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来客

    夜深寂寂,乌云厚重,不见半分星月光芒。

    孟渊提着刀,站在独孤姐妹身前,看向远处莲台宝座上的无生罗汉。

    “这种人,要么皈依我佛,要么渡他成佛。”

    无生罗汉高坐莲台,在几已压到头顶的乌云之下,身上佛光愈发淡薄,如同等待秋雨的萤火一般,似随时都要坠落腐草之间。

    但无生罗汉就是有一种睥睨之气,虽佛目未睁,可却有顶天立地之势,不仅将孟渊视为蝼蚁,连同其余儒释道之人,甚或是九劫等西来之人亦是看做凡尘一般。

    不过对待这些蝼蚁,无生罗汉并非是无视,也无蔑视之意,反而满怀悲悯,似随时能剜目挖心为诸人断业。

    此时此刻,孟渊竟似梦回松河府,又见识到了无上的光明。

    虔诚朝拜之心生出,但随即又被抹去,孟渊坚定心神,紧握刀柄,一心一意的看着无生罗汉。

    那九劫和尚听无生罗汉降下谕旨,当即向莲台上的无生罗汉合十行了一礼,而后缓缓抬步,越过虔诚人群,向孟渊而去。

    “上师最是垂怜世人,奈何孟施主冥顽不灵,真佛亦是难渡。可悲,可叹。”

    九劫和尚面上亦有悲悯、惋惜之色,看向孟渊的目光不似在看仇敌,而是在看一迷途羔羊。

    问禅台广阔,此间之人虽还在混沌之中,却已腾出了地方,分明是为九劫和尚行渡人之礼而准备。

    孟渊身居空地的中间,身后的独孤荧和明月两人盘膝,分明没了再战之力。

    九劫和尚来到空地前,双手合十,苍老面上更显无奈,似悲痛于众人皆苦,又似悲痛于众生皆苦却解脱不得的无奈。

    “师父说杀生最易生障,可昨夜入定,韦陀菩萨入梦,教我以嗔心作佛心,以贪心作佛心,以痴心作佛心——杀一魔,斩百孽,这人间才算真清净。”

    九劫和尚分外悲悯,身上佛光缓缓升腾。乌云低垂,其间隐隐有金光闪动,在九劫和尚的袈裟上留下斑驳。

    孟渊凝神来看九劫和尚,却再也不去理会无生罗汉。

    自今晚来到问禅台后,孟渊才算是看清楚了些,这无生罗汉在此施法,背后必然有人牵制。

    此时此刻,孟渊深知自己的对手是得了谕旨、佛门四品的九劫和尚。

    “看来大师要历经九劫,证菩萨金身了。”孟渊拔刀出鞘,衣衫被风吹拂,身上竟笼罩淡淡佛光。

    在佛教中,劫的本意是指生灭的起伏与因果的浩瀚,是指无垠的时间,是为行愿如海,经劫不竭。

    其中有大、中、小三劫,是为修行中的考验,需得一一破除障碍。

    如同佛家中有过去佛、现在佛和未来佛一般,劫也分过去劫,现在劫,以及未来劫。

    佛经有言,未来佛将在第九小劫时降生。

    “九劫何其难,贫僧还不够资格。”九劫和尚继续向前,淡然道:“劫数长远,非算数所能及。”

    “敢问大师已渡了几次大劫?”孟渊方进阶五品境,而对方是佛门四品,境界有差,实力有别。

    虽说武人向来有越阶杀敌的传统,可还是不能大意。

    孟渊对这九劫和尚了解不多,此时只想知道此人修何法相,是擅攻心之法,还是擅长肉搏之术。

    “贫僧还未历劫,却已有了宏愿。”九劫和尚并不急着动手,反而掰扯起来。

    “愿意请教。”孟渊还真的好奇了。

    佛门四品入上三品需得发大宏愿,成大宏愿,其中艰难自不必言,但也没那么艰难。

    毕竟佛家修心,更看重自身心中的看法。虽不至于自觉宏愿已成就能证道,却也不差多少。

    那九劫和尚身上佛光愈加盛大,竟已将远处莲台上无生罗汉身周的佛光压制,好似萤火对明月一般。

    “九劫大誓,镇世间妖魔。纵经九劫身碎,亦镇魔障不退。”

    九劫和尚竟似镇压了时间,苍老的面容上有了血色,皱褶逐渐退去,老迈之意少了许多,分明成了一中年和尚。

    只见九劫和尚缁衣鼓动,袈裟似被无形之力撕扯,面上稍有狰狞,但慈悲之意更多,“贫僧发愿驻世九劫,地狱不空,足下红莲不谢。”

    说着话,九劫原本合十的手掌分开,右手不动,左手却做出反掌状,手心向上。

    那手掌枯槁无比,似又有回春之色。

    “一劫一众生,九劫九菩提,施主可识得这掌中三千劫云?”

    只见九劫和尚的左手翻翻,掌中似囊括三千世界,承载万千罪业。

    仅仅一眼,孟渊便有神魂剥离之感,好似过往种种龌龊,诸般恶念都被勾起。

    而就这一瞬之间,孟渊便有跌落无间地狱之感,只觉入目皆是饿鬼牲畜、无尽酷刑,而自己竟不能踏上实地,只能止不住的往下坠落。

    无穷无尽的深渊就在脚下,恍惚之间,孟渊似回到了松河府外,路上遇到一棕皮白腹的小黄鼠狼。

    而后一幕幕过往飞速在脑海中划过,最后来到兰若寺,孟渊九劫和尚镇压身死,而后天地寂静,只有两个女子带着小黄鼠狼去云山寺剃了光头。

    “那边我熟,剃头出家不收钱!”黄鼠狼如是道。

    又是一恍惚,孟渊回到松河府外,孑然一身,见到了一对爷孙。

    救还是不救?善念一动,孟渊救下姜老伯爷孙,而后入牧庄,继而勤奋学武,再不留恋情欲之事。

    “这一次,不能再让松河府之变发生,不能辜负聂师了!”

    拼搏向上,入得武道。只是如何努力,武道进境不前,聂师厌恶,孟渊也没得到应三小姐垂青,不过姜棠心意始终未变,聂青青更不嫌孟渊无能。

    青光子如期而至,满城皆丧,孟渊只觉无力,竟谁也救不得,最后被城外看热闹的解开屏捡到,顺便剃了头,两人唱着好了歌,一道往天涯去了。

    再一恍惚,又是这般。武道境界不到,说话的声音太小,没人相信松河府之变就在眼前。

    孟渊没法子,只能带上姜棠和聂青青先行离开,而后又独身去救三小姐。

    奈何境界不够,竟被青光子直接剃了头,跟独孤亢做了师兄弟。两位贤妻迷茫无着,竟去了平安府,又寻到了云山寺。

    一次次的轮回,一次次的迷茫、无奈。

    待到最后,孟渊已不再去救姜老伯爷孙,而是直接向西,打算去往佛国,求取真经,寻解脱之法。

    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九劫大师身前,接引剃度,孟渊得法号飞元。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在耳边响起。

    孟渊终于回过神来,抬头看去,只见九劫大师面有悲苦,似在垂怜众生。

    “痴儿。”九劫大师似年轻了许多,又似老迈了许多,只是面上的悲悯之意不减,慈悲道:“陋室空堂,衰草枯杨。你可悟了?”

    孟渊看着手中刀,只觉这是万千罪恶之物,该当早早抛却,斩断烦恼丝,随眼前的九劫大师而去,才算是圆满。

    可正想放下刀,孟渊便觉心中一颤,浑身有暖意升腾,继而万千杂念散去。先前所经所历的轮回之苦,虽历历在目,却已不能再左右自己的心思。

    空,只能是空。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九劫大师缓缓出声,左手托举,面上有慈悲向善之色。

    “大师,我悟了。”孟渊重又提起刀,指向远处的九劫和尚,说道:“你说众生如露亦如电,那我便烧干沧海,捕尽电光,炼一串照见三千佛陀本相的露珠舍利。”

    九劫和尚面上慈悲尽去,少了高僧风范,只微微皱着眉,细细打量孟渊。

    一时间,九劫和尚便已看出,这孟飞元再受轮回之苦,诸般向佛之心已去,反而桀骜难掩,身上火意升腾。

    那火似乎并无多大威势,似难以伤人伤己,但隐隐之间,却有灼烧万里,气吞山河之意。

    “阿弥陀佛。”九劫和尚两手合十,回身朝那莲台宝座上的无生罗汉行礼,“上师洞见万里,是九劫痴愚,竟存了渡人之心。”

    说完话,九劫和尚回过身来,看向孟渊,眼中绝无慈悲,绝无悲悯,反而雷霆怒目之象,好似罗汉降世,要扫清世间罪业。

    “大师修何法相?”孟渊问。

    “业镜轮回相。”九劫和尚缓缓开口,双目如电,“孟施主能断却自身轮回之苦,却不知能否断却贫僧轮回之伟力。”

    说着话,九劫和尚那既苍老又娇嫩的脸上再无褶皱,反而面色红润,双目有神,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九劫和尚又是反手,霎时间万千异象,似是天降无数了九劫和尚的分神。

    “你显露的法相与我没半分用处!”孟渊手中刀燃起火焰,浑身亦是遍布烈火。

    “去!”九劫和尚一动,便见无数分身向前,各执手段,意欲渡人。

    夜深乌云重,天地广阔,孟渊如同萤火。

    九劫和尚面露癫狂,袈裟飞舞,随无数分身,尽数向孟渊压了过去。

    可待到跟前,九劫和尚便觉那火竟然如那孟飞元所言的一般,自己的轮回分身和轮回之念竟对他无有半分伤害。

    只是火光挥动,分身便见摧折,轮回之念便消弭焚尽。

    眨眼之间,九劫和尚便觉气机被定住,随即一缕星火及至身前。

    星火之中奔出一道人影,随即剑光分影,自己竟根本阻拦不得。

    一时间,九劫和尚终于明白,对方虽是新晋五品,但所参之火,对自己太过克制。

    而自己的诸般法门,诸般术法,竟根本不能稍稍压制那火焰。

    “这绝非业火,是什么火?”九劫和尚已然倒地,他浑身是血,无数伤口中正在往外冒着细微的火焰。

    那火焰不死不灭,无法割舍,九劫和尚只觉得浑身修为似在火焰中焚烧,自身命火也被那火焰缓缓吞噬。

    九劫和尚十分清楚,用不了多久,必然是自身修为先成空,而后生机、记忆、向佛之心、渡人之心,乃至于生命之火,也全都要一一化为菩提上蒙着的细微尘埃。

    “不成!”九劫和尚大声呼喊,两手伸出,似要抓住孟渊,他哀求道:“我不能死!我要渡尽九劫,镇世间妖魔!我是未来佛,我来日必能证道上三品,成就未来佛果位!”

    “你说纵经九劫身碎,亦镇魔障不退。看来,你是没遇到我这个魔障。”孟渊手中刀蒙着火焰,缓缓的刺入九劫和尚的胸口,“大师,你的九劫不过是水中残月,镜中菩提。你既然求未来佛的果位,那我就斩杀你的未来。”

    随着火刀刺入,九劫和尚只剩哀嚎,再无先前的慈悲和悲悯,只有无尽痛楚和怨愤。

    他双手抓住刀柄,两眼死死的看向孟渊,似要哀求,又似压不住心中怨毒,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阿弥陀佛。”莲台宝座上的无生罗汉终于睁开双眼。

    那双眼之中似囊括宇宙,囊括过去、现在、未来,包含世间所有之人,所有之物,所有之善,所有之恶。

    随着无生罗汉出声,孟渊竟似拖入了须弥芥子之中,而后又被甩落,但却再也不能动上分毫。

    手中刀不能如意,心中所想也再难催动体力气力。

    孟渊看向莲台宝座,只见乌云低垂,无生罗汉眼中似有万千意象,有杀伐之气,有渡人之意,似哀众生之不幸,又似断绝诸念,只做寻常。

    “阿弥陀佛。”无生罗汉就在孟渊身前不远的莲台宝座之上,可那威严声音竟是从四面八方而来,好似自九天之上落下,又似从九幽之下升腾。

    孟渊紧紧握着刀柄,只觉生平所遇之敌,以此人为最!

    昔日松河府时,孟渊只远远见识了青光子的光明相,而此时此刻,无生罗汉却就在眼前。

    孟渊有感,只要无生罗汉翻覆手掌,自己绝难逃脱。

    “我看清施主的火了,确实玄奇非常。”无生罗汉语声缥缈,又有威严之感,他作拈花状的手伸开,而后提起,似要下压,“合乎我佛家真火。”

    一时之间,虽隔着数十步,孟渊却觉无生无死,似要脱离轮回,却又似藏着无与伦比的大恐怖,但根本无法逃离。

    就在这时,远处天边似有龙吟之声。

    继而便见一道青色光芒冲天而起。那光芒之势也不甚大,但却洞穿夜空中的厚厚乌云。

    眨眼之间,乌云消散,竟全被驱除。其间隐藏着的佛光再不受拘束,似要回归无生罗汉身上。

    但那青色光芒穿梭之际,佛光就似死物一般,被尽数搅散摧折。

    无漏山上有狂风,再不见半点乌云,不见半分佛光,唯有明月当空,星汉灿烂。

    “冲虚观不肖弟子李唯真前来拜见无生罗汉!”一声轻啸自九天之上传来,好似出声之人自无垠星河中而来一般。(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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