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新年

    正如余切的文学之路起步很顺畅,因为他拜了个好老师一样。

    在经济学界同样讲究资源和门派,好像人文社科类的都免不了如此。东西方都不例外。

    美国的芝加哥学派曾经声震经济学界,仅就这一方向就贡献出多位诺奖学者。在国内,则有个六大门派的说法。

    水木大学自然不必多说,卧虎藏龙;燕大在武林中处于少林的地位,这不仅因为出来的人才多,脉络清晰,还因为有自己的理论体系——投资论,就如同《易筋经》一般是门派独门绝学;社院本身就在系统内,而且有中国经济的诺贝尔奖——孙冶方奖,以及顶级期刊《经济研究》,算是全真吧。

    八里台大学,历届掌门的水平差别比较大,有的人是乔峰,有的人后来看是史火龙;武大,经济学领域的影响力相比不大,但数学很厉害,一堆数学家在做长老,高手云集但没有一锤定音的绝顶高手,又总打顶级局,导致战绩不佳,鉴定为姑苏慕容。

    最后还剩下紧邻燕大的民大,也不错,几乎所有本科生学的教材,都是这一派人来编撰的。

    余切正是六大门派中人,他已不需要再去拜个师傅了。

    胡岱光给余切的时间是一年,他需要写出个有水平的论文。余切思来想去,愣是没找到合适的落脚点。

    双轨制?

    这个很好,但很影响名声。如果非要写,那得动用到他的惊世智慧林一夫,请他来做执笔人和实证,余切“共同完成”。

    或者,走燕大“投资论”的老路?

    这一门《易筋经》还在研发当中,没搞出来呢。

    他直接去研究所找林一夫,问他怎么看。

    建国门东路。

    只见到这地方挂着一小牌子,竖着写“农村发展研究中心”,地方不大,但很有些活力。

    马上要过年了,里边儿居然满满当当。

    一个戴眼镜的女同志听见声音,支出脑袋问:

    “同志,您是……”

    “我找林一夫师兄。”

    不一会儿,林一夫请余切到办公室。他好奇道:“我夫人来这被拦下了,因为她没条子,还一口宝岛的口音;你怎么来的。”

    余切指了指自己的脸:“洋人脸盲,中国人可不脸盲啊。”

    林一夫顿时大笑:“看来,我应该多让她刷刷脸,否则还要遇上这种事情,太尴尬了!”

    林一夫回国之后立刻被委以重任,几天下来已经特别繁忙。他有个厉害的点是通晓世事,虽然他是归国最早的经济学博士,但像他那样发展到后来高度的,也并不多。

    闲聊期间,余切问他几天来干什么了?

    林一夫道:“认人,交朋友,还有想想如何开展研究。”

    原来你也有论文要写?

    “那不巧了,我要几个想法,你看看能不能指点指点我?”

    “不敢当,不敢当……”

    林一夫一边脱口道,一边听余切讲现在可以努力突破的方向……他听了一阵子后,直接说:“我认为你的想法都很好,但是很难写出来。”

    “为什么?”

    “我跟你说我现在做研究的难题:我找不到任何学术文献,要么用外国人的,要么用几十年前的。总而言之,什么事情都要重头开始,这是一片无尽的空白。我在工科看到过一个院士的论文,他说‘本文引用的文献参考本人’……我却不能这么干,这不是工科。”

    余切一时愣住了。

    他来这就是为了搞数据,结果林一夫表示,数据连他都还在重头做。

    “难道过去几十年前没有资料?这不可能。”余切道。

    “当然有了,但是那些资料不好用。”林一夫耐心道。“苏式的统计口径和关注的要素,完全和芝加哥学派关注的是两码事,我们这里不说谁对谁错,但存在的问题是,不能直接挪过来。”

    他发觉余切的脸色变了,又道:“比方说你想要一辆车的变速箱,但这里有很多汽车窗户;你要打一场乒乓球,研究乒乓球的直径,这里却有一个露天篮球馆……”

    “嗯,我明白你意思了。你要从底层资料开始做起。”

    “是这样。”林一夫重重点头。“未来几年,我要跑遍全国每一个偏远农村。那时候才是我开始做研究的时候。”

    这种事情是中国独有的吗?

    当然不是。

    就像是数学上有所谓的“公理”一样,这无需证明,其他研究都在此基础上开展,写出一百篇一千篇文章,变成一个高楼大厦;而这一切都建立在“假如地基是稳固”的基础上。

    有时候某些“地基”会被证伪,这就导致高楼大厦一瞬间灰飞烟灭,就如同舒尔茨发觉“农业也需要大学生”一样,这种颠覆式的发现将前边儿的大厦摧毁,并树立起自己的大厦。

    经济学是一门“相信相信的力量”,没有相信就结束了。

    舒尔茨当然有一天也会被否定,那又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

    “总之,为什么舒尔茨先生可以有那样的发现,和他真做过农民是密不可分的。他清楚的知道,一个经验丰富的熟练农夫,对比那些初学者有多么大的区别,而经济学界只关注到化肥和机械……这种荒谬的推论和数百次再推论,却统治了五十年代的美国经济学界……谬论到处都是。”

    余切道:“那你之后怎么做呢?”

    “我准备用三四年时间,进行调查。我首先要知道我们自己的情况。”

    这时候,余切忽然想起,历史上林一夫确实回国前几年没什么学术成就,几乎没有声音可言。

    譬如他都已经做到了研究所的二把手,然而,宝岛那边竟一无所知,以为他早已经在海里面挂了。他实际上到九十年代初,才开始爆炸性的产出成果。这时候终于发现了,然后给他定了个“通缉令”——当然这很可笑。

    我去,这次是我来早了。

    余切恍然大悟。

    于是,这场学术上的交流不得不变成饭局。林一夫倒是乐得很:“我跟所里面的人说,余先生不仅是我燕大的同学,还是我的朋友。他们都不相信,现在他们相信我了!”

    “为经济学人的事业干杯。”饭局中,余切向林一夫祝福道。

    “是为了我们全体国人的事业。”林一夫道。

    “对,是大家的事业。”余切笑道。

    林一夫有个大儿子和几岁的小女儿。他老婆把这俩小孩都带过来了,女孩才四岁,一直在美国生活,汉语说的不是很利索。

    但特别可爱,继承了他老婆的样貌,脸蛋圆圆的,也没有一般中国小孩的害羞,见到余切长得好看,就和余切一块儿玩,捏他的肌肉。

    然后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大的那个男孩也偷偷看余切的胳膊,在大人眼皮子底下特别明显。

    这小女孩奶声奶气道:“你为什么长得这么壮?”

    因为我吃牛肉,喝牛奶啊。

    余切没来得及说话,陈芸解释道:“余叔叔是来保护大家的,所以变得特别壮。”

    “他也保护我吗?”

    “当然了。妈妈在基金会上班,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余先生牵头的哦……有的小孩子生来没办法走路,只能卧在床上,余先生努力改变了这种情况。”

    小女孩张大嘴巴,惊讶了一阵,然后亲了余切一口。

    所有人都开怀大笑。

    原来,林一夫的妻子陈芸正在“春雨行动”项目当职员。陈芸是教育学的博士,历史上她牵头对残障儿童进行心理辅导,并成立了这方面的慈善项目,现在大陆已经有标杆慈善项目,她当然不必再费功夫了。

    “春雨行动”的红十字会项目组其实并不是个肥差。

    不仅因为余切盯着收支,还因为这个时候的博士,有好得多的出路。

    陈芸没有受到什么优待,而且担心影响到了林一夫的风评,各种职级考核中故意不报名,历史上在基层混了足足九年才有个正式编制。

    但是,“春雨行动”项目组也在建国门东路,所以她就能方便的照顾到林一夫。

    “我不是一个新时代女性,本质上我是个传统的人。林先生去哪,我就去哪,这个工作也没有埋没我,我能够帮助到儿童,其他人知道我是宝岛来的,也很照顾我,还为我忿忿不平——主动申请给我提级别。我拒绝了,我已经感到很幸运。”

    “因为我如果自己去做的话,我知道是很难的。”

    陈芸深情道。

    这番话让林一夫也落泪了,他道:“春雨行动在发展中国家中独树一帜,绝不逊色于西方,而且更纯粹。在文化上的影响力更大,我希望能有一天可以留下我的足迹。”

    “真正的改变这里……哦,说改变太狂妄了,影响吧。我希望没有白来过。”

    “——向余切同志学习。”有人忽然提议。

    所有人便重复道:“向余切同志学习。”

    这句口号余切已经听得耳朵起茧,现在却还是有些震撼。这是来自于他人的震撼。

    ……

    舒尔茨在中国受到很热烈的欢迎。这是他第二次来中国,但舒尔茨受到的追捧一点儿也不逊色于几年前。舒尔茨的同事也获得82年的诺奖,并且这一帮人在智利搞的“治愈经济的良方”在表面上确实显著。

    智利这个国家的实际工资在下降,失业率攀升,但名义经济确实得到增长,通货膨胀也控制住了。

    以毒攻毒好过啥用也没有。

    余切受到芝加哥经济学派的欢迎是有原因的。这几十年,文学在拉美世界大规模泛滥,“芝加哥弟子们”也在拉美世界泛滥。

    这帮人四处出征,专门替人开药方。舒尔茨受邀在燕京大学发表演讲,在这里,他却讲了几句真心话:

    “我曾研究过鲁省的小农经济,和一般人认为的愚笨,粗糙不同;我发现这里的农民,已经把土地伺候得无以复加,就算是最厉害的农业专家,在相同条件下,也不能取得比农民高一些的产量……任何形式上的改变都不一定能取得更好效果。”

    “于是,我意识到教育投资在个人发展中的作用。人们不需要成为大师级人物,劳动和实践会促使他们在自己领域变成最专业的人,这方面还有很多空间可以挖掘。”

    “……”

    中间,舒尔茨说了很多芝加哥学派的理论。接着话锋一转,就像是免责声明一样:

    “但是,中国有句话,任何事情的认知,都要从实践中来。”

    “我看到美国现在最流行的《地铁》,那也是那位作家,接触过印第安人,在波士顿旅居后,又结合了自己童年的记忆写出来的……在经过前几年的成功后,智利已经再次陷入到经济上的滞胀。”

    “为什么?”

    “因为疗效只是暂时的,使人们获得时间上的喘息,最终到底如何,还是要靠智利人去努力。”

    当初访美的许多人都在台下。也包括余切。

    余切总觉舒尔茨这人看了自己一眼。

    难道是舒尔茨知道余切在写论文?

    林一夫也觉得舒尔茨在看自己,作为一个“洋弟子”,又是关门弟子,林一夫被寄予厚望。他认为这是舒尔茨希望他“本土化芝加哥学派”的祝愿。

    舒尔茨的话得到雷鸣般的掌声。

    这个老头将搭建起学界的桥梁,促使更多的国内学者到美国访问和学习。

    之后,舒尔茨在科研所指导了一段时间,然后在京城游山玩水。去年的7月份,意大利片子《末代皇帝》在中国进行实际拍摄,这片子筹备的很久,但拍摄时期大概为八个月。

    如今已经到拍摄末尾。

    在首都的外国人们自己有一个社交圈,新加入的舒尔茨在其中鼎鼎大名,受邀参加在华外国人的聚会,舒尔茨可以玩的很开心。

    剧组频繁谈到一个叫余切的人。这次不是因为余切的了,而是因为一个叫尊龙的演员,长相和余切有些相似。

    而且,这个外表柔弱,而内心十分刚毅,又向往母国的男演员一直以“中国作家有个余切”为荣。(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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