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庭是来买房子的。
原本给女儿在滨海置业只是草草的一个打算,但中午之后,就变成必须买了。
往女儿身上贴金,也就是所谓的嫁妆,左右买房赔不了。
来的路上,她给乐玉群通了电话,夫妻俩就夏桉的事情聊了很久,很细。乐玉群的态度依旧是放养,走着看。
“提前太久上纲上线没必要。”
“你懂个屁!”
周庭炸了毛,直接挂断电话。
海韵蓝天的名字是从女儿同学口中得知的,她跟出租车司机打听了一番,确实是滨海在售现房最好那一档的。
心算一番价格,家里的积蓄都拿出来,能全款买一套一百二十平左右的,但不可能都拿出来,她决定以自己的名义按揭。
然后,进门就看到了夏桉,看到了女儿兴匆匆显摆着手里的合同。
两套,一层,加一起二百平了。最好的位置,最好的楼层。
共有人一栏写着女儿的名字。
这一刻,一贯口齿伶俐的周庭宕机了,什么都说不出来。同为女人,活到这个份儿上,她都有些羡慕自己的女儿。
这房子是上周买的,那时还没这三个亿,也许吧,也许对于一两千万的现金储备,夏桉一百多万买房子送给女儿也算不得什么,可这代表着难得的态度。
一如上午那个大庭广众下的一吻,这个男孩儿在表态。
爱情里的女人是视觉和听觉动物,极少理智,然后,随着时间流逝,激情褪去,女人会开始思考先前的选择正确与否,会对比…
这是刻在雌性动物基因里的欲望冲动,选择更优质的交配对象,像草原上的狮子,母狮子趴在一旁看着几头公狮子打架,胜利者啪,也就是,慕强。
择优繁育,一切为了下一代。
周庭是过来人,此刻她终于承认,面前这个夏桉是很不错的年轻人,从各个方面看,都是。
没用售楼小姐领着,夏桉亲自带母女俩去现场看房,并给予了一定的装修建议。
“主卧我来设计,其他你们定,她喜欢什么样就装成什么样。”
周庭站在空旷的毛坯大厅,表态道:“装修我们来出。”
夏桉看看小乐柠,微笑说:“我提前做好了装修预算,阿姨,您帮着盯着就成。”
周庭踟蹰半晌,点头对女儿说:“回去我把卡给你,当嫁妆也好,你俩想着怎么也好,反正是要给你的。”
嫁妆…乐柠难得羞红了脸。
去交契税的路上,周庭在后排打量着揽胜的内饰,她认识这是什么车,迟疑会儿,问夏桉:“这是你买的车?”
看看后视镜,夏桉摇头:“朋友的。”
乐柠知道是谁的,偷偷冲他拱了拱鼻子。
周庭松了口气,“你现在的身价买辆好车无伤大雅,终归要充充门面,但阿姨劝你,这东西终究是消耗品,别沉迷,我听说男孩子都喜欢玩车。”
夏桉笑了笑,说:“我还好,对这东西没什么感觉,风雨天方便。”
乐柠在副驾驶回过头,对妈妈说:“假期时他还担心以后没钱,怕我不乐意,我说你骑自行车接我下班也可以。”
看着女儿像芙蓉开的灿烂笑脸,周庭敛去心头的淡淡苦涩,到如今,还能说什么呢,真过那样的日子,又能坚持多久?贫贱夫妻百事哀。
完税,过几天就能拿房本,夏桉把手续都交给乐柠,让她自己去取。
周庭也要回东山跟乐玉群商量一些事,决定搭夏桉的便车,夏桉将乐柠送回学校,当着周庭的面,乐柠下车前亲了夏桉一口,蹦蹦跳跳地走了,跑进小卖部,拎着一袋吃的喝的回来,让他们路上垫吧垫吧。
周庭觉得自己再坐后排像冒充老板,就上了副驾驶。
晚高峰,绕城高速上绵延几公里的红色长龙,随着车身一忽悠一忽悠,周庭渐渐睡着了,夏桉调高了空调温度,调低了音乐音量,一点点出城。
前面几百米的一辆出租车上,马晓雯、周艺彤和另两个一起拼车下班的同事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马晓雯是个叽叽喳喳的性子,话题始终是今天那个帅大款。
“这个年纪,送人两套房,说实话,就算以后不成,也值了。”
一个同事说:“肯定不能成,有钱人我见过,都是玩玩就腻,他才那么点岁数,结婚太远了。”
另一个同事感慨:“换我倒贴让他睡都愿意。”
司机瞄了瞄后视镜,没吭声。
另一个全程没吭声的是坐在副驾的周艺彤。
他和唐小姐分手了?
还是…在外面的另一个女朋友?
纤细白皙的一双手,握着电话,反复拨弄着通讯录。
里面有两个备注成唐小姐、夏先生的号码,她一次都没拨过。
这阵子她后悔了,应该拨一次的,对他们而言,只是转存一下资产,但对她,就是天上地下两种不同的生活。
现在这个结局,周艺彤很不满意。
身后的同事开始商量晚饭的事,另两个人合租的地方有些偏,她们总愿意到马晓雯家蹭饭。
一个说:“火锅怎么样?我记得上次吃剩的底料还放在你们家。”
另一个说:“对,吃火锅,天冷了就该吃火锅,我想吃丸子和娃娃菜。”
马晓雯说:“吃什么都行,一会儿你们去买菜,我回去把锅子找出来。”
一个说:“艺彤不是有原来银行发的家家乐通用会员卡么,她去买就好了。”
另一个说:“现在改名叫果超市了,艺彤你的卡还能用么?”
周艺彤:“能,一会儿我去买就好。”
马晓雯翻翻白眼儿,偷偷给她发短信:傻啊你,她们就占你小便宜】
周艺彤看了看屏幕,轻轻晃晃头,没回。
都是小便宜,何必计较呢。
六点钟,车内广播播报晚间新闻。
{近日广受国内外瞩目的三亿元域名交易造富案例…}
{我市经济频道当家主持人沫沫,于今日上午在滨海大学实地对其进行采访}
{省城东山籍大一新生…}
{夏桉}
车内安静了三秒钟。
一个同事问马晓雯:“你那个帅哥客户叫啥来着?”
马晓雯愣愣的:“夏、夏桉…”
周艺彤垂眸抿嘴,紧紧握着电话,关节发白,千思百转。
她还是想回银行,不想再卖房子了。
……
果商超,滨海御景社区店。
周艺彤在二楼生鲜区推着车,挑了一袋三棵品相最好的娃娃菜放进去。
怔怔地向前走了几步,倏尔站停,翻开手机,咬牙调出“夏先生”的两个号码,一个是东山建行时存下的,一个是前些天从马晓雯的合同上记下的。
上下反复拨动。
最终发给东山的旧号码。
——
——叮
副驾手扣里传来一声响,夏桉瞄了眼仍在抱胸沉睡的周庭。
该说不说,丈母娘好凶。
东山老号被他插在一台备用机里,之前始终放在寝室衣柜,昨天偷听柳翡谈话时才拿了出来,就丢车里没动。
一边看着前路,一边探过身打开手扣箱,吧嗒,箱盖弹下,磕在周庭的膝盖上。
朦朦睁眼,周庭见他动作,一下吓精神了,“哪有这样开车的,太危险了,你要拿什么,我帮你拿。”
“有台备用机。”夏桉坐直了说。
周庭一边碎碎念劝他行车安全,一边拿出那台诺基亚1110,正要递过去,连忙又收回来,“开车不能看手机,有什么秘密么?我可以帮你回。”
老号只有高中同学和家人知道,能有啥秘密。
“没事儿,您帮我看看谁发的啥就行。”
周庭按开短信,“是陌生号码。”
然后念给他听:“夏先生您好…”抿嘴一笑,奇怪地瞟瞟他,“应该是银行的。我近日工作有调动,您之前购买的黄金手续可能会交接给另一位同事,如果近期时间方便,可以见一面吗?我帮您介绍一下存取流程。”
夏桉不太懂这玩意的门道,想了想说:“您就帮我回,这周我都在省城,提前一天约。”
周庭回复过去,把电话放在一旁,好奇地问:“你还买黄金?等升值的么?”
夏桉如实回答:“之前给柠柠买了一百万的建行金。”
说着侧头看到周庭瞠目结舌的表情,笑道:“阿姨,黄金有价人无价。”
周庭:“……”
深深喘了口气后,她转了转卡姿兰大眼睛,笑道:“这周看你时间,来家吃顿饭吧,你叔叔也想见见你,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辞掉工作的林佳佳带奶奶去大理旅游了,张春敏带队陪唐琬上午的飞机去燕京与银证监会谈话,为期不知道几天。
东山目前只有苏以留守看护周舟。
这几天八成很无聊…
想了想,夏桉说:“好,跟叔叔喝一口。”
——
好的,夏先生】
退一步是深渊,进一步是重生。
周艺彤咬着嘴唇,在蔬菜区轻轻挥了挥小拳头,白净的面庞上再无一丝阴霾,满是兴奋和喜悦。
步伐轻快,不复沉重,捡了三大盒顶级上脑,结账回家。
门口鞋子东倒西歪,小小的出租屋里凌乱不堪,水汽蒸腾。
女人脏起来,比男人埋汰一万倍。
住在这的两周以来,周艺彤身心俱疲,再怎么收拾,也赶不上马晓雯和天天来聚餐的同事造得快。
“艺彤你发财了啊?买这么多东西?”
“卡快到期了,就多买了一些。”
放下两大袋子食材,在她们的惊喜中,周艺彤走到阳台边。
地上铺着一张单人防潮垫,出租屋一室一厅,开间,刚开始马晓雯让她和自己睡一张床,睡了两晚,周艺彤受不了磨牙放屁的同学了,主动搬到客厅打地铺。
蹲在那儿,往包包里收拾东西。
马晓雯只穿着t恤,盖住内裤和屁股,走过来奇道:“你要出门?”
周艺彤捋了下头发,仰头微笑:“家里刚刚来电话,有点事儿,得回去一趟,我跟经理请假了。”
见她拎包就要走,马晓雯歪头道:“饭都不吃?”
周艺彤站起来,拎着一个健身房的大手提袋,淡淡道:“你们好好吃,对了,我还买了一瓶红酒,也在袋子里,不算太好,不用醒,直接喝就行,我看了看时间,正好能赶上晚班火车。”
说着穿鞋就走了。
门关上,站在漆黑的走廊里,周艺彤听见屋内传来对话声。
一个同事说:“晓雯,你这个老同学面冷心冷,跟谁都不热乎,心气儿太高了。”
另一个说:“谁叫人家长得好看,白经理天天偷看她,眼睛都能看直。”
前一个说:“公主心,丫鬟命。”
马晓雯不乐意道:“艺彤以前在银行也是经理呢,落魄了,总要些时间适应,你们总嚼舌头,谁愿意搭理你们。”
周艺彤裹了裹羽绒服,电梯门开,一束光亮,合上,一片墨黑。
——
东滨高速280公里处台市管段,突然下了暴雪。
大灯照处,揽胜犹如在厚重的白纱帘里穿行。
——我想我可以习惯一个人生活,在记忆里面擦去你的承诺…
夏桉跟着音响唱歌,听见跑调的地方,旁边啃火腿肠的周庭亦会莞尔一笑。
单独相处这两个多小时里,她真有点喜欢这个大大方方的男生了。
什么话题都能聊一点儿,说话还挺幽默,一点儿不想其他同龄的大小伙子,在家长长辈面前闷葫芦大怨种似的。
周庭也乐意跟他唠嗑,拧开脉动递给他,“嗓子都哑了,喝一口。”
夏桉接过,灌了一口,龇牙笑道:“好久没这么连唱一小时了,嗓子没开。”
周庭掩口一笑,“唱得挺好听的。”
夏桉说:“阿姨你年轻时也是舞蹈队的,怎么没让柠柠学跳舞?”
想起小柚子的姿势解锁之顺畅,他有点想柚子了。
周庭叹道:“舞蹈太累了,坚持下来很难,而且出头不容易,我当时挑了几样乐器给她,她自己选的长笛,后来又喜欢上钢琴和竖琴。”
夏桉赞美道:“女孩子学舞蹈和音乐都很培养气质,这点柠柠随您。”
周庭笑了笑,心里开心,嘴上可不敢接。
夏桉问:“您后来咋不跳了?我听说您都进省剧团了。”
周庭又一叹:“她爸是个清贵的,柴米油盐可不就得我操持,一把长笛三五万,一台钢琴又大几万,竖琴…总之你在采访时说得对,一无所有的家庭,难。”
女儿富养的意思往往被大众曲解,其实含义里更多的是“气质天成”,“天”是见天烧钱,“成”是烧钱养气的成果。
天天揉面刷碗的妹纸,再怎么保养,手也粗糙。
完美的女孩子不是没有,而是大部分人见不到。貌美家贫自古就注定悲剧,青春期不好好保护,百分百沉沦,因为狼多。
出淤泥而不染的永远只有志坚的男人。女孩子一旦落污泥,根本无力挣扎吗,这点不随主观意志而转移。
“前面服务区,阿姨去卫生间不?”
周庭看了看窗外大雪,想了想说:“我不去了,没怎么喝水,你想去就去。”
夏桉摇头:“那就不去了,就剩一百公里,早点到家。”
结果,刚过服务区五公里,周庭一声尖叫,“慢点!前面车停了。”
夏桉稳健降速,缓缓刹停。
前面堵车了。
十分钟一动不动,后面赶上来的车流砰砰撞了好几辆。
夏桉跟其他司机一样,下车往前去查看一番,回来冻得哆哆嗦嗦,无奈道:“十几辆车追尾,阿姨,八成下半夜能下高速。”
周庭帮他掸了掸肩上落雪,洁白的额头皱起来,眉间微蹙。
她后悔了,刚才上卫生间好了。
夏桉看了看油表,半箱,足够,调大了空调,搓搓手,调到高速广播。
“果然,广播在报。路警往这来了,应该不会太晚。”
一个小时后,v5v5v5…路警领着几辆大拖车,赶走占用应急车道的私家车,从后面驶来。
夏桉发现周庭拧着眉毛绞着双腿,都快坐不住了。
又半个小时,路两侧不少人下车或在隔离带旁或跨过围栏尿尿。
夏桉也有尿意,但着实没周庭这么严重。
女人不如男人能憋尿,从周庭的坐姿和半晌不再开口说话,夏桉明白她在…紧紧夹着,用意念控制膀胱,心里不由一阵好笑。
他把脉动瓶子伸到窗外倒光,想了想,又把周庭的那瓶也倒光,暗忖,应该够了吧…
随即一言不发把瓶子放在周庭腿上,眨眨眼,挑挑眉,意思为:你懂的…
“阿姨,我下车撒泡尿,您…自便。”
周庭闻言,瓜子脸噌地红透了,囧意再遮不住,低头看看瓶子,咬唇不语。
夏桉开门下车,关门前又提醒道:“阿姨,去后排,谁也看不见。”
走出五六米,在隔离带猛浇两棵干枯的灌木,一直等到周庭下车丢掉两个瓶子,才返回车上。
周庭没说话,但夏桉见她穿上了长长的外套,觉得她…应该是尿到裤子上了。
再怎么说,就算瞄的准,换瓶子的刹那,也不是说夹住就能夹住的。
气氛略尴尬。
“可能还得一阵,阿姨你困了就睡会儿。”
“嗯嗯,我睡会儿。”
然后就靠着窗户闭上眼睛,紧了紧腰间衣裳,双手交织在一起,微弱光芒下,眼角微颤。
夜里十点半,堵了三个半小时后,车辆缓行。
驶出几公里公里,畅通了。
凌晨十二点,周艺彤下了火车,夏桉下高速,将周庭送到小区门口。
下车前,周庭隐藏很深的羞臊仍然被夏桉从她的眉眼中看了出来。
“明天我去备点菜,礼拜三你来家?”
“行,后天见。”
夏桉笑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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