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陶城西南,三十余里处。
这里是阎行所部袭杀任氏迁徙队伍的小山口,韩遂大军夜宿于此。
整个大军前后相连,六万余步骑聚集在这东西十几里长,南北五六里宽的河谷地带。
韩遂大军昨日就抵达这里,进驻了阎行遗留的两座现成营垒,并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进行加固、增修。
三十里路程,对正常行军来说,这需要半日时间。
可若是抛弃辎重、帐篷等累赘后,这点距离对一些体能好的士兵来说……一口气就能跑完!
“彦明!”
阎行纵马轻驰之际,见有一支骑队自西而来,被溃兵冲击的难以前进,只能勒军退守在山壁下,观望形势变化。
此刻阎行多少有些狼狈,一眼认出是陇右豪杰索兰,本想装个没看见。
不想索兰带着十几名骑士驱马上前再次高呼:“彦明!何以兵败?”
阎行循声转头看到索兰,这才僵硬的神情有了一点点舒缓的迹象,急忙说:“赵贼隐匿行迹,效仿白起故智,忽然出现在天水,天水豪杰猝然间覆灭!今赵贼又率车骑精锐强袭营垒,我军……营垒未固,因而败绩。”
“赵贼……”
索兰也是愕然,他年龄比阎行还小,此刻已经手抖音颤:“他真来了?”
“岂能有假?”
阎行左右看一眼,见统率这支骑队的统率就是索兰,急忙问:“子芳来此何干?”
“前来递送军情。”
索兰说着取出一卷帛书递给阎行,两人的骑从组成椭圆队列,将他们两人保护着,这个椭圆阵列的两侧,就是时不时向西奔逃的溃逃步骑。
骑士溃逃时还好,马具、铠甲、兵器基本上齐全,而步兵逃到这里时已经将累赘丢的差不多了,浑身就剩下御寒衣物了。
阎行接住帛书快速阅读,立刻皱眉:“不对,这是假的!我没见到赵昂的三万陇南义兵,更没见到一万汉中兵!天水豪杰说是能举兵三万,如今我更是没见到一支兵马!我见到的,只有赵贼麾下征胡精锐!快去回报大将军,就说这是一场针对我河湟之士的陷阱!”
他几乎是咆哮着说出这些话语,索兰连着坐骑都被阎行的气势震退。
索兰勒马稳定身形后,还是忍不住询问:“彦明,所言是真?”
“快去通报大将军,赵贼将挥兵掩杀!”
阎行抬手指着西边更南的方向说:“还请大将军留出南侧数十步,以便我军能退入壁垒、鹿角之后。赵贼所部乃系车骑,今大雪封闭山林,敌军难以翻山而进!”
“好!”
索兰应答一声当即狠拉缰绳控马调头,不等阎行说其他话语,就打马加速,引着骑从呼啸而走。
阎行见此只能将索求几匹备用战马的话语彻底咽回肚子里,目送索兰二百余骑轰隆隆而去,终究是生力军,哪怕是撤退时,也颇有气势。
“将军,敌兵迫近,快走吧!”
身边骑从急声催促,阎行回头看后方,隐约听到鼓声,当即点头:“快走!”
马匹跑了十几里,此刻虽然进入疲倦期,但阎行等人在这种状态下根本不会怜惜、爱护马力。
马儿的命,哪有他们的命值钱?
只要逃出战场,以后肯定不缺好马骑。
也只有逃出去,才有投降的磋商余地。
否则的话,这里被抓住,大概率脑袋被旋下,挂在敌骑的脖子下,或挂在战车上。
索兰一路疾驰,他返回韩遂营地时,就见营地门户大开,溃逃至此的步骑更是竭尽余力涌入营地,许多人刚入营地就瘫倒在地,直喘粗气,冰冷空气仿佛能割裂他们的喉咙。
韩遂闻讯而来,骑乘骏马之上,望着源源不绝溃逃至此的前军吏士,只觉得形势已经彻底脱离他的掌控。
这时候索兰见到韩遂的大将军战旗,当即驱马而进,此刻他也人马俱乏,强撑一口气禀告:“大将军!赵贼潜率大军袭击天水,天水七万大军俱被其摧破!”
“七万大军旦夕覆灭?”
韩遂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恼怒瞪着索兰,紧握马鞭大有抽打之意:“就是七万头走失的散马,赵基也需要几天时间收拢!不可能,他不可能荡灭天水各军后还能袭破彦明前军!”
索兰指着身后:“彦明就在不远处,大将军若是不信,可询问彦明!”
韩遂依旧摇着头:“这不可能,天水各军覆灭时,肯定能有溃兵逃入我军。”
这时候他身边跟随的郭宪开口:“大将军,前日有一支贼兵袭扰前军,已被前军摧破,军中有传闻,说是前军吏士贪其财货,这才暴起发难。以至于这支东面而来的兵马尽数覆亡。”
韩遂缓缓扭头去看郭宪:“你是说天水溃兵,已被前军斩杀?”
郭宪不言语,对着韩遂认真点头。
见此,韩遂仰头长舒一口浊气,神情迷惘以及惊恐。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现在坚守这里也不难,这里山沟最狭隘处只有三十步宽!
两面松林陡坡本就难以攀爬,如今降雪之后,追兵更不可能绕路穿插。
可他不怕战术上的穿插,他怕战略上的抄击穿插。
例如金城,一旦金城丢失,或者金城周围的军队聚拢城中放弃野外交通,那么赵基的军队就能轻易在金城外活动,能从狄道这条路袭杀而来!
最最关键的是,大雪之下,山林间的野物尚且难以密室,更别说军中的人畜!
本就补给匮乏,若是待在这里死守,固然能抵挡、击退进军的尝试性进攻,可然后呢?
哪怕晋军无法从金城绕后夹击,但恶劣的补给,会将全军带入绝地!
真正恐怖的也不是敌军的战略抄击或者眼前己方困顿的补给状况,而是河湟汉羌联军中最不缺的就是会打仗的人!
这些人打顺风仗的时候犹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可以像洪水那样浩浩荡荡淹没过去,同时还能很细微的灌溉淹没每一个蛇鼠洞穴!
军中不止他韩遂一个人在动脑子,稍稍有一点部曲部族的人,都在学习怎么动脑子。
追涨杀跌,已经是这些人的生存本能。
就现在这种情况,这些人根本不能指望!
韩遂还在分析赵基扫平天水各军后有没有短期再战的体力、士气时,一名属吏纵马疾驰而来,进入韩遂身前几步时才低声快语:“大将军,烧当羌王已开始下令拔营!”
“这头蠢狗,将害我军尽死于此间矣!”
韩遂顾不得再分析赵基的再战潜力,当即嘱咐左右:“轻装撤离,营中物资……能烧就烧了吧,不能留给赵基。他本就历经天水之战,缺乏器械。若得我军遗弃器械,则威势更胜,更难抵挡。”
他说话间,就有人控马调头,朝着自己的营区策马狂奔而去。
当阎行骑着气喘吁吁的骏马进入大营辕门时,就见远处韩遂的大将军战旗正向更远处移动,离他越来越远。
周围前军溃兵瘫坐各处,从躺下休息时,这些人就彻底疲软了。
现在就是晋军追上来要杀,他们也只能躺在地上尝试着翻滚,再无其他多余的体力。
“将军?”
一名青年军吏拖着沉重步伐迎上来,眼巴巴看着阎行。
阎行也环视周围,感觉回答的不妥,可能这里会立刻爆发一场哗变。
阎行深呼吸着,与周围目光对视后,语气沉重:“退避到两侧,追兵若来,我会亲自请降,以求生路。”
于是,疲惫欲死的前军溃兵们又从虚空之中汲取能量,让开了道路。
可依旧有一些徒步跑到这里的士兵蹲坐在冰冷地面上,已经一动不动。(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