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散见日,赵基出城检查道路状况。
连续五日的阴雨,田野早已泡透,而主要道路因硬化、排水通畅的缘故,并没有出现明显的损毁。
只是鸿沟流量汹涌,半干涸时不时断流的睢水也都涨溢起来。
这也就导致撤军后,无法快速通过渡津。
因此赵基宁愿再等两三日,等行军环境再好一些,这样撤军时遭遇变故也好应对。
他返回城中,张纮就拿着最新军令来报:“大司马,晨间斥候侦查,大将军也遣使例行通报。大将军已移镇项城,其前锋大将魏越已督兵顺颖水至汝阴,与袁术逆军隔淮相望;别部偏师由高顺率领,掠汝南西南,已至安丰,位在芍陂之西。这是大将军所送手书。”
“魏越才到汝阴?那还没到淮水北岸,谈何隔淮相望?”
赵基皱眉伸手,他的斥候小队最远侦查范围就是淮水北岸,此前还能渡淮,自大风过境以来淮水暴涨,洪水漫延各处,他的斥候无法渡淮,此前渡淮的斥候小队也很难撤回来。
所以魏越目前没有也无法与袁术发生碰撞、拉扯,就算魏越来到淮水北岸,此刻也只能干瞪眼。
只能等涨溢的洪水消退后,才能进行正常的军事行动。
随即破开泥封,赵基阅读吕布的手书,见张纮面露好奇,赵基一笑:“子纲先生觉得他在信中会说什么?”
“大将军行举无常,仆哪能猜度?”
“先生不要过谦,他依旧嘴硬,说国贼尚存,战机稍纵即逝。否则会率千骑北上,与我一较射术。”
赵基说话时将手书也递给张纮阅读,以他对吕布的了解,吕布或许真有这种想法,比拼射术扳回场面是一回事,大概还想乘机再误射自己一个不痛不痒的部属。
张纮快速阅读,神情凝重:“如此看,大司马来年再返中原,大将军势必旧事重提,邀大司马竞技射术?”
“这有何难,我明年不来了。”
赵基展臂示意,引着张纮返回郡守府,行走在走廊里:“不止是明年,后年我也不想来了。中原这么大,且让他纵意几年。建安五年,春夏之际气候凉爽,我再入许都拜谒天子。”
“三年后?”
张纮轻声呢喃,目光凝视手中吕布的书信,三年后意味着天子年满二十岁。
到那个时候,受到冲击的可不仅仅是尚书省右仆射吕布,同为摄政的左仆射赵基、中书令伏完以及门下省五位侍中都在波及范围内。
三省制度是赵氏所提倡的,所以赵氏理论上就该维护这个制度。
到那个时候天子要真正亲政,忍耐、积蓄三年时间的公卿们也将跟随天子一起夺权。
率先被冲击的就是吕布,吕布倒下后,下一个势必就是赵氏。
张纮又去观察赵基侧脸,赵基神情如常,但依旧有难以掩饰的愠怒,也不藏着:“我军才结束关中战事,本该休养吏民。结果是他惹出许都骚乱,又轻率迁入南阳,致使陈王孤立,被袁术所害,中原形势一度败坏,险些难以收拾!”
“天子、公卿本就不满失权,遂坐观成败。是我不顾后方恢复,率久战之师护国讨袁。可曹操刚死,袁术颓势已显,他就忍不住翻脸。我不是厌恶他翻脸,而是不喜欢他这种急不可耐的猴急模样。与他同伍并列,我深感羞耻。”
赵基说着长舒一口气,口风一转:“这次撤军,再来时,我带着他外孙一起来,我看他还要不要与我比拼射术!”
张纮闻言面露笑容,他也开始期待那种场面。
吕布是出了名的寡族,连个兄弟、子侄都无。
就目前的形势来说,赵基自觉地也没吃亏,前后带着四万多人来中原吃了三个月,极限能吃四个月。
给后方节省了多少粮食?
撤军时又能裹挟许多人口,又跟吕布有了冲突把柄……自己不需要利用这个,可吕布已经无法援引自己这边的影响力,这就足够了。
静静等着就行了,公卿那里被自己反复断腿,已经学乖了。
这次恨不得自己与吕布打个同归于尽,也都能忍着不搞小动作,说到底还是怕自己或吕布报复。
正是因为有一个可行性极高的盼头,这些公卿连着天子才表现的这么乖,而不是破罐破摔,鱼死网破。
天子、公卿蓄势待发不好对付,刘备、袁绍、刘表与孙策都不好收拾,自己扶持的宗藩理念也会形成吕布的绊脚石。
所以三年后,这些势力联合组成的大网,就算绞不死吕布,也能让吕布难受的吐出半条舌头!
也在今日,曹操旧部陆续汇聚于濮阳。
只是上游白马城、白马津水寨内驻屯关中兵马,曹军渡河不便。
如今曹军全军抛弃此前使用的绛色军服,皆用白色旗幡、军服。
曹昂出巡城东营寨,寨内驻军缟素。
曹昂也是白袍黑漆铠甲,外罩粗麻对襟短衣,额扎孝带。
他原本面容勉强中人之上,如今气质沉肃内敛,戴孝披甲之下,反倒显得英武庄肃,单论气质一项已超过其父。
军营中,曹洪白袍金甲,引着曹昂巡视各处营区。
巡视完毕,汇聚大帐之内。
地图挂在木格子屏风上,曹昂坐在右侧首位,身后站着曹安民、夏侯尚、曹真、曹休等一众戴孝披甲的少年。
为了稳定军心,避免自己意外后军队无主,曹昂将曹丕从袁绍那里请回来,曹丕身形矮胖面容稚嫩,一脸的青春痘,也站在少年队伍中,泯然众人之中。
左首一侧坐着堂叔父曹洪、叔父曹彬、于禁、李整、吕虔、吕昭、乐进等人,程昱则站在地图前握着竹棍指着地图各处讲述近来的形势变化。
至于荀彧、郭嘉自前线撤离后,就与程昱一起返回兖州东部召集部伍。
程昱领有济阴,距离陈留最近,所以程昱纠集人手后快速撤离,并在范县与李整、李典汇合撤离,躲掉了甘宁、张辽、张杨、陈宫、太史慈的扫讨。
而荀彧在东阿调派吏士护送诸将家眷先撤,他与后续部队慢了一步,被孙辅围住,随后太史慈被甘宁驱逐北上,太史慈加入围城序列后,东阿城内未能撤离曹军被太史慈、孙辅规劝后投降,一起向东边的济南国进发。
这一路上也是不断扫荡、壮大,如今已脱离曹军侦查范围。
郭嘉大概也留在荀彧身边,被一起裹挟去了青州。
至于夏侯渊则与曹昂叔祖父曹鼎则留守濮阳。
程昱指着陈留顿了顿,又说:“赵贼与吕贼虽未交战,然彼此失和,已难合力。吕贼为挟持天子公卿,亦不敢远离许都,故其出兵南下讨伐袁术,以我观之不过是徒有其表,以平天下之怨。故吕贼大军不肯渡淮,那么赵贼顾虑吕贼袭击其后,自不敢独力与我决战。”
做完目前的形势总结,程昱环顾大帐内的壮年、青年、少年:“若是右将军肯出兵河内,我军尾随赵贼之后,他今年实难全身而退,所裹挟抄掠的男女人口,也难以运回西州。”
众人目光放在曹昂身上,曹昂开口:“此事我这就书信于右将军,若是右将军为难,我军也应有所举动。若放任赵贼轻易退回西州,岂不是说我关东无人?”
不是说必须打赵基,作为杀父仇人,曹昂要有敢打赵基的态度和立场。
现在军队也打不动,谯沛旧部实力不能再损耗,未来迁入河北,袁绍肯定不会心疼谯沛人,会变着花样消耗谯沛人。
多存留一些元气,才能从袁绍手底下争取到立足、喘息之机。
否则部队打残后,势必会被袁绍顺理成章兼并、整编到其他部队里。
被袁绍消耗后,降级编给其他将军,这些将军肯定也会消耗谯沛人。
就如此前谯沛人消耗各种降将、新附将领,历代规矩就是这样,打硬仗哪有直接让自己人去送命的?
外人投效而来,肯定要经过吃苦、流血,流足够的血,有了沉没成本,才能算是勉强可靠。
如果曹操还活着,自然可以用梁沛人、兖州人为支柱,驱使青州兵、新附军为前驱,去打消耗。
可曹操已经没了,曹军原有的体系也崩散,需要重组。
现在的曹军,虽然具备野战能力,也只是局限于曹洪、夏侯渊二部;如果他们损失稍稍大一些,那曹军随时就会瓦解。
除非开战时曹洪、夏侯渊能打出致命一击,以极大的优势取得胜利,打出破竹之势。
唯有如此,才能带动乐进、李整、于禁等人,否则这些人忧虑于前程,是不肯主动消耗部曲的。
失去曹操的威压,这些人难以指挥的同时,他们也难以指挥自己麾下的部曲、伙伴部曲。
所以指挥链是从下往上存在阻逆,也不能全怪这些人审时度势,生出异心。
曹昂表态之后,程昱继续说:“白马守将赵云乃公孙伯圭、刘玄德之旧将,赵贼引为心腹,据闻十分骁勇,善于指挥骑军。白马城外地形开阔,利于此人施展。此人不善水战,若能说动黎阳驻军,出动水师袭击白马津,我军遥做呼应牵制赵云本部,或许可收奇效。”
众人闻言纷纷交头接耳,讨论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打掉白马津的西州船队,那己方渡河将不再受干扰,赵贼的粮道也会爆出漏洞。
否则白马津船队封锁河面,自鸿沟而上抵达黄河,再逆流而上直往雒阳、河内孟津的航线就非常安全,赵贼各部可以随意运输人口、物资。
就在议论之际,一名军吏快步入内,将一卷军情递给程昱。
程昱接住后看一眼:“如今已迟了,细作来报,赵贼所部锦帆贼甘宁所部裹挟男女数万口逆济水而上,甘宁本部将移防白马津。”(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