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让加雷斯突然恍惚了一瞬。
亚瑟的声音里带着某种他许久未曾感受过的宽容。
这种感觉真的很真实,真实到加雷斯下意识睁开眼,就想要寻找母亲的身影,向她诉说自己在外遭遇了什么,遭受了哪些委屈。
“我觉得您像我母亲一样。”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走廊里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瞬。
亚瑟略显惊讶。
“小的时候只有我的母亲会这样对我,和我谈心,她不会跟我讲那些虚无骑士道,也不会关心那些帝国真理,她会鼓励我.我不知道您是否理解,就是”
越说,加雷斯越有些语无伦次,同时又陷入了懊恼,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他突然想到原体未必如他们这般,他们都是神之子。
“.”
亚瑟的目光突然变得遥远,浮现出一抹遥远的怀念,炽白的光斑在他脸上流转,仿佛穿越了某个平淡温馨的童年。
“我很幸运,不只是我妈妈,我爸也这样。”
他炫耀似地说道,让加雷斯不由得哑然,心头的慌乱顿时散去。
“我有着一个完整的童年,青年,所以我很清楚那是怎么样的感觉,当然,我并未经历过老年,我甚至都还未接过一个家庭的重担就来到了这片宇宙,所经历的战火也远比你们少得多,我还需要学习。”
他接着又说道。
说实话,很多原体都从未如正常人类一般活过,指望他们能老实为了人类打这个大远征都算帝皇的魅力光环够猛了。
简直是所到之处,众生皆下跪臣服纳头便拜,跟个龙傲天一样。
“我知道了,殿下。”
加雷斯咽了口唾沫,有些干巴巴的回道。
“再跟我多说说吧,说说你们的过去,让我多了解一些你们的疑虑。”
亚瑟也放弃了直接离去的打算,找了个位置坐下。
“我清楚你们当中绝大多数的战士渴求荣誉,但也仅此而已。”
沟通的桥梁真的很重要,狼王与马格努斯之间的乌龙,可汗手底下忠诚派与叛乱派擅自给爹做决定都是教训。
当然,暗黑天使绝大多数都是知道自己在干嘛的,这帮人清醒的要占绝大多数,就是卢瑟叛乱都无法争取太多人的支持。
也许这帮人就是太清醒了,他们清楚狮王的德性,说了也是白说。
但亚瑟真不一样啊,他是真想和这帮暗黑天使好好谈谈交个底啊。
他不想用沉默和威严筑起高墙,把军团当作执行命令的工具,他骨子里仍相信协作,相信坦诚的沟通能带来比盲从更牢固的忠诚。
工具尚且需要维护,需要润滑油,何况是人?
又不是所有人都和钢铁勇士一样喜欢自我pua,被佩图拉博折磨成那样了都一副‘我爱父亲,请父亲爱我’的架势。
暗黑天使更接近一支现代化职业军队,相较其他军团要缺少一些兄弟亲与父子亲的绑定,是真有话说。
亚瑟能感觉到,这些战士并非毫无想法,他们经历过卡利班的毁灭,千百年的流浪,背负着沉重的过去。
但他真不知道暗黑天使打算说啥。
“.我没有多么崇高的理想,殿下。”
加雷斯沉默片刻,最后还是顶着无数视线的压力坐在了亚瑟对面。
“我一开始想要学医,因为母亲在环境污染下逐渐病重,我只想治好母亲,后来成为了阿斯塔特也是如此,现在能够成为一名药剂师我已经足够满足了。”
“我并不太理解父亲一直强调的荣誉与骑士守则。”
他微微思虑,回忆着脑海中的记忆。
“我并未见过父亲所描绘的卡利班巨兽,而我的教官们通常对骑士守则嗤之以鼻,同时他们也不太相信帝国真理。”
“嗯。”
亚瑟点点头,表示理解。
狮王推行骑士之道,要谦逊有礼,要以强援弱。
但是狮王自己从不接受质疑,而当那些帝国官员残酷压榨卡利班的子民时,身为卡利班骑士的他们却什么也做不到。
在他们那个时代,更没有威胁臣民的卡利班巨兽给他们杀戮了,因为狮王在军团到来之前就带领着卡利班骑士将之杀干净了。
所以狮王赋予他们的信念很虚,而泰拉裔的王冠天军更是出自原法兰克与英格兰地区的贵族阶级,他们可太懂骑士了,看不上很正常。
而帝国真理,其他军团不知道,暗黑天使这帮打过泰拉统一战争的泰拉裔可是很清楚帝国真理怎么来的,不信也正常,并不妨碍他们投入到拯救全人类的作战之中。
“但我们并不缺乏为理想奉献生命的勇气。”
可能是觉得自己说的话多少有些大逆不道,加雷斯为战友们找补道。
“教导我的泰拉裔教官,他们虽然渴望着荣誉,但他们并非是为了荣誉而成为阿斯塔特的,他们能够忍受那些艰苦卓绝的战役,也能够接受出于安全考虑,隐藏自己的功绩。”
骑士仔细地组织着自己对战友们的理解,也没再顾及那些所谓的秘密了,尽量用简单的话语阐述出他们的想法。
“他们更多是出于一种不解,没有人向他们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做,也没有人向他们解释这件事完成了之后会怎么样,所以他们只能自己去尝试挖掘,然后根据自己挖掘出的信息编织出真相。”
末了,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自己要挨多少顿打。
随后迎着骑士之主的目光,他鼓起勇气说道。
“我想这就是军团出现隔阂的原因,包括原体和帝皇在内,没有人愿意解释,他们就像是我父亲一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懂了,说白了就是原体和帝皇对未来都没有明确规划,或者是有了也没和阿斯塔特说,这让他们很没有安全感。
而暗黑天使又是行动力很强的军团,要权限有权限,要战斗力有战斗力,所以他们有能力自己去探寻。
但是因为个体之间的差异,信息渠道的不同,导致认知也不同,疑虑在彼此间滋生,有的认为自己理解了原体的意思,有的则看谁都像是叛徒。
然后彼此之间的疑虑越来越多,隔阂也越来越大。
疑虑生异端啊。
有时候亚瑟是真不理解帝皇和原体在想些什么。
你们就跟基里曼一样做张表拍给极限战士告诉他们现在该干嘛,以后该干嘛,叛乱派起码少一半。
“殿下,自由您发起的公开交互伊始,我们便坦诚了许多,这也让我清楚我们的军团并未有想象中那样极端且神经质。”
“听罗赫说当初在马库拉格,就有着怀疑狮王叛乱的,怀疑军团叛乱的,怀疑基里曼大人叛乱的,他们彼此怀疑,彼此戒备,但他们最后都是忠诚的。”
迎着亚瑟认真倾听的模样,加雷斯最后阐述道。
“我想他们并非是单纯的渴求荣誉,包括卡利班裔的战士,他们更需要的是回应,一个来自原体来自帝皇的回应。”
“哪怕所谓的回应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哪怕这是一个谎言,甚至很坏,但总比没有要好。”
说完了这些话,加雷斯摸了摸脸,已经开始想象陶钢拳头印在脸上的感觉了。
“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观点,殿下您也可以多找一些暗黑天使谈话,我想他们不会拒绝。”
要死一起死。
“感谢你的倾诉。”
亚瑟微笑着点点头。
那不是一个上位者常见的、充满威严的浅笑。
而是一个发自内心的、近乎欣慰的笑容。
“与你的谈话令我受益良多。”
迈出第一步,接下来就不会难了。
随后他起身,在无数人的注视下离开了医务室。
他知道这些战士要的是什么了。
不是虚无缥缈的荣誉,不是空洞的赞美。
而是一个答案。
是的,他们要的从来就很简单。
不是挂在胸前的勋章,不是战报上华丽的辞藻,而是一个能让他们在漫漫长夜里安眠的理由。一个能解释所有牺牲与坚持的答案。
——
【第一军团:
你们好,第一军团的战士们。
我了解你们,我也了解这个帝国。
你们忠心耿耿,却换来了并不等量的回报。
你们被赋予了艰巨的任务,却发现当你们用最好的方式完成它而什么也没有得到。
你们对未来充满了迷茫,却没有人为你们指引方向。
你们是人,但几乎所有知晓你们的人都未曾重视这深刻于灵魂之中的要素。
我不会说你们过去的某些行为是错误的,我也不会责怪那些曾作出过错误决策的人,那些都是过去,而现在,我们有机会重新开始。
不要向我发誓,不要向我承诺。
不要只是因为那些猜想赋予我的身份便向我献上你们的忠诚。
除非你们相信我值得。
相反,请容许我向你们献上我的忠诚。
我向你们发誓,此时,此地。
我是亚瑟·潘德拉贡。
我不是帝皇的儿子,亦不是你们的原体。
我们的道路幸运交汇,我惊喜于你们自我的身躯之上窥见了熟悉的气息,而愿意将我接纳,我为自己有机会认识一群优秀的人而感到庆幸。
我的第一道命令,是将你们再度团结起来,我们将为了同一道理想而战斗,从这一刻起,我们不再是破碎的军团。
我向你们承诺,我将与你们一同迈入那黑暗的长夜。
我们将并肩走向光里。】
所有暗黑天使都收到了一份礼物。
一份来自亚瑟的礼物。
一封完善的计划书,其中阐述了破晓之翼对未来人类社会的畅想,他们在未来想要做到的事。
针对暗黑天使战团及其子团的处理方案,对阿斯塔特这一群体的安置条例。
其中的部分描绘颇为稚嫩,甚至能让那些阅历颇多的成员下意识露出笑容。
但当他们的视线落在一封信件,一柄精心雕琢的长剑之上时,面容皆转为肃穆的神态。
那是他们的故事。
他们所经历的战争,他们付出的苦痛,他们应当拥有的荣誉。
记述在一柄柄剑刃里,使用的是公开地密文,只要暗黑天使的传承还在,便依旧有人能够记得他们。
其上刻录着相同的铭文。
【这是历史,是自你们的辉煌人生中提取出的精华。
即使有一天肉体逝去,我们仍将存续于后来者的精神之中,将在第一军团之中继续活下去。
一切都可以被修复,用铁与血来重铸,以此来达成某种形式的永生,只要我们仍然铭记它们。
我,会铭记你们。】
——
次日,圆桌议厅肃穆。
骑士之主环视座列。
持剑披甲,列无虚席。
即使是最年长的骑士也攥紧了拳头,金属手套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明亮的灯光在拱顶落下,正落在一张张泛黄的羊皮卷轴上,那上面用深褐色的墨水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
他们将一同编织未来。
属于他们共同的未来。
——
砰!
一壶牛角杯被砸在了桌面上,带有腐蚀性的酒液啃食了一层薄薄的木料。
“誓父!”
红鬃摸了一把酒液,看向阿尔姆。
“我们去作战吧。”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
暗黑天使们就这么好吃好喝的伺候他们,干什么都是一副笑脸相迎的姿态。
结果他们在‘沉默誓言号’上喝了快一个月酒了。
啥也没干!(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