隙中,硬生生地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们不但突出了重围,还反手一个大迂回,配合正面的王仲廉第三十一集团军,将第十三旅团的一整个旅团主力,死死地堵在了涡阳西北的低洼地带!”
“目前,敌军正在收缩包围圈,第十三旅团发来诀别电,支那军的攻势如潮水般涌来,请求战术指导!”
“李云龙”
冈村宁次死死盯着那个代表着八路军的蓝色箭头,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名字,双眼瞬间充满了血丝。
“又是这个李云龙!”
冈村宁次对于此人太熟悉了!
这支装备着楚云飞支援的美式装备,却又保持着八路军那种不要命的穿插战术的“东征纵队”。
早就上了华北方面军的黑名单,是冈村宁次做梦都想铲除的心腹大患!
此前的数次战役之中他们都有过这样的机会,但最后往往都因为国军部队的驰援而功亏一篑。
“这支部队,是楚云飞养的一条恶狼!”
“更是土八路里最硬的一块骨头!”
冈村宁次略显愤怒:“一旦第十三旅团被歼灭,徐州的南大门就彻底敞开了!”
“那时候,津浦路南段不保,整个华北的日军将陷入南北夹击的绝境!”
“这既是危机,也是机会!”
“只要能打掉这支‘东征纵队’,就能打断八路军在平原地区的一条臂膀,也能狠狠挫败楚云飞的锐气,稳住南线的局势!”
“传令!”
“哈依!”
“命令正在向济南集结的第59师团,立即停止北上!”
“调头,向南,通过铁路输送至徐州,然后向涡阳方向急进!”
北岛信一大惊:“司令官,第59师团是济南最后的预备队了,如果调走,济南怎么办?”
“聊城方向,支那军的兵锋很快就到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
冈村宁次叹了口气:“如果第十三旅团被全歼,淮河必然不保,徐州就成了前线。”
“到时候津浦路南段被切断,我们在山东的部队就成了瓮中之鳖,守着济南也是死路一条!”
“守徐必守淮河。”
“必须先救火!”
“必须先干掉这个东征纵队!”
“还有,命令航空兵,把所有能飞的轰炸机都派过去!”
冈村宁次的手指狠狠戳在安徽北部的位置上:“不要管什么三十一集团军了,他们是中央军,是常瑞元的嫡系部队,王仲濂此人原本是汤恩伯的麾下,汤恩伯与楚云飞之前矛盾重重,此时此刻定然不会施以援手。
我们的主要作战目标就是这支“东征纵队””
“给我死死地炸那支八路军!”
“把炸弹、燃烧弹,统统扔在那个‘东征纵队’的头上!”
“必须把这支部队给我打残、打废!绝不能让他们继续在我们的肋部活动!”
“哈依!”
冈村宁次看着地图上那混乱的战局,心中十分清楚,这是一场豪赌。
他是在用鲁中防线的安危,去赌能不能一口吃掉这支最让他头疼的八路军精锐,从而稳定住正如雪崩般坍塌的南线局势。
“楚桑..”
冈村宁次眼神阴鸷:“你既然想联手红党绞杀我们,再次用这种以外战求团结的把戏,我偏不让你们如意,就别怪我先拿你们这支‘合作模范部队’开刀!”(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