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末将冤枉啊!”
傅伏爱被亲兵按在地上,却只顾着嘶喊:“是土山突然崩塌,士兵们慌了神,并非末将失职!”
“冤枉?”
李孝恭气得牙痒痒,直接举起佩剑,抵在他咽喉上:“城墙豁口出现时你在哪?高句丽人冲出来时你在哪?”
说着,他猛地踹向傅伏爱胸口:“若不是你擅离职守,何至于此!”
“我我.”
傅伏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一旁的李道宗,急得额头冒汗。
他望着土山废墟上不断加固防线的高句丽士兵,又看向远处中军方向扬起的烟尘。
那是李世民亲率大军赶来的动静,恐怕是对他们还不放心,于是连忙朝李孝恭道:“孝恭兄,先别管他了!陛下就快到了,咱们得想办法夺回豁口!”
话音未落,土山上突然传来一阵梆子声,紧接着箭如飞蝗般射来。
李孝恭急忙勒马后退,几名骑兵躲闪不及,惨叫着坠马。
他抬头看去,杨万春竟亲自站在土山高处,手里挥舞着红旗,指挥士兵投掷火油罐。
“用投石机!”
李道宗见状,立刻嘶吼着下令:“把火油罐扔上去!”
很快,士兵们就仓促着调动投石机。
而那些原本可以成为战场大杀器的火炮,则被他们弃之不顾了。
只见一个个裹着油脂的陶罐呼啸着飞向土山。
原本他们以为会得到有用的效果,结果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那些陶罐被高句丽士兵用盾牌格挡住了,大多都摔碎在了半山腰,燃起的火墙,不仅没有助力唐军夺回土山,反而阻碍了唐军冲锋的路线。
“蠢货!你们这群蠢货!”
“都给我投准点啊!”
李道宗气得跳脚。
就在这时,一道他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声音,骤然传来。
“陛下驾到——!”
随着亲兵的高喊,李世民的黄龙旗出现在视野里。
他被侍卫抬在担架上,脸色惨白如纸,却死死盯着土山上的高句丽旗帜:“傅伏爱呢?”
很明显,他已经知道了战机已失,而且罪魁祸首就是傅伏爱。
李孝恭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也不想瞒,当即就单膝跪地道:“回禀陛下,臣已将其拿下!”
李世民的目光扫过狼狈的傅伏爱,又看向那被堵塞的豁口,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完却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好一个杨万春,好一个傅伏爱!”
他指着土山:“传朕令,擂鼓!全军冲锋!今日就算填也要把这土山填成平地!”
战鼓如雷,唐军潮水般涌向土山。
然而高句丽人依托崩塌的土石,居高临下投掷滚石,唐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代价。
长孙无忌站在李世民身边,看着不断倒下的士兵,叹息道:“陛下,粮草不济,士兵疲饿交加,再这样下去.”
“闭嘴!”
李世民猛地打断他,“朕是天子!天可汗!岂能败给小小的安市城!?”
然而,就在这时,云端骑着一匹快马,火速奔来了这里,带起一阵烟尘滚滚。
“启禀陛下!臣派去长安的都尉回来了!还有粮草!已经运来了!”
听到这话,李世民脸色大喜,犹如垂死病中惊坐起一般,从担架上坐了起来;“此言当真?!”
“臣岂敢欺瞒陛下?”
云端连忙接口,但很快又话锋一转:“不过,长安出了很多事,臣.”
说到这里,他神色复杂的看了眼长孙无忌,咬牙道:“请容臣稍后再禀!”
“嗯?”
李世民愣了一下,旋即皱眉道:“长安出了什么事,你要稍后再禀?”
“这个.”
云端迟疑道:“因为现在最重要的是战事,等战事结束,臣再禀报不迟!”
听到这话,长孙无忌顿时心里一咯噔。
因为云端从未有过这样的失常。
要么就是他禀报的事太过震撼人心,恐怕李世民接受不了,要么就是他禀报的事无关紧要,不如战事重要。
但无论哪种情况,长孙无忌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由下意识看向李世民。
只见李世民沉吟了一下,似乎也没有多在意,便摆手道:“你说的对,现在最重要的是战事,其他的稍后再说!”
话音落下,又一个冷眼扫向李道宗:“道宗,接下来是你将功赎罪的机会,你若把握不好,你知道什么下场!”
“是!”
李道宗应了一声,额头上冷汗淋漓,但他却来不及擦拭,直接朝李世民拱手告退了。
而李世民并不打算就这么完了,又朝护送他来的尉迟恭、程咬金他们命令道:“敬德、知节,你们速率五千精兵去城西,声东击西,看看能不能在杨万春他们争夺土山的情况下,拿下安市城!”
“诺!”
尉迟恭与程咬金对视一眼,立刻应诺而退。
很快,战争就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唐军与高句丽军在安市城附近,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直到夜色降临,两军都没有杀出胜负。
不得不说,高句丽军展现出来的顽强,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就连李世民面对这样的战局,都不由望洋兴叹。
“如今粮草虽来,军心恐怕已经散了。”
李世民说着,无奈地看向长孙无忌,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无忌,朕是不是做错了?”
“陛下励志完成天下未尽之事,何错之有?”
长孙无忌神色肃穆地道:“依臣之见,只要我们好好休整一段时间,下次未必不能一举定乾坤!”
“下次么?还有下次么?”
李世民苦笑着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帐外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张俭神色复杂地禀报道:“陛下,营西的伤兵哗变了!他们说说不愿再为一座孤城填命,正往中军冲来!”
李世民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担架的木沿被他按出几道深深的指痕。
他看向帐外跳动的篝火,火光映在他惨白的脸上,忽明忽暗,像极了此刻摇摇欲坠的军心。
“伤兵哗变.”
他低声重复着,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疲惫:“是朕,是朕让他们流血又寒心了”
长孙无忌脸色骤变,连忙上前一步:“陛下息怒!臣这就去安抚!定是有人在暗中煽惑,臣去把为首者拿下,以儆效尤!”
“不必了。”
李世民抬手拦住他,目光透过帐篷的缝隙,望向营西方向隐约传来的喧哗:
“他们是跟着朕出生入死的弟兄,断了胳膊断了腿,所求不过一个安稳,是朕非要打这安市城,是朕贪心了.”
话音未落,帐外又响起一阵喧闹。
“我们不打了!”
一个断了左臂的士兵举着半截长矛,猩红的布条在他空荡荡的袖管上飘动:
“凭什么让我们这些残兵再去填沟壑?安市城拿不拿,与我们有何相干!”
他身边围拢着上百号伤兵,有的拄着木杖,有的被人搀扶着,铠甲上还凝着发黑的血渍。
有人把吃剩的干粮袋狠狠摔在地上,麦麸混着沙土溅起来:
“粮草来了又怎样?还不是让我们当替死鬼!看看弟兄们的伤,看看城外堆成山的尸体!”
他指着土山方向,声音嘶哑:“那不是山,是用人命堆的!我们要回家!”
几个亲兵试图阻拦,刚举起刀鞘,就被涌上来的伤兵推开。
一个瞎了右眼的伙夫猛地掀翻了旁边的粮草车,小米混着豆子滚落一地:
“老子宁愿回家种地,也不当这无名鬼!谁要再逼我们,就从老子尸体上踏过去!”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去找陛下评理’,顿时像点燃了引线,众人簇拥着往中军大帐涌。
有人撞到了堆放军械的木架,刀枪噼里啪啦砸下来,更添了几分混乱。
几个守帐的禁军握紧了横刀,手心却全是汗。
他们面对过高句丽的精锐,此刻对着这些同袍,刀刃竟有些抬不起来。
“让开!都给老子让开!”
断臂士兵一马当先,半截长矛指着帐门:“今日要么给我们一条生路,要么就把我们全杀了!”
他身后的伤兵们跟着呐喊,声浪撞在帐篷上,让帆布簌簌发抖,连带着帐内烛火都晃得厉害。
帐内的李世民听到这越来越近的呼喊,原本惨白的脸又添了几分灰败。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长孙无忌按住:“陛下,您身子要紧,臣去应付!”
可没等长孙无忌掀帘,帐门已被一股蛮力撞开。
断臂士兵带着十几个伤兵闯了进来,长矛的断尖几乎要戳到李世民的担架前。
“陛下!”
他声音抖得厉害,却依旧壮足胆气道:
“末将不是要反,只是想求陛下开恩,让我们这些残兵回家吧!”
他身后一个腿上缠着绷带的士‘噗通’跪下,眼泪混着脸上的污垢往下淌:
“陛下,俺娘还在村口盼俺呢!俺这条腿就算好了,也扛不动枪了,留在这里,只能给弟兄们拖后腿啊!”
此话一出,仿佛在湖面扔下一块巨石,立刻有人纷纷附和。
“是啊陛下!俺爹死在辽东了,家里就剩俺一个,要是俺也没了,田都要荒了!”
“陛下,俺媳妇刚生了娃,俺还没见过他长啥样.”
哭喊声里,不知是谁突然把矛头指向了旁边的长孙无忌:
“是不是你撺掇陛下接着打的?粮草刚到就催着进攻,你安的什么心!”
“就是!准是你们这些文官站着说话不腰疼,反正流血的不是你们!”
几个情绪激动的伤兵往前涌了两步,吓得长孙无忌的亲卫立刻拔刀护在身前。
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刀光映在伤兵们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竟没让他们退缩,反倒有人捡起地上的断剑:“今日要么给我们活路,要么.”
“都住口!”
李世民突然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让乱糟糟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他喘着气,目光扫过每个伤兵的脸,从断臂的、瘸腿的,到脸上留着刀疤的,最后落在那个跪着的士兵身上:
“你们跟着朕打仗,是为了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朕知道。”
他顿了顿,喉头又涌上腥甜,却强咽了下去:
“可安市城不破,高句丽人就敢屡屡犯边,今日扰辽东,明日就敢打幽州,到时候你们的家,你们的田,你们的娃,照样保不住。”
只见那名断臂士兵梗着脖子道:“可我们已经打不动了啊!”
李世民被噎了一下,最终无奈地道了句:“打不动就不打了,朕准你们归乡。”
“什么!?”
这话一出,不仅伤兵们愣住了,连长孙无忌都惊得瞪大了眼。
李世民却没看他们,只是望着帐外沉沉的夜色:“让医官给你们治伤,领足盘缠,回家去。告诉你们的家人,朕对不住你们,但这辽东的仗,总得有人接着打下去。”
“这”
伤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势,不知怎么就泄了。
那个断臂的士兵嘴唇动了动,最后把断矛往地上一戳,‘噗通’跪在了地上。
身后的伤兵们也跟着跪下,哭喊声又起。
只是这一次,不再是愤怒,而是带着几分愧疚和茫然。
帐外的声浪渐渐平息,只有零星的啜泣飘进来。
李世民望着跪在地上的背影,突然轻轻咳嗽起来,每一声都像咳在碎玻璃上,疼得他蜷缩起手指。
长孙无忌看着他鬓角新添的白发,再看看帐外渐暗的天色,只觉得这漫漫长夜,仿佛永远也熬不到头了。
帐外的风卷着呜咽,把伤兵们渐渐低下去的啜泣声吹得断断续续。
那个断臂的士兵磕了个响头,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陛下,末将混账”
他说不下去了,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
旁边一个瞎了眼的老兵摸索着往前挪了挪,枯瘦的手在地上乱抓,像是想抓住什么:“陛下,俺们不是要反,就是看着弟兄们一批批倒下,心里慌啊.”
李世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
他朝长孙无忌摆了摆手:“让医官带他们下去治伤,每人发三个月的粮饷,派车送他们到边境,能走多远是多远。”
“陛下!”长孙无忌急了:“这要是开了先例,恐怕.”
“没有恐怕。”
李世民打断他,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们的血已经流够了。”
伤兵们听到这话,哭得更凶了,有人直挺挺地磕着头,把额头撞出了血印。
最后还是被几个禁军半扶半劝地领了出去,帐外的喧嚣终于像退潮般慢慢远了。
可帐内的沉寂,却比刚才的混乱更让人窒息。李世民望着帐顶的破洞,那里漏进一缕月光,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他忽然低声问:“无忌,你说朕是不是真的老了?”
长孙无忌喉头哽了哽,刚要开口,帐外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这次是尉迟恭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惶急:“陛下!不好了!城西也乱了!”
李世民的心猛地一沉。尉迟恭掀帘进来,铠甲上沾着泥和血,脸色铁青:
“方才我们去城西佯攻,谁知刚到城下,就有士兵扔了兵器,说要回家,跟着就有几十号人往营外跑,拦都拦不住!”
“一群废物!”
李世民猛地拍向担架,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程咬金呢?让他去追!”
“追了!可弟兄们都说”
尉迟恭咬着牙,声音艰涩:“说长安那边怕是出了大事,不然都尉不会吞吞吐吐,不然陛下您不会.”
他没敢说下去,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军心已经散了,猜疑像野草般疯长。
李世民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他想起云端没有禀报的长安详情,无奈地摆手道:“算了,让他们去吧,传云端进来,朕要听长安之事!”
“诺!”
很快,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大概过了一刻钟,云端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臣,参见.”
“行了,废话不多说!”
李世民直接摆手打断了云端,然后神色肃穆地看着云端道:“说吧,长安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其实,之前云端禀报的时候,他就感觉出来了,只不过,因为军情,他故意装作了不知情。
只见云端看了看李世民,又看了看长孙无忌,叹息道:“长安确实出大事了,而且大得末将都不知道从何说起,总之,非常之乱。乱得犹如滔天巨浪。”
听到这话,李世民与长孙无忌同时心里一咯噔。
却听云端又神色复杂地道:“回陛下,长安的疫情,已经被太子殿下控制住了,但在这之前,蜀王李恪、梁王李愔,以及朝中不少在长安的官员,勾结守捉郎,散发‘清瘟散’,毒害长安百姓。”
“后来太子回长安,强闯明德门,才进的长安城。再后来,太子与蜀王他们经历了一番争斗,成功破坏了蜀王他们的行动,才没有使更毒的加强版‘清瘟散’,继续祸害百姓。”
“还有吗?”长孙无忌连忙追问道。
云端看了眼面色铁青的李世民,又沉沉地接口道:“还有就是,侯君集也勾结了守捉郎,带兵回了长安.”
“什么!?”
李世民与长孙无忌听到这话,顿时震惊了。
侯君集居然造反了?
他不是应该在西域平定高昌国吗?!
消息实在太多,太震惊,李二与长孙无忌都感觉脑子不够用了!
然而,接下来的话,确实让二人震惊得无以复加。
“另外.”
云端斟酌了一下,旋即叹息道:“据说太子杀了蜀王和梁王”
轰隆!
李世民与长孙无忌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不由猛地看向云端。(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