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听到呼喊之声后,猛的睁开了眼睛,他依然坐在秘境的水中,
黑水还在荡漾,
第六炷香的香火,也安静的悬浮在黑水上,一切似乎都没变。
周玄瞧了眼急不可耐的大娃、三娃,拧着眉毛的说道:“你们两小子,谎报军情啊?”
青红鱼的香火还在呢,怎么就被人抢走了?
大娃急得跳脚,说道:“大当家的,你这香火是香火,那两条鱼是两条鱼,不能混为一谈。”
三娃也帮腔着说:“入秘境的是青红鱼祖魂,而黄原府那个妖僧降生的双鱼,是新生的双鱼——还需要茁壮成长的。”
“对,就像我们两个小娃娃一样,成长得非常茁壮。”
此时,三娃骑在了大娃的身上,只露出一个脑袋,最后又郑重的说道:“大当家,那新生的双鱼,可是炼丹的无上法器,我们兄弟俩,已经感受到了它们那篷勃的灵性了。”
“是吗?”
“当然啦,双鱼正在降生,你得去盯着,要不然,被人抢走了,那可就……”
“麻烦啦。”
“我们哥俩,也玩不上鱼了。”
两个娃娃,一唱一和的,跟唱双簧戏似的。
“那我先去盯着。”
周玄起了身,离开了秘境……
……
斩鱼台前,依然热闹非凡,
自从鱼和尚血肉的滋补作用,得到了证实,那黄原府的百姓们,那叫一个疯狂,人乌泱乌泱的涌了过来。
每个人的手里都带着一些家伙事儿,凿子、刨子、角锄,镰刀等等,只要是能切肉分肉的工具,都带上了,
那条大鱼的身体上,趴满了人,远远望去,像一群又一群的蚂蟥,趴在一块丰盈的血肉上吸吮着美味。
“好疼啊。”
“好疼啊。”
鱼和尚发出了痛嚎之声,他的身体,已然千疮百孔,残破不堪,
到处都是伤口,以至于鱼和尚甚至弄不清楚——到底哪里疼。
但周玄却并不觉得他可怜——曾经的一千年里,鱼和尚便如今日这些疯狂的人一般,从满城的百姓身上,吸吮出了耀眼的佛名,以及那数不清的香火钱。
“恭喜大先生,得入六炷香。”
无崖禅感知到了周玄更加磅礴的香火气息,说道。
“多谢禅师。”
周玄应了一声后,又问白鹿方士:“老白鹿,我第六炷香的,走的是炼丹一道——这个堂口,叫什么名字?”
“啥,你能进入这个天穹堂口?”
白鹿方士除了吃惊,还是吃惊,甚至都忘记了周玄刚才问的什么。
“什么叫天穹堂口?”
周玄问道。
“怎么说呢。”
白鹿方士挠了挠头,组织了一阵语言后,说道:“我们炼丹,其实是没有堂口,只是在上古时期,方士、炼气士众多,井国管我们叫「九州方士」,
后来,出了一场大丹祸,听说是丹炉里炼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在世间横行无忌,最后引动了古佛、道祖,将其联手镇压。”
“那是个什么东西?”
周玄想起了自己感悟时的画面——那一片被挖去了眼睛的天空,不由心里一紧,便问道。
“好像是个丹妖。”
白鹿方士说道:“往后嘛,井国的那些大人物们,就商量着,炼丹这种事情,太危险了,就把炼丹方士们,都送到了天穹上去,
集中管理,方便监督,而炼丹的传承,也被下了禁制,人间的通灵弟子,不得感悟,不能链接,
所有的炼丹堂口弟子,都由天穹指派,因此,人间虽然有诸多炼丹法,却炼不出真正的丹药来。”
周玄一听,感觉「九州方士」这个堂口,还真点“红顶丹商”的味道。
“既然方士只能是天穹指派,那你是如何修成炼丹法的?”
周玄才问出声,只见白鹿方士高昂着头颅,腰背挺得绷直,气宇轩昂的说道:“本方士不才,曾几何时,那也是天上的人!”
“天上待了几天,瞧把你给能耐的。”李长逊鄙夷了一句。
周玄让李长逊先别急着嘲讽,他问道:“老白鹿,那这么说来,我这方士,也是天穹分配的?”
“瞧起来倒不像。”
白鹿方士眉毛挤成了一个“川”字,费了老鼻子的劲,朝着天上一顿猛瞅,瞅来瞅去,也瞧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若是天穹分配了新的方士,天上会出现一个铜炉,炉中有火,今天的天儿……太好了……连一片云都没有。”
瞧到天上没动静,白鹿方士又冷笑一声,很是酸腐的说道:“哎呀,这炼丹师和炼丹师还是不一样啊,
我可是有正牌编制的,大先生就落了点下乘——野路子。”
“你要是这样,那我可就要念诗了……无人扶我青云……”
听到周玄要念诗,白鹿方士那点腔调全没了,低头哈腰的,说道:“别别别,大先生,适才相戏耳,你还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先问到这儿吧,往后我丹术之法,还得靠你指点了。”
周玄说道。
“好说,好说。”
白鹿方士果断的应了下来。
虽说抢了云鹿山的鱼和尚,正在“正法”,但是没了鱼和尚,还有祆火教,
祆火教那群妖孽,如狼似虎,要是奔着云鹿山而来,那他白鹿方士可招架不住,山头又要被人抢去。
但是,只要能跟周玄挂靠上关系,这明江府大先生兵强马壮,还怕个甚的祆火教?
“玄子,咱得说好了……等你炼好了丹,我得先尝尝滋味。”
云子良已经开始预定丹药了。
“咱什么关系,别说尝尝,给你喂成龙精虎猛的老登!”
周玄心情不错,也开起了玩笑。
“不好了,有祸事来了。”
在众人聊天的空当里,无崖禅忽然说了一句话。
“怎么了?禅师?”
“新的双鱼,要诞生了。”
无崖禅说道。
“这是好事啊。”周玄说道。
“不好……不好……”
……
斩鱼台前,人越聚越多,人的情绪也越来越暴躁,
第一个拿到了鱼肉的阿牛,已经喜滋滋的赶着牛车,拉着母亲回家。
他母亲将那些鱼肉尽数吃完,如今不但身体健康,胃口也好了很多,怀里抱着儿子给买的“牛肉大葱饼”,吃得那叫一个欢腾。
别说病怏怏了,她这气色,怕是比寻常的同龄人,还要好上不少。
“儿啊,牛肉饼真香。”母亲说道。
“我以后再来城里卖山货,我就给您买。”
“儿啊,对不住啊,刚才为娘被那佛……鱼肉给迷了心眼,竟忘记了你有疯病,没留些给你吃,
现在再去抢鱼肉,怕是就抢不到了,娘的嘴真馋。”
阿牛笑呵呵的赶着牛车,说道:“娘,别想那么多……我疯病挺好的,要是没有那疯病,我哪里打得上那么多的猎物?
这个病,也不全是坏处,进了山,我的耳朵,比山狼还灵,眼睛,比苍鹰还亮堂,再说了,我卖山货的时候,还听人讲了。”
“讲什么了?”
“他们说明江府,出一个叫‘血井会’的组织,里头的会员,全是我这样的疯病,那组织里,有治疯病的办法。”
想到了“血井会”的传闻,阿牛也觉得生活有了希望,说道:“您现在身体好了,我再打一批山货,把您安顿好后,我就去卖了山货,凑钱去一趟明江府,等我一回来,咱们娘俩,就过上新生活了。”
阿牛这么一说,母亲也连忙卜告着:“神仙保佑,菩萨吉祥,保着我们母子身体安康,无病无灾。”
“哟,这鱼肉真的这么管用?”
牛车走得慢,一个中年的郎中,快步凑了过来,盯着阿牛的母亲一顿瞧。
这郎中,母亲再熟悉不过了,正是——胡郎中,
她的胃病,半年来都是这个胡郎中在治。
“胡郎中,您好。”
母亲打了招呼,阿牛也听见了,停了牛车,下车给胡郎中作揖。
胡郎中则问道:“我听说,你去抢了鱼肉给你娘吃?”
“是啊,你瞧瞧我娘这气色,好太多了,那鱼肉是真灵。”阿牛说道。
“我给把把脉。”
胡郎中不由分说,右手搭在了母亲的脉门上。
那脉相,极为活泼,比他这郎中的脉搏,泵动更有力量。
“果然灵验,原来鱼肉治百病,竟然不是坊间的谣传!”
阿牛母亲的病是什么状态,胡郎中再知晓不过,对方的病,就是他那堪比慢性毒药的“药”,吃出来的。
这个时候,阿牛母亲本应是肠穿肚烂了才对,结果一点鱼肉,就把这么严重的病给吃好了!
胡郎中想到了此处,将阿牛母亲的手给放了,大步的朝着自家的医馆走去。
“胡郎中,这些天麻烦您了,也快到午饭的饭点了,若不然,我去醉仙楼摆上一桌,请您喝杯水酒?”
“不喝了,不喝了,我还几个重要病人,等着我去治呢,你们先回。”
胡郎中哪里有什么重要的病人要治,他是想着去抢鱼肉。
“那些鱼肉,抢得越多越好,抢多了,囤起来,我医馆往后的名声,就靠它了。”
他这个郎中,太明白那些鱼肉的价值了,一回医馆,便拿了镰刀,急吼吼的去了斩鱼台。
……
斩鱼台前,百姓们挤的是水泄不通,胡郎中一看这状况,又瞧见了那悬在半空的大鱼,血肉已经所剩无己了,
他当即便往里面挤,可哪里挤得进去啊。
“都给我让开,让开,那都是白花花的大洋,那是老子的三进三层的大宅院,让开……”
胡郎中急了眼,大声的谩骂着。
不过,急眼的,也不止他一个人,谁不想抢鱼肉?都是凭着本事的挤,哪有“让”的说法。
“玛德,挡老子的财路。”
胡郎中这个黑心医生,不但狠心,还很是狡猾,他想了个主意——
——前面不是有人挡路吗?他就凑过去,贴近了前人,将手中的镰刀,对着前人的脸面上一划。
镰刀锋利,划过之后,不会当即流血,而是过了几秒钟之后,血才会涌出来,
而趁着这个时间空隙,胡郎中则趁机往旁边溜了几步,搞得自己像个没事人似的,
而那被划过的人,先是觉得脸上像被什么虫子蛰了一样,等再过几秒,痛苦就开始出现了,捂着脸,就“唉哟”着叫唤了起来。
再接着,便是血捂不住了,从指间里洋溢了出来,染得全身一片红。
“唉呀、唉呀,杀人啦,杀人啊。”
见了血,便想起了杀人的祸事,周围人闹成一团,而胡郎中,趁着乱又往前挤去。
瞧着自己离大鱼又进了一步,胡郎中那叫一个“志得意满”,
“再近几丈,再近几丈。”
胡郎中要如法炮制刚才的所作所为,他在挑选新的目标下手。
这一次,他瞧中了一个背着孩子去抢鱼的母亲——显然母亲这般辛苦挤攘,也是为了给孩子治病。
“我要是割断了这娃娃的喉管,骚乱就更大了,那我就能一步踩进斩鱼台……”
他越想越是得意,手中的镰刀,朝着那母亲背上的娃娃,挥舞而去。
刀锋离那娃娃的脖颈只有一寸的时候,
铛!
一柄折扇,不知从何飞来,将胡郎中的镰刀击飞,再然后,便是一道年轻的身影,突然闪现。
周玄朝着胡郎中的肚皮,就是一记窝心脚,
胡郎中当即吃痛,跪倒在地,
“素闻这黄原府民风彪悍,却没想到,为了鱼肉,能朝小孩子动手。”
周玄一把揪住了胡郎中的右手,踩住了地势,一道龙啸之音,如同滚雷一般,扫过全场。
巨大轰鸣声,来得太突然,当即,嘈杂的大街,鸦雀无声,众人皆被震住。
忽然而来的安静,使得胡郎中内心极恐慌,他越是这般恐慌,就越是要“贼喊捉贼”。
趁着周围静谧,也趁着自己已经从窝心脚的痛苦之中,恢复了过来,
他当即指着不远处那个“被割脸”的女子,诬赖起了周玄,说道:“我刚才瞧见了,就是这个不知廉耻的后生,用刀划破了那女人的脸!
他就是想趁着乱,去抢鱼。”
众人当即朝着周玄看去,目光里喷着火,
胡郎中见“民意”有被煽动的痕迹,又添油加醋的说道:“这个后生,是个天生的坏种,他刚才,还要朝那孩子下手,要割断那小孩的喉管啊……我看不下眼,出手制止,却又打不过他……”
他说着说着,已经有几个不明真相的百姓,扛着角锄,离周玄越来越近,他们的目光,很是不善。
但周玄,并无惧怕之意,而是冷笑着,像看跳梁小丑似的,瞧向了胡郎中:“你手中有药味,你是个抓药的郎中,这位郎中,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他还在威胁我,听口音,他还不是本地人,老少爷们儿,联合起来,给这外地蛮子一点颜色瞧瞧。”
胡郎中还在叫嚣之时,天上淌下了一股浑浊的江流。
江水压在胡郎中的身上,如千斤的铁砣,将他压至跪下。
“哪来的泼皮,也敢中伤大先生。”
陆行舟从江水里现了身,他在黄原府里,名头不是一般的响,再加上他的模样,顶着个鱼头,就很……很有辩识度!
老百姓们,有几个人不认识他?
“陆先生!”
“陆当家。”
刚才还嘲着周玄聚拢的人,都纷纷散开了,陆行舟用团扇挑中了胡郎中的下巴,说道,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位就是满江府的大先生周玄!妖僧鱼和尚,荼毒黄原多年,也是被他擒获,从某个角度来说,整条大鱼都是大先生的,你说他要上赶去抢鱼肉?”
陆行舟的话语,不怒自威,
胡郎中也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年轻,竟然这么大的来头,他当即慌神,又胡乱攀咬了起来,
“刚才是我眼浊,认错人了,割脸的人,不是这位大先生,而是……而是他……”
胡郎中,指向了另外一个瞧起来俊秀,却城府不深的年轻人,要把锅甩过去。
当即人群里爆发了一阵笑声,
“哈哈哈,无崖禅师,他诬赖你割脸啊。”
“那位,是明江府的第一名僧,你确定是他割的脸?”陆行舟又冷冷的说道。
“谁割的脸,自己瞧瞧吧。”
周玄没工夫耽误在这个黑心郎中的身上,他喊过了小脑,朝着街道的墙上,投放了“割脸事件”的始末。
胡郎中瞧见画面里的自己,知道抵赖不过了,连忙转换了思路,跪地求饶:“诸位乡亲,我是黄原本地人,平日里救死扶伤,今日也是一时鬼迷心窍……”
众人都在观望,胡郎中还在求饶,
周玄抚着鼻尖,问着周围的人:“黄原府,像这种狗一样的人,也能活着离开?这么讲秩序,那与我们明江府有什么区别?”
他话语一出,竟激出了几个热心的汉子来。
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家伙事儿,朝着那黑心郎中,就是一下子。
三柄角锄,朝着胡郎中的身体同时砸了过去。
角锄的两只角,和象牙一般,极是锋利,如此大力的抡动,那六根牙,便将胡郎中的身体凿穿。
胡郎中低着头,瞧见了六根铁牙,从自己的胸腹里贯穿了出来,当即便苦笑了一声,连“痛”这个字都喊不出,便死去了。
“无崖禅师,还是你说得对,青红鱼诞生的时候,这些人都会变得很暴躁,我只是稍微拿话语一激,那三个汉子,想都不想,就结果了郎中的狗命。”
周玄小声的对无崖禅说道。
“青红鱼,青鱼是人间善气,红鱼是人间恶气,有道是‘行善不闻,行恶皆知’,双鱼诞生,恶气会做主导,若是我们由着他们继续抢鱼,百姓被恶气熏陶,怕是会引发暴动。”
“剩下的鱼,我来分。”
周玄站了出来,对陆行舟说道。
而他讲话的时候,他的感知力忽然波动了,他张眼望去,便瞧见这条大街上,似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其中一人,坐在树上垂钓,手里甩着一根没有鱼钩的空杆,
而另外一人,手里捏着一个纸娃娃,长得鬼模鬼样的。
他们瞧见了周玄,目光也不躲闪,而是抱拳示意……(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