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默契同心

    郭云容浑身一震。

    “薛姐姐是说……”

    薛绥的眼皮微微抬起,眸光深不见底。

    “那么多粮饷去向不明,当真全进了你大哥和二叔的腰包?背后就没有更大的人物,更深的黑手在操控?”

    她顿了顿,看着郭云容惊疑不定的神色,声音更轻。

    “若能将经手此案的关键人物,尤其是一些位高权重、如今仍在朝中呼风唤雨之人,做过的手脚……一笔一笔,查证清楚……既能证实郭家只是被裹挟的附庸,并非首恶,又能为朝廷揪出真正的蠹虫。到那个时候,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更高个儿的顶着。陛下为了朝局稳定,也得掂量掂量,是否值得动摇根基,将满朝勋贵卷入风波……”

    郭云容听明白了。

    拉更大更多的人物下水,把水搅得更浑,与其站着挨打,不如破釜沉舟,把相关人等都拉出来一锅炖。

    “可是……郭家哪里有什么证据?”

    薛绥微微一笑。

    “话,我只能说到这里。如何抉择,是郭家自己的造化。我能想到的,只有这明哲保身的法子……至于令祖父郑国公……”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郭云容一眼。

    “他老人家历经风浪,想必比我等小辈更明白,留得青山在的道理……”

    郭云容似被点醒,又似挣扎,咬着下唇没有吱声。

    薛绥突然朝锦书递了个眼神。

    很快,锦书从衣袖里掏出一张墨迹半褪的纸笺,上面是有朱砂批注的药方。

    “令祖父的病我也听说了,风痹顽疾,大抵是陈年旧疾淤堵肺络而起,我这儿有一张旧陵沼寻来的古方,你且让他照方抓药,连服半月……若能稳住气血,疏通经络,或可再续些时日……”

    郭云容满脸动容地站起身,双手颤抖接着方子,对着薛绥深深一福。

    “薛姐姐若能救祖父一命,便是我郭家满门的救命恩人……云容在此给姐姐行个大礼……”

    薛绥连忙扶住她。

    “快些回去张罗吧。令祖父的病,等不得。郑国公府的事也要早作打算,莫要犹豫。”

    郭云容点点头,眼神交织着恐惧、不安,却比来时坚定了许多。

    “多谢姐姐指点,云容这就回去……定将姐姐的话带到……”

    帘子簌簌作响。

    而后,归于平静。

    锦书拉开窗户瞧了瞧,待郭云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视线,才快步上前,扶住薛绥的身子,低声问:

    “姑娘身子可还撑得住?”

    “我哪有那么娇气?走吧,扶我去内室歇歇。”薛绥拍拍她的手。

    锦书松一口气,又皱眉道:“姑娘,郭家若当真把那些陈年旧账翻出来,势必牵扯上旧陵沼的血债……一旦闹大,就不再是郑国公府一家的事了……只怕要闹出一场捅破天的大祸……”

    薛绥扶住她的胳膊,笑着掩去眼底的一丝疲惫。

    “但这确是救郭家的唯一法子。我没有骗她。置之死地,方有后生。”

    锦书颔首,喉头微哽。

    “旧陵沼的冤魂,被掩埋得太久了。那些被抹去的名字,也该出来晒晒太阳了……”

    薛绥望向窗外,庭院的情丝花在凉风中轻轻摇曳,红得刺眼。

    “这盘棋,总要有人去下。我们,不过是顺势推了一把。”

    锦书忧虑地望着她。

    “大郎君总说,姑娘行事一向稳当,脑子跟明镜似的,婢子也清楚,依姑娘的准没有错……可还是担心呐,这时把旧陵沼捅到风口浪尖上,会不会惹出大麻烦……”

    薛绥走入内室,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不要怕风高浪急,怕只怕……浪头不够高,掀不动这桩陈情旧案……”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二人停下话头。

    片刻,如意端着药盘再次打帘子进来,上面放着一碗新熬好的、热气腾腾的药。

    “姑娘,又该进药了。”

    一个“又”字,道尽了这缠绵病榻的苦楚……

    从前她什么苦都吃,黄连胆汁都咽过,如今倒养得金贵了些,喝药都想要抗拒。

    薛绥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姑娘,闭上眼睛喝,闭上眼睛就看不见了。看不见就不苦……乖啊……”

    如意轻声道,心疼得像哄孩子一般,温声细语地念……

    薛绥被她逗得忍俊不禁,顺从地闭上眼睛,端起药碗。

    浓稠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舌尖涩得发麻,胃里也是一阵翻搅……

    她强忍不适,一口气喝完。

    尚未来得及睁开眼睛,一枚带着清凉甜香的、剔透的蜜渍梅子,便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她微张的唇间。

    “如意……”

    酸甜的汁水冲淡了苦涩,薛绥下意识含住,舌尖抵着饱满的梅肉,微微一怔。

    这味道……

    不是如意惯常准备的。

    她猛地睁开眼。

    不知何时,李肇已站在了面前。

    一身月白暗纹常服,玉带紧束,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门口的光线,英挺的脸上棱角分明,清隽如水……

    如意和锦书退到一旁,无奈垂首。

    “刘记老铺的手艺。”李肇的目光落在她含着梅子的唇上,那唇片因药汁的滋润和梅子的晕染,难得地透出一点血色。

    那抹嫣红看着有些……好吃。

    只是她太瘦。

    宽大的棉袍裹着,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李肇心神一荡,清了清嗓子。

    “听说刘记的蜜渍梅子最是地道,能压苦味。你尝尝,可还合口?”

    听说,听谁说?

    谁让他准备这些零嘴了?

    薛绥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舌尖缓缓将梅子推到腮边,轻轻含着,那鼓着腮帮的样子,竟似一个刚得到糖果的稚童,难得的柔软娇憨。

    “为何不咽?”李肇指尖仿佛不经意拂过她的唇瓣,留下一点微凉的触感。

    “梅子是孤命人买的,又不是偷的……还是说,你怕孤下毒?”

    薛绥睫毛轻颤,忍住笑意。

    “太子殿下英明睿智,岂会做下毒这等小儿行径……”

    “那你倒是小儿?”

    她下毒时,毫不手软。

    说话时嘴也不软,只朝他一笑。

    “我是女子,久病不愈的女子。”

    李肇眉峰微挑,语气带着惯常的刻薄。

    “你这满腹的心眼子,全用来算计人了,精气神都耗在了这上面,身子骨能好才怪。”

    薛绥懒得理会他的挖苦,垂下眸子,指尖落在光滑的紫檀木矮几上,轻轻抹去方才药碗留下的一道深褐色水渍。

    “殿下今日带郭三姑娘来,可是心中已有计较?打算对郭家……网开一面?”

    李肇:“孤带她来,不过因她要见你。念及你二人素有交情,才顺路捎来。”

    他即刻撇清与郭云容的关系,听上去竟是有些急于解释的意味……

    薛绥目光清凌凌地看他,忽地唇角微挽。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玩味,却什么也没说。

    李肇喉结微动,在她脑门上重重一戳。

    “你又在瞎琢磨什么?少往歪处寻思!”

    薛绥轻笑,这才伸出手指头,蘸着碗边的残渍,在光滑的桌面上,清晰地划下几个字——

    “马王当诛。”

    字迹潦草,透着一股冷硬的决绝。

    李肇的目光骤然凝住。

    眼底掠过的寒芒,让他慵懒之色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她全神贯注的审视。

    相视足足有数息之久,他周身的气息,才慢慢地松缓下来。

    “正合孤意。”

    他伸出手。

    不是拿笔,而是直接取过那碗薛绥喝剩的药底,指尖探入碗中,蘸了浓黑的药汁,就在薛绥方才划字的下方,沉稳有力地回了一行——

    “当速图之。”

    药汁淋漓,字字如刀。

    带着紧张且浓烈的杀伐之气……

    马元魁、王启年,这两人不仅是端王李桓的钱袋子与得力臂膀,也是此次西疆军需案中的硕鼠,更是撬动旧陵沼大案的关键支点……

    两人是端王李桓的股肱,彼此牵制,在整个贪墨链条中很是关键。

    除掉他们,不仅可以斩断李桓的羽翼,更能让他们在绝望中互相攀咬,撕开更大的口子……

    将整个人旧陵沼尘封大案,撬动起来,惊动世人……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在碰撞……

    窗外风摇竹影,沙沙作响。

    衬得室内一片死寂。

    二人无需言语,默契已然达成。

    他们是共谋,更像知己。

    “薛平安。”

    李肇再取过一颗蜜渍梅子,缓缓递到薛绥唇边,示意她张嘴。

    薛绥抿唇不语,看着他。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衬得那小脸愈发苍白透明,清冷中,仿若易碎的瓷器。

    李肇倾身近前,高大的身影在她头顶投下一抹浓重的阴影,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在怀里。

    审视的目光里是一种奇异的、近乎叹息的无奈,牢牢地,锁住她雾霭朦胧的眼。

    “这世上怎会有你这般……洞悉孤心的女子?你叫孤,好生为难……”

    读友:为难什么?亲她!

    薛绥:你们帮哪个的?

    李肇:这里全是孤的人!

    读友:呸……逆子!(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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