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毕方援兵

    和翘首以盼的毕方一般,周玄也很期待着这场由“天下说书人”,一齐谱诵的讲书。

    荆川府的云墨剧场,便是在临河处搭了一座大台。

    台上,云柳先生已经坐在了场边喝着茶水,和周围较为热烈的书迷们,聊着闲天。

    而数艘画舫,已经将河面挤得满满当当,由于是上午时分,离得较远的镇、庄没得到“书讯”,因此,河上的白篷船、乌篷船并不多见。

    在最大的画舫——八仙画舫里,周玄隐匿着气息,仿佛呆在一个只有他自己的空间里,周围的游人、观众,都完全瞧不见他。

    “这荆川的画舫,还真是精致。”

    书没开场,周玄也有闲心打量起这画舫来。

    普通的小画舫,多是两层,舫身狭长,船舱两侧开出八到十二个不等的木质舷窗。

    而八仙画舫,足足有四层,舫身宽阔,如横在河面上的一座小岛,

    一层、二层,对寻常的游人开放,船舱里有数张八仙桌,有茶水、点心供应,也有歌伶、戏子作陪。

    三层四层,便只对有身份的客人开放,居高临下,美景如画自不必多说,歌伶、戏子的身段面貌,比起楼下来,拔升了好几个档次,食物美酒的供应,更是目不暇接。

    周玄便站在四层廊台上,观望着云墨剧场的台子,同时也听着四层画舫里的客人聊着闲天。

    这里头的客人,要么是香火神道之中的弟子,要么是府衙的人物。

    “张府司,这白柳先生,最近讲书的次数,可是不多了,上次我们李家开寿筵,在这河上包了二十一艘画舫,齐聚在剧场前,就是为了等白柳先生讲一场书,

    可惜啊,始终未得其亮嗓,也是遗撼之事一桩,今日也不知怎么了,一大早,便有门子递了‘书函”,说白柳先生今日要开书讲一桩大事。”

    “家师白柳先生,毕竟年纪大了,精力支撑不起日夜连续讲书,而且,他讲书又不为讲些奇闻轶事,为的是以书载大道,讲的也是香火之道里的学问,自然不会像其余说书先生那般,出来赶场讲演,只为那几两碎银。”

    张府司说到此处,又讲道:“所以啊,家师今日起这么大的阵仗,讲的书里,其实还是有些说法的。”

    众人聊到了白柳先生今日要讲的书,便都起了兴趣,放下了手里的杯盏、瓷碗,纷纷问道:“张府司,谁都知道,你是白柳先生的弟子,也是五炷香的说书人,必然是知道一些内幕的,趁着书还未讲,也给我们说些听听,过过瘾头。”

    府衙的大小官员,也多是堂口弟子,只是大多香火不够出类拔萃,

    这位荆川府的张府司,香火有五炷,在九府府衙之中,已经算是突出的了。

    只见他张开了折扇,指着河面上挤满了的画舫,说道:“那些大画舫,都是荆川府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来此,可不光是给家师捧场,而是因为这场书,开书的时间有些古怪,

    在座的诸位,想来你们也是听说了,昨日夜里,那明江府的大先生,启动了意志天书,重建了明江府。”

    “虽说,这场重建,尚未竣工,进度嘛,据可靠的消息,最多便是重建了三分之一,可明江府本就是经济最为富庶的州府,三分之一啊,那已经是人间伟力了。”

    张府司顿时笑靥如花,说道:“昨夜方才重建,今日一早,家师便着急着开坛讲书,想来,与那明江府伟力无双的大先生,脱不开关系,我想,这也是诸位对这场书极有热情的原因了。”

    众人都颔首微笑,示意“正是如此”。

    明江府那位大先生,在前些日子,便已经名声大噪,那硕大的明江府,忽然便消失,等到再重现之时,已经是府城破败如废墟。

    他们都不知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波澜故事,但有一点——明江府破败,各大府城,就想着去搜刮难民了。

    明江府的难民归难民,但都是“有钞票”的难民,把他们的存票、黄金、白银等等物事,都给淘到手中,也是不小的财富。

    不过,也就在这时,明江府那位大先生便站了出来,又是将明江府难民的秩序拾掇得妥贴,又是弄到了海量的物资,别说灾民们吃喝不愁,那生活品质,怕是要比灾前还要过得富饶些。

    而在昨夜,这位本就起了名声的大先生,又突施大手笔,重建了明江府。

    这让荆川府的各大豪阀世家、大堂口,都对他起了极深的兴趣。

    “今天的书啊,你们得好好听听,书里不光涉及到大先生,还涉及到信仰之力,是如何生成的,涉及一尊天穹级的神明级……这书听了,不光能让耳朵过过瘾,重要的是,能领悟诸多的井国隐秘。”

    张府司三言两语,便将众人的胃口,吊得极高,其余人又满了杯盏,亲昵的拉扯着他,要他多讲几句。

    “哎,张某俗事缠身,恕不能奉陪,先行告退,先行告退。”

    张府司将自己杯中的水酒饮尽后,将杯底亮了亮后,便将杯子轻轻放下,转身离去。

    这张府司刚走,屋内的客人们,便叫来了画舫的船夫:“丁船夫,把这画舫,往云墨剧场的方向,再挪一挪,挪得越近越好。”

    “近水楼台先得月。”

    客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倒将那丁姓的船公说得犯难起来。

    他苦怏怏的说道:“诸位大老板,画舫已经抛出了锚,若是再起锚,也无妨,无非费点人力罢了,但是,河面上盘踞的舫只太多,我若是想让八仙画舫起锚靠向岸边,怕是会与其余的舫只刮蹭、碰撞。”

    “让你挪船就挪船,说到底还是怕你的舫被人磕了碰了呗,你只管挪,舫只遭遇的破坏,我出钱修缮即可。”

    众人都是不差钱的主,丁船工执拗不过,只得去办。

    周玄对这类事情,倒并无兴趣,站在廊桥上的他,目光只是紧紧锁住了张府司。

    他就瞧见,张府司下了画舫之后,便上了一艘极小的船,船夫撑了几篙,小船便驶到了另外一艘大舫旁边。

    张府司又登上了那艘名为“蓬莱”的画舫之上。

    “这张府司啊,并非闲聊八卦,他是在给他师父白柳先生的书,做预热呢。”

    周玄看得真切,这张府司去了篷莱画舫之上,便将今日白柳先生的书要讲“周玄、神明级、信仰之力”的要素,再重新演讲了一遍。

    张府司这番话,勾动了画舫中人的兴趣,而那些画舫客人,也会将这消息传播开,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在极短的时间里,必然会全城尽知。

    等消息散开了,来听书的客人便更多了。

    “有其师,必有其徒,这张府司,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周玄淡淡的说道。

    ……

    果然如周玄所料,随着张府司登临的画舫越多,这条宽河面聚拢的画舫便越多,原本只是临河剧场,如今却像鼎盛时期的明江埠口一般,热闹非凡。

    等到客人聚得越来越多,终于,白柳先生拿起了醒木,对着讲书桌重重一拍。

    “啪!”

    醒木之声,起初如同爆竹炸响,但声音飘动了十来米后,却一下子变得轻飘了起来,如一团被风托起的纸鸢,扑扇着翅膀,绕着河面上飞动。

    周围数十艘画舫里的客人,耳边便传来了清晰的醒木声,以及那白柳先生的开场白。

    “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路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

    “诸位,小老儿姓甚名甚,早已忘却,只以白柳二字,行南走北,江湖上的朋友们偏爱,称我一声白柳先生。”

    “白柳先生说书,既不为逗你开怀,贪你囊中银钱;亦非有某种传承需要布道,拉拢信众;只为讲一些所见所闻,与诸君同悟大道。”

    这是白柳先生一直以来的开场白,河面画舫里的客人,都听得耳熟,纷纷便鼓起了掌来。

    “今日,要说的见闻之事,其中,颇有些道行……啪……”

    白柳先生再次震响了醒木,话语刚中揉棉,悠悠说道:“牧魂城降,明江府百鬼夜行;天书启动,大先生重建明江……”

    “话说,前日夜里,明江府的驴棚铺子一带,起了连天大雾,雾中有一座城池,若隐若现。”

    白柳先生讲书的水准,自然是极高,周玄听着书,也像重新经历了一遍明江府的百鬼夜行似的。

    “白柳先生的讲书,真如老翁叙旧,初听有些絮叨,但听得久一些,便有娓娓道来的意味了。”

    周玄听得仔细,除了听书中讲了些什么,也留意着白柳先生讲书之中的节奏,哪怕是每一个不起眼的断句,他都边听边琢磨。

    这书,一讲便是一个多时辰,也终于讲到了意志天书启动,重建明江府的片段了。

    “诸位,那位明江府的大先生周玄啊,极有派头,以一场书,集攒了人间愿力,再以日游之法,使得神魂成了巨相,托举着人间愿力,飞升至万里云天之上,将那人间愿力,托举入明江府的云中府城之中。”

    “明江府,便开始了重建的态势,天上落雨,雨中藏人,那些人,都是明江府已经逝去的亡魂,重新还阳。”

    “而那些雨,落地便成了砖瓦、草木,于是乎,明江府,便开始了重建之态,草生木长、楼房街道复修成了原样,更重要的是,那些死去的人,也都一个接着一个的活了过来。”

    白柳先生讲得细,那些画舫里头的大客人们,也都听得神往。

    他们只知道明江府重建之事,却不知其中细节,如今听了讲书,便都在琢磨那明江府的大先生,当得上手段神通。

    “没白来听这一场书,原来那大先生,竟强到如此地步。”

    “改日,我若能与那大先生见上一见,喝上两杯水酒,听听他的谈吐,便是人间幸事。”

    众人听书,听着听着,便不由对周玄生出了膜拜之情来。

    但他们却并不知道,此时的周玄,也在和他们同听一场书,他就站在八仙画舫的廊桥之上。

    “咦,奇怪。”

    站在廊桥听书的周玄,正听得起劲呢,忽然,有数股似有似无的气息,往他的身体里钻。

    这气息,也不算浓郁,但从性质来讲,却与昨夜的明江府百姓聚合而出的信仰之力,一模一样。

    “听书,也能听出人间信仰之力来?”

    周玄蹙着眉毛,思考了片刻后,便屏气凝神,收拢着那些意外而来的信仰之力。

    “偏偏此时,那天穹之上,有一尊神明级,名唤「毕方」,这毕方,眼馋了周玄大先生的信仰之力,欲要窃取,

    他呀,有神明之名,实则是一条老狗!”

    ……

    “你们他娘的在说些什么?”

    神国之中的毕方,正耳听八方。

    要说他这次约了天下说书人,一起讲书,誓必要让人间九府,都听闻到周玄的“斩神之事”。

    凡人斩天神,犯上作乱。

    他这儿正听得津津有味呢,却冷不丁的听到人间说书人中,有数百个说书人,同时讲出了一句话——“那毕方,就是一条老狗!”

    他被骂懵了。

    我……说书人神明毕方……被一群人间说书人骂成是一条老狗?

    “毕方那条老狗,想要抢夺大先生的信仰之力,那明江府的游神司岂能袖手旁观?

    寻龙山人云子良、彭家镇的刺青大祖彭升、狐族九炷香喜山王、画家、乐师等人,哪里能忍得了,

    他们飞上天穹,以香火之力,困住了毕方,将那毕方老狗,吊起来打。”

    “老子教你们讲书,是这么教的?”

    毕方当即便拍响了醒木,用神国的神力,牵动着天下说书人的秘境。

    他要召唤那些说书人,当面问清楚——为什么乱讲!

    窃取信仰之力的人,是梦境天神,与他毕方有个鸟的关系?

    不过,他的牵引之法,早已被周玄预判到了。

    而且,昨夜,周玄也给井国九府的说书人,打了一记预防针——今日,若是毕方用神力牵引你们,并非有事寻你们上神国,而是祖师爷对你们的赞赏和厚爱。

    所以,毕方的神力才牵引,便听到了无数说书人传递而来的心声。

    “感谢祖师爷的赞赏与厚爱。”

    “我……爱你大爷。”

    毕方气得肝疼。

    而人间说书人口中的讲书,越来越离谱,各种各样羞辱毕方的桥段,层出不穷。

    有的人间说书人,讲到毕方被画家、乐师等人拷打之时,不断的求饶,叫唤:“明江府的爷爷们,别打了。”

    有的说书人,讲毕方为了逃出生天,甚至跪于周玄面前,让周玄大人不计小人过。

    有的说书人,为了凸显出毕方的猥琐形象,竟然还编出了毕方跪舔周玄鞋面,只求能得一条生路的桥段来。

    天下说书人的书,主题都是毕方窃取信仰之力挨捶,但桥段个个堪比野史。

    众所周知,这野史不保真,但一定够野。

    “你们踏娘的在做什么?我是让你们宣扬周玄斩神,结果你们可着劲儿的辱你祖师爷。”

    “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

    毕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梦境天神”的替身。

    “一群狗娘养的,一群狗娘养的。”

    毕方真的忍不住临凡了。

    他想使用自己说书人神明的特权,以巅峰的战力,在那些说书先生正在宣讲的书中降临,

    就如同那甲道一般降临。

    “等我降临,先杀掉几个不孝弟子。”

    可人间的说书人,在这一刻,都成了“不孝弟子”,他哪里杀得过来。

    “辱我名声,辱我英明名声。”

    毕方气得再以神力牵引人间说书人,可收获到的,依旧是——谢谢祖师爷的赞赏与厚爱。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毕方这叫一个恨啊。

    “肯定是周玄捣的鬼,一定是周玄捣的鬼……除了他,没有别人了。”

    毕方自认自己得罪的人不多,他这好不容易要用舆论对付周玄,结果自己被说书人当成“老狗”整。

    “先生,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甲道娘化的声音,传到了毕方的耳朵里。

    “甲道,啥事?”

    “先生,不得了,今天明江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多说书先生讲书,都在骂你呢,骂你是一条老狗、还苟且偷生,为了活路,去舔周玄的鞋子,还被游神司的人,吊起来当狗打。”

    甲道“略显真诚”的话语,却像极了一柄柄锋利的小刀,往毕方的心窝上捅。

    “骂我的话,讲得那么详细作甚!长话短说。”毕方听得那叫一个火大啊。

    甲道继续说道:“先生,这一场书下来,您的名声削减了不少,我用巫女的手段感知到了,你和天下说书人之间的链接,在不断的变弱。”

    九大天神,是由当年的人间信仰凝造而成,而神明级与堂口弟子的链接,同样也是信仰之力居多。

    一个堂口背后链接的神明级,被门下的弟子,吊起来当狗骂,毕方和说书人之间的链接,不变弱才怪。

    链接在变弱,甲道感知到了,毕方当然也感知到了。

    “你那娘炮嗓子,能不能说点老子不知道的。”

    毕方心里火冒三丈,哪还顾着往日的风度,每一句话都呛着火在。

    甲道叹息了一声,说道:“先生,因为这一场书,人间又凝聚出了不少的信仰之力……这些信仰之力,好像不止明江府里有,其余州府,也都出现了——信仰之力,似乎又是因为周玄而生。”

    周玄重建明江府的事迹,被天下的说书人齐齐传唱,半日之间,便九府皆知。

    那些说书人讲书带感,各地的老百姓,感同身受,不自觉的,便信仰起了那位明江府大先生。

    信仰之力,便由此而生。

    “踏奶奶的,这原本是老子斩杀周玄的封喉一剑,却没成想,反而作了周玄嫁衣,是可忍,孰不可忍!”

    毕方怒火攻心,对甲道讲道:“甲道,就这两天,我要降临,你跟我里应外合,强杀周玄。”

    “先生,昨日之事,你也看见了,在明江府里杀周玄,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甲道已经心向周玄了,他也希望毕方临凡,只要这位说书人神明降临人间,毕方便知道,什么叫天罗地网。

    但他又了解毕方,知道这位神明级,生性多疑,越是劝他临凡,他越不会临凡,所以,话要反着说。

    毕方当即怒骂道:“哪怕明江府守卫再森严,我也要临凡。”

    “先生,若是你实在要临凡,我倒有一个建议,在明江府中,有一位地渊恶鼠,本事高明,你若是与他合作,斩杀周玄……大事可成。”

    “地渊恶鼠?”

    毕方当即便否定了甲道的提议,嘲讽道:“阴沟里一般的人物,也配和我联手!我毕方还没落败到那副田地。”

    “可你一人?”

    “我一人当然斩不了周玄,我会去找人联手,但不是地渊恶鼠。”

    毕方说道:“你给我盯好明江府,那些骂我骂得太狠的说书人,能斩给我斩掉,一群聒噪之徒。”

    毕方当即便切断了和甲道的联系,同时拿出了意志天书。

    他的意志天书,与周玄的天书,并不一样。

    他天书的左下角,有一根印刻在天书之中的“黄色毛发”。

    这一根黄毛,便是他要搬的救兵、援手。

    “周玄,你还真是命硬!错进错出之下,一场天下说书人联手讲的书,没害上你,反而还给你加持了人间信仰之力。”

    毕方冷峻的说道。(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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