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尔马兰村就那么大。
从佐伊家走去城堡不超过10分钟。
以往村子里的年轻人结婚,新娘和新郎会步行去往结婚场地,身后跟着父母和朋友,沿途会跟着看热闹的村民。
之前预设中的嫁妆除了需要由新娘父亲亲自制作的‘希望之箱’,还有一些日用品,维埃里和艺术家们拿上就走。
村民们的热情让事态变得‘复杂’起来,明早佐伊去教堂最好坐着载具,这样才能避免让送行队伍看起来像是去‘送货’的。
“而且不止一辆载具。”罗南在佐伊家转了一圈,发现要拉去新家的礼物可真够多的。
他再次确认道:
“这些东西必须要明早跟着你一起走吗?”
佐伊无奈的说:
“是的,按照吕贝隆习俗——”
话刚起了个头,波热推门而入。
她手里拎了一个篮子,上面盖着古朴花纹的布料,招呼都没来及打,先把篮子塞到佐伊手里:
“送给你和罗南的礼物,一套餐具,我知道你可以自己做,但餐具寓意‘人丁兴旺、宾朋满座’,记得明天带着它们一起走,这会让你们的家庭和睦。”
在重视家庭聚餐的普罗旺斯文化中,共进餐食是家庭和睦的核心仪式,餐具代表的正是这个寓意。
赠送绣被或厚羊毛毯,寓意新婚夫妇‘同衾共枕,身心相融’,在乡村传统中,这是对‘成为一体’最含蓄而庄重的祝福。
赠送蜡烛或者烛台寓意热情永不熄灭。
香皂寓意夫妻需共同面对生活的污浊,涤净烦忧。
赠送陶罐或者果酱罐隐喻夫妻间的甘苦与共。
可以说这些礼物已经脱离了生活用品的范畴,变成一个个‘护身符’,将保护着罗南和佐伊的婚礼永远幸福。
‘护身符’必须得跟着新人一起,要不然就起不到作用了。
波热离开,罗南和佐伊继续探讨刚刚的话题。
“下午得找去几辆车子。”佐伊有些头疼的说,“而且得找几个脾气好的司机,旅行季在卢尔马兰村里行驶需要一个好脾气。”
街道窄、行人多,游客们可不管后面的车队是去干什么的,没拍完照片、没看够才不会离开原地呢。
步行过去都需要有人专门开路,开车可能比步行的速度还慢。
罗南提出了另外的担心:
“这些车子的外形最好统一,要不然不好看。”
城里人结婚的车队,从车型到颜色都是统一的。
村民们开的都是老爷车,哪个牌子、哪年出厂、哪个车型的都有,很难统一,而且几十年过去,就算有一样的车子,也早就面目全非了。
即使去周围几个村子借,也几乎不可能解决这个问题,而且找来几辆三十年的雪铁龙两厢也不行啊.这可是结婚,对车型也有要求,必须得镇住人才行。
还有半天就要结婚,突然出现一个棘手的问题,必然让佐伊变得焦虑。
但我们亲爱的佐伊奉行‘拿钱办事’原则,拿起电话就要打给歌迪亚,让她去阿普特或者马赛租车去,无论花多少钱都行。
罗南让她先别着急,给出了他的建议:
“其实在卢尔马兰,可以快速找到一种车型统一,看起来还唬人的载具就是不知道你们当地有没有人是这样办的。”
“驴?”佐伊很认真的回答,“以前有人骑驴结婚,但你会骑吗?”
先不说驴和他们明天的礼服是否搭配
佐伊可以骑驴,但罗南不行啊。
他到普罗旺斯后,连驴都没喂过,更别提骑它们了。
佐伊可不想在婚礼前先给宾客们表演一出‘美女救英雄’的大戏。
罗南咂了一下嘴,被佐伊的脑回路逗笑了:
“我说的是拖拉机!”
卢尔马尔有一半的村民家里都有拖拉机,想找出外形一样的很容易,在普罗旺斯一共就只有那么五六个常用机型。
拖拉机承载量大,两辆就可以把这些‘护身符’拉走,而且他不信游客敢挡在拖拉机前。
那东西又高又大,看起来压迫感十足,开路的效果一绝。
“拖拉机?”佐伊也被罗南的脑回路震惊到了,“拖拉机和婚礼?”
“拖拉机好啊,拖拉机可太好了,这是哪个小可爱想出来的道具?”
婚礼现场必须要留下些人生照片,佐伊和罗南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哈基米。
哈基米在前一天中午就抵达了卢尔马兰,开始婚礼的记录工作,吃饭的时候听到罗南和佐伊讨论拖拉机的话题,马上鼓起掌来,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
罗南像是被老师点名表扬的小学生,举手说:
“是我想出来的!”
“你这个创意太棒了!”哈基米有些遗憾的说,“拍婚纱照那天我就想让你们拍一组和拖拉机同框的,但那天没有‘捡’到道具,这次好了,婚礼时补上!”
佐伊表情不太自然的问老同学:
“你确定拖拉机出现在婚礼上是好看的?”
哈基米猛猛点头:
“当然,你们的婚礼充斥着浓郁吕贝隆乡村元素,拖拉机是乡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道具,它在婚礼中出现怎么会突兀呢?不仅不突兀,还会成为点睛之笔啊。”
婚纱照和山羊赛跑大赛两次合作,让佐伊对哈基米的能力非常肯定,他绝对是一个乡村拍摄主题的大师。
乡村大师说拖拉机是点睛之笔.那就用拖拉机吧。
“我负责找拖拉机!”罗南主动承接下了准备座驾的重任。
‘婚车’这么重要的道具,那必须要用最新最好的。
罗南上上个月给斯特斯加买了一辆全新的,皮埃尔又从另两个农夫那弄来两台成色不错的,罗南还想要全新的机器,卢尔马兰没有合适的,老大哥卢卡斯托朋友在戈尔德和博尼约找到了。
下午,卢卡斯开车带着特奥等几个伙计亲自去给罗南接拖拉机去。
留在卢尔马兰的罗南也没闲着。
两条‘婚路’已铺设完毕,新郎这边今天的任务全部结束,他带着康奈尔还有亨利在家门口洗拖拉机,一定要洗到在太阳的反光下闪眼睛才行。
下午3点多,第一辆外村拖拉机抵达卢尔马兰,开拖拉机的人是特奥,但拖拉机上传来的叫喊声却不是特奥的声音。
罗南踩到拖拉机上,远远的望过去,待分辨出发出声音的人,一把将手里的刷子和抹布扔掉,兴奋的跑了过去。
“托尔!你来了!!”
罗南的婚礼,托尔怎么可能缺席?
只不过因为他在复活节和劳动节前后用完了全部的假期这次只能提前一天到。
但他时常打电话来询问罗南的婚礼情况,还非常遗憾没有参加到城堡的布置里。
托尔傻笑着站在拖拉机上,两只手快速飞舞起来:
“我来了!我又来了!”
特奥一手夹着烟,一手掌控拖拉机方向,笑着说:
“我在村口遇到了你这个同学,怕他又贪玩不肯来找你,把他带回来了,今天的卢尔马兰可比复活节那时候有意思多了。”
这两天卢尔马兰处处喜气洋洋的,连游客都知道这里将有喜事发生。
特奥将拖拉机停好,托尔马上跳下来,手舞足蹈的对罗南说:
“村里有许多彩带和装饰物,特奥说这些都是为你的婚礼而布置的,这太有意思了,巴黎的新人结婚不是这样的。”
罗南接住托尔的行李箱,迫切的带他进入屋子里:
“普罗旺斯的结婚习俗可多了,我慢慢讲给你听,你先跟我进来试试伴郎服,不适合我叫哈基米过来改尺寸。”
托尔的兴趣被那几台拖拉机勾走了,径直走了过去:
“你们在洗拖拉机吗?我帮你们一起。”
上帝,在巴黎可没有洗拖拉机的机会。
罗南哭笑不得的劝他:
“先试试衣服再去‘玩’吧。”
托尔拿起了罗南之前使用的道具,模仿着亨利的样子干起活来:
“肯定能穿进去,你放心,我最近减肥了。”
“你减肥?我不信!”罗南可太了解托尔那张嘴了,他就喜欢吃高油高糖高热量的食物。
饮食习惯和性格和小孩子一模一样的。
你见过哪个小孩能管住自己的嘴?
托尔回过头来,对罗南露出憨实的笑容:
“最好的朋友邀请我当伴郎,我减肥了两个月呢。”
罗南想说点什么,但柏油马路的尽头再次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又有一辆‘婚车’来了。
他还没有看清拖拉机的样子,先听到了一道兴奋的招呼声:
“这就是佐伊未来的家吗?”
坐在拖拉机上的除了杜马,还有从瓦朗索勒远道而来的铁艺艺术家赫黛利。
“赫黛利?你今天就来了?”罗南意外的迎上去。
赫黛利跳下拖拉机,笑着说:
“是啊,我和佐伊的其他同学们都是今天到,明天到可就来不及了。”
“罗南!我来了!”这边罗南还没和赫黛利打完招呼,一辆紫色的跑车呼啸而至。
驾驶室里坐着的是一身名贵西装的糖果大王加布里埃尔。
罗南低下头去,更加意外了,瞪大眼睛问;
“你也今天来了?”
加布里埃尔走下车子,给了罗南一个巨大的拥抱:
“当然了我的朋友,我已经迫不及的要见证我们的新郎步入神圣的婚礼殿堂啦!”
托尔、赫黛利、加布里埃尔、佐伊的同学们、外地的艺术家朋友、F1大奖赛期间结实到的普罗旺斯名人.
这些或熟悉或只有一面之缘、或同行或八杆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人,陆续在前一天抵达卢尔马兰,同时出现在罗南的生活里。
罗南终于意识到——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真的要来临了。
婚礼前一夜,是皮埃尔等几个农夫和托尔陪着罗南度过的。
按照普罗旺斯习俗,明天一早,新郎最好的男性朋友要给他佩戴一枚名叫‘转机’的硬币。
这枚硬币要放进新郎礼服内衬衣的口袋里,它的寓意是——即使新郎在未来失去一切,依然拥有‘转机’,可以东山再起,这是对男性未来经济稳定和好运的护身符。
普罗旺斯的其他婚俗改的改,没的没,但这个习俗一直保留至今,并被严格遵守。
但这帮朋友全部认为自己是罗南最好的那个朋友,拥有给他佩戴‘转机’的权利,怕对方抢了先机,全部留在罗南家过夜,等待明天的这个重要时刻的到来。
明天是罗南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前一夜不能喝太多酒,一帮大老爷们就围在一起聊天谈心。
见罗南不加入他们的讨论,始终沉默不语,皮埃尔笑着问:
“想什么呢。”
康奈尔坏笑着抢先回答:
“罗南肯定在想,赶紧到明天,赶紧把婚礼完成,赶紧把佐伊娶回家!”
特奥用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说:
“这你就可想错了,罗南一定在为自由而苦恼,有些地方婚礼前一夜要为新郎举行‘单身派对’,让他们再呼吸最后一口自由的空气,因为之后就呼吸不到了,只是吕贝隆不流行这个风俗罢了。”
罗南用手指沾了一点酒,在桌子上胡乱的画着:
“现在的感觉很神奇,既希望时间快点过去,把佐伊赶紧娶回来,又希望时间能慢一点、再慢一点,让我有时间可以好好感受这一刻。”
“这一刻怎么了?”托尔瓮声瓮气的问:
罗南笑着回看他:
“就是形容不上来才觉得神奇,紧张?兴奋?迷茫?忐忑?期待?似乎都有,但又不全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这种感受。”
皮埃尔笑着拍了拍罗南的胳膊,让他放松下来:
“但这恐怕不是你人生中唯一一次有这种感受,我猜当你成为父亲的那一天,这种奇怪的感受说不定会再次光临。”
罗南耸肩,不置可否的说:
“也许吧?谁知道呢,也许过完了明天,我的这种感受就可以具象出来了。”
突然,他兴奋的提议:
“打会牌吧?不能喝酒,我又睡不着,干坐着多没意思。”
罗南从来不参与村里的‘赌局’,但他今晚就是想做点什么分散注意力。
但这一次,所有人都否决了他的提议。
特奥和康奈尔一人架起罗南的一只胳膊,将他抬上楼去:
“除了今天,哪天我都奉陪到底,你必须去休息了,明天会过的像打仗一样累,相信我,说不定你会后悔为什么没有在晚上7点就去休息。”
托尔跑去厨房:
“我去给你热一杯牛奶。”
喝了热牛奶,罗南拒绝了特奥要给他讲‘睡前故事’的恐怖提议,瞪着眼睛躺到了床上。
他是枕头的奴隶,可今天死活睡不着。
翻来覆去半个多小时,眼看着时间在白白流失,他必须做些什么。
在门边听到楼下的农夫们还在吹着牛批,托尔笑的开心无比,没人留意他这个新郎,于是蹑手蹑脚的来到之前父母的房间,这里也有一个座机。
罗南说不清现在的复杂情绪有哪些。
但他肯定,造成失眠的原因之一是由于——他想佐伊了,非常想。
想她的人,想她的声音,想将她抱在怀里。
拿起听筒,播出那个熟悉的号码,刚响了一声就被人接起。
“你那边还好吗?”佐伊像是魔术师一样,预判出了来电话的人。
“楼下那帮人挺好,但我不太好。”罗南揪着电话线说,“我失眠了。”
电话那边传来几个女孩毫不克制的笑声,佐伊的最后一个单身之夜也有最好的朋友们陪伴。
罗南用商量的语气问那边:
“女士们,能把我的未婚妻还给我几分钟吗?”
“不可以!”至少有五六个女声同时出现,并异口同声的说着,“明天佐伊就是你的了,但现在她是我们的!”
“好了,别闹了。”罗南在一片女声里清晰的捕捉到了佐伊的声音,眼前似乎出现了她说话时的表情,“我现在也是罗南的。”
“啊啊啊,佐伊,你好恶心!”不知道是谁尖叫着喊了一句,电话那边变得嘈杂无比——有笑的,有叫的,有鬼哭狼嚎的。
随后罗南听到了佐伊直白、认真又让人无比心安的声音:
“快去睡觉,明天醒来把我接回去,之后每一个日日夜夜我都不会和你分离。”
“快睡觉,醒来把佐伊接回去,日日夜夜不再分离”罗南不知道他最终是几点睡着的,但睡之前想着的始终是这几句。
第二天一早。
苦苦等了一夜的农夫们的梦想全部落空——他们谁都没有抢到给罗南佩戴‘转机’的权利。
卢卡斯一大早就来到罗南家,指挥着农夫们做最后的准备,待罗南穿好礼服,他将一枚面额为10法郎的金币放到了罗南的口袋里。
1960年,法国开始进入新法郎时代。
硬币以镍合金、镍和铝为主。
这枚金币是于1900年发行的拿破仑金路易变体,在1987年一枚价值好几千新法郎,是妥妥的收藏品。
而卢卡斯就这样给罗南包成‘幸运物’了,看的旁边的特奥直咧腮帮子。
送完‘转机’,卢卡斯在罗南的脖子上捏了几下,推着他出门:
“去吧,把佐伊娶回来!”(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