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八十五章:泰迪兄,克制弟

    嬴成蟜第一次随鲁勾践练剑,什么也没学到。

    教少年的还是剑圣盖聂。

    而新的师者鲁勾践抱着那把十大名剑中唯一不锋利的巨阙,站在一边仔仔细细观察。

    日落西山,天色暗沉,寒凉滋生。

    嬴成蟜今日练武事毕。

    少年面色红润,衣襟尽湿,身边是新老两位剑圣。

    “难。”认真看嬴成蟜演习盖聂剑法一个多时辰的老剑圣沉声说道:“少年人身姿轻盈,有如狸奴。随盖君学习日久,一招一式已是刻在骨子里。非是老夫藏私不教,而是实在不好改。”

    “不好改也要改。”白衣剑圣在这件事上异常执着:“再临战场,主君用鲁公的剑术更能保全自身。”

    “鱼和熊掌,我不能都要吗?”嬴成蟜插话:“盖先生和鲁公不可以坦诚相对,合力创一部剑法出来吗?”

    这就是完全的外行话了,速度最快的猎豹力量就不可能高过熊罴。

    但主君提出问题,新老剑圣哪怕知道不太可能,也要去寻找那一丝可能,没尝试就说做不到那是打主君的脸。

    就像领导让你做一件你完全做不到的事,你上来就说做不到那就别想进步了。

    你要在脑海里想出不能做到的客观条件,然后把这些与自身无关的困难说给领导听,领导大概率不会听。

    但有了铺垫,你在做事的时候就可以去找领导要领导满足你的客观条件。领导不管,那事最后做不成,你就可以说因为什么条件没满足导致事败。

    你以为做到这一步就能进步了?不,做到这一步你只是个不背锅。

    如果事情不大,你接下来还要主动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当然,找的理由不要扯到自己工作能力上,这就太蠢了。

    你要找的理由是领导日理万机不做具体业务,而你在领导发布任务后没有提醒领导这件事无法完成。

    大概要传达出去的意思是你知道这个任务没法完成,但是你以为领导有自己考量没有多嘴还是接了,而实际上领导对这任务量有多重是完全不知情的。

    这样既把领导摘了出去,你犯的错在决策层眼中也不叫错。

    之后不要邀功,也不要对外说。

    一个听命令、能做事、肯背锅、会说话、嘴巴严的下属,只要你领导手底下缺人他本人又不是个煞笔,大概率会找个由头让你进一小步。

    就算你领导视而不见,你这个人设打出去,其他高层也会看见你。

    在外想想自己要什么,想要进步就不能太在意对错。

    上述是糟粕,是华夏传了五千年,且还会传下去的糟粕。

    只要有人,这些糟粕就不会消失。

    不是不可以做一个正直的人。

    路百里,行九十,走远后,正直比钻研重要。

    可这其中有一个难点:你要怎么走过这正直者寥寥的九十里地?

    当你和光同尘,真的走过这九十里路后,将出现一个更难的点:你还能找回初心,重新做一个正直的人吗?

    大多数人会看着来时路上那些格格不入者,道一声:

    “不懂事。”

    盖聂不是一个阿谀奉承的人,但也不是一个不懂事的人。

    主君有令,不能说不。

    “聂会与鲁公商议。”明知道不能两全其美的白衣剑圣应下。

    鲁勾践偏头看一眼盖聂。

    想要集二者之所长,追求那万中无一的可能性,毫无保留是最基本的,这在各人武学敝帚自珍的当下是一件极为难得的事。

    有所顾虑的老人想到盖聂胜过自己都应了,自己这个败者有甚说的?若是到时这后辈留手,自己也说一半便是。

    “此事难为,主君莫要期待过高。”鲁勾践点点头,也应下了。

    一向喜欢专业事交给专业人去做的嬴成蟜终于清闲了。

    拍拍肚子,一个人懒得去膳宫吃刚出锅的,吩咐下人将吃食送到寝宫,计划吃完去华清宫好好泡个大澡,彻底把绷紧的弦放松。

    夜幕降临,嬴成蟜来到华清宫时,见到周围停了一辆五匹马拉的车,知道是兄长来了。

    四下无人,也不需要装模作样地知会一声,他径直走了进去。

    “阿兄也来泡澡啊?”他在有些许朦胧的水雾中喊。

    声音还没等他走到池子边就散去了,一些被少年声音压着的声音也断断续续传出。

    嬴成蟜双目聚焦,能透过水雾看到女人结白脊背,心上不由浮现一个想法。

    少年转身进了旁边的按摩室,趴在大床上,让按摩宦官按背。

    他内心有就近观察的冲动,行为上有不了一点,他觉得自己还是脸皮薄。要是刘邦那个不要脸的,走过去不说,还要问一句可否共乐。

    半个时辰后,独乐乐的秦王政派赵高唤嬴成蟜共浴。

    嬴成蟜一进来就冷笑着说道:

    “你是泰迪吗?就你这样,早晚要死在女人身上。”

    不知道泰迪何意,但知道被诅咒的秦王政手掌扬水泼了弟弟一身,双臂架在池边,懒洋洋地说道:

    “寡人可比不得阿弟,在百来人围观下还能享鱼水之欢。

    “寡人只在史书上看到过齐桓公当街抢美人于车内行事,阿弟就是当世齐桓公啊。

    “怪不得阿弟散朝后跑的那般快,原是有美人等待。”

    言说到此,秦王政忽然惊疑地“嗯”了一声,缓缓坐起。

    水波在秦王政不甚明显的胸肌前荡漾,这位年轻王者皱起眉头,望着弟弟面相:

    “你没破身?”

    嬴成蟜闭上眼睛,懒得搭理这只泰迪。

    水温稍微有些烫,泡着正舒适,少年惬意地叹了口气,很是满足。

    “阿弟,你若是有甚难言之隐,当及早说,莫要等到病入膏肓,扁鹊难医。”秦王政有些严肃。

    “你我肯定有一个身染重疾。”嬴成蟜没好气:“我可下不去手。”

    “借口!你宫中宫女只进不出,二十岁还不放还出宫,至今个个处子之身。”

    “呵,我哪里敢碰宫女啊,那不都是你的后宫储备吗?”

    “你既然如此说,那寡人就下令,征召你成蟜宫宫女入后宫了。”

    “你敢!”

    “你看,寡人真要,你还急。”

    “滚滚滚!”

    水汽蒸腾,角落蓬莱炉中燃着安神静心的檀香,兄弟俩闭目养神。

    贤者时间过去,一时疲惫尽去的秦王政撩水擦洗手臂,好心提醒:

    “女人,解压之物,不该费心。

    “一个芈凰,吃的少就吃的少,死了就死了。

    “你为了让那女人有所期盼,如此克制,不值得。”

    “哗啦”一声水响,嬴成蟜身子坐直,眼睛睁开,很是恼怒:

    “你话怎么这么密啊?奏章还是不够多是不是?谁告诉你我克制了?”

    “姬夫人。”秦王政神情略有认真。

    姬夭夭说其弟没破身,他没信。

    姬夭夭说其弟克制不破身,是为了让不欠人的小凰鸟一直欠人,让死了心的楚女芈凰有活下去的理由,他还是没信。

    他弟弟是何等人物?脑子里装的是国家天下,算计的是诸子将相,哪里会在意美人这等调剂之物。

    但从弟弟当下反应,似乎真的有一些在意。

    “嬴政你还真是闲啊……”嬴成蟜咬牙切齿:“老秦贵族后续你不管,与荀子见面你不急。我就带着芈凰去了一趟王宫,你就屁颠屁颠找我阿母问这问那,你是分不清大事小情吗?”

    “寡人当然分得清大事小情。”秦王政轻哼一声:“你当众作乐,行为不似你之性情,寡人当然要问一问。你与诸子为友,你随意去问。一个国家,是查清储君性情突变的原因重要,还是你说的两件事重要。”

    “你总有说辞。”

    “当你认为寡人总有说辞的时候,你自己就是总有说辞。你若不是坚持己见,寡人又怎会坚持己见呢?”

    一个巴掌拍不响。

    如果你觉得对方犟,那肯定是你也在犟。你要是不与之争辩,说对对对你说得对,他还犟什么?他还能说不对我说的不对吗?

    道理嬴成蟜懂得太多了,一听就明白兄长意思,气笑了:

    “你要是愿意上课就去学宫上,别给我上。”

    秦王政看着弟弟,若有所思,倒映在水中的眼眸浮现犹豫、挣扎。

    不知道秦王政在想什么大事,三十六个老秦贵族代表说杀就杀暴君竟然如此难下决定。

    对兄长很是了解的嬴成蟜眯起眼睛,真的有些生气了:

    “阿兄,别动我的人,别想着把芈凰杀了。”

    “这你也猜得到?”秦王政轻拍水面,惊叹:“你不是会读心吧?”

    既然弟弟在芈凰身上费心,那把芈凰杀了不就好了吗?再找一些美人充实进成蟜宫。

    弟弟见惯了美人,睡惯了美人,自然就不会再在男女之事上费心。

    当一个人对一件事物予取予求的时候,就会渐渐失去珍惜心。

    在秦王政眼里,女人就是玩物,解压欢乐用的。

    看着弟弟有些泛青的小脸,秦王政知道眼前小子是真的生气了,无奈说道:

    “你都如此说了,寡人还能杀吗?

    “寡人答应你,不杀便是。

    “投桃报李,你小子也要答应寡人一件事。”

    少年瞠目结舌,有些抓狂:

    “你本来就不该杀我的人,你起的这个念头就不对!

    “你发狂疾,我还得答应你一件事?你是真不要脸啊!你比刘邦还不要脸!”

    进入两兄弟视线范围内的刘邦,身上最显眼的标签就是不要脸。

    双臂抱在胸前,嬴成蟜冷笑着道:

    “说!我看你还能多不要脸,提出甚要求!”

    “你继任为王以后,不得恢复后位。”秦王政毫无愧色,一本正经:“寡人好不容易集权在王一身,你不要”

    “答应你答应你。”嬴成蟜一脸无所谓,不等兄长说完就摆手打断。

    他就比兄长小两岁。

    有他看顾,兄长到该退位的年纪他年岁也不会小,继个鸟位啊。

    说句不好听的。

    当下时代条件,他和兄长谁活的久还真不一定,他自认天天要是像兄长这么批奏章玩女人身体早垮了。

    “竖子!寡人是认真的!”见弟弟神态散漫的秦王政加重语气,怒声说道。

    “我也是认真的啊,你不信?”嬴成蟜左右看看,指着大殿顶:“我对着殿外的天发誓,有朝一日继为秦王,绝不恢复后位,这样总行了吧?”

    “寡人不信天的根源,就在于你。且你隔着一层宫殿对天发誓,你对天都不尊重,你要寡人如何相信你的对天发誓?”

    “那你要我怎么办?”

    “你发誓,如果你继位后恢复后位,每日批奏章百石,昼夜不休。”

    “……”

    “说。”

    “不用玩这么大吧?”

    在秦王政一脸严阵以待的坚持下,嬴成蟜无奈发誓。

    秦王政心满意足,闭上眼睛躺倒,水没过脖子,身体心灵双放松:

    “这些时日你不要露面,也不要见什么老秦贵族外来人,做你喜欢的事。

    “早些事不用你做,后面事必须你来做。”

    嬴成蟜应了一声。

    “咦?”秦王政有些讶然:“你这小子竟然没有推辞。”

    嬴成蟜把脑袋泡进水池,懒得搭理。

    推辞有用的话,他能不推辞吗?

    他知道兄长怎么想,也认同兄长所想。

    不戴王冠,也要承其重,这是他自己说过的话。

    温热自身体浸透心中,硫磺气息充满肺腑,少年神经完全松弛下来。

    最近一段时间,应是没有什么事要操心了。

    有人享受,有人煎熬。

    这一夜的老秦氏族,各家少有安眠者。

    他们族长大多在信宫前殿的两阙,但他们却连哭丧都不敢。

    他们不知道王上要如何对待他们。

    生怕一点细小动作都会触怒王上,给家门带来灭门之祸。

    有白家灭门在先,三十六具尸体悬在两阙在后,没有人怀疑王上敢不敢杀人。

    一直作威作福的老秦贵族这一夜在忐忑中度过,就像是那些他们看不起嘲笑每天都在担忧明天有没有吃食的贱民。

    在死亡的威胁下,他们的表现并不比布衣强,并不比奴隶强。(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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