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水涧深处,缝隙渐窄,顶上有许多长达几十丈、长条方正的玉梁横插到缝隙两边,玉梁上铺着木板,便好似平地,木板上建着楼阁,这就是金水商会总会的会馆。
这是一处空中阁楼,但占地却不小,杜羽兮带着程心瞻在会馆里走着,而且这里有阵法,隔绝着下面热闹的集市声音,颇有些闹中取静的味道。
“道长,前面就是萧会监的书房了。”
杜羽兮带着程心瞻来到一处走廊停步,在走廊尽头,二十步远,有一间精舍,门前匾上提着「见鹿斋」三个字,门扉虚掩着,上面挂着木牌,写着「办公」两个字。
此处与别处不同,那精舍门扉虚掩,便有一股淡淡香气飘出来,很是淡雅隽永。程心瞻认得,这是「鹅梨帐中香」,十一娘居处喜挂此香,当初他在海青城斗惰阁里便闻过。
“有劳了。”
程心瞻欠身说。
杜羽兮连道不敢,就要告退。
这时,程心瞻忽然喊住了他,问道,
“道友,上一届土龙山的水路通衢大会你是不是在场?”
杜羽兮不知道这位高人突然问这个做什么,但他也不敢问,只是如实点头称是。
程心瞻便说,
“当时在一间酒楼上,道友和一位来自施州的散修一见如故,说起了南北魁星的事,道友是否还记得,当时就在同一间酒楼,在道友酒桌不远的地方,有两个拿剑的道士,你说,看着就像是南北魁星?”
杜羽兮听着程心瞻的话,眼睛越睁越大。
程心瞻笑了,说,
“道友慧眼。”
杜羽兮震惊非常,他记得是有这么一桩事,可是现在再让他回想当初那两个道士的面貌他却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毕竟,那都已经过去快十年了。
他缓过神来,也是不自禁笑了,说道,
“没想到,我杜羽兮早已得见仙颜。”
程心瞻笑着问了一句,
“当时我记得道友说是要去施州的。”
杜羽兮恭谨答道,
“当初世道乱,便出走避祸,如今承蒙道长神通,湘西有了这般好年景,自然是要回来的。”
程心瞻闻言笑着拱拱手,
“回归故土,好事呀,那有缘再见了。”
杜羽兮连回礼,
“期遇仙容,再沐清辉。”
杜羽兮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后退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程心瞻感叹了一句,往见鹿斋走去。
他才到门前,正要抬手敲门,这虚掩的门就自己开了,露出了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正是:
金殿香楼立娉婷,
云锦霞衣曳玉庭。
凤目含情威自隐,
蛾眉凝黛岫犹青。
步摇金钿鸣环佩,
袖拂珠光映画楹。
非是瑶池王母降,
人间谁得此仪形?
————
“好久不见了,十一娘。”
程心瞻笑道,她愈发雍容贵气了。
十一娘美目顾盼,却是堵着门嗔道,
“心瞻这又是从哪里来,改换的什么面貌,把自己变得这般老气。我不稀得看杏眼远山,我更喜凤眸剑眉,心瞻变回去,我要看庐山真面目。”
程心瞻笑着点头,便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他摊手道,
“这般,十一娘可能让我进去了?”
十一娘这才展颜一笑,把程心瞻请了进来。
“是那杜羽兮告知你我过来了?”
程心瞻问。
十一娘点点头,
“他做事还不错,既然还是心瞻旧识,我会留心的。”
即便不是心瞻,要是世宗道种这样的贵客都到跟前了,自己身为会监都还不知道,那杜羽兮这个水门守卫自然就不必做了。方才听闻此人还和心瞻有旧,那日后再关照一些也就是了。
两人坐下,十一娘斟茶。
这时,桌案上,一盆梅盆景无风自动,随后,光华闪过,一头小猫大的梅鹿从盆上走了下来,跳到十一娘的怀里,湿漉漉的眼睛好奇的看着程心瞻。
“她认出你来了。”
十一娘怀抱着小鹿笑着说。
“这是那头木精?”
程心瞻也认出来了,且道,
“它倒是被养的油光水滑的。”
十一娘笑着摸摸小鹿,说道,
“那是自然,这可是我的小心肝。”
程心瞻笑了笑,又仔细看了看十一娘,便说,
“几年不见,十一娘的气色也是更好了,倘若要是被案牍所累,憔悴了珠光,那就是我的过错了。”
十一娘把茶杯放到程心瞻面前,白了他一眼,
“你贯会说好听的,自打你把我叫下来,也没见你来看过我几回,便是写信也比早先少了许多。”
程心瞻有些不好意思。
一开始筹建商会的时候,虽然对武陵的陆帮水帮主打的是一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态度,但是陆帮水帮毕竟之前只在武陵山区一地做过事,经略多地的物资采收和调度不一定能快速上手,而这,又恰恰是白玉京擅长的事,所以程心瞻便去孔雀城求请了十一娘,来商会里做指导。
十一娘是奇才,她海市的生意在孔雀城越做越大,如今已经是孔雀城海市一行的行首,其麾下商队也已经迈过了齐鲁半岛,往黄海、东海一带深入。
程心瞻上门来请,十一娘自然答应,不过十一娘从来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她马上提出要求,她不要做指导先生,她要带商队入股作会监。不求有四世四家那样的地位,但不能比武陵的陆帮水帮差了,当然,她带过来的商队和商线,价值也肯定不会比陆帮水帮低。
程心瞻觉得这没什么不好,这样自家的买卖十一娘也能更上心一些,而且现在沿海战事多,有走海经验的商队那自然更好。
不过他强调了一点,金水商队属于浩然盟,孔雀城的生意他管不了,但并入金水商队的那些人还是要听从浩然盟的调度,他问及这样会不会有碍白玉京行事的传统。
十一娘马上答应下来,说不碍事,到时候会分开,天上的作天上生意,地上的作地上生意,两套身份,两边再扩充招人。白玉京的人都这么干的,商队就是这样一步步大起来的,不然光靠天上的生意,无根无凭的,哪能让白玉京在天上飘那么久。
平日里十一娘也是天上、地下、海外三处跑,不比程心瞻闲,现在她率先发难,言说程心瞻信写的少了,实则她自己主动提笔亦是比二境时少了许多。
今日程心瞻来金水商会恰好碰见十一娘坐镇当值,确实是巧,两人都有些意外。
“我这不是来赔罪了。”
程心瞻说。
“你要怎么赔罪。”
十一娘闻言笑道。
他从洞石里取出了一根木杖,放到了桌案上,嘴上说道,
“你看看这是什么。”
十一娘以为程心瞻就是嘴上说说,口头赔罪,没想到还真带了东西过来,她还未仔细看,但心下已经是喜极,目光流连在程心瞻的脸上,直把他看的有些不自在了,她这才低头去看那木杖。
这是一根碧绿的藤杖,有五尺长,由七根小藤绞编而成,拢共一寸粗,握在手里倒是正合适。藤杖泛着青光,那上面的藤叶像是活的一样。
“这是什么法宝?”
十一娘能感觉到浓郁的木气,感觉很适合自己,但是又看不出是什么来历。
程心瞻手在藤杖上一点,那杖骤然散开,化作了七根小藤,小藤再变,就成了七条碧绿的蟒,看向了十一娘。
十一娘自然不会怕蟒蛇,她只是惊奇的看着,但她怀中的小鹿却是吓的紧紧闭上眼,大气都不敢喘。
随后,七条蟒聚到一起,又变成了一条头角峥嵘的青蛟,在空中游弋着,围着十一娘转了一圈,然后又回到了桌上,重新化作了藤杖。
“这是滇文哀牢山的藤,他们当地叫毒龙藤,也叫山王藤,喜欢吃灵树古木,树吃多了就容易成精,会被哀牢山的魔教砍去作法宝。
“我这件就是得自哀牢山一个三洗魔头的本命法宝,那魔头了心思的,用了七条两百年道行的藤精炼成的,能分能和,攻守兼备。
“我得来后,想着十一娘是修行嫁木法的,用这个应该合适,便用道家法门重新祭炼了一番,去除了其中的血煞气和杂芜,添了甲木阳气和乙木煞气在里面,又引来东方七宿星辰之力,刻画了角木符箓,可用于十一娘防身。
“这东西好就好在成了精,用起来顺手,而且是个贪吃的,你喂足了天材地宝,品阶也会见长。”
程心瞻笑着说,回到坎离山后,狮子便把这藤杖给吐了出来,山君之威把这藤精慑得服服帖帖,再也不敢变作巨蟒作乱。程心瞻看着此物确实与十一娘比较契合,便回炉重炼了一番,想着日后见到了,便送出去,只是没想到这才炼成,马上就遇见了。
听着程心瞻的介绍,十一娘看这藤杖也是越看越喜欢。
“对了,十一娘把藤杖拿在手里试试。”
程心瞻指着藤杖说。
十一娘照做,只觉这藤杖摸上去有些凉意,让人都清明了许多,而且很轻,仿佛不是一根藤杖,只是一根稻草,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这时,程心瞻又朝着藤杖上一点。那藤杖随即闪过一道绿色华光,等到光华闪过,却不见了藤杖,取而代之的,十一娘掌心出现了一根碧油油的发簪。
“我给这杖里多炼了一道变化,平日里可以化作簪子,给十一娘更添一抹亮色。”
程心瞻笑道。
看着掌心的碧簪,十一娘美目里更是大放异彩,但嘴上却是道,
“如此厚礼,叫我怎好收下?”
程心瞻闻言一笑,
“定不叫十一娘为难,我这次过来也是有事相托。”
“经师还有何事托到我这来了。”
十一娘笑着问,同时已是极为自然的把头上的一根宝光盈盈的珠钗拿了下来,换上了藤木碧簪。
“托十一娘给我找件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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