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员外瘫跪在地,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传国玉玺!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普天之下,唯有九五至尊,才配持有此物。
方才所有的疑惑和猜测,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一个他连做梦都不敢想的答案。
难怪此人气度如此不凡,挥手间便是金锭开路;难怪他麾下亲随如此精锐彪悍,沉默如山却煞气逼人;难怪他敢直言评议世家宗亲,甚至口气大到能让杜府将一介草民奉为上宾!
原来是他!
是那位据传已在奉天登基,正挥师南下争夺天下的......奉天子!
自己刚刚竟然还猜测他是哪位门阀的继承人,简直是瞎了眼,蠢透了!
高员外此刻只觉得四肢冰凉,一阵后怕。
同时,又有一丝热切从心底最深处窜起。
皇帝,这可是活生生的皇帝,竟然就在自己家里,站在自己面前。
机会,一个鲤鱼跃龙门,一步登天的机会,就这么明晃晃摆在面前!
李彻看着抖得不成样子的高员外,神色依旧平静。
他随手将那块沾了些许印泥的布递给亲卫,淡淡道:“现在,员外觉得朕够不够分量让杜府开门迎客?”
高员外听到那个‘朕’字,更是浑身一颤。
“够!够!普天之下,再无......再无比此更有分量的凭证了!”
“陛下......陛下恕罪!老朽有眼无珠,不知天颜驾临,先前多有怠慢亵渎,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他一边说,一边就要磕头。
“行了。”李彻伸手制止了他,“不知者不罪,朕微服至此,本就不欲声张。”
“况且,朕看你还算顺眼,起来回话吧,地上凉。”
“谢陛下隆恩!”
高员外这才颤巍巍地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
腰依旧躬得极低,头也不敢抬,恭敬畏惧到了极点。
此刻再看他这座自以为坚固的宅院,只觉得四处漏风,哪哪都配不上天子的驻足。
一旁的狗娃还光着膀子,茫然地看着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高老爷。
他一个放羊娃,听过皇帝,却是没听过‘陛下’,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摸了摸后背红彤彤的印子,小声嘟囔:“这画的啥呀?洗不掉可咋办......”
他完全不明白那八个字意味着什么,只觉得凉飕飕的,还有点发痒。
高员外听得魂飞魄散,连忙压低声音呵斥:“狗娃!休得胡言!此乃天大的恩典!快!快叩谢陛下!”
狗娃被他吼得一哆嗦,虽然不明白,但还是下意识地就要学着高员外的样子往下跪。
李彻却摆了摆手,对亲卫道:“找件衣裳给他披上,别着了凉。”
他又看向高员外,语气恢复了之前的随意:“好了,高员外,现在可以好好说说,如何让这小家伙平安进城,见到杜家主事之人了。”
高员外此刻哪还敢有半分犹豫,脑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转。
片刻后,他便毕恭毕敬地回道:“启禀陛下,老朽方才愚钝,如今既知是陛下圣意,此事便大有可为!”
“那倒夜香的小门老朽也有印象,平日看守最是松懈,只因无人愿接近那污秽之地。”
“狗娃年纪小且身形瘦弱,趁天色将明未明之时,装作乞儿或小贩混走近那片区域,或有成功之机。”
他顿了顿,继续道:“只是......如何让狗娃见到杜府能管事的贵人,乃至直通杜家核心,还需一番计较。”
李彻微微颔首:“无妨,只需确保狗娃能进入杜府后院,找到那个叫粪蛋儿的奴仆即可。”
“找到之后,便把这个印记,给任何一个管事的人看,告诉他‘故人之子,持此信物,求见杜公,有关于家族存亡之要事相告’。”
“记住,是‘杜公’,而非‘杜大人’或‘杜老爷’。”
‘杜公’这个称呼,在此语境下,指向的是杜家的家主,或是杜辅臣这一辈的核心人物,更能引起重视。
高员外心领神会,连连点头:“陛下圣明!”
“嗯。”李彻满意点头,“此事若成,高员外,你襄助有功,朕不会忘记。”
高员外闻言,激动得老泪纵横,再次躬身:“能为陛下效犬马之劳,是老朽几世修来的福分!”
李彻笑了笑,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去吧,尽快安排。朕,等着长安城里的消息。”
。。。。。。
天色蒙蒙亮,长安城高耸的城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狗娃缩在墙角根,看着不远处那扇专走夜香车的低矮小门。
不多时,小门‘吱呀’一声打开,几个穿着号衣的杂役推着空车而来,准备开始新一天的收香工作。
趁守门的老卒打着哈欠背过身去的功夫,狗娃像只泥鳅一样贴着墙根,‘哧溜’一下钻进了那扇还没来得及关上的小门。
门内是一条狭窄潮湿的巷道,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粪臭味。
狗娃强忍着恶心在其中左拐右绕,躲过几个早起倒马桶的婆子。
终于,在杜府后院的角落,看到了一个正抻着懒腰走出门的年轻杂役。
“粪蛋儿哥!”狗娃压低了嗓子喊了一声。
那杂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这才认出是狗娃,不由得吃惊地张大了嘴:“狗娃?你咋跑进城来了?”
随即面色一变:“不对,你不要命啦!这可是杜府,你敢窥视杜府,让人抓住怕是要打断你的腿!”
狗娃顾不上解释,急忙道:“粪蛋儿哥,额有急事,天大的急事!你快带额去见府里能管事的贵人!”
粪蛋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见管事?狗娃,你莫不是饿昏了头?!”
“赶紧的,从哪来的回哪去,我就当没看见你。”
狗娃急了,想起高老爷和那个可怕又好看的军爷的嘱咐,一把抓住粪蛋儿的胳膊:“真是天大的事,关系到杜家全家的性命的大事!”
他年纪虽小,但常年挣扎求生,眼神里自有一股狠劲。
粪蛋儿被他瞪得心里发毛,又听他说的严重,将信将疑:“你能有啥事?别唬我!”
“额没唬你,不是额自己的事,是城外高员外的事!”狗娃急得跺脚,“快带额去,见了管事的自然分明!不然你就把额捆了交出去,就说是额偷溜进来的!”
粪蛋儿犹豫再三,看着狗娃那焦急模样不像作假。
又想到杜府可是这长安城数一数二的大户,而且待自己也不错,万一真有什么事耽搁了......
他不由得一咬牙:“罢了罢了,算我倒霉,我带你去见后院的刘管事。”
“不过他见不见你,或者见了你之后,会不会把你乱棍打出去,我可管不了!”
说完,粪蛋儿拉着狗娃,避着人从后门溜进杜府后院。
七拐八绕地来到一处相对整洁些的院落,指着一间厢房低声道:“刘管事就住这儿,平时管我们这些杂役和粗使婆子,你自己去碰运气吧,我可不敢露面。”
说完,粪蛋儿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溜走了。
狗娃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到那房门前,刚要抬手敲门,门却从里面开了。
一个穿着体面绸衫,留着两撇鼠须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正是刘管事。
他看到穿着破破烂烂的狗娃,只以为是个小乞丐,顿时眉头紧皱,满脸嫌恶:“哪来的小叫花子?滚开!这也是你能来的地方?”
狗娃连忙道:“管事老爷,额有要紧事禀报,要见府里的杜家老爷!”
刘管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嗤笑一声:“见老爷?你一个臭要饭的,能有什么天大的事?”
“莫非是哪个旮旯里捡了块铜板,也敢来杜府献宝?赶紧滚!再不滚,我叫人把你腿打断扔出去!”
狗娃故技重施:“是城外高员外叫我......”
“高员外算个屁!”刘管事不屑道,“一个下人罢了,就是他亲自来了,见了我也得规规矩矩的。”
狗娃听他这么说,气得不轻,刚准备脱衣服。
就在这时,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有什么重要人物到了。
刘管事脸色一变,再也顾不上狗娃,嘴里念叨着:“肯定是二爷回来了吗,得赶紧去迎迎。”
说着就要往外走。
狗娃眼见唯一的机会要溜走,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了。
他扯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杜家要倒大霉了!天大的祸事就要临头了!只有额能救你们!”
“杜公!杜公!!!”
他声音尖利,又是在相对安静的后院,显得异常刺耳。
正要离开的刘管事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要扑过来捂他的嘴:“小畜生!你找死!”
前院的喧哗声戛然而止,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后院何事喧哗?!”
只见一行人从前院月亮门转了过来,为首一人约莫五十岁年纪,气度威严,不怒自威。
正是杜家如今的家主,曾在朝中担任要职,如今赋闲在家的杜辅机。(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