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乙没什么情绪的冷笑一声:
“既然久保副官道歉了,那就说明咱们警察厅,还是个讲道理的地方。”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根针,精准刺破了会议室里凝固的空气。
宫川义夫脸颊肌肉抽动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松弛下来,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他必须把场子找回来。
“当然。”
宫川义夫顺着周乙给的台阶往下走,语气也缓和了些许。
“我刚刚也说过,只是怀疑周队长。
“怀疑嘛,自然还是要讲证据的。”
“各位,既然要讲证据,那咱们就好好捋一捋。”
洪智有环视全场,目光最后在宫川义夫和朱毅的脸上停顿了片刻,冷笑了一声:
“首先,我认同周队长的看法。”
他伸出食指,极其嚣张地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任何怀疑他的人,这地方多少是有点问题的。”
此话一出,宫川义夫和朱毅的脸色瞬间变的铁青。
高彬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干咳,端起烟斗慢条斯理地吸了一口。
这臭小子,连他都一起骂了进去。
毕竟,他也是怀疑者之一。
洪智有却像是没看到高彬的暗示,继续他那律师般的盘问:“宫川厅长,请问,你把文件交给朱科长,是什么时候?”
宫川义夫对他质问的语气颇为不爽,整了整西服,沉声回答:“昨天上午九点。”
“然后呢?”洪智有又问。
“然后我乘坐军机赶回哈尔滨,进行具体的任务安排。”
“到哈尔滨的时间?”
“大概是十一点多。”
洪智有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朱毅:“朱科长,时间上,没问题吧?”
朱毅脸色僵硬地点头。
洪智有的目光又回到宫川义夫身上:
“宫川厅长,你布置监控时,安排的谁?有没有泄露具体名单?”
宫川义夫的眉头皱了起来:
“当时我安排了高科长和村上队长,对部分名单上的人员进行了监控。”
“部分名单?”
洪智有笑了笑,身体微微前倾,眼神瞬间变的凌厉起来。
“请宫川厅长说明白点,‘部分名单’,指的是哪些名单?这对咱们推断泄密环节,很重要。”
宫川义夫的耐心快要耗尽了:“除了那两个直接与省工委联系的特派暗线之外的红票!”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好。”
洪智有打了个响指,笑的更加灿烂。
“麻烦村上队长和高科长,把当时的监控记录给我一下。”
村上队长看向宫川义夫,得到首肯后,立刻让手下拿来了记录本。
高彬也挥了挥手,一名特务科的文员很快从办公室取来了另一份档案。
洪智有接过两份记录,迅速翻看了起来。
会议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很快,他合上了记录本,往桌上一丢。
“各位,根据记录,负责监控的警察和宪兵,以及对这些人住处、工作地相关人员的口供证实,他们很多人在昨天下午五点前,依旧是在监控范围内。”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也就是说,五点左右,他们才接到撤离的通知。
“然后在五点到七点这两个小时之间,包括那两名特派暗线,成功摆脱了我们的视线,完成了集体撤离。”
说到这里,洪智有自信地伸出食指,在空中晃了晃。
“结论就是,情报泄密的时间点,大概发生在昨天下午五点到七点之间。”
他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周乙。
“周队长,请问,你那个时候在哪儿?”
周乙稳如山岳,弹了弹烟灰,声音平静:“我当时在火车上。”
洪智有追问,“中途下过车吗?”
周乙摇头,“没有。
“乘务员,还有我邻座的乘客,都能作证,你们一调查便知。”
洪智有看向众人:
“各位,这么说,周队长根本没有泄密的可能。
“至少,从他上了火车以后,他就没有泄密的条件。”
宫川义夫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冷冷地开口:“有没有可能,他在上火车之前,就已经打了电话?
“或者说,他拆开了这封密件?
“提前通知了红票,然后故意把撤退时间定到咱们行动前的两个小时,以达到掩人耳目的目的?
“我让宪兵队技术组检查过这封密件的火漆封口。
“在我打开之前,有人碰过!
“这一点,村上队长可以证明。”
他盯着洪智有,反将一军,“洪股长,难道这也是心虚,不算证据吗?”
洪智有笑了,点了点头,“当然。
“我们警察厅特务科,是最讲究证据的地方。”
他再次看向周乙,“周队长,你打开过吗?”
周乙一脸正气,声音铿锵:
“作为满洲国警察,我坚决履行自己的职责。
“从朱科长手中接过文件的那一刻起,我直接将它装在公文包里,绝没有打开过。”
朱毅干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我交给周队长时,是密封好的。
“周队长又说装进包里,没打开过。
“这文件上的火漆,难道是自己裂开的?真是闹鬼了不成?”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高彬,这时开口了:
“宫川厅长,技术组要多久,才能查出火漆上的指纹线索?”
宫川义夫回答:“正在查,不过我相信很快了。”
周乙立刻表态:“我愿意提供自己的指纹,配合调查。”
宫川义夫冷笑一声,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不管如何,有火漆封口被动过的痕迹在,从周乙接过密件的那一刻起,他就有通敌泄密的重大嫌疑。
“这一点,我想洪股长和在座的各位,没有意见吧?”
洪智有点了点头,出人意料地干脆,“当然,我没有意见。”
宫川义夫精神一振,他觉得胜利的天平已经向他倾斜。
他猛地站起身,带着一股强大的压迫感洪声道:
“本厅长决定,按照《战时严厉处分条例》,嫌疑者从有罪论处!
“立即羁押、审讯周乙!”
“这……”
会议室里顿时一片死寂,紧接着便是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
鲁明和刘魁脸色大变。
《战时严厉处分条例》!
这几个字就像一道催命符,让在场的所有满洲国警察后背都窜起了一股寒气。
简单翻译一下,就是无证据、无理由抓捕、审讯、枪毙一条龙服务。
这柄利剑,通常都是用来对付红票和抗联的,偶尔也落到一些倒霉的富商和百姓头上。
但很少,或者说极少对满洲国警察系统成员,尤其是特务科这种本身就是抓“红匪”的特殊警种使用过。
别说宫川义夫,就是之前的涩谷三郎、马文栋在任时,也绝不会轻易搬出这条款来对警务系统内部的人开刀。
否则,洪智有、周乙现在早就去见了阎王爷。
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是日本人和满洲国之间脆弱的平衡。
宫川义夫今天敢对一个二等警正的行动队长使用条例,明天就能对在座的每一个人用。
众人平时用这条例用得很爽,如今却有种反受其缚的窒息感。
鲁明和刘魁下意识看向高彬,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探寻。
高彬冷漠地叼着烟斗,眼帘低垂,对他们的目光视而不见,选择了默认。
他也很想看看,周乙被日本人拉过去过一遍堂,到底能验出什么成色。
如果周乙能挺过这一关,也算是给自己减了负。
如果挺不过,被日本人干掉了,似乎也挺好。
毕竟,顾秋妍和小孙女,始终是个火药桶。
周乙虽然是个人才,但为了老高家的安危,为了警察厅的稳定,也并非不可舍弃。
宫川义夫见众人沉默,尤其是看到高彬不表态,心头一阵痛快。
之前涩谷三郎在时,就曾和高彬联手试探过周乙,但都无功而返。
看来,自己抓住周乙这个点来开刀,是完全正确的。
他别了别小胡须,冷然下达了命令:
“村上队长,立即羁押周乙!”
村上队长“哈伊”一声,刚要起身。
洪智有缓缓抬起手来:
“各位,你们就没想过……
“兴许,是真的有鬼呢?
“泄密的环节,根本就不出在周队长身上。
“而是出在其他人身上?”
宫川义夫眉头一拧:“什么意思?”
洪智有坐直了身子,凛然道:
“我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周队长携带文件上了火车之后的时间段。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周队长是一点四十五分上的火车。
“他离开朱科长办公室的时候,是十二点左右。”
“这中间,将近两个小时。
“发生了什么?
“他又见过什么人?”
宫川义夫与朱毅的脸色,几乎在同一瞬间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变化。
两人皆是心头一紧。
坐在朱毅身旁的崔万年,更是只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爬了上来。
但他毕竟是混迹多年的老油条,慌乱只是一瞬间的事。
他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首先,自己确实没碰过那份文件。
想碰,但没碰。
其次,他和周乙在饭桌上说了些什么,只要死不承认,周乙空口无凭,又能奈何?
想到这里,他那颗悬着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甚至还生出几分镇定。
宫川义夫与朱毅也迅速恢复了平静。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懂了意思。
就算是崔万年有问题,又能怎么样?
大不了就是周乙反咬一口,两个人狗咬狗。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把崔万年和周乙一起送去审讯室。
他们并不担心崔万年这张嘴会乱说什么。
崔万年的宝贝儿子不久前刚刚托关系进了佳木斯警察厅,他要是敢胡说八道,就让他全家陪葬。
况且,有宫川义夫在背后撑腰,朱毅完全可以矢口否认指使过崔万年。
所以,在他们看来,哪怕洪智有真的咬出了崔万年,也不过是一换一的买卖。
用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的崔万年,换掉周乙这个心腹大患,立功并打击洪智有。
怎么算,这笔账都是他们赢。
高彬一直沉默地观察着场上每一个人的表情。
他将烟斗从嘴边拿下,打破了这短暂的死寂:
“周队长。”
高彬目光转向周乙,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审讯威严:
“你在十二点到一点四十五分这段时间,见过谁,都干了些什么?”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
“你最好说详细点,这或许是你自证清白的最后机会。”
周乙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对着高彬微微点头。
“谢谢高科长。
“当时,我从朱科长办公室拿了文件,与崔万年一同离开佳木斯警察厅后,出发去火车站前,跟崔队长吃了一顿饭。”
高彬的视线缓缓移向崔万年。
“崔队长,是吗?”
崔万年立刻站了起来,点头道:
“是,高科长。
“周队长远道而来,又是替咱们滨江省办这么重要的差事,我作为东道主,理应尽地主之谊。
“所以我就请周队长吃了顿便饭,喝了点酒。
“不过我们就是闲聊,叙叙旧,绝对没有碰过他的公文包,更别提文件了。”
高彬听完,又把头转向了周乙:“是这样吗?”
周乙皱眉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
此话一出,崔万年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周乙继续说道,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说实话,这顿饭,我吃得心惊胆战。
“在饭桌上,崔队长明确地告诉我,这份文件的具体内容,就是关于抓捕‘红票’的行动,甚至还提到了,目标包括两名满洲省工委派来的特派暗线。
“我当时还提醒过他,这种话不要乱说。
“当然,我只当他是酒后吹牛,开个玩笑,但没想到,他说的竟然与事实完全吻合。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周乙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你们所谓的绝密文件,从一开始,就根本不绝,更不保密。”
高彬死死盯着崔万年,眼神锐利的像要将他刺穿:“崔队长,是这样吗?”
崔万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指着周乙的鼻子大叫:
“一派胡言!纯粹是一派胡言!
“这是污蔑!是周乙在故意陷害我!
“他想拉我下水,好逃避他自己泄密的责任!”
宫川义夫面无表情地敲了敲桌子:“崔队长,你确定没有说过吗?”
他的声音很冷,听不出喜怒。
崔万年立刻转向宫川义夫,一副忠心耿耿却蒙受不白之冤的模样。
“厅长!我向您保证,我绝对没有说过!
“我连文件里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说?这不就是赤裸裸的污蔑吗?
“这只是周乙为了推卸责任,想出来的卑劣手段罢了!”
说到这里,他转头怒视周乙,脸上充满了被朋友背叛的愤慨与痛心:
“周乙!我把你当朋友,好心好意请你吃饭,好酒好肉地款待你,你就是这么对朋友的?”
周乙看着崔万年那副令人作呕的表演,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宫川义夫冷哼一声,再次将矛头对准周乙。
“周队长,人证现在对你不利。
“如果你拿不出崔万年泄密的证据,那么根据现有情况,你依旧是第一嫌疑人。
“你,将立刻接受讯问。”
话音刚落,村上队长身后两名宪兵已经按住了腰间的枪套,准备上前。
会议室的气氛再次紧张到了极点。
鲁明和刘魁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他们都觉得,周乙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然而,周乙的脸上依旧看不到丝毫慌乱。
他只是不紧不慢地弯下腰,从脚边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巴掌大小的铁盒子。
那是一台德制便携式录音机。
在场众人,除了洪智有,全都愣住了。
谁也想不到,周乙竟然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周乙将录音机放在桌上,在上面轻轻一按。
“咔哒”一声。
一阵轻微的电流噪音之后,一个得意洋洋,又刻意压低的声音,从录音机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周老弟,你知道这次的绝密任务是什么吗?
……
“抓红票!而且啊,听说里边有两条大鱼,满洲省工委派下来的特派员!”
“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录音机里,崔万年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吹嘘着自己消息灵通。
而会议室里,早已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崔万年那张瞬间失血的脸上。
他的嘴唇哆嗦着,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指着周乙,眼睛里充满了震惊、恐惧,还有无法置信。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竟然会阴险到这种地步,吃饭还偷偷录音!
录音播放完毕。
周乙关掉了机器,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防人之心不可无。
“还好我留了一手,否则今天,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宫川义夫的脸,黑的能拧出水来。
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崔队长!你怎么解释!”
崔万年浑身一颤,无力的辩解:
“假的……这是假的!
“这是他伪造的!是诬陷!”
周乙冷笑一声,“诬陷?”
“要不,咱们现在派人去佳木斯,把我们吃饭那家饭馆的店伙计找来对质一下?”
崔万年听到这话,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瞬间哑口无言,颓然瘫坐在椅子上。
宫川义夫的目光,刀子一般转向朱毅。
“朱科长,你又怎么解释?”
朱毅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但他强作镇定:
“厅长,我……我承认,我确实跟崔队长提过这次行动的大致方向,目的是为了让他配合周队长的工作。
“但你知道的,我压根就不知道具体名单,尤其是那两个特派员的名字!
“不打开文件袋,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细节的!
“不是打开文件的人通风报信,那两个人不可能逃走。”
朱毅这是要弃车保帅了。
周乙适时地再补上一刀:
“哦,我想起来了,吃饭中途,我因为喝了点酒,去了一趟洗手间。
“我的公文包,就落在了包间的椅子上。”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崔万年。
“崔队长极有可能就是在我离开的那几分钟里,打开了我的公文包,拆开了密件,偷看了里面的内容。”
“一派胡言!”崔万年大叫。
“姓周的,你休要血口喷人!我根本就没碰你的包!”
宫川义夫皱起了眉头:
“周乙,这只是你的猜测。
“现在的情况是,你和崔万年,都有打开过密件的嫌疑。”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这样吧,村上队长!把这两个人全都抓起来,隔离审讯!
“谁是真正的泄密者,到时候一审,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耍无赖了。
他宁愿牺牲掉崔万年,也要把周乙拖下水。
“科长!科长!”
崔万年彻底慌了,他哀求地望向朱毅:“我真的没看过文件啊!科长,你得为我做主啊!”
然而,朱毅却低着头,沉默不语,仿佛没有听到呼救。
朱毅心里已经盘算清楚了。
牺牲一个崔万年,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回头完全可以对外宣称,这是哈尔滨与佳木斯两地联手,顺藤摸瓜,一举挖出了潜伏在佳木斯警察厅内部的内鬼。
对自己而言同样大功一件。
他和宫川厅长,仍然是赢家。
至于崔万年的死活,谁在乎呢?
看到朱毅默不作声,崔万年那张脸瞬间变得面如死灰。
他明白了。
他被卖了。
他成了朱毅向上爬的垫脚石,一个被丢弃的倒霉蛋。
这一刻,崔万年心里恨透了周乙,也恨透了朱毅和宫川义夫。
这帮狗杂碎,没一个好东西!
一个比一个阴,一个比一个狠!
尤其是周乙,妈的,出来吃饭还随身带录音机,简直是小人中的小人!
“就这样吧,散会。”
就在宫川义夫准备来一个漂亮的收官时。
一直靠在椅背上看戏的洪智有,缓缓开口了:
“宫川厅长,我看,用不着那么麻烦去审讯了。
“真正的泄密者是谁,我或许已经掌握了证据。”
宫川义夫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什么意思?”
洪智有没有看他,只是对着门口的方向,轻轻拍了拍手。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任长春押着一个穿着长衫,身材瘦小,两撇鼠须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那人一看到会议室里这阵仗,尤其是那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双腿一软,差点没跪在地上。
正是金四爷。
宫川义夫看到金四爷的瞬间,只觉头皮一阵发麻,暗叫不妙。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身后的久保太郎。
这个蠢货!
让他去灭口,结果人没杀掉,反而落到了洪智有的手里!
这下完了。
金四爷这张嘴要是开了,今天就真的只能彻底撕破脸皮了。
久保太郎感受到了宫川义夫杀人般的目光,羞愧地低下了脑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高彬抬了抬眼皮,打量着抖如筛糠的金四爷。
“这人是谁?”
洪智有站起身,走到金四爷身边:
“叔,各位。
“这个人,叫金四,是哈尔滨黑市里倒卖情报的掮客,手眼通天,很有些来头。
“我们经济股在追踪一个红票的资金流向时,意外发现,他昨天高价兜售了一份情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宫川义夫那张铁青的脸。
“根据我们连夜的审讯,金四爷卖出的这份情报,正是咱们这次抓捕‘红票’的完整名单,甚至包括了那两位特派员的详细信息。
“情报出手的时间,大概是在昨天下午五点以后。
“然后,红票就完成了集体撤离。
“金四爷交代,他吐露的名单内容,与这份绝密情报,完全吻合。
“而且,他交代,这份情报是有人专门加急透露给他的。”
高彬立刻追问:“是谁?”
宫川义夫等人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洪智有笑容里带着几分戏谑:“咱们先不急着说出这个名字。”
他伸出手指,慢条斯理地分析道:“现在,答案已经很明确。
“首先,周队长可以排除了。
“他离开饭店,就被崔队长直接送到了火车站,中途再没下过车,根本没有打电话传递情报的机会。
“而且,周队长当时并不知道行动会如此急促。
“按照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假使他是红票,突然得知这么重要的情报,第一反应也应该是甄别真伪,而不是立刻上报。
“他没有泄密的时机,更没有泄密的心理准备。
“其次,佳木斯的郭厅长,全程有佳木斯宪兵队陪同,也没有作案可能。
“那么,剩下的嫌疑人,就不多了。”
洪智有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宫川义夫的身上。
“宫川厅长,作为咱们滨江省警务总厅的最高长官,受天皇与陆军部嘱托,担此大任,想必也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情报泄露出去。
“毕竟,这要是传出去,可就等同于叛国,是背叛天皇陛下的滔天大罪。”
“宫川厅长,我说的对吗?”
这一顶顶高帽子扣下来,宫川义夫额头上已经现出了汗珠。
他知道,洪智有这番话看似在给他台阶下,实则是在用最恶毒的罪名将他的军。
洪智有可不是普通人,他还挂着关东军参谋本部顾问的虚衔。
真要是拿这件事往死了摁他,捅到新京去,自己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在场的人精们,也都看出了宫川义夫的不对劲。
高彬在心底叹了口气。
王八蛋。
为了搞内斗,争权夺利,竟然把关系到满洲省工委特派专线这么重要的情报都给卖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权力斗争了,这是在拿帝国的安危当儿戏!
宫川义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冷然笑道:
“洪股长说笑了,我当然不可能出卖帝国的利益。”
他转向金四爷,厉声喝道:“金四!你最好醒一醒脑子,看清楚了再说话!到底是谁把情报卖给你的!如实交代!”
洪智有摆了摆手,轻笑道:“宫川厅长,不用吓唬他了。
“既然泄密的不是周队长,也不是您这位忠心帝国的厅长。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他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射向早已面无人色的崔万年。
“根据我们的审讯,金四爷是在电话里得到的情报。
“而那通电话,恰好是从佳木斯打过来的。
“所以,除了崔万年崔队长,我想不出还有其他可能性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