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非军事区

    什么?

    居然结束了!

    众人中,只有两位政治部和宣传科的干部觉得高兴,刚从前线回来的人全都露出复杂的表情,就连闲云强也是这样。

    仇恨在众人的心中发芽生根,老唐才刚死,他是多好的一个人……凭什么就这样算了?

    脸还肿着的小哨兵当即骂道:“要我们战斗,我们就战斗;要我们握手,我们就握手!我们是什么,老唐是什么?”

    他扔掉了敷在脸上的纱布,大叫道:“我要再下去一趟,起码要再打死个越南人,祭奠唐排长的在天之灵!”

    “闭嘴!”邱连怒得脸颤抖起来了,指着营地道:“给老子滚回去!”

    “可是……”

    “滚回去!”

    邱连虽然愤怒,却没有再给小哨兵一耳光。

    看来,他其实也颇为不满。

    老蒋和老徐两人立刻尬笑几声,当然晓得话说得不对头,不知如何是好。

    余切也咬紧牙关:就在今天上午,他还邀请老唐来京城喝酒。不到半天,老唐就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他。

    他和老唐只有一面之缘,但这一面就已经代表了许多。

    余切要在前线哨所过了一整晚,到第二天清晨,他就被接去更安全的营地,那里不仅有总政歌舞团各位同志,还有余切熟识的宫雪、古玥等人。

    那里是绝对安全的。

    半夜,老蒋和老徐先后来和余切道歉:“没想到让余老师你直接上了战场,差点害了你,前线总司打电话来询问情况,把我们大骂一通;如果余老师之后见到了……还请你多说几句话。”

    “你看看,老唐才牺牲。我们肯定要多多缅怀唐排长,而不是追究那些意外。”

    “我自己愿意的,这也不能怪你们。”余切笑道,“你们尽管宽心,今天发生的事情完全是偶然。不应当有任何人承担责任。”

    不久,《军画报》的记者闲云强也来找余切。

    他一见到余切就落泪道:“我不该带你去前线,我在老山活动了两年,这一次最凶险。子弹擦过我的头皮,我差点以为我们都要光荣了。”

    余切反而来安慰闲云强。

    闲云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年纪轻轻就做了《军画报》的记者和摄影师,照相机是他领导给他买的,日本相机!售价一万多人民币!

    要么,闲云强是个后期的“赵蒙生”一样的人物,要么,闲云强在摄影上技术很好,所以宣传口很看中他。

    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余切有些愧对老唐。当时在山头上,余切正要前去追击,老唐拉住余切说:“你敢来前线就是对我们最大的鼓舞,哪里要你来拼命?”

    这个粗犷的鲁省汉子说了句很文艺的话:“战争是我们这些人的事情,让你们读书的走开吧。”

    随后,老唐便带队冲锋包抄……这便是他和余切说的最后一句话。

    躺在床上,余切的脑海中不禁又回想起这件事情。

    如果他当时一起上去了,是不是老唐就不会牺牲?

    《血战老山》的结局还未发出,这是一本分为三期发布的中长篇。在最后一期里面,余切描述了“尖刀连”战士们战斗之外的生活:

    其中张兴武做起了生意,到处演讲;战斗英雄史光柱因双目失明,读上了盲校,和一位京城来的姑娘喜结连理,还成为我国第一个考上大学(鹏城大学)的盲人。

    其他人也各有各的精彩……《血战老山》之所以被誉为“新军旅文学”的高峰,就是因为第一次把老兵“战斗之后”的人生讲了。

    这在历经改开和大批军转业的时代里,十分重要,恰恰呼应了他们的需求。

    而现在,余切经历了两山轮战中的最后一次战斗,他的心情却格外复杂。

    那两位上面派来安抚他的同志说是真的:恐怕这就是最后一场战斗,老唐牺牲在了黎明之前。他的人生戛然而止,再也没有了“战斗之后”。

    余切叫来闲云强,要求看他照相机里的相片。

    闲云强愣住了,说:“照片要洗出来的,看不了。”

    哦!

    这时候还是胶片相机!

    “那你拍了些什么?”

    “余老师,你要这些干什么?”

    “我睡不着,我总想起来老唐。”

    “我也是!”

    闲云强干脆搬到余切这边来,不睡了,回忆起他拍过的场景:

    帐篷营地的电台声响,战友们紧急整装待发!

    余切记得这件事。

    众人穿过雷区,连滚带爬,满身泥水,一个接一个的踩在前人的脚印上!

    这个,余切也记得。

    终于能够小憩一番,有战士钻进桶里面……战斗打响前,众人在前沿阵地快速集合等待命令,刚才累得瘫倒的人,立刻爬了起来……

    雨水、炮火交融,丛林间是子弹和我方的担架……

    回撤路上,远处升腾起凝聚的硝烟,众人一语不发,只管闷头回营地……

    余切全都忘不掉。

    这一场短暂的冲突,并不像四年前那样声势浩大,却持续性的折磨了哨所许多人。两轮山战期间,中国失去了几千名优秀官兵,大多无名无姓地埋在山头,错过了所谓的“时代机遇”。

    商品房、奥运会、股票……全和他们无关,他们就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自此,余切心里下了决心,势必要为老唐报仇。本次遭遇战,六颗子弹他只用了两发,还有四发可用。

    他的子弹是北约制式的,和双方所使用的子弹都大不一样(苏式口径)。真要干了点什么,至少越南人不一定知道是他干的。

    余切检查枪里面的子弹,闲云强也发觉少了子弹,便问道:“你原来在上面真开了枪?”

    “真开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打中人。”

    “你的枪法那么好,怎么会打不中人呢?”闲云强说。

    “不好说。”余切摇头,看着剩下那四颗子弹。“真要是手枪都杀了人,那我能算得上神枪手了。”

    随后,一整晚过去。余切被拉到了大本营,这里位于滇省边界,距离老山有不远的距离。

    三年前,泰国亲王阿铁就是在这里检阅我军战士,而后又奔赴松毛岭前线,用四十倍望远镜眺望刚刚经历一番激战的松毛岭,问道:“这里地势如此险要复杂,你们是怎么攻打下来的?”

    “余切,你猜我们如何回答的?”

    “我不知道。”

    “靠的是众志成城,靠的是纪律性,不怕死。”

    “……”

    “所以说,打起仗来死人是没办法的,至少唐排长死得其所。你不是私下给他捐款吗?你仁至义尽了。”

    来劝余切的人是古玥。

    他拉余切打了两天桥牌,还想余切把茅台酒送他。“你看看,这里是让亲王也觉得惊讶的地方,余老师,你不要觉得不乐意嘛!”

    古玥和余切一样,四年前来了一趟,现在又来了一趟。古玥仍然很受欢迎,但余切收到的欢迎已经不逊色于他。发生在老山哨所的遭遇战已经传遍了前线,人人都知道,余切又上了一趟战场。

    在这里,余切的名气达到了近年来的最高峰。

    战士们不知道诺贝尔是什么,斯德哥尔摩更不知道是什么鸟……只知道余切真和他们扛过枪。

    闲云强拍摄的《最后一次战斗》系列照片,已火速发往《军画报》,轰动前线、全国。连越南人那边都知道余切来了老山,再次全身而退,令其军心大失。有前来探望阵地,慰问官兵的领导给余切题字:

    “既做百夫长,也做一书生。”

    说的是余切能文能武的事迹。现在,这幅字已经被余切捐去了军事博物馆,和他四年前留下的破洞竹帘子一起,通通成了将来的军事圣遗物。

    不过,余切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他心里很不畅快,总是能想到欠老唐的好酒。

    宫雪也来劝说余切:“战争的目的是和平,现在战争要结束了,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余切当然不甘心了:“我还有一个账没有算!”

    今年来老山慰问的同志,主要以总政歌舞团的演员为主,再也没了几年前那种蓄势待发的硝烟味。余切前往前线营地,发觉那里甚至建设了三层高的小楼,战士们的条件比过去好了很多。

    他和各位演员一起,表演了大合唱节目《我的祖国》。又和宫雪一起,表演起了《死吻》中的经典场景:女卫生员为即将死去的小战士,献上了一个印在额头上的吻。

    这个表演赢得了潮水般的掌声!

    不过,余切总也觉得不满意。他在大本营呆了足足一周,心里一直期待再有小规模作战的消息,这样他就能浑水摸鱼。他把枪把都摩挲光滑了,不料,消息却越来越“不好”,到5月下旬时,双方达成初步协议。越军承诺停止对中国边境的一切挑衅行为,中方则表示将适时减少边境驻军。

    6月1日,一道震惊的消息传来:两国正式签署边境停火协议。

    报仇无望了!

    这条协议规定,双方要各自后撤到边境线内,建立起非军事区。

    “越南宣布,要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调整军事部署,首先调走驻扎在边境线的精锐部队……他们正在寻找具体措施解决问题,越南外交长官阮高石准备跟随领导人访华……持续快十年的冲突,至此终于要结束了。”

    这场冲突到底给人带来了什么?

    越南人怎么想,余切不知道。在大本营这边,许多哨所对峙的人是蒙的,根本不相信打了许多年的双方可以坐下来。

    闲云强指着《日报》上的消息,苦道:“打不下去了,打不下去了!”

    他不知道是悲伤还是喜悦,忽然望着余切,又说:“这下,余老师的要在越南光明正大的传颂了,也许有一天你要去给越南读者签名,不知道你如何想?”

    余切说:“我想把老唐的机关枪带去,一梭子扫到对面一群人,尤其要抓出当时和四连冲突的人……但是我无能为力,我只是个写的。”

    闲云强一听这话,也感觉到悲哀。

    不曾想一语成谶,在和平的大势下,越南那边果真大摇大摆流行起了余切的。由于此前的都是“余主义分子”,他们只能偷偷摸摸的看。

    现在一放开,顿时迎来了报复性的阅读。“猫耳洞人”们走了出来,互相交换,糖果,最受到越南人欢迎的,就是余切的任何。

    而且,余切几次凯旋,固然激怒了一些越南人,却也使得一些越南人崇拜起了他。

    这种情况在那些女兵身上尤为明显。一放开了禁令,女兵们顿时屈服于她们的生理本能。

    “余是个在各方面都完美的男人,一个战士,和平年代,他也是有可能拿到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他就是这样的人。”

    不过,哨所的战士仍然无法接受。针对老山的炮击一直没有停止,历史上要到下一年年初才彻底结束。

    反而是顶在最前线的猫耳洞人们,先一步和解了。这些人互相间很默契,几年前就不再相互进攻,很高兴冲突的结束。

    还是那个越南的外交外长,来华访问后突发奇想:双方的伤痕也许正需要一个标志性的事件来结束,如果余切能去赠送他的书籍,当然了,不能是反越的军事,而是那些反映社会建设的……是不是会成为一次和平的里程碑呢?

    越南人也要改开,他们称之为革新开放,几乎是全盘照抄北方邻居。从1986年算起,越南已经裁了一半的军队,他们国内打了几十年的战争,经济几乎完全崩溃,已经再也不能打下去了。

    这个奇思妙想一层层传下来,最终落到了余切身上。

    余切觉得很操蛋。

    今年年初,他向未来的自己许下愿望——他要拿下诺贝尔奖,难道竟然是和平奖?

    这和他原本构思的区别太大,简直是一坨构思啊。

    六月三号,这一正式命令下来。由两方共同组织队伍,在多年未发生过冲突的部分地区,发放代表和平的文学书籍。(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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