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书房。
熏香依旧,但气氛已与那日的惊惶截然不同。
李泰端坐在主位之上,胖乎乎的脸上虽然还残留着一丝未褪尽的苍白,但眉眼间已满是压不住的喜色和一丝重新燃起的野心。
刘洎坐在下首,脸上也带着计谋得逞的淡淡笑意。
“刘相,果然如你所料!”
李泰抚掌笑道,声音带着兴奋:
“父皇虽未完全采纳我等之言调整东宫属官,但让李承乾闭门思过三个月,不得参与朝政!这已是难得的胜利!”
他越想越觉得畅快:
“三个月!足够我们做太多事情了!拉拢朝臣,巩固势力,甚至……或许还能找到更多对他不利的证据!”
刘洎捻须微笑,但眼神中仍带着审慎:
“殿下,此确为利好。陛下此举,说明其对太子的猜忌和不满已然极深,只是碍于其赫赫战功,不便立刻施以重惩。”
“这‘闭门思过’,便是警告,也是限制。”
他顿了顿,提醒道:
“不过,殿下切不可因此掉以轻心,更不可在此时过于张扬。”
“太子虽暂被冷藏,但其根基未损,爪牙犹在。我们仍需暗中行事,步步为营。”
“孤明白!”
李泰点头,眼中闪烁着精光:
“孤会继续扮演好‘孝子贤王’的角色,多去父皇面前尽孝,多与萧瑀、于志宁等大臣走动。”
“至于暗中推动戴胄追查‘疫情案’线索,以及散布太子与边将往来密切的‘风声’……就全赖刘相运筹了!”
“老臣自当尽力。”
刘洎躬身:“只要陛下心中的猜忌不断加深,太子的处境便会愈发艰难。”
“届时,殿下您的机会……便来了。”
李泰满意地点头,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昨日李承乾带来的阴霾似乎已被驱散大半。
另一边,太子府,书房。
与魏王府的暗喜不同,太子府内依旧是一片平静,甚至比往日更添了几分闲适。
李承乾依旧穿着那身宽松的常服,正站在书案前,提笔泼墨,描绘着一幅寒梅图。
笔走龙蛇,墨韵淋漓,那梅花枝干虬劲,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裴行俭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几分不忿和忧虑:
“殿下,陛下让您闭门思过三个月,这分明是……”
“是什么?”
李承乾头也未抬,笔尖钩勒出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语气随意:“是惩罚?还是保护?”
裴行俭一愣。
李承乾放下笔,拿起旁边的湿布擦了擦手,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已经开始落叶的树木,淡淡道:
“父皇这是在告诉所有人,也是告诉孤,他依然是皇帝,拥有最终的决断权。”
“同时,他也是将孤暂时置于风暴之外。”
他转过身,看向裴行俭,嘴角带着一丝嘲弄:
“你以为刘洎、李泰他们此刻在弹冠相庆?殊不知,他们跳得越欢,暴露得越多,死得……也就越快。”
“这三个月,对我们而言,是蛰伏,是静观其变。对他们而言……”
李承乾眼神微冷:“则是最后的狂欢。”
裴行俭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有些不确定:“那……我们当真什么都不做?”
“谁说什么都不做了?”
李承乾挑眉,“孤不是让科学院那边对大明宫的督造要抓紧吗?”
他踱步回到书案前,手指敲了敲那幅刚刚画好的寒梅图:
“闭门思过,总要读读书,写写字,作作画吧?孤这幅《寒梅傲雪图》,你觉得如何?可否用来与京中的文人雅士……切磋交流一番?”
裴行俭看着那幅气势逼人、丝毫不见‘思过’反省之意的梅花,瞬间领会了李承乾的意图。
殿下这是要以文会友,借书画诗词之名,继续保持与外界的联系。
“殿下妙计!”
裴行俭佩服道:“属下这就去安排,将殿下近日所作书画,‘不经意’地流传出去。”
“嗯。”
李承乾满意地点点头:“还有,告诉马周、岑文本他们,稳住心神,谨守本职,不必为孤担忧,更不必与那些人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一切,等三个月后再说。”
“是!”
“另外,让我们在军中的人,这段时间都安分守己,严格遵守父皇的旨意,不得有任何异动。尤其是薛仁贵和希尔德那边,务必约束好部下。”
裴行俭郑重应下:“殿下放心,末将明白!绝不会授人以柄!”
“哦对了,医学院那边,我让你问孙神医的小玩意儿,弄出来了吗?”
李承乾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
裴行俭愣了一下,然后躬身道:“回太子殿下,孙神医说,至少还需一两个月!”
“一两个月?”
李承乾笑了:“那不是正好吗?咱们等得起!”
“还有一事,卑职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是!”
裴行俭继续道:“臣回长安这段时间,发现锦衣卫跟之前不太一样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哦?”
李承乾眉毛一挑:“有何不一样?”
“就是比之前更规整了,而且行动能力,情报能力,还有调查能力,不再是以前那样,显得不够.”
“不够专业?”
“对对对!就是这个,专业!”
李承乾白了裴行俭一眼,然后淡淡地道:“你不在长安的这段时间,锦衣卫是杨囡囡负责的,但孤觉得,她没有这个能力改变锦衣卫,或许,有个人可以!”
“太子殿下说的是?”
裴行俭忽地想起一事,接口道:“武百户?”
“呵!”
李承乾冷笑一声:“有的人,即使跌落尘埃,也不会被蒙尘,是金子,总会发光!”
“那太子殿下的意思是”
“先不用管她,派人盯着就行!”
李承乾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望着皇宫的方向,目光深邃:“孤还有很多事要做,她是最不值得孤费劲的一件小事!”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自信和掌控感,仿佛这长安城的一切风云变幻,都早已在他的棋局之中。
裴行俭看着李承乾的背影,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坚定和狂热。
他深信,无论面对怎样的风浪,眼前的这位太子殿下,终将引领大唐,走向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他们这些追随者,只需坚定不移地,跟随他的脚步即可。
与此同时,皇宫,两仪殿。
李世民独自站在巨大的大唐疆域图前,目光深沉。
朝会上的平衡之术,是他身为帝王必须施展的手段。
既不能任由太子势大难制,也不能让魏王一家独大,更不能让朝堂彻底分裂。
让李承乾闭门思过,是打压,也是观察。
他要看看,这个儿子在被剥夺参政之权后,会作何反应。
是隐忍?是愤怒?还是……另有图谋?
暂留李泰在京,是制衡,也是鞭策。
他要让李承乾知道,储君之位,并非固若金汤。
“承乾……青雀……”
李世民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地图上那片被李承乾新纳入版图的倭岛。
他知道,这场父子君臣、兄弟阋墙的暗战,绝不会因为一纸诏令而停止,只会转入更深、更暗的层面。
而他,这个大唐的皇帝,将高踞云端,冷眼旁观,等待着最终尘埃落定的那一刻。
他也想知道,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最终胜出的,会是谁?
是他那个功高震主、桀骜难驯的太子?
还是那个看似仁孝、实则也暗藏野心的魏王?
或者……是他这个掌控一切的布局之人?
秋风从殿外吹入,带着凉意,卷动了李世民龙袍的衣角。
山雨欲来风满楼。
长安的秋意,越来越浓了。
“父皇!”
就在这时,一道脆生生的声音,骤然从殿外传来。
李世民稍微愣了一下,旋即脸上布满了喜色,然后转身看去:“是稚奴来了啊!”(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