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承训败了?”
元宵节后,当走出长安,准备看看长安附近百姓分地情况的刘继隆被高淮快马追上,并从他口中得知此事时,不免略微有些错愕。
不过他也只是错愕瞬间,便重新恢复了正常。
以他对历史上黄巢的熟悉程度,黄巢竟然能正面击败淮南、天平等镇官军,这着实令他刮目相看,不过也仅仅如此。
于他而言,只要二十六万兵马训练差不多,再将各处官道重新修葺扩宽,以此保障日后出兵粮草能跟上的话,这天下轻易可取。
虽说汉军治下疆域看似不小,仿佛顷刻间就能攻入关东,一统天下,但摆在刘继隆面前的还是内政问题。
单说从关中出兵,想要占据河淮两道,这补给线便足有两千余里长。
河淮两道经过兵灾、蝗灾和黄河决堤、大旱等灾难后,生产已然被破坏七七八八,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流寇。
自己挥师东进,民夫的事情倒是不用担心,可粮食转运的问题却摆在眼前。
此前从陇右向关中、三川打,由于关中和三川富庶,故此汉军越打越富。
但若是从关中出兵河淮,这就不能通过缴获来解决汉军粮草了。
从关中出兵,哪怕只有一千里的补给线,每名兵卒所需民夫也在五到十名之数。
单民夫路上人吃马嚼,便是所出战兵的五到十倍之数。
若是官道出现坍塌等问题,动则拖延十天半个月,而前线的军队可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因此在内政没有修好的前提下,刘继隆还是宁愿再等一年。
想到这里,刘继隆主动开口向高淮吩咐道:“这黄巢有几分智慧,且看看他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是!”高淮应下,而刘继隆也看向了赵英:“走吧。”
赵英颔首,随后与刘继隆策马向北而去。
不多时,二人策马来到渭河南岸,但见宽阔五六十丈的渭河阻挡去路,但赵英却早早安排好了游船护送他们北上咸阳。
半个时辰过去,百余名精骑便抵达渭水北岸,而刘继隆也开始打量起了“咸阳原”。
咸阳原位于长安以北,其原西起武功漆水河畔,东至泾渭交汇处,面积二百余万亩,埋葬着秦汉隋唐等数十位帝王诸侯。
正因如此,凡富豪权贵者,尽皆在此购置屋舍田地,而汉军攻破长安后,此地无主之地也属最多。
咸阳原上生活四十余万百姓,刘继隆今日到来,便是想看看这些百姓的生活如何。
百余名卸甲后的精骑护卫刘继隆登上咸阳原,无需刻意找人询问,只要走走逛逛,便可知道如今百姓的生活情况。
走在官道上,两侧尽是开垦的土地,基本都是水浇田,但十分肥沃。
眼下虽然刚过元宵,但农活却已经开始了。
田间的百姓,相较于汉军攻入关中前,脸上的笑脸无疑更多,远远见到他们,却也并不害怕,甚至会在他们驻足时招手。
不少早起干完活的农民走在官道上,虽然也会沿着一侧行走,但看向他们的目光,都是好奇与探索的目光。
近距离对视时,刘继隆可以看见他们脸上多了些肉,原本营养不良造成的枯黄,此刻也变淡了几分。
只是一次“公平”秋收,关中百姓的生活,便肉眼可见的变好了许多。
生活好了,没有那么大压力了,精神面貌也自然而然发生了变化。
从大人到孩童,他们都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把人分出去,仔细打探着咸阳周围几个乡的百姓,每户每口都分到了多少田亩,有没有官吏烂收税的情况。”
“是!”
刘继隆吩咐一句,赵英便应下,随后派出五十余人乘马各自去打探,剩下五十人则是与赵英一同护卫刘继隆。
刘继隆目光扫视此处,不免说道:“放眼看去,十数里间无树木,然此并非百姓之过。”
“待渭北、邠宁等处煤矿开采步入正轨,关中百姓便可买卖便宜之煤炭,届时再种植树木于官道两侧,用以行军、商贾、百姓往来间遮阴。”
关中少树木,不仅仅是缺乏修建屋舍的树木,而是基本看不到任何树木。
但凡可以作为燃料的草木,基本都被百姓拾取了。
这种爱占小便宜的性格,本是因为过往太过贫穷所致。
一束木柴不过十斤,却也需要五文铜钱,顶多够一户人家两日所用。
放在过往,百姓皆是世家豪强的佃户,一亩水浇田也不过能收获二百斤粮食,交五成租子后,百姓只能得到一百斤。
一百斤粮食若是拿去贩卖,收获不过七百文。
单这燃料,寻常百姓就需要一亩半的土地产出,才能供给全家燃料所用。
一户五口之家,最少要为地主耕种四十亩土地,所得粮食才够他们日常生存,且时不时还会因为天灾而不得不向主家借粮,越欠越多,世代为奴。
如今汉军来了,过往欠债一笔勾销,加之汉军分出田亩给百姓,百姓的日子已经好了起来。
但从收入来说,看似只增加了两三成,但问题在于关中稳定后,各类物价都开始了下降。
此前一束柴要五文钱,而今却因为战乱结束而下降到了三文钱。
除此之外,油盐酱醋茶及布匹等物都在降价,粮食价格虽然也降低了,但并未降低太多。
加上衙门常在农闲时征募百姓,支付钱、粮为工钱,百姓多了条谋生的路子,日子也就好过了。
实际上,只要大唐能保障吏治清明,大唐治下的百姓生活,也不会比汉军治下的百姓差到哪里去。
不过可惜,大唐的官吏腐败已经深入骨髓,只有推倒重来,没有第二种可能。
这般想着,刘继隆派出的那些快马也在半个时辰内陆续归来。
刘继隆单独面见他们,听取他们述说咸阳原上的百姓情况。
总的来说,分地都是比较平均的,每户不分男女,每口皆分五亩。
每户人口不定,多则七八口,少则一二口。
从人均来讲,这是没有问题的,但从户均来说,便有不少问题了。
不过这样的分地方式,也给百姓营造出了一种多生多得的错觉。
如今的刘继隆,确实需要足够多的人口,这样才能实现他心中抱负。
“明日某会令高进达拨钱十万贯置府中,你若所需,自取便是。”
刘继隆看向赵英,交代道:“只是某要清楚,各县百姓生活究竟如何,不可有所隐瞒。”
“末将领命!”赵英不假思索的应下,他清楚自家殿下在吏治上疑心很重。
“回去吧。”
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东西,刘继隆也就没有继续逗留咸阳,而是趁着天色尚早,尽快赶回长安。
两个时辰后,随着他们来到长安城外,长安城外的集市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曾经长安城外的集市繁杂脏乱,而今却被推倒重来。
城外的集市成了废墟,屋舍的木料、土料都被收集整理起来,由工部官员重新规划城外集市的地下水利,以及集市的街道屋舍。
除此之外,远处长安城的夯土城墙,此刻也正在由工匠开始为其包砖。
不过此事不急,故此施工的民夫工匠并不多,不过寥寥千余人。
以他们的人力速度,最少需要好几年,才能将整个长安城的城墙垒砌上墙砖。
这样的速度,是刘继隆刻意为之,毕竟府库中钱粮不足,虽说前几日抄家不少,但大唐自安史之乱后,荒废的工程着实太多了。
单说郑国渠,盛唐时因为常常拨钱清理积淤,以郑国渠为主干而分出来的整个灌溉系统,可以灌溉数百万亩耕地。
安史之乱后,由于泾河泥沙淤积、豪强截流、藩镇割据无人疏浚等原因,能灌溉的耕地不足一百万亩。
此外,还有因为战乱破坏而疏于维护的龙首渠,供水能力下降七成。
其它类似六门堰、升原渠、五泉渠、通灵陂、敷水渠等等荒废的堰堤水渠更是数不胜数。
这些废弃的河渠成为了臭水沟,百姓因为河渠废弃而无水耕种,继而形成大片耕地抛荒。
这些事情,刘继隆已经派工部水司的官员去探查数月之久,想来也就是这几日便能得到答案了。
刘继隆抖动马缰,策马走入了长安城内,但见长安城内也充斥着许许多多的民夫。
整个长安城好似成了座工地,百姓们也没少抱怨,但刘继隆自然不可能全听百姓的意见。
长安的地下排污工程要是再不开始,浅层地下水卤化的情况还会继续严重下去。
除此之外,各坊挖掘深井这种利民之事,也不可能因为几户人家的意见而停下。
抖动马缰,刘继隆骑马快走,赶在黄昏前返回了汉王府,而此时汉王府的正堂,已经有不少官员在等待了。
高进达、崔恕、韩宜可等十余名官员见到他后,纷纷躬身作揖行礼,但被刘继隆摆手打断,示意跟上。
“说说吧,这么多人过来,想必不是与我品茶的。”
刘继隆坐在主位,颔首示意众人坐下。
众人先后坐下,高进达率先作揖,并向刘继隆介绍起了一名身穿绯袍的五旬官员。
“殿下,这位是去岁科考的李频,其本是朝廷从六品都官员外郎,如今是工部下辖的水部郎中。”
“关中河渠堰堤之事,他颇有见解,如今水司官员探查关中各处而归,便是由其主导汇总的。”
高进达介绍过后,李频也起身对刘继隆作揖道:“水部郎中李频,参见殿下。”
“无碍,先坐下说说关中河渠堰堤的事情吧,百姓还指望水渠堰堤恢复灌溉,以此复耕荒地呢。”
刘继隆没有客套,直来直往的与李频说着,而李频也听说过这位汉王殿下的性格,故此没有耽误,直接说道:
“朝廷在关中有一百二十处水渠,然安史之乱后,朝廷钱粮均困于兵马,故此水部获钱粮甚少,关中水渠堰堤,自此开始荒废。”
“经水部一百二十七名官员及四百五十四名白直走山访水,探查数月,方知关中河渠堰堤如今情况。”
李频顿了顿,给予了刘继隆思考的时间,随后才接着道:
“如今关中六十二处堰堤水渠已然荒废,三十八处淤堵,即将荒废,唯有二十处尚能运转。”
“以水部同僚商议计算,若是能将这一百二十处河渠堰堤重新修葺清理,则关中四百余万亩荒地将得到灌溉,可轻松复垦。”
“此外,经过清淤和修葺过后,原本灌溉的八百余万亩水浇田,最少能提升二三斗的产量。”
“只是想要修葺清理这一百二十处堰堤水渠,耗费恐不下千万,动用人力亦不少三十万。”
李频将他们探查所得尽数交代,刘继隆闻言则是忍不住暗骂唐玄宗这老货。
但凡他微操少些,安史之乱早就平定了,哪里会引起后来那么大动静。
抛荒四百余万亩,刘继隆都不知道这些年的大唐皇帝在干嘛。
“河渠堰堤皆要修葺清理,先清理最为重要,人口最为稠密的地方。”
刘继隆说出自己的建议,同时看向高进达道:“近来府库不是积攒了些钱粮吗?能调拨多少给水部?”
高进达略微思索,接着作揖道:“可拨钱三十万贯,粮五十万石。”
“待到夏收过后,应该还能拨出不少于五十贯和七十万石粮食。”
刘继隆颔首,目光看向李频:“这些钱粮尽数调拨水部,在秋收之前,能修葺多少水渠堰堤?”
李频似乎将所有数据都记在脑子里了,所以刘继隆开口询问后,他不假思索道:“至少能恢复整个龙首渠,保障原本灌溉的三百万亩耕地,同时恢复百万亩抛荒田地。”
“好!”刘继隆没有着急,称赞过后便示意李频坐下。
待到李频与刘继隆说完了水部的事情,崔恕这才开口作揖道:“殿下,多康尚摩鄢来信,请求交易粮草四十万石。”
“他们准备了两千匹上等军马,五千匹中等乘马,另外还有七万多头牛和十万只羊。”
崔恕话音落下,但面对尚摩鄢的求援,刘继隆不禁询问:“前年我们拨了四十万石粮食交给他们,如今才过去四个月,为何现在又粮草不足了?”
“回殿下。”崔恕恭敬说道:“尚摩鄢出兵将柏海等处纳入了势力中,获得二十万部众,想来是因此才导致粮食不足。”
尚摩鄢在扩张自己的势力,对此刘继隆并不觉得奇怪,不过他扩张的速度确实不慢。
对此,刘继隆并不在意,毕竟吐蕃高原的强盛期,将会随着气候而不断衰弱。
即便尚摩鄢重新统一高原,这个新王朝的上限也就是高原版的大理。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日后吐蕃高原估计连个像样的政权都凑不起来,只能成为中原王朝的养马地,以马贩茶粮来维持高原上那脆弱的经济。
尚摩鄢倒是有自知之明,亦或者这是他那儿子没卢丹增想到的办法。
从经济上依附汉军,不仅可以保障他们的统治,也能让刘继隆放心。
“军中缺军马和乘马,关中及三川缺牛羊肉食,那便与他们交易吧。”
正常的粮食和肉品贸易,刘继隆倒也不担心自己会赔,毕竟三川和关中的肉价并不便宜。
汉军以一石粮换三只羊,转手把羊驱赶到三川和关中,卖出三石粮食的价格,怎么交易都是赚。
这点粮食流出,也不会导致汉军内部的粮价出现问题,可以买卖。
“是……”
崔恕颔首应下,而韩正可此时也作揖道:“殿下,朝廷调遣兵马前往大同,据我军塘兵所报,云州及朔州等处兵马不少于二万,莫不是朝廷要进攻关内道?”
韩正可并不清楚赵英他们办的事情,自然警惕唐军的调动。
对此,刘继隆也并未解释,只是安抚道:“胜州有三千新卒和五千马步兵,即便朝廷来犯,也足可坚守,等待曹茂率援军驰援而去。”
刘继隆说话间,却见到门口有兵卒小心走入堂内,往站在角落的赵英走去。
他佯装无事,继续对众人说道:“国子监的事情,如今情况如何?”
“回殿下……”担任国子监博士,暂代祭酒之职的李衮师站了起来。
作为李商隐的长子,李衮师不过二十三岁,在堂内群臣中,算得上稚嫩。
不过国子监这种地方,需要的就是接受过新教育的人,而李衮师也是其中一员。
“国子监眼下,除陇右道及剑南西北六州在执行全民义学外,余下关内道、京畿道、剑南道、山南西道的官学均在修建。”
“眼下教习不足,钱粮不足,故此每县开设一所官学,每所初设教习六人,每所官学教授学子一百五十人,每个村每年可举荐一名学子参学。”
“县城中以坊为单位,每个坊可由里正举荐两到三名学子。”
“其中,诸如长安、万年等大县,会酌情增加至四到十所官学不等,保障每个坊的学子数额不少于十五名。”
“国子监预计开设四百七十所官学,招募三千名官学教习,预计开办后,第一年能入学七万五千名学子……”
李衮师话音落下,高进达及崔恕等人先后皱眉。
他们并非不支持这些平民子弟读书,只是问题在于汉军的钱粮能否供应这么多学子。
李衮师没有因为众人表情不对而停下,反倒是继续说道:“修建官学,约耗钱十七万贯,三千官学教习,每年俸禄支出约为六万贯。”
他话音落下,崔恕便主动开口道:“官学历年度支大头,皆为学子吃食及纸笔砚墨等物,修建官学和发放教习俸禄反倒是最小的度支。”
“殿下,某以为,您能帮助如此多平民子弟步入学堂,便已经是功劳一件。”
“诸道情况与陇右情况不同,因此诸道学子的纸笔砚墨等物,是否需要让学子自己承担?”
崔恕话音落下,堂内众人也都开口了。
“纸笔砚墨确实不便宜,每年消耗折色不少于四贯钱。”
“五贯钱只是纸笔砚墨,莫不是忘了还有书本?”
“虽说衙门有活字印刷,但每本书价值在七百钱,而学子拥书六本,便是四贯多钱。”
“若是算上学堂供给的吃食,每年起码吃两石粮,外加蔬菜,折钱也有一贯了。”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着,很快就算出了一个普通学子读书一年的花销。
这还是因为汉王府掌握了活字印刷术,并且有火药能快速开采材料所致。
一个普通学子,正常读书情况下,每年最低消耗十贯钱,折粮则为二十石,几乎是二十亩土地交税后的所得。
正是因为开支消耗过高,才会出现“耕读传家”,集中家族全力,供养其中最聪慧的一人。
不过这样做后,若是被供养的学子考中进士,这个庶族便会成为当地新崛起的小名望,渐渐发展为当地豪强。
传承三五代后,若是代代皆有中第官员,则是能被称呼为世家。
如今刘继隆要批量培养读书人,自然也要承担这份成本。
不过众人说的也对,七万多学子的支持确实太大了。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供养七万多学子,确实压力很大。”
“尤其这还只是第一批,而学子毕业需要五年。”
“往后几年,若是都如此招募,那到时候便有三十七万学子,每年光这些开支便三百七十万贯,我们确实承担不起。”
刘继隆没有否认当下的局面,毕竟生产力摆在这里,而外部局势也十分凶险,自然不可能按照国子监的想法进行。
刘继隆沉思片刻,随后看向李衮师道:“若是限制到每个里与坊,每年只能推举一到两人,每所官学每届以二十五人为一班,只设两班,那将如何?”
李衮师闻言,顿时皱眉道:“若是如此,六个教习未免太多,且……”
“教习的事情先不讨论,先讨论学子的数量。”刘继隆将其打断。
李衮师见状,只能说道:“若是如此,那便是每年招五十名学子,四百七十所就是……二万四千人不到。”
李衮师说罢,刘继隆便颔首说道:“若是如此,那即便算上陇右的教习和学子数量,第一年支出也不过五十万贯,往后每年增加三十万贯,止一百七十万贯。”
话音落下,刘继隆目光看向高进达等人:“你们以为如何?”
面对刘继隆的这番话,众人面面相觑。
高进达见无人开口,他率先说道:“一百七十万贯是五年后的事情,若是五年内能平定天下,这倒也不算多。”
“即便后续又开设新的大学,每年支出也不会超过二百万贯。”
“不过我军平定天下后,届时又会多出十道,届时难道还是以此规矩继续下去吗?”
“若是如此,届时即便只翻四倍,那也是八百万贯。”
“开元年间,诸项折色也不过一千七百余万贯,即便我军赋税高于开元年间,也至多收取二千五百万贯。”
“取八百万贯而惠几十万学子,值否?”
高进达并非在反驳刘继隆的提议,而是在说出他的担忧。
若是可以,他也想让天下孩童有书读,但稍微敲敲算盘,便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这个天下根本供养不了几百万读书人,就连几十万都能压垮天下。
对此,刘继隆则是沉吟道:“若到了那时,定然还有其它的安排,但眼下还是以刚才定下的规矩为主。”
“此外,招收的学子从十三岁以上挑选。”
刘继隆这番话落下,高进达及崔恕等人便知道自家殿下是什么意思了。
如今陇右那边,每年能毕业四五千小学学子,但他们的年纪都在十三四岁,年纪太小。
大学每年毕业的学子数量不过两千人,若是按照每县十二名正官来算,顶多也就能照料好一百六十几个县,且麾下都是当地世家豪强安插进来的白直。
虽然作为主官,他们能控制整个县的运转,但仍旧不免要与当地世家豪强合作,才能治理好整个县。
若是屠杀世家豪强,那则没有足够的读书人充当白直,协助当地官员治理县乡,征收赋税。
正因如此,刘继隆必须未雨绸缪。
安排大批年纪较大,但是还处于接受新事物阶段的少年人去学习,五年后他们长成,也差不多十八九岁了,充当白直,协助官员治理天下,那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眼下这四道的学子,不是为了现在做准备的,而是为了日后统一天下后,顺势扫除毒瘤作准备的。
刘继隆要做的,是自古以来没有人敢做的事情,把世家豪强一举扫进垃圾堆!
哪怕后续还会有新的阶级崛起,但按照历史进程来看,官吏平民化所带来的除了贪腐,还有制度和阶级上的进步。
正如晚明时期,官员虽然贪婪,但起码大部分官员知道不能随意打杀百姓。
哪怕报官不成,晚明百姓也知道可以前往其它州县报官,甚至找巡察御史检举,官员和百姓也敢明目张胆的骂皇帝。
这一切是因为百姓人权越来越高,读书成本降低,许多百姓读书开慧所致。
不过百姓开慧也是双刃剑,例如晚明时期虚君思想崛起,百姓和士子都开始反思君主的作用,从根本否认了君权神授那套。
百姓开慧太多,反思太多,对封建王朝的统治就愈发不稳,不过刘继隆并不在意这个。
这世界哪有不灭的王朝,朱元璋下令天下各县开社学,结果百姓还不是花了两百多年时间,直到明亡才出现了虚君思想。
他日后所创立的这个朝代,只要超过两百年他就赚,至于王朝灭亡后儿孙如何,那关他屁事。
满清追着老朱家杀,结果老朱家还不是安安稳稳传承到了后代,他不信他老刘家能有这么倒霉。
至于定下每个里举荐学子读书,是否会培养出豪强,刘继隆则更不在意。
摆在他面前的问题是,但凡读书人,十个有九个都是世家豪强或庶族出身的家伙,一个个的鼻孔朝天,把平民视作牲畜,随意可欺。
先扶持一批平民,把这群鼻孔朝天的世家豪强和庶族解决,然后再内部斗争来压制这群平民出身的官员便是。
只要官学形成体系,刘继隆也可以效仿某位前辈那般,用数量换质量。
流水线生产出来的官吏,哪怕上任一两年就因贪腐被抓,那他也有几万储备官吏可以更换,主打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从思绪中走出,刘继隆扫视众人:“还有事情吗?”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高进达带领众人起身作揖:“臣等告退……”
他们自称为臣,显然是在潜移默化的想让刘继隆接受这个君臣身份。
刘继隆眼下虽然还未称帝,但他已经有了准备,故此也没有纠正众人。
众人见他没有纠正,脸上纷纷浮现喜色,随后恭恭敬敬退出了正堂。
待他们走后,赵英这才上前,对刘继隆作揖说道:“东都有兄弟传来消息,朝廷拨数十万钱粮犒军,重新编练山南东道兵马,并调遣了卢龙、义昌、义武、昭义、河东等镇兵马北上大同。”
“殿下,看样子朝廷是相信了我们给出的那份情报,既然如此,要不要……”
刘继隆摇头打断了赵英的建议,提醒道:“不可太频繁,必须要让他们觉得情报不易送出,才更容易相信。”
“此外,南边的高骈可曾有什么动向?”
“未有。”赵英回应。
“那你退下吧。”
“臣告退……”
在刘继隆开口下,赵英也学着高进达等人,自称臣子退出堂去。
待他们离去,刘继隆则是埋头处理起了政务。
不过在他处理政务的同时,距离三千里开外的西州,此刻却显得无比热闹。
“都夯严实些,这都是你们自家的院子,若是不出力气,日后屋墙塌陷而死,莫要怪吾等!!”
西州(吐鲁番)西境,曾经废弃的天山城,如今重新焕发了生机。
五日前,上万人涌入城内,将破损的城墙修葺夯实,又推平了残破的数百个院落,搭起了帐篷。
如今,他们利用推平院落的黏土,重新开始夯实自家未来的院子。
“直娘贼的,还有九年才能回家……”
“埋头干活吧,估计夯好院子后,我们就该去南边复垦荒地了。”
“等到了入夏,这天气热了,估计就没有活干了。”
“三郎,你说我们现在距离老家还有多远?”
“多远?最少五千里吧……”
城门楼前,张淮深目光满意打量眼前热火朝天的场景,而他身后还站着张淮溶和李明振。
张淮溶脸上笑容藏不住,笑着说道:“这么多年来,某倒是第一次觉得人太多是坏事。”
“七万多人,都快把庭州和西州塞满了!”
李明振闻言跟着轻笑道:“莫说西州和庭州,就是伊州、肃州都塞了不少人。”
他的话让张淮溶爽朗笑道:“若是我等粮草充足,说不定此次汉王殿下还能输送不少人口前来。”
“那是自然。”李明振不假思索,同时说道:“汉王此前手书送抵,言明若有需要,长安尚有数万人可戍边西域。”
“数万人……”张淮溶咋舌,脸上写满了惋惜和不舍,但片刻后他又反应过来,看向张淮溶道:
“节帅,汉王殿下手书送来,想必不止提及了戍边的事情吧?”
闻言,李明振沉默下来,张淮深也颔首道:“刘牧之想要与某结成姻亲,使其长女刘雉与大郎君定亲,使他家郎君与妙音定亲。”
“这不是好事吗?”张淮溶脸上笑意浓重,毕竟如今的局势,再明朗不过。
只要刘继隆还有进取心,那蛰伏一两年后,便可东出占据中原,乃至江南,继而兼并河东河北,一统天下。
刘继隆的大郎君,必然是日后的太子,而张淮深若是嫁女给刘继隆之子,张氏也就成了外戚,地位更加稳固。
“某……”
张淮深不知道怎么说,他心里也高兴能和刘继隆结为姻亲,但他又觉得与未来的皇室牵扯过深,不太利于张氏。
站在他身旁的李明振清楚,自家节帅是被当年唐廷那挑拨离间的手段弄出了阴影。
如今张淮溶主动提出,他便有机会开导了。
想到这里,李明振主动说道:“节帅,汉王殿下气量恢宏,您应该知晓。”
“更何况其身体强健,古往今来能有他这般斩将夺旗先登陷阵者,除刘寄奴与项籍外,再无几人。”
“您比刘继隆尚年长,有何可虑?”
李明振这番话倒是很有份量,先从刘继隆身体情况点明,再提出张淮深年纪年长之事,说白了就是张淮深年长,对刘继隆构不成威胁,刘继隆自然没有必要算计他。
其实张淮深也不觉得刘继隆会算计他,但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对此,李明振再度劝说道:“您若是不同意,那才是让汉王殿下怀疑您。”
“您别忘了,您麾下有兵马万余,若是算上酒使君手中兵马,您麾下兵马近二万,百姓三十余万。”
“若是您要割据河西与西域,简直易如反掌……”
“荒谬,某怎会如此?!”张淮深厉声打断了李明振这番话,而李明振见他生气,不仅不难受,反而高兴道:
“既是如此,您更应该表露态度,将大郎君送往长安,说不定能与汉王殿下学些本事。”
“哼!”张淮深冷哼,略微骄傲道:“论行军打仗,刘牧之与我难分伯仲,何必让大郎去寻他学?”
“如今西州引入百姓二万,光壮丁便万五之数。”
“若是今年丰收,明年我军便可攻入焉耆,收复焉耆失地。”
“此役,倒是可以让大郎君跟着某好好学学行军打仗之事。”
李明振也不揭穿,反而恭维道:“若是如此则最好,待大郎君前往长安,也能凭此经历,得汉王殿下欣赏。”
张淮深微微颔首,接着看向城内那些交头接耳的唐军降卒。
“得为这群人寻些女子,若能使他们在安西安家落户,便能省去不少麻烦。”
“确实!”张淮溶十分认可的点了点头。
张淮深略微沉思,随后看向张淮溶:“黄草泊的回鹘残部,近来还在与葛逻禄争斗吗?”
“对!”张淮溶不假思索的点头,只因为北庭负责天山以北那广袤北疆的情报。
张淮深闻言颔首,目光远眺城西:“且让他们猖狂些,待某收复焉耆龟兹,将疏勒、于阗等处尽数压制为臣属,便要提兵向西,不仅要收复黄草泊,还要收复碎叶城!”
眼见刘继隆在中原逐鹿,张淮深心头也是火热得紧。
若是他能收复安西北庭全境,想来便能洗刷西域汉人这近百年的屈辱了。
他不由得攥紧拳头,几个呼吸后转身看向李明振。
“九臬,你去城楼准备笔墨,某亲自手书回应刘牧之。”
“是!”李明振不假思索应下,而张淮深也道:“他家女子嫁与大郎尚可,但他家郎君能否配得上某家妙音,这便另当别论了。”
李明振与张淮溶闻言面面相觑,尽皆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张淮深见他们如此,忍不住冷哼道:“人言虎父犬子,谁知道他那大郎君有他几分本事?”
“某家将门虎子,配他家女子绰绰有余,然他家郎君若是不行,那还是趁早换个郎君吧。”
李明振无奈,只能去城楼准备笔墨,而张淮深也带着张淮溶朝城楼走去,不过他却询问道:“那些被发配而来的世家豪强,可还算老实?”
张淮溶摇摇头:“有些不老实,不过有了他们,这安西和北庭才会更加稳固。”
“没错!”张淮深点头认可了他这番言论。
“这些世家豪强虽说跋扈,但这安西北庭皆异族多而汉人少,有他们帮忙治理,这安西和北庭才能在收复过后,彻底掌握在我汉家手中。”
“明岁过后,某会让大郎君带着收复焉耆的捷报前往长安,让刘牧之知晓大郎君的聘礼有多贵重。”
二人身影渐行,最后走入了城楼之中。
不多时,天山城内便有快马疾驰而出,一路向东而去……(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