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善与恶,罪与罚

    路宽看小刘坐在对面跟自己挑眉示意,会意地点了点头,对着视频会议的众人:

    “迈克,你来主持这件事,帮助国内的票务系统在多线程的流畅度上进行完善提高。”

    “是,Boss。”

    路老板颔首笑道:“提前祝大家圣诞快乐,过两天我会过去一趟,到时见。”

    “好,今天先到这里。”

    “滴”的一声,视频会议挂断。

    这是他利用自己的前瞻性视角,在主持中美两地对开发中的问界版在线售票系统进行改进。

    美国方面的天才架构师迈克·所罗门和奈飞的大数据C软件的开发团队与会,一同对票务系统的多线程并发处理、动态负载均衡等技术架构做好优化。

    这其中,路宽着重提了几点要求:

    比如针对国内3G不普及,移动网络不稳定的情况,在PC端利用HTML5本地存储临时保存未支付订单,防止断网丢失;

    比如提前预设票补功能,在热门场次限制票补,防止黄牛套利,以及同个IP的短时间多次下单的验证码验证。

    当然还有问界旗下所有可注册软件的跨平台账号体系建设,给用户提供最大的便利。

    路宽摘掉耳机:“怎么了?”

    “你过来看这条新闻。”

    路老板挪了屁股坐到她边上,是刘伊妃刚刚顺着弹窗新闻,在金陵市官方网站找到的一则报道。

    “日前,我市大报恩寺遗址考古发掘出土了佛教圣物“释迦牟尼佛顶骨舍利”,这一发现轰动海内外。”

    “市委市政府对此高度重视,江宁区政府联合规划部门启动顶层设计,初步提出‘补天阙、藏地宫、修莲道、现双塔’的核心理念,旨在修复因采矿破坏的西峰山体,重现历史上‘双峰对峙’的盛景。”

    路宽看得一愣,前世没有太关注过,原来佛顶舍利是这个时候问世的。

    现在的朋友到金陵旅游,通常会去两个地方。

    一处是明成祖朱棣为朱元璋、马皇后建造的大报恩寺;

    一处是因为2008年的佛顶舍利现身,在此基础上于禅宗“牛头宗”的发源地牛首山,修建的盛大佛宫建筑群。

    而曾文秀的墓地就在这片规划的风景区内的一处野湖旁,野湖也有被当地人叫做郑和湖的。

    “路宽,我们要不要。。。”

    小刘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她还想着抽空带着孩子去祭拜一下呢,不曾想看到了这个消息。

    曾文秀是刘伊妃对丈夫知晓最深的一个秘密,即便这个母亲的身份他还从未正式解释过,但不影响她成为两人间一个心照不宣的话题。

    男子也没有什么掩饰,坦言道:“你想说把墓碑迁走?”

    刘伊妃斟酌道:“我是怕这里成了旅游景点,人来人往得聒噪,再打扰了她,我们去看她也不便。”

    “家里庄园这么大,把妈妈的墓地迁来妥善安置,整日陪在身边不是很好吗?”

    小刘说的倒也是个法子,不过路宽想了想还是作罢:“她是个画家,生来就带着洒脱的灵魂。野湖畔的风、山间的雾、偶尔掠过的鸟鸣,才是陪她的东西,这里再大,也养不出乡土的野趣。”

    “若真要迁走,反倒像是把她从最自在的地方硬生生拘了起来。”

    “算了。”

    刘伊妃微笑道:“好吧,那让她继续看美丽的风景,就是我们全家以后要办景区年票了。”

    路老板莞尔,眼神扫过新闻中大报恩寺,突然萌生一个想法:“要么就学一学朱棣吧?”

    “他给老母亲盖了个庙,我要不跟当地政府接触一下,看看能不能在那附近划一片地出来单独开发。”

    小刘懵懂:“什么?”

    这涉及到大报恩寺出土的佛顶骨舍利的由来,原为北宋年间印度高僧施护携至金陵,供奉于长干寺塔地宫,距地表约莫7米处。

    路老板解释道:“朱棣靖难后,为了增强自己继位的法理性,修建皇寺为先皇并生母马皇后祈福。”

    “《清史稿》讲他的生母另有其人,于是在大报恩寺地宫又悄悄为生母碽妃修建了一座影堂,暗设神龛,密藏金册,真假不知。”

    “据说这是得了高僧指点,叫借佛证母,以孝镇谤。”

    路宽笑道:“咱没有Judy这么牛,不过给老娘圈个地,修个院子叫她不被人打扰太过,总是可以的。”

    小刘笑靥如花,抚着自己的小腹:“那就立刻办,择日不如撞日,我们这两天就去祭拜一下吧?”

    “再过两个月肚子大了,出行不方便。”

    路老板算了算时间,不耽搁自己去美国公干的行程,还要处理华艺临时股东大会前的一应事宜,当即应了下来。

    路宽本人因为《历史的天空》与金陵当地政府关系密切。

    在电影收益结算后,问界又捐赠了5000万人民币给当地的遇难同胞纪念馆、利济巷慰安所旧址陈列馆、民间抗日战争博物馆等几个公益场馆,在金陵当地问界和他本人的口碑都绝佳。

    官面上的事交给了陈芷希去办,小秘书早就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女强人了。

    很快,问界旗下挂靠注册了一个名为“金陵文脉保护基金会”的非营利性文化基金会,由刘伊妃挂名担任基金会会长。

    基金会与金陵市有关部门初步接洽,将以捐赠形式向景区开发项目注资,要求获得郑和湖区域的规划权。

    在会长刘伊妃的亲自参与下,该片区将设计成为一片带有围墙和生态隔离屏障的“静思林”。

    6号下午,路宽、刘伊妃两人亲至金陵。

    一行三辆车仍然停在世凹村口,乔装打扮的两人避开人群往湖边走,沿途偶遇的乡亲们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据悉,一个造价50多亿的文化旅游区将在未来几年内落成,明年即将开始征地工作,届时当地居民都能先富裕一批。

    时值初冬,山间草木凋零,苍松翠柏依旧挺立,枯黄的落叶铺满石阶。

    薄雾笼罩山腰,远处小庙的飞檐若隐若现,钟声悠远,山风凛冽,偶有寒鸦掠过灰蒙的天空。

    夫妻俩牵着手往湖边走,金陵的寒冬比起北平来不遑多让,不过刘伊妃穿着厚粉色大衣,走了一会儿鼻尖已经有些汗涔涔了。

    天气湿冷,野草地上了霜,路宽担心路滑,紧紧地搂着妻子的肩膀往深处走,目光中怀恋着前世“故乡的原风景”。

    脑海中思绪飘飞,似乎真的听到了这首陶笛曲。

    小刘心情惬意:“你猜我第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路老板沉吟了几秒:“应该是拍《天空》的时候吧?”

    “小神仙聪明!”刘伊妃笑出一泓梨涡:“我觉得这就是上天冥冥之中安排好的,不是吗?”

    “《返老还童》中的李明的养母,在我拍《历史的天空》时候遇见,这个名字突然闯入眼帘,那一刻我几乎本能地屏住了呼吸。”

    “因为在之前我就听你说过。”

    路宽好奇:“是吗”

    “你在华西医院的病床上,昏迷的时候。”

    路老板听得一愣,旋即想起了三年前那起自导自演的车祸,想起了自己在昏迷中闪回到前世猝死之前。

    也想起了另一个世界那张CBD大屏上的黄亦玫海报,原来她机缘巧合下已经知晓了这么多。

    小神仙感慨道:“梦呓被你听去了残章,成就了佛家讲的因果轮回,业力相牵。”

    “看来你上辈子是个蜘蛛精,这辈子叫我掉进了盘丝洞中,和你纠缠至深,再出不来了。”

    刘伊妃揶揄地看着他:“盘丝洞里只有我一个,是不是很失望?”

    转过山径,曾文秀的墓碑已近在眼前,路宽脸色一变:“妖精!不要胡说,我是正经人。”

    少女捂嘴偷笑,看他在自己母亲面前也像个孩子一般,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一面。

    又是大半年无人打理,墓碑边上野草疯长,枯黄的藤蔓缠绕着青石,几簇倔强的蒲公英从碑座缝隙里钻出,在寒风中轻轻摇曳。

    墓前积了层薄霜,落叶与松针铺了满地,倒显得这方寸之地与山野浑然一体,恰似她生前随性的性格。

    路老板从登山包里取出折迭铲、小镰刀和软毛刷,动作利落地先把碑前清理干净。

    “你坐这儿别乱动啊,我要开干了。”

    “哪有这么娇贵,我这体格子,说是全中国最强壮的孕妇都不为过。”孕妇不便弯腰,小刘倔强地从他包里找出抹布和保温瓶。

    保温瓶中的热水是拿来化冰、好擦拭墓碑的。

    路宽看得莞尔,自顾自行动起来,蹲身开始清理杂草。

    镰刃划过枯茎的沙沙声里,刘伊妃也没闲着,轻柔地用拿温热的抹布仔细擦拭碑面浮尘。

    湖边水汽湿润,冬天的野草结块,路宽好容易才清理得差不多,小刘早已完工,“曾文秀”三个描金小楷渐渐显露,在冬阳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我干完啦,能帮帮你吗?”

    路老板抬头,看着巧笑倩兮、眉眼如画的妻子笑道:“马上好了,你跟她说说话。”

    “啊?说什么呀?”小刘莫名有些紧张。

    “你上次来说什么?”

    刘伊妃一双凤眼眨巴眨巴,娇憨地笑出声:“忘了,想来是有些失礼的。”

    路宽把手里的杂草捆缚好准备丢远,闻言笑道:“她的性格是最洒脱的,从不拘这些礼数,看着你的时候,眼里都藏着笑,很温暖。”

    他看着清丽脱俗的少女:“你笑起来跟她还有点像呢。”

    “我去再采一些野花来做点缀,你注意安全。”

    小刘看着丈夫走远,回身看着墓碑上曾文秀温婉的容颜,湖风掠过她鬓角的碎发,将冬阳揉成细碎的金箔缀在睫毛上。

    虽然知道不是路宽的生母,但她突然觉得照片里的眉眼与自己丈夫有三分神似,都是一样的潇洒恣意,却又透着一股子坚韧。

    想来也是,能在那个时代独自养育一个弃婴的,该是怎么样一个温柔又坚强的女子啊。

    “妈妈,我跟路宽来看您了。”

    “不好意思,上次见面没认出来,您也没认出我吧,哈哈!”

    刘伊妃想着自己还是应该状态轻松些、笑得甜一些,或许能更得她的喜爱。

    少女掌心下意识抚上微隆的小腹,这个动作近来已成习惯,像捧着颗揣在棉云里的星星:“对了妈,我怀孕了,您要做奶奶了。”

    “是双胞胎,现在已经能看到两个小不点挤在一起了,等他们出生了再大一些,就带来看您。”

    山雾忽然漫过碑前的雏菊,将她们两人笼在毛玻璃般的柔光里。

    “感谢您把路宽送到我身边,您是伟大的母亲,我要向您学习,教他们成人、成才。”

    “嗯。。。”刘伊妃讪讪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突然想起了什么,展颜笑道:“要不我念首诗吧!是路宽画《返老还童》养母的分镜头手稿时,写在背面的。”

    “我这几天在家里闲着无聊学他画画才看见,应该他想您的时候写的。”

    少女清了清嗓子:

    当新芽踢开春泥的刹那

    每寸泥土都是您未褪温的怀抱

    我笨拙地爱着,用我童年的所有痴狂

    你以存在的清澈回应我

    直到你离开,就带走全世界的云与光

    。。。

    “嗯,我知道了。”丈夫趋近的脚步声打断了刘伊妃,她刚想回头分享这首诗,发现男子的面色阴云密布。

    “路宽?”

    “啊?”路老板抬头,从树林的阴影中走出来看着她们,脸上又缀满了温和的笑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刘伊妃好奇:“你刚刚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事,踩到狗屎了。”他岔开话题:“聊什么啦?”

    “不告诉你!”刘伊妃嘴角弯弯:“我刚刚已经在构思这里怎么设计了,正好这几个月在家里没事,我就琢磨怎么把这块墓园搞好。”

    “我计划这样,用多层次的原生植被取代混凝土围墙,形成一个天然的生态屏障,然后。。。”

    路老板耐心地听她喋喋不休了一阵:“好了好了,咱们磕头准备回去吧,我要回北平处理点事情,明天还要赶去美国。”

    小刘一脸被打断的郁闷:“好容易来一趟你急什么啊?”

    路宽定定地看着她几秒,展颜笑道:“等下回你的设计团队组建好,身体允许就再来一趟,到时候再陪你来看。”

    “真的?”刘伊妃噘着嘴:“那好吧,我再考虑考虑。”

    路老板从包里取出绵软的靠垫,扶着小刘缓缓跪下:“别弯腰太过了,特殊时期,她从来不在意这些礼数的。”

    “知道了,没事。”

    金陵地区祭拜讲究“神三鬼四”,此处的鬼并无贬义,意指亲灵。

    对于亡故的父母和先人,“四”象征阴数的完满,代表对亲人的追思。

    两人都不再说话,毕恭毕敬地磕了四个头,线香插进香炉,青烟笔直地升向澄澈的天穹。

    路宽这才从包里掏出微微冒着热气的梅花糕等本地特色吃食,逐一摆放整齐:“天太冷了,所以现在才拿出来。”

    他微微靠近墓碑,指尖轻抚过照片上母亲温婉的眉眼,冬日的阳光将他的影子与石碑融为一体。

    “妈,还有什么想吃的,梦里告诉我。”路宽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山间的风,喉结滚动间,他俯身将额头贴上冰凉的碑面。

    青苔的湿气渗入皮肤,恍惚间仿佛触到了那个冬夜,她掌心最后的温度。

    “妈,你老人家在天之灵,请庇佑茜茜和肚子里的宝宝此生平安。”

    听着这句似乎不大常规的祈祷、和丈夫似乎有异于往日的语气,一边的刘伊妃愣了愣。

    再看他的面上的虔诚,甚至不比上一次祭拜娘娘庙差了分毫。

    干嘛突然这么严肃?

    两人返身往村口走,山风忽起。

    野湖的芦苇突然俯身低伏,枯槁的穗子扫过冰面,像曾文秀伸出冻红的手指,依依不舍地轻抚一家四口离去的衣角。

    也是母亲对儿子适才的祈祷的应答。

    ——

    村口处,阿飞在焦急地等待着,只不过在路老板肃然的面色下控制住了表情,直到抵达北平温榆河府。

    刘伊妃跟刘晓丽在厨房凑趣聊天、择菜捣乱,阿飞跟着路宽刚出了别墅大门就忍不住开口。

    “让我。。。”

    “嘘!”

    两人走远了些,阿飞面沉如水:“周军持有五星卡,盯梢的人察觉没什么动静,以为他又去买毒了,至今未归,应当是回国了。”

    “趁他刚刚回来,干脆我去弄死。。。”

    “闭嘴!胡说什么东西!”路老板有史以来第一次面色阴沉地训斥他这个小兄弟。

    他沉吟了几秒:“那个白人虽然是你一直在对接,但三年前是从哈维的渠道找来的。”

    “你以为哈维是好东西?我们给他这种似是而非的把柄?”

    阿飞大概从出生开始,表情就没有这么急切和生动过:“周军不像其他人,他已经疯了,不能当人看,茜茜姐和孩子。。。”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要不然就等他回美国悄悄去一趟,绝对不会留下一点线索!”

    “之前挂奥运安保和军籍,我在军队里学了不少枪械和反侦察,再说弄死他就十秒钟的事。”

    “一个死毒虫,尸体烂了都没人能发现。”

    “用不着这么麻烦。“路宽沉声道:“原本想叫他在美国慢性死亡,既然再回来,就别走了。”

    “把录音给我,我考虑一下再同你讲。”

    阿飞不甘心地咽下一口唾沫,知道他是不愿自己以身犯险,只是这桩事在他看来着实简单得很。

    冷面保镖半晌才颓然地应了声是。

    路宽独自在庄园里踱步,一遍又一遍地听着周军的监听录音,粗粝、奸邪、癫狂的嗓音和话语叫人惊骇。

    或者说不止是周军,这八、九年每一个稍有些仇怨的人他都在密切关注。

    张天硕,两年前出狱,因为莫名其妙地与人斗殴又进了监狱服刑,因为长年酗酒、熬夜、高压生活,罹患肝癌,已至晚期。

    刘泽宇父子在狱中服刑,老子被判无期,儿子正如王小磊所说,在狱中不断被发现漏罪,此生出狱似乎无望。

    以上包括周军,都是有能力调动非常规资源搞事的人,他只是把这帮人以往的手段如数奉还。

    至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太郎父子、朱大珂这些酸腐文人,往日招摇撞骗的声名尽毁,几乎构不成威胁。

    最叫他重点关注的就是周军。

    赔上了整个家族,给自己搞了一个“美国精神病人”的身份在海外苟活,按理说周军即便再沉沦,也不应当在这两三年就堕落至此。

    如果真的有人把这些蛛丝马迹拿出来深刻剖析,里面的疑点太多。

    譬如他是怎么在第一年就染上毒瘾的?

    穿越者和他直接有关的人,在以上所有不幸者的所有“巧合”中没有扮演任何角色,一切与他无关。

    只在某个关键节点,阴差阳错,凑巧有人助推了一步而已。

    录音放到了第五遍,周军再次不加遮掩地道出的目标、计划。

    从他的对答来看,电话另一头的王小磊应该已经是个误入歧途的死人了,他能顶得住这种非常规手段破局的诱惑吗?

    只是王小磊和周军一同向兵兵递出的魔鬼邀约,后者又会作何回答呢?

    冬日的北平,天色暗得极早。

    庄园内的银杏早已落尽,枯枝在暮色中伸展如骨爪,风掠过时发出细碎的呜咽。

    路宽禁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周军也好,华艺的大狗小狗也罢——

    如果大局需要炮制他们,他甚至连眼都不需要眨一下,就可以设计好一条“康庄大道”叫他们安心上路。

    但兵兵毕竟不同,除了825刘伊妃生日宴的那一晚情不自禁的僭越,这些年来予取予求、从无怨言。

    很遗憾兵兵手里的这份答卷是不需要看到分数的,他根本不需要等到20号就可以知道答案,或者说部分答案。

    路宽神情略有些凝重地看了眼手机,不知道载有她名字的来电显示,什么时候亮起、还会不会亮起。

    这天晚上,路宽一反常态地主动同阿飞去健身房“锻炼”了许久,回到卧室洗完澡,妻子已经在床上等待他很久了。

    孕期的女人嗜睡,还不到十点小刘就开始打盹了。

    她伸手关了灯,转身紧紧地抱着丈夫,享受在他怀里的温存:“我看你已经很有做爸爸的觉悟了嘛,知道主动锻炼身体了。”

    “我突然很庆幸我们生孩子早,算一下到他们成年时,我也才不到40岁。”

    “我们可以陪他们很久、很久,一家人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少女的话音顿了顿,只感受着丈夫温热的呼吸,没能迎来他的回应,像只小猫抬头蹭了蹭路宽的下巴。

    “怎么不说话?锻炼累啦?”

    路老板神色如常:“我在想怎么教育孩子,到明年5月就要做新手爸爸了,有点慌。”

    “哈哈!你也有慌的时候啊?”

    “肯定啊。”准爸爸不免想到今天这些蝇营狗苟的操蛋事儿:“有时候在想,最好让他们绕过书本、绕过我们,去看看真实的人间。”

    他顿了顿:“却又怕他们真的看清。”

    “但温室里养出的花,真能面对这么多风风雨雨吗?高处不胜寒啊。”

    心有灵犀的小刘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丈夫的一系列异常。

    “今天哪里来这么多感慨?华艺的事情有什么变化吗?”

    这是安心养胎不闻窗外事的她,唯一能想到的困难了。

    路老板轻笑:“没什么变化,任他们去挣扎吧,冢中枯骨。”

    “到时候你就开开心心开会去,平平安安回家来就行了。”

    他想了很久,还是没有现在就道出实情。

    孕妇的精神状态波动太大,这种恶性暴力事件骇人听闻,别再叫她听了失眠、多思,反倒不美。

    这么多天的时间足够他把一切安排好了,这段时间就安心在家养胎,哪里都不要去。

    少女从他怀里微微挣脱,双手捧住丈夫的脸颊凑近,吻住了他的唇。

    亲吻温柔而绵长,带着孕期特有的甜蜜气息,像是要把所有未出口的安抚都一股脑地倾注。

    半晌,唇分。

    小刘的眼皮已经困的抬不起来了,只有一句温柔地喃喃:“放心吧,妈妈在天上会保佑我们的。”

    “嗯,当然。”

    月光慢慢爬过床尾的针织毯,照见路宽的指节微微泛白,仍保持着守护的姿态虚拢在妻子隆起的腹部。

    他听着妻子的微鼾,眼神始终明亮,只是手掌始终没有离开那个温暖的弧度。

    那已经成为他的全世界。

    ——

    时间过得很快,2008年12月19号,兵兵提请召开临时股东大会的前一晚,北平丰联大厦十四楼的总裁办公室,仍旧灯火通明。

    王大军伏案对着股东名册看了一遍又一遍,算是暂时性地确定了己方能获得超过50%的投票权。

    既定的48.5%,加上吴尔善的0.5%,杨蜜的3%,合计52%。

    关于杨蜜,马芸是前天给出了的“相对肯定”的答复,言必称自己延请铁轨部的刘领导出面关照了一下,杨蜜的3%应当无虞。

    王大军不敢确信,但见老马的信誓旦旦,也只能暂时把杨蜜算进自己人的行列。

    老马不是太了解大蜜蜜的性格,在他看来:

    杨蜜只是黑金商人顶在台前的艺人,否则凭她的演技和资历凭什么拿到《功夫之王》和《画皮2》的女主项目?

    但其实杨蜜和许多金等人着实还在焦灼地观望,因为这半个月内几乎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大蜜蜜眼巴巴地盯着闺蜜小刘的动向,结果半个月了人家就只是足不出户地养胎、发发微博给2月的《山楂树之恋》预热。

    顺便还成立了一个什么鬼文物保护基金会,捐了几千万。

    真是有钱烧的,她老公那问界马上都要跟人家打撒币大战了,她还在这儿瞎挥霍,这首富夫人真不如自己去做得好。

    浪费!

    总而言之,大蜜蜜和男友商量下来,自觉很聪明地给双方都是应承的答复。

    这样一来,届时无论投谁,都是一以贯之的态度。

    至于投谁。。。见机行事,别第一个表态就完了。

    剩余的张国利的2%、徐争的0.5%,这二位都是一连声儿的和华艺坚持到底。

    虽然王大军一个都不敢确信,但总归比张继中、黄小名两个已经基本失联的要强得多。

    最靠谱的是吴尔善,亲至他的办公室坚决表态,因为他根本没有选择,除了最近突然联系他的万哒方面的人员。

    当然,这些吴尔善就没必要同风雨飘摇的老东家讲了,但他的0.5%着实不太够看。

    林林总总这么算下来,能确定的将就有了52%,其余的他不敢压上重注,只能翌日择机行事。

    生死关头,晚上刚刚跟老马、邓温迪吃完饭的华艺董事长不敢稍有疏忽,仍旧在办公室仔细推演着明天可能出现的各种状况。

    “大哥!”面色通红的王小磊不敲门就闯了进来,一脸的兴奋之情,因为他刚刚从董秘胡明处获知了一个重要消息!

    “怎么了?别告诉我你把大胡子跟黄小名都说通了?”

    王大军故作轻松地抬头,突然冷下脸来:“又酗酒了?你还要不要胃了?”

    “大哥,这段时间太苦了,我喝两口。”王小磊讪讪道,有些无奈地瘫坐在椅子上。

    王大军知道他还是那天被马芸刺激得不轻,拿他那条伤腿出来说事,就差直接骂他是条被踹瘸过的死狗了。

    华艺董事长看弟弟无奈又愤懑的面色,不忍再训斥刺激他。

    “说吧,有什么新情况?”

    王小磊返身关上办公室门,反锁,坐在王大军对面低声道:

    “范兵兵应当能支持我们。”

    “什么?”王大军倒是知道他5号当天下午就去玫瑰园闹事,结果眉骨都被大花旦给砸裂、在家养了一星期伤的事。

    现在看,不是今天喝太多了,就是脑子都被砸坏了。

    明天两军交战、打生打死,今晚你告诉我对方的女元帅要降了?

    王小磊擦了擦无意中流出来的口水:“别看我们现在就52%在手,但路宽肯定有后手,但我们也有!范兵兵就要成为他的死门!”

    “如果有兵兵这一进一出的15.4%,他们必败无疑!”

    王大军摆摆手:“说原因,你怎么知道的,你怎么做到的?”

    小磊微微一滞,神情有些委顿:“不能说,我就是跟你提一下,你心里有数,明天好临机应变。”

    他来判断来自何处?

    因为董秘胡明通知他明天出席股东大会的股东名册,这是需要提前确认的,而刘伊妃赫然在列。

    这说明什么?

    说明范兵兵没有选择把自己同她讲的关于周军的秘辛告知路宽,说明她有很大可能已经有了放手一搏的心思!

    是啊,面对自己全家被毒虫疯子盯上的可怖,面临情场失意以及可能被权力者抛弃的窘迫,她做出这种选择不足为怪。

    只不过这种投票性质的大会,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人鬼不分,小磊也只能跟大哥略作提示。

    王大军听他云山雾罩地说了一通,立时有些提心吊胆起来:“老实讲,你做了什么?”

    “大哥,别问这么多。”王小磊被他看得发毛,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不知是酗酒后的口干舌燥,还是凶手在犯罪前的紧张刺激,肾上腺素飙升。

    他再畜生,也知道王大军这些年一直在护着自己,这种极有可能把自己牵扯出来以致于万劫不复的事,还是到他这里就了断得好。

    王大军同样觉得毛骨悚然,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弟弟了。

    特别是此刻看他的面色在酒精作用下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白布满血丝,眉骨上那道尚未完全结痂的伤痕,此刻正泛着诡异的紫红色。

    被他盯着有些紧张,王小磊右眼皮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

    “说!”王大军毫无征兆地一拍桌子,心脏突突地跳。

    这甚至要比华艺陷落还叫他紧张万分,在这种时候,王小磊如果真的像马芸激将的一样,“无所不用其极”地去任性施为,有什么后果还用说吗?

    即便他们胜了,也绝逃不过那人的狠辣制裁。

    王大军从今年五月围攻光明顶被反杀后就明白一个道理:

    跟问界和路宽斗,最好是干干净净地在面上,即便是打生打死,也只不过是“胜负乃兵家常事”。

    一旦用了行政手段和桌面下的肮脏伎俩做干预,他会毫不犹豫地百倍奉还。

    王大军紧张地看着弟弟嗫嚅和艰涩的表情,他不信兵兵能“良心发现”地主动来投,还不知道弟弟用了什么法子。

    这法子在那人眼里,可能已有取死之道了。

    “我叫你说!听见没有?”王大军绕过办公桌揪住弟弟的衣领,后者苦笑的表情比哭也好看不了多少。

    “你真的别问了。”王小磊声带里像是卡了浓痰般含混不清:“我们就这一次机会了,十四年了。。。”

    他面色挣扎地抬头:“大哥,你放心,我什么都没做,我。。。我就是顺其自然。”

    “你骗鬼呢!什么都没做范兵兵吃饱了撑的又改投门户?”

    王大军气急:“你自己清楚地知道马芸是在激你,有必要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吗?”

    “我不是!我不是!”

    王小磊被逼得没法子了,站起身来嘶吼,已经有些涕泗横流的窘状了:“这一切都是我当初带来的,路宽是我招惹的、刘伊妃是我黑的,我自己去解决,我不想连累你!”

    “但我什么都没做,我保证!一切与我无关!”

    他显然是撒谎,但从此事的风险和收益而言:

    他和兵兵的对话没有录音,周军只要事后想要钱就不能吐露实情。

    如果真的发生了恶性暴力事件,说明兵兵没有预警,也绝不可能供出他,所有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甚至他也想好了,如果明天刘伊妃不会来,他完全可以第一时间找路老板预警,至少比被清算连累王大军要好。

    至于兵兵会不会转头就告密?

    周军对她家人的人身安全威胁,大花旦自己对刘伊妃的愤恨,都是他愿意冒险的原因。

    再不济,范兵兵完全可以该怎么投票还怎么投票但不预警,他王小磊可以看着仇人痛失所爱,又有什么损失?

    他知道自己是在弄险,但这次兵行险着还没到九死一生的地步,却可以把敌人推到九死一生的地步。

    为什么不做?

    他也只是个快被玩死了的蠹虫而已。

    王大军脸色铁青地看着弟弟,王小磊从小就怕他这么注视自己。

    这一瞬间,酗酒、重压和濒临暴力犯罪的刺激叫他有些情难自抑:

    “大哥,路宽快要把我们逼死了,我没办法的。”

    “我好恨。。。我好恨那。。。”

    王小磊咬牙切齿、表情痛苦,跗骨之蛆般的神经痛搅得他狂躁不已,这是前段时间酗酒放纵留下的后遗症。

    华艺总裁喉头滚动,突然返身到书柜的某本书中,抽出一张略有些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是王家的四兄弟在80年代的合照,四个小伙子并肩站在老式自行车旁,褪色的蓝布工装与斑驳的砖墙相映,年轻的面庞在泛黄相纸上凝固。

    大军是四兄弟中的老大,小磊次之。

    老四在圈中极为低调。

    老三王小方在1990年就因车祸去世了,对全家的打击极大,特别是年龄相近的王小磊。

    “小磊,你住院那段时间,我常常做噩梦,梦到老三。”

    “他哭着同我说,大哥,你快劝劝二哥吧,别叫他再酗酒、再作践自己了。”

    王大军眼眶泛红,手上却不忍使劲了分毫,生怕把弟兄四个这张唯一的合照捏皱了。

    “小磊,文也今年10岁、元也今年2岁,晓蓉一个人带着他们在国外读书,他们需要你这个爸爸的陪伴。”

    “还有老三。。。老三在天上也看着你这个哥哥。”

    王大军把照片塞到弟弟手里:“我告诉你!我明确地告诉你!”

    “这个华艺我们可以不要,他路宽想拿就拿走好了!无论能不能上市,我们把股份全部卖给他都可以,我们去国外定居!离他远远的还不行吗?”

    “你千万不要信马芸的话!他和柳传之这种老贼,惯会支使别人去卖命,他就是故意刺激你,恨不得你要去跟路宽同归于尽才好!”

    “大哥,我不甘心啊!呜呜呜,我真委屈啊!”

    酒醉后的王小磊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蜷缩在沙发上,拿着手里泛黄的照片痛哭流涕。

    “老三。。。老三。。。你要还活着该多好啊!”

    王大军恨其不争,突然俯身狠狠地揪住弟弟的衣领:“王小磊,我告诉你,不要把你的出身看得多高,也不要把你自己看得多强,没有人在这个世界不受委屈。”

    “他路宽当年第一部电影就被被港圈背刺的时候委不委屈?”

    “被周军指使人查账、查税,把庄旭拘起来的时候委不委屈?”

    “刘伊妃被宋诅德等人造谣、变性堕胎的谣言满天飞的时候委不委屈?”

    “你凭什么受不得委屈?!”

    王大军真真儿地是怕弟弟走火入魔,人在疯癫的时候是无法以常理度之的,特别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

    他毫不怀疑王小磊只要敢有一点出格的举动,立马就要被路宽置于死地。

    大军的语气缓和下来,颓然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沙发:“小磊,你心里的苦我知道。”

    “那一天,断的是你的腿。。。也是我的腿。”

    “是我对不起爹娘,没有照顾好你、照顾好老三。。。”

    王小磊的眼泪突然决堤,整张脸扭曲成一张被揉烂的纸。

    他双膝重重砸在地毯上,额头抵着王大军的膝盖,喉间滚出难听的呜咽:“哥。。。是我连累你了。。。我当初不该惹他的。。。“

    王小磊的手指死死攥住大哥的裤管,骨节泛出青白,似乎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鼻涕混着泪水在西装面料上洇出深色水痕。

    从蜷缩抽搐的背脊看来,王小磊的脊梁,已被穿越者带来的重压生生砸断了。

    窗外长安街的霓虹透过百叶窗,在他痉挛的眉骨和侧脸割出血色条纹,像极了监控录像里那条瘸狗身下的血迹。

    他最终还是没有说。

    枭獍犹知骨肉重,魔罗殿前存孝经。

    再恶的人,对亲人和家庭也有善的一面。

    在风起云涌的真实商战和人性战争中,所有人都不能免俗地要在旋涡中挣扎、哭喊、凝望。

    无论是路宽,还是大军、小磊两兄弟,都展现着人性光谱的两极镜像。

    前者以缱绻柔情筑起守护家庭的铜墙铁壁,后者则在权力漩涡中挣扎出畸变的亲情羁绊。

    人性战场从来不存在真正的胜利者,只有不同的手段、带来的不同代价、承担的不同后果。

    但商业战场,总归是要有个输赢的。

    无论是路宽用温柔诗篇包裹的杀伐决断,还是王小磊、周军逾越底线的垂死挣扎——

    最终,都会在因果律的审判席前,现出各自的成色。

    ——

    翌日,北平丰联大厦总部,华艺兄弟股份有限公司临时股东大会隆重召开。

    这一天是2008年12月20号,农历冬月廿三。

    从老黄历看——

    宜:暗度陈仓。

    忌:恶犬行凶!(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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