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去戛纳放松下啊,顺便去巴黎看看你老爸。”
路宽倚在沙发扶手上,指尖随意地转着茶杯,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他看着刘伊妃略作思考的模样,顺手捞起茶几上的奥运场馆图纸和舞台布置图。
指腹蹭过纸面时带起沙沙声,仿佛刚才的提议只是图纸边角无关紧要的铅笔印记,随手就能擦去。
“还是算了吧。”
“嗯,随你。”
小刘娇媚了白了男友一眼:“还不都因为你?”
“啊?什么?”路老板正大光明地抬头发问,他也很想知道这一下午是哪一扇蝴蝶翅膀打乱了自己的安排。
刘伊妃一脸无语:“下午录歌遇到范兵兵了,她有些太虚怀若谷了,跟没事人一样同我闲聊。”
“我是受不了了,也怕她在戛纳再找我讲些有的没的,实在是疲于应付了。”
少女打趣:“我现在明白什么叫好女怕缠郎了,女的缠起人来更蚀骨销魂,你挡不挡得住?”
路宽心知这事不能再强求,无奈转移话题:“挡得住啊,不然怎么挡了你这么久?”
“胡说!是你缠的我!你敢不承认?”岁月史书的刘史官投笔从戎,直接坐到贼子身上,以武力镇压不详。
水晶吊灯的光晕里,她微扬的下巴和晃动的发丝构成一幅鲜活的画,路宽的瞳孔却在这幅画里看到了裂痕。
少女骑在他腰间,指尖戳着男子胸口,发梢沾着的水珠随着动作甩落,像极了记忆中那些从废墟缝隙里渗出的雨。
小别了两天的情侣一晌贪欢,尔后相拥就寝。
等到耳边的呼吸声渐沉,路宽轻轻将熟睡的刘伊妃从怀中挪开,少女微蹙的眉头在枕间蹭了蹭,又沉入梦乡。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月光透过纱帘在少女的睡颜上洒下一层薄霜。
她微蜷的睫毛在脸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鼻尖随着呼吸轻轻翕动,唇边还噙着一丝餍足的笑意。
路宽心中微叹,忍不住用指腹蹭了蹭她腮边未消的红晕,丝绸睡裙的肩带滑落时露出锁骨处他留下的淡痕,像雪地里零落的梅瓣。
关心则乱,孤独的穿越者此生从未如此焦虑过,预知能力被小刘封印无法明言,反倒成为了最大的桎梏。
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路宽悄声离开。
书房的门锁发出极轻的咔嗒声,电脑屏幕的蓝光刺破黑暗,映出路宽紧绷的下颌线。
他登录邮箱查看即将到来的问界控股八周年庆典方案,经过数次修改论证,在庆典一周前定稿。
奖品、流程、节目之类统统略览,直接拉到名为“外省市员工家庭庆典福利落实情况”的附件。
问界控股及旗下全资子公司在编员工8400余人。
其中,川省及后世也连同受灾的甘、陕、渝、云等籍员工共计500余人。
八周年庆典在劳动节举行,是打着邀请员工家属共庆的旗号,想通过免费赞助食宿交通费用,把他们都“赚”到京城来。
好多人可能是第一次来北平,五一期间你总要游览一番的吧?
年会后再安排个问界大厦的非核心区域游览工作,让家属们看一看自家的儿子、丈夫、女儿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工作。
五一七天乐之后,说不定就有些父母亲人能留在在北平陪陪孩子、丈夫,继续感受奥运氛围浓厚的首都。
问界控股员工工资水平在行业内是顶尖水平,很大一部分还因为2004年的公司购房补贴安家置业,多住几天也是很方便的。
至少,目前公司出面包下来的外省市员工家庭人员的酒店,已经把预约住宿日期安排到了10号以后,提前走就提前退。
人都有占便宜的心理,这种小细节的作用,也算是聊胜于无吧。
路老板靠在椅子上沉思,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木椅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窗外温榆河的夜风掠过树梢,在玻璃上投下摇曳的枝影,像是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莫名地有些犯了烟瘾,他轻手轻脚地去翻书柜最里层,只不过功亏一篑后才讪讪地重新摆好书——
明明记得这里有盒烟的,还是刚搬进来时随手塞的。
家里其他的烟都叫女朋友拿去送人处理掉了他知道,可怎么连这么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扫荡过了?
路老板此刻的心情跟白天的兵兵一样,均感觉这刘伊妃这女人太赶尽杀绝了。
他想了想又回到电脑前,实木椅脚在地毯上刮出嘶哑的摩擦声,打开网页连续登陆了好几个地图网站。
百度地图2005年上线,是国内最早的地图服务商,现在可以覆盖川省的主要城市,也能够提供较低分辨率的卫星图。
路宽试着搜索“卧龙基地”等字样,无法窥得全貌,只能看出大概距离震中仅30公里左右,从地理位置上实属死地。
关闭界面再看谷歌地图,它的数据来源是高德的前身MapABC,比百度地图略微清晰一些。
MapABC在震后曾迅速上线灾区地图,标注救援路线和避难所,他们的测绘能力较强。
接连翻阅了数个网站,又从国家测绘局官网下载了开放地图,凭借他有限的地理知识仍旧无法做出危险性大小的判断。
路宽凝神沉思,搜肠刮肚地去寻找上一世的记忆,可他前世哪里会对这个保护基地投入关注?
事发后的动物、工作人员、游客的伤亡情况如何一概不知,但大抵不是特别惨烈就是,否则如果有黑白团子这样的国宝伤亡过多,新闻不会小。
其实事实情况其实也是如此。
危难之后,卧龙基地有五位同胞不幸罹难,但其中只有一位饲养员是为了为抢救熊猫幼崽折返损毁圈舍,其余大多是游客因山体滑坡被掩埋。
另有一只幼年团子因圈舍倒塌死亡。
也即,如果刘伊妃彼时在蓉城或者基地里,下午拍摄时发现情况不对立即撤离,也并非死局。
关键是现在的路宽只能判定卧龙基地没有遭遇毁灭性打击,即便是知道了上一世基地无大碍,他又敢赌吗?
万一拍摄在山脚下遭遇山体滑坡呢?
万一在熊猫馆建筑体内来不及撤离呢?
更何况,水磨镇还有一个曾经救过他的藏族孩子多吉,刘伊妃一直在资助他念书上学,提供必要的经济帮助。
她11号抵达,虽然不知道拍摄进度和安排如何,万一拍摄前后去水磨看望他、采买茶叶呢?
万一,万一,万一。。。
孤独的穿越者呆呆地看着屏幕上的图画数据,地形图泛着冷光,等高线像一道道未愈的伤疤。
三个红点标记着卧龙基地、蓉城和水磨镇的位置,放大后在卫星图上不过指甲盖大小的区域,此刻却像三枚烧红的铁钉,狠狠钉进他的视网膜。
他此刻多么痛恨自己艺术家伟岸的构图和想象能力,使得一幕幕预期的画面涌上心头——
沿着地图上那条撕裂记忆的断裂带,正对着隔壁卧室安眠中的刘伊妃张开血盆大口。
她惊慌失措地在基地断壁残垣间奔走,扭曲的钢筋从混凝土里穿刺而出,像被巨兽咬碎的肋骨;
亦或水磨镇半截课本挂在歪斜的窗框上,纸页在风里哗啦啦翻动,仿佛有死神的手在急切地寻找某个名字。
路宽双手插入发间,痛苦地箍住自己的太阳穴,小刘惨烈的身影在脑海里却怎么都挥之不去。
她就这么跪坐在倾斜的梁柱间,蓦然抬头,目光目光穿透虚拟与现实的壁垒,瞳孔里映着的不是废墟,而是书房里这盏未熄的台灯。
这是他自己教的打破第四面墙的表演技法,此刻却像一柄利剑直插心脏!
卧室里,床上的刘伊妃骤然醒转。
她不是做了噩梦,是身后的男子带着滚烫的体温拥住了她,手臂臂紧紧箍在她的腰间。
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心跳声如擂鼓般清晰可闻,带着某种近乎颤抖的频率。
“路宽?”她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睡意。
没有回应,只有更用力的拥抱。
他的鼻息喷在她的后颈,灼热得像是要把皮肤烫伤。
刘伊妃甚至不知道他曾经离开过,娇憨地嗫嚅:“你身上好烫。”
“嗯,刚刚跑下楼喝了口水。”路宽温声道:“继续睡吧。”
“嗯。”
如果此时有一台摄像机正对着两人拍摄,将是一幅无比静谧和谐的画面。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卧室的实木地板上,勾勒出一方银色的池塘。刘伊妃蜷缩在路宽怀中,呼吸均匀而绵长。
路宽怔怔地看着窗外,目光穿过纱帘的缝隙,凝望着窗外那轮惨白的明月。
他的指节无意识地缠绕着少女散落的发丝,鸦羽般乌黑的长发从他指缝间滑落,又被他轻轻攥住。
借着月光,孤独的穿越者仔仔细细地看着怀里的人儿,光为她瓷白的肌肤镀上一层冷釉。
能看清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能数清她随着呼吸轻轻翕动的鼻翼。
路宽指尖微微发颤,最终只是极轻地拂过她的眉骨,像触碰一件即将碎裂的珍贵瓷器。
他的眸光渐渐沉了下来,某种决绝的神色在眼底凝结。
微不可闻的一声慨叹之后,穿越者低头轻轻贴上刘伊妃的额头,这个吻轻得如同叹息,却又重得像是烙刻。
——
2008年4月30号早晨,北平奥运大厦门前,路宽迎着熹微的日光下车。
刘伊妃摇下车窗:“我晚上不来接你了哦?下午我就请假了,杰仑和梅姐都到了,我早点回家和妈妈一起准备下。”
“知道了。”男子面色如常,这几日纷繁复杂的心理波动无人知晓。
小刘看着他的黑眼圈想出言叮嘱几句注意休息的话,只是刚到嘴边又戛然而止。
她也是跟过好几个剧组的资深演员了,知道路宽做导演时剧组的工作强度有多大。
但是跟奥运会比起来,某些方面确实还是存在差距。
何况他总导演的位置决定了必须统筹从艺术领域到行政庶务的全部工作,劳心劳力得很。
刘伊妃忍不住想跟他腻歪一下,娇笑着噘起嘴唇:“要不要吻别?”
其实她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被拒绝的,后者可以想象会一副地铁老大爷的嫌弃表情看着她。
“好啊。”洗衣机甘之若饴,蜻蜓点水地在她唇上印了一记,转身通过安检往奥运大厦走。
小刘半天才反应过来,心里熨帖得紧,只当是自己这大半年的改造卓有成交。
电梯门在十楼打开,迎面就是顾筠的纪录片团队在架设机器。
女导演回头看见路宽,笑容温和:“路导,今天你是最后一个到的啊。”
“是吗?他们这么早啊。”路老板笑道:“学姐有几天没来了。”
“哎,我这不还有另一个任务嘛不是。”顾筠苦笑:“国际奥委会的《永恒之火》昨天也立项了,我现在是两手都要抓,还必须两手都要硬,头痛得很那!”
愁眉苦脸的顾筠再一次“不耻上问”:“路导,中午请你到附近的北平宴搓一顿,给老学姐支支招怎么样?”
“有饭吃啊?算我一个!”张一谋端着杯子从开水间走过来,三人站在奥运大厦的十楼窗边聊天。
顾筠一个都没打算放过:“一谋导演,你不说我也得请你,实在是我这力所不能及了,要你们两位校友支援支援!”
张一谋看着路宽有些微微发愣,关心地拍拍他的肩膀:“小路,注意休息,你这眼圈快赶上我了。”
后者这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但注意力却都被顾筠说的《永恒之火》吸引过去了!
似乎有文章可做?
他不动声色:“《永恒之火》和你的《筑梦2008》有什么区别?短时间内给你这么大压力,谁能拍的好,就算张导这样精力充沛的老导演也玩不转啊?”
顾筠叹气:“《筑梦2008》是我们中国独立视角的纪录片,《永恒之火》是国际奥委会的官方电影。”
“今年是奥委会首次委托中国团队制作官方电影,由国际奥委会、北平奥组委和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三方联合出品,是奥林匹克历史上第22部。”
“二位也知道国内的纪录片导演本来就不多,北电这个专业几乎就招不到学生,这个任务最终还是落到我头上了。”
“主要原因还是《筑梦》的素材有的可以拿到《永恒之火》里去用,你知道我现在最愁的是什么吗?”
路宽和张一谋对视一眼,后者沉吟道:“怕重复吧?毕竟题材类似,素材更是类似。”
“是啊!”顾筠拍着大腿叫苦不迭。
“两位,你们都是导演里的大国手,千万要帮我出出主意,无论是影片内容还是叙述手法、拍摄路线,帮我参谋一下呗?”
顾筠双手合十,对上面前的两人也顾不得什么面子。
路老板心电急转,在千头万绪中窥得了一丝头绪。
只是他生性谨慎,一点破绽也不想留,索性再拖一拖顾筠的胃口,当即笑道:
“学姐,赶紧去订座吧,中午我一准儿把张导给你绑过去。”
顾筠大喜:“好好!没问题!”
张一谋笑着拍了拍青年导演的肩膀,也只当他玩笑。
上午奥运创意小组主要讨论的是不久后的“奥运誓师大会”,按照国内的体质内工作惯例,这样的日子肯定是要大肆操办、宣传的。
届时天安门广场会启动电子倒计时牌,现场组织《北平欢迎你》等奥运主题曲的合唱,穿插太极拳和京剧等传统文化。
万名志愿者志愿者集体宣誓,承诺提供“微笑服务”,现场发放奥运服务手册。
只要跟文艺汇演沾边的,都是奥运创意团队的工作范畴。
这也是老谋子、路老板等人进入4月以后,从火炬传递开始忙得脚不沾地的原因。
只是这上午的三四个小时里,全办公室有两个人一直心不在焉。
一个自然是刚刚被刘主席赋予了重要任务的顾筠。
以她现在的经验和水平,想要同时把两部纪录片都拍出彩,自己也知道难度太大,因此一直存着来奥运大厦取经的目的。
另一个,自然是头脑风暴了一上午的路宽了。
他已经准备把这位学姐发展成自己的工具人了。
中午十二点,顾筠请两位总导演到了奥运大厦附近最好的餐厅北平宴。
这里属于北四环的亚运村商圈,位于安慧北里逸园5号楼,距奥运大厦仅有800米,专为奥运期间接待外宾在去年升级装修。
菜品主要是改良版的谭家菜,黄焖鱼翅、清汤燕窝一类。
“好了学姐,真别点了,我们仨吃不完的。”
顾筠得偿所愿,简直笑成了一朵花:“好好,那我们先吃,不够再上。”
张一谋笑着调侃:“小路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总之我今天是来蹭饭的,只负责吃。”
“学姐,我是有个想法,不过还不太敢确定。”
“路导,赶紧讲讲。”顾筠像是看见了大救星:“要么我们喝点儿?”
路老板摆手:“那不行,工作纪律在,中午哪儿能喝酒。”
“是这样,我先讲讲吧,请张导先帮着参详一下,也是我为自己后面的的电影未雨绸缪。”
此言一出,不但是顾筠期待万分,连张一谋也有些求知若渴了。
俩师兄弟现在算是朝夕相处了,路宽跟张一谋在一起的时间比跟女友小刘都要长。
繁忙的奥运工作之余,或者在奥运文艺汇演的节目中有了哪些心得,都会没有保留地互相取经。
是以老谋子有些纳闷,这是又从哪里擎住了一道灵感的电火花?
路老板笑着解释:“其实,我也是从这次奥运会里得到的启发,两位有没有想过无人机拍电影,或者拍摄素材?”
顾筠是全程跟踪的纪录片导演,算是奥组委的核心人员之一,对她自然没有隐瞒点火方式的必要。
只不过她尚且愚钝,没有领略路宽话里行间的真谛,但老谋子已经双眼瞪得溜圆了。
“我还真想过,也是因为咱们这点火方案出来以后,但没有仔细考虑无人机拍摄在电影拍摄技法上的创新运用。”
“2001年底拍《英雄》的时候,那一段长城的俯瞰戏我们还是租的直升机,还有那一段戈壁战场也是,但成本太高,姜志强都直呼吃不消!”
路老板哈哈大笑:“无人机便宜啊,我们大疆现在入门级的EH-1电动无人直升机只要15万,不过云台的技术壁垒比较高,还在下一步研发阶段。”
“目前用于测绘和精度不高的素材拍摄是够的,但有了载荷的续航能力暂时还是问题。”
后世无人机用于影视作品的素材拍摄,最早可以追溯到2011年的王保强的《Hello!树先生》,以及2012年的《舌尖上的中国》。
但大规模运用是2014年大疆 Inspire 1的推出,这是首款支持 4K视频拍摄的专业级无人机,搭载禅思X3相机,飞行稳定性显著提升。
老谋子在《长城》中首次使用 Inspire 1拍摄了军队行进的低空镜头,实现传统设备难以完成的快速跟拍,效果很好。
现在的大疆具备这样的拍摄能力吗?
显然还差得很远。
无人机拍摄的主流还是分离式设计,硬件架构属于典型的平台+载荷。
想要完成电影级别画质的拍摄,除了无人机本体的动力系统、飞控、电池、机架等基础技术外,通过专用云台与无人机连接的摄像机也是重中之重。
云台负责抵消飞行振动,并支持俯仰、横滚、平移一类的摄像机角度控制。
路宽现在提出来,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行动创造逻辑上的便利罢了。
“我设想中的未来的无人机拍摄,可以突破传统拍摄设备的高度、地形和安全限制,能够轻松实现高空俯瞰、低空穿越、环绕跟踪等视角,这是最大的便利。”
“张导,你想想《英雄》里那场胡杨林对决,无人机能贴着剑锋俯冲,让金色叶片像瀑布一样从镜头两侧炸开;《十面埋伏》的竹林追杀,穿越机能在竹梢间以60公里时速蛇形跟拍,带出你想要的刀光与翠浪的眩晕感。”
“想象一下,感觉如何?”
这种诱惑对一个导演来讲简直是致命的,特别是善于玩弄色彩的张一谋。
给他以更精巧的拍摄工具和摄像角度,就像是给国画大师不同规格的画笔,能呈现出的内容是颠覆性和创造性的。
后世的《八佰》中通过无人机完成了从苏州河对岸环绕四行仓库的长镜头,最终悬停在距地面1米的高度,实现了传统设备难以企及的视觉奇观。
此外,无人机还能在狭小空间如山洞、废墟中穿梭,为战争片、灾难片等类型电影提供了更真实的临场感,这些都是传统摄影机所不具备的能力。
现在他以后世的视角给面前的两位导演描绘出未来画面,怎能不叫他们听得心旷神怡呢?
但路老板今天的目标不是张一谋,是顾筠。
后者忍不住追问:“路导,现在大疆的无人机能做到什么地步?刚刚你说的。。。”
“都做不到。”路宽笑道:“不过基础测绘和大概1080P全高清级别的影像采集,虽然续航短了些,镜头也不大稳定,但勉强可以做到。”
这一世的大疆是在问界的民间资本和国家的技术资本的扶持下成长起来的。
路老板对无人机一窍不通,在技术上无从过问,也从不发表意见。
但在无人机的应用上提出了两点要求,其一当然是满足北平奥运会点火仪式的技术要求,其二就是用于他的主业。
电影拍摄。
因此这一世的大疆,在这两个领域是比前世取得了长足发展的,毕竟资本的话语权是最强的,指哪打哪。
顾筠苦笑道:“可是无人机这玩意我们也只是拍摄过、看到过,每次点火彩排都还只能远观不允许拍摄。”
“就算是从路导你的大疆采购了,我们也不会用啊。。。”
张一谋叹气:“这是个问题,无人机拍摄的控制人员,那不就相当于摄影师了吗?”
“赵飞、赵小钉这样的摄影师,那是多少片子和素材喂出来的大手子?还是得靠实地拍摄去培养。”
这句话无意中给路老板捧了个哏,他看着顾筠的一脸为难循循善诱:“学姐是不是时间比较紧?”
“可不是嘛!《永恒之火》是全球10多个国家一起拍摄,采用多线平行蒙太奇,以圣火传递串联全球视角,最后由我们北平奥组委剪切素材完成影片。”
“我现在是既要赶工,又得保质保量,如果拿《筑梦2008》的素材去堆砌,绝对交不了差。”
“你刚刚说的无人机拍摄真是太令人向往了,可就是。。。哎!”
路老板摊手苦笑:“这的确没办法,新技术出现都是需要时间去训练和适应的。”
“这种无人机拍摄技术,就跟当年数码摄影机或者新的特效技术出来一样,都是要去适应和训练的。”
“现在也就是我能将就用一用,大疆的试飞员倒是可以操控,但是不懂电影构图和美术,不知道怎么去拍,还得教。”
张一谋也安慰了顾筠几句,几人就着桌上的好菜好茶先填了会儿肚皮。
三人自然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但顾筠表情中的郁闷,和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也尤其明显。
时间临近一点,三人吃了些主食,这顿饭也接近尾声。
顾筠心知此时再不提,下一次开口就大约在冬季了,厚着脸皮端起茶杯:“路导!”
路宽和张一谋被她吓了一跳。
“学姐,干嘛呢这是。”
“这声学姐我就托大应了,能不能帮姐姐一把!”
路老板苦笑着端起茶杯:“学姐,你这太客气了,何必如此啊?”
他面色微顿,沉吟了几秒,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下个月小刘好像要去川省的卧龙基地,拍一个关于大熊猫的公益广告。”
“拍摄队伍是问界出的,到时候也会带着无人机和飞手、技术人员。”
“你刚刚提到《永恒之火》里要把十多个国家的素材剪辑出来,我们中国对外形象的代表之一就是熊猫,也是福娃晶晶的原型,熊猫的素材是肯定要用到的。”
“要么你带着人跟她的团队一起去吧?顺便看看效果,符不符合你的要求。”
顾筠大喜!
可刚要感谢出声,又戛然而止——
除了你路导,没人会用这玩意啊!
要几个会遥控飞机的飞手有什么用?
路宽像是没看到她憋得红通通的脸庞,自顾自地跟身边的张一谋科普:
“张导,你是不知道我研究了多久,就想着奥运会结束赶紧试一试无人机摄影的效果。”
“就拿小刘参加的这个卧龙基地的公益拍摄来讲,无人机航拍完全可以用上水平等份的构图。”
“到时候画面里是自然分割的天地比例,以突出场景的稳定感或辽阔感,再用上S形与消失点构图,通过河流、道路的曲线或透视延伸增强画面空间感。”
路老板像个影痴一样轻拍桌面:“想想就手痒,这绝对会是电影史上的一个小革命!”
顾筠听得心旌神摇,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尽管她自己认为也是个无理要求:
“路导!请你拨冗给我们稍微培训一天半天的吧!”
“我们的纪录片摄影师都是全国的顶尖人才,你这套无人机拍摄技术,他们一定能领略得非常快,你看看能不能就抽出这一天时间。。。”
“就一天!”这位魔都高官家庭出身的顾导演竖起一根手指。
“再者,奥运工作这么忙,你也抽时间陪陪女朋友不是?”
“女人都是要哄得呀,你们最近动辄就在大兴封闭个三四天的,伊妃能没意见吗?”
自觉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顾筠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路宽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再过十几天都百日誓师了,这个关头我走,你叫张导怎么办?”
“年初我就因为电影宣传请了二十多天的假,我这老学长虽然精力充沛,也不能这么霍霍啊!”
顾筠这下倒是没话说了,她也不能因为拍路宽马屁,就当面得罪另一位大导演吧?
没有这么处事的道理。
只不过老谋子苦哈哈地笑了笑,也是有些心驰神往:“说实话,小路啊,你刚刚说的那几个构图,还有《英雄》的那一段无人机拍摄技法,可真叫我听得抓肝挠腮啊!”
“要么我们一起去川省吧,反正就一半天时间!”
这句话一出嘴,三人齐齐愣住,张一谋这才笑着摆摆手:“开玩笑开玩笑,咱俩一起玩消失了,张合平能提着刀来砍我。”
他拍了拍路宽肩膀:“顾筠说的也有道理,你这周就昨天晚上回了趟家,小姑娘该有意见了。”
“反正给小顾帮手也是给奥运事业做贡献,家里有我,放心吧,总之就一半天时间。”
顾筠喜出望外:“张导!太感谢您了。”
随即又转向一脸为难的路宽:“路导,你千万别愁请假的事儿。”
“我回去就打报告,这《永恒之火》也是刘领导交给我的任务,他要不同意,我就不干了!”
路宽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釉面青瓷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他抬眼时恰好让顾筠捕捉到眼底一闪而过的挣扎,喉结滚动两下才开口:“这合适吗?还是算了!”
话音未落就伸手去够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动作里带着三分要起身告辞的架势。
顾筠急得一把按住他手腕,茶盏被带得在桌面划出半道水痕:“路导,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这。。。”
“去吧,小路,没事的,我下午跟顾筠一起跟领导说明下情况,都是为奥运事业添砖加瓦,没区别。”
“我可等着你回来跟我再面授机宜啊?这新技术也忒诱人了。”
路老板摸了摸鼻子,看着一脸焦急又期待的顾筠:“好吧!我待会给你个电话顾导,你叫人联系问界的杨思维,我们把机票食宿都订到一起。”
把人忽悠去,自然也要安全带回来,不能就卸磨杀驴了。
“好!没问题!”
顾筠心里乐开了花,这一刻无比期待着十天后的川省之旅。
无人机拍摄初体验,《永恒之火》纪录片即将震撼世界,一切都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对于这位深耕了纪录片领域十多年的北电女导演而言,这次出差很显然会是人生中一次难忘的回忆!
只是不知道,彼时在天崩地裂的那一刻,她会不会后悔今天自己的盛情相邀。
顾筠的动作很快,午饭后就立刻打了报告,刘领导本着皇帝不差饿兵的原则,朱批回复同意。
只是叮嘱路宽不要逗留,以免耽误百日倒计时和内部的誓师大会。
晚上九点,加完班的路老板回到温榆河府。
刘晓丽在厨房指挥着保姆准备食物,回头看到心目中的未来女婿,喜笑颜开:“回来了小路,吃饭没?”
“在单位吃了,茜茜他们人呢?”
“唱歌呢,吵闹得很,梅姐早早去客房休息了,你要是累也先洗个澡。”
“没事,我去看看。”也许是心中的一块巨石落地——
他也不确定这块巨石是不是落地,还是说届时要将史上最愚蠢的穿越者,连同他在这个世界的锚点女友一起压成齑粉。
即便他唯一的判断依据,是上一世的卧龙基地没有遭遇毁灭性损毁。
但这对于一个马基雅维利主义者来讲,也是对本性做出的极大让步了。
也许这一世只有数次为他挡枪的刘伊妃,能叫这位孤独的穿越者做出这样的让步吧。
路宽放下外套往影音室走,隔得很远就听见刘伊妃在唱《七里香》。
这是一首在她的青春里,和某人无数次羁绊中响起的背景音乐,也是她明天参加“问界八周年庆典”的主打歌。
路宽站在影音室门外,透过半开的门缝看见刘伊妃对着麦克风全情投入地唱着《七里香》,杰仑的和声从音响里流淌出来,像夏夜掠过稻田的暖风。
他突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2004年10月的某天,刘伊妃正承受着周军和华艺、宋诅德联合制造的无端黑料。
那一晚找到破局之法的他站在小刘门前,也是从这样的角度,看着可怜兮兮看着电脑屏幕的17岁的刘伊妃。
莫名地,心中裂开了一个缝(240章)。
四年以后的今天,随着她嘴里的“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这句歌词突然撞进耳膜,路宽突然觉得这道缝又瞬间愈合了。
只不过里面多了一个人。(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