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6 裴元是本宫的人

    张太后刚过四十的年岁,一直以来都活的养尊处优,虽无当年让天子独宠一人的明艳姿容,但是岁月也不辜负美人,给她增添了别的动人风韵。

    只是素来的强势刻薄,让她的目光带着极具压迫感的锋利。双目也如含冰的春水,让人凛然不可侵犯。

    朱厚照在弘治年间就听过郑旺妖言的事情。

    那时候他想知道真相,想的发狂。

    无论父皇给他什么解释,他总觉得是在掩藏别的事情。

    只是张太后的积威,让他从来没敢亲自向她询问过。

    因为他猜过某种可能,畏惧于承担那后果。

    陆訚刚才劝他要考虑太后怎么想,但实际上,他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如果张太后是他的亲生母亲也就罢了,双方之间的血脉,让他们彼此无须小心翼翼。

    但若谣言是真的,他对这件事穷追不舍的态度,会让养母怎么想?

    当失去那表面的温情,后果又会如何。

    他懦弱于面对,懦弱于改变。

    等朱厚照当了皇帝,那瞬间的成熟,让他意识到了更多。

    ——真相只是过去发生的事情,而他现在,需要面对的是现实。

    所以当郑旺听闻新天子登基,有恃无恐的跑出来,再次要求天子承认自己的生母时,朱厚照和张太后毫不犹豫的逼迫一直保护郑旺的刑部尚书、太子太保闵珪致仕,然后晋升都察院右都御史屠勋为刑部尚书。

    屠勋这名字,一听就是一把快刀,砍起人来确实锋利无比。于是郑旺很快被杀。

    朱厚照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退路了,无论真相是什么,他只能是张太后的亲生儿子。

    不然的话,世人会怎么看一个,毫不留情杀死自己外公的皇帝呢?

    朱厚照本以为一切都会像从前,然而没过多久,突然爆发的刘瑾案,太后在最后的时刻却选择站在群臣那边。

    如今的德王世子谣言案,那若有若无想暗示的事情,让朱厚照猛然意识到了。

    他是回不去了,但是太后还有两个亲弟弟呢。

    如果在彼此利益捆绑的同时,张家二侯的利益优先权远高于他这个“儿子”,那么他还能对张太后继续信任吗?

    哪怕他能继续信任张太后,但若是事情牵扯到张家二侯的利益,或者张家二侯又被人捏住了什么把柄呢?

    臣子们对抗天子是不忠,但是他们可以阻止天子不孝啊。

    张太后这个砝码,在君臣之间的平衡中,带来的影响是致命的。

    事实上,朱厚照已经被致命打击了一次了。

    刘瑾的倒下,倒下的不只是一个深宫奴才,倒下的还有大批投效的党羽和朱厚照的新政。

    刘瑾被彻底搞臭,对朱厚照的政治危害,不下于英宗的土木堡。

    英宗因为土木堡之变被兵部扒了兵权,他朱厚照何尝不是因为刘瑾新政的覆灭,失去了政治上的主动呢?

    现在只要朱厚照想采取点动作,就会被斥为刘瑾余毒,底下人也可以占据政治高地,对朱厚照的政令进行软性抵抗。

    朱厚照正盯着张家二侯,就听张太后愠怒的道,“杨廷和他们是怎么处置的?”

    朱厚照回过神来,跟着同仇敌忾道,“回禀母后,儿子已经让王敞去山东严查此案了。一旦抓到那些散布谣言的人,一定会重重治罪。”

    张太后冷笑道,“去了一个又一个,可有什么结果?短短时间,这已经是派往山东的第三个右都御史了,这个王敞该不会也浑身不干净吧。”

    朱厚照面色微沉,强忍住看张家二侯的冲动。

    张太后能对外朝的情况如此了解,必然是张家二侯充当耳目的。

    就听张太后不满道,“这种事情,靠那些文官有什么用,就该让锦衣卫去抓,一个个都抓到诏狱里仔细拷问。”

    朱厚照不由想起了弘治朝那些,因为弹劾张家二侯,被抓进大狱严刑拷打的大臣。

    他沉默了片刻,回答道,“回禀母后,事情牵扯到德王世子,不是寻常大臣可比,总也要查证一番。”

    话中不软不硬,已经流露出些许不满。

    张太后却早已习惯了他老子朱祐樘的逆来顺受,直接对朱厚照不满道,“皇帝只管派锦衣卫去就是了,他们有的是办法。”

    张鹤龄见这对母子又要争吵,他知道这个叛逆的外甥不是闺男姐夫那么好拿捏的,连忙在旁劝解。

    他先对太后道,“那德王世子冒犯的非止太后,还有陛下。但说到底,不管是太后的事,还是陛下的事,都是大明的事。陛下这么做,定然是有道理的。”

    张太后见张鹤龄说话,不悦的先看看张鹤龄,又看看朱厚照,嘴巴动了动,却懒得说什么。

    张鹤龄见姐姐领会自己的意思,又赶紧对朱厚照道,“太后含辛茹苦养育陛下,却被小人这般谮毁,心中忧愤,也是难免。”

    “陛下还是要多多体谅才是。”

    朱厚照无从理清自己心绪,只得灵机一动,勉强笑着说道,“也怪朕没说完,朕已经让锦衣卫千户裴元去查办此事,想来应该会给出一个让太后称心的结果。”

    从陆訚所说的话,朱厚照已经大致明白,朝廷在处理德藩的事情上,应该已经有了共识。

    德藩八成是要被严惩的,这个结果,倒是可以顺手拿来平息太后的怒火。

    正好裴元也在山东,他是锦衣卫没毛病。

    “裴元?”张太后微微蹙眉,像是想起了什么,接着只微微颔首,并未再追问。

    朱厚照见张太后气色还好,并未再说什么问安的事情,又闲聊几句,便起身要离开。

    张鹤龄和张延龄兄弟连忙起身相送。

    待朱厚照出了仁寿宫的门,他却不上龙辇,而是回头看着张家二侯。

    两人心中忐忑,连忙赔笑道,“陛下可还有别的事情吩咐?”

    朱厚照看着两人冷淡道,“朕的后宫,两位国舅要待到什么时候?”

    张鹤龄脸色微变,连忙扯着张延龄跪倒道,“看到太后玉体无恙,臣也放心了,这就去辞别太后出宫。”

    朱厚照冷冷的哼了一声,这才上了龙辇离开。

    两人恭敬看着朱厚照行远,脸色才阴晴不定起来。

    张延龄牢骚道,“以往总寻思外甥好,这外甥哪有妹夫亲。”

    张鹤龄没有说话,冷冷的看了张延龄一眼。

    张延龄立刻噤若寒蝉起来。

    待两人回了仁寿宫,便听张太后仍有余怒的向两人抱怨道,“这照儿大了,和当娘的一点也不亲。”

    “我就你们这两个弟弟,他来了就冲你们使脸色,也不知道和你们多亲近亲近。”

    张延龄陪着唉声叹气。

    张鹤龄却没接这个话,而是冷静的对两人说道,“德藩绝对不可以轻饶。若是不能杀鸡儆猴,只怕还有别人离间陛下与太后的母子亲情,以及……,陛下与我等的甥舅之情。”

    “后果不堪设想。”

    却听张太后轻笑了一声,神色间露出些得意,自信的说道,“此事不必担心了。照儿派去处置此事的锦衣卫千户裴元,是本宫的人。”

    张鹤龄听了微感讶异。

    张延龄却盯着张太后那乍然而现的迷人神采,略有些失神。

    张鹤龄奇怪的问道,“这不过是个千户而已,姐姐怎么会留心这种人物。”

    张太后也有着偶得意外之喜的欣然,“你们还记得上次处置夏青那贱婢的事情吗?当时张锐给我出的主意,说是可以借口夏青宫中有巫蛊,将那贱婢直接废掉。”

    “张锐告诉我,因为当年妖人李子龙的事情,朝廷有专司此等事的衙门,叫做镇邪千户所。他和那镇邪千户所的千户,正好有些交情,于是便将那千户裴元引来见我。”

    张鹤龄一直警惕夏家,生怕夏家成为下一个张家。在他儿子张宗说失手打死夏家的女儿后,双方更是成了不死不休的关系。

    在听到这里时,张鹤龄忍不住问道,“事情不是没办成吗?”

    张太后道,“那裴元只是镇邪千户所明面上做事的,若要办成巫蛊案,还要从南京来人定罪。本宫懒得耽搁时间,就让他另外构陷了名目,让夏青那贱婢从坤宁宫中移出。”

    “本宫把那夏青挪去了濯芳园,让她在那里慢慢和老鼠为伴吧。”

    张鹤龄本想提醒张太后要斩草除根,但见张太后那解气的模样,也不好坏了她的兴致。

    便接着话题说道,“既然那裴元为太后做过事,想必也是识大体的。等臣弟回去后,就修书一封,让他一定大办此案,好好地给那些人点颜色看看。”

    张延龄在旁忍不住道,“既然张锐也去了山东,不如让这个奴才办事。他能拉下张永,还是有些能力的。”

    张鹤龄忍不住呵斥道,“你也知道他是奴才!要动藩王,指望的上东、西厂的这些人吗?”

    呵斥完了张延龄,张鹤龄又转脸对张太后和声道,“还是得让锦衣卫的人来办。”

    张太后赞道,“还是你识大体,你告诉那千户,若是事情做得好,本宫少不了他的好处。”

    张鹤龄又与太后就那谣言的事情密议了一番,这才带着张延龄离去。

    就在京中激烈博弈的时候,号称“南下山东配合调查,结果受制于边宪”的裴元,正无聊的在永庆寺里数着日子闲等。

    一开始的时候,裴元是作为“阳谷劫夺案”的被告前来山东受审的。

    审着审着,正审案的都察院右都御史边宪就成被告了。

    然后“阳谷劫夺案”的原告因为事涉通匪,也全都抓起来了。

    裴元这个被告的地位就很尴尬了。

    其他办案的人员,都搞不清楚未来会是什么风向,因此将裴元软禁在了永庆寺中。

    这个处置措施,就很有些智慧了。

    可以说,颇有些三圣母犯了天条,结果被铁面无私的二郎真君杨戬,压在华山底下的风采。

    吃瓜群众看完之后,只感觉二郎神好无情、好冷酷、好无理取闹,但也难免对他的正直大义十分佩服。

    ——如果不考虑三圣母的身份是华山女神的话。

    裴元就被办案人员严厉的关在了永庆寺中。

    永庆寺住持听说是镇邪千户所千户亲临,慌忙带了满寺大小僧众出来迎接。

    那永庆寺住持消息比较灵通,知道上个月京中出现的变故,也知道大永昌寺的释不疑出了事。

    那住持见负责监察宗教民俗的二把手亲自驾临,还以为是释不疑的案子把他也牵出来了,吓得险些要站不住。

    后来听说裴元是在这里暂住,那住持恨不得把殿中的大佛搬开,给这位大爷腾个地儿。

    于是裴元就这样暂且软禁在了永庆寺。

    裴元也知道事情不是来山东的这些人能决定的,他只能耐心的等着朝中给出进一步的反应。

    只是……

    裴元刚刚在永庆寺休息了两天,寺中就迎来了意想不到三人。

    他一脸懵逼的看着满脸表功之色的曹兴,有些无力的问道,“不是,你们真打听到李梦阳在哪了?”

    踏马的,老子就是嘴痛快,随便说说。

    你们他妈的这样把老子架起来,连个台阶都不给?

    裴元看弱智一样看着程雷响,你踏马怎么带的人?

    程雷响也有点无奈。

    他也不知道这两货怎么和打了鸡血一样,这么上赶着献殷勤。

    何况这事儿是裴千户亲口吩咐的,他能怎么拦?

    难道告诉他们,别当回事,裴千户就是口嗨?

    裴元从程雷响目光中接收到了几个G的无奈。

    裴元也只能头皮发麻的自己应对了。

    踏马的。

    自己装的逼,怎么也要圆回来啊。

    仔细一问,李梦阳正在江西担任提学副使。

    裴元无奈,只能一脸崩溃的吩咐萧通、陆永帮着打掩护,他也不带别人,只带了程雷响、邓亮和曹兴三人一起去打李梦阳。

    这一路远行劳苦,也没别的共同话题,无非就说说康海和李梦阳的那些事儿,结果四人越走越生气。

    赶了十余日路,好不容易到南昌了,结果在提学衙门还扑了个空。

    再一问,李梦阳竟然触怒了淮王,正在待罪。

    四人私下一合计,也不顾不得别的了,来都来了,打了再说。(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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