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
那猛安冷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卷黄绫圣旨,道:“衍圣公孔元措接旨!”
“吾皇万岁!”
庭院中所有人和孔元措一起,跪接圣旨。
那猛安高声宣读:“万岁奉天法天正大皇帝诏曰:朕闻捐躯殉国,君子之志也。今天下汹汹,国家风雨飘摇之际,天下军民百姓,自应捐躯报国,毁家纾难。衍圣公,圣人后裔也,为天下人之表率,宜先行之。钦此!”
然后,那猛安把黄绫圣旨收起,道:“衍圣公,都听清楚了吧?陛下有旨,毁家纾难,当从你家开始!”
孔元措直感觉如同寒冬腊月,被一盆凉水兜头而落,从头顶凉到了脚底,期期艾艾地道:“所……所以,朝廷是要抄我的家,凑给赵朔的那笔金银?”
那猛安道:“衍圣公聪明!尔府邸内,所有金、银、铜器皿,包括妇人钗钿在内,需尽数献与朝廷。牲畜、布匹、古玩、大梁,丝绸衣物、酒、肉,也俱在朝廷的收缴之列!”
“还有大梁?”
孔元措都要哭出来了,道:“你们这不是抄家,而是拆家啊!拆了屋子,我们全家住哪?”
“放心。赵朔大王不是什么梁木都要,必须径超四尺,我估计你家的房舍还能剩下一半。”
“我家人口众多,剩下一半也没法住啊!”
“放心,很快就没有那么多人口了。衍圣公府邸内年轻女子,也在收缴之列。”
“不!朝廷不能这么对我,不能这么对我啊!”
钱财的损失,孔元措面对甲士们的刀枪还能保持理智,但现在实在是忍不了了。
如果妻妾女儿都被金人献给赵朔,犒劳八旗将士了。孔元措还有什么脸面再称衍圣公?还有什么脸面领袖天下读书人?
凭他的帽子特别绿吗?
孔元措急红了眼,嘶吼道:“我是衍圣公!我是圣人后裔!朝廷如此对我,天下读书人会怎么看大金朝廷?会怎么看陛下?我不信这是真的!定是你这厮在假传圣旨,我要入宫!我要见陛下!”
说话间,孔元措不管不顾,就要向大门奔去。
然而,那猛安怎么可能让他这么走了?
啪!啪!啪!
那猛安薅住孔元措的脖领子,左右开弓,大力向他的面颊上抽去,连抽了十几个大嘴巴才停了下来。直抽地孔元措鲜血淋漓,后槽牙都掉了两颗。
然后,才恶狠狠地道:“衍圣公,你冷静些!别说你的妻妾女儿了,就是陛下的长女鲁国公主,今年才十四岁,也要作价千两黄金,给赵朔送去!怎么,你的妻妾儿女,比陛下的公主还高贵不成?还有,陛下的儿子,也会作为质子,送往赵朔的中军!”
“陛下的儿子?曹王完颜讹可?”
如此劲暴的消息,还真让孔元措冷静下来。
完颜讹可,是个女真人中太常见的名字。“板子讹可”“草火讹可”的真名,都是完颜讹可。
金帝完颜守绪唯一的儿子也叫完颜讹可,今年才七岁。只是年纪还小,还没有被封为太子罢了。虽无太子之名,却有太子之实。
如果皇帝都把女儿卖给赵朔了,儿子送到赵朔的军营内做质子了。孔元措似乎还真不能抱怨,完颜守绪如此待他是对他这个衍圣公太过苛刻。
不过,这是真的吗?
孔元措开口问道:“果真如此?朝廷和赵朔达成的七条协议里,没有这条啊!”
那猛安恨恨地道:“还不是那耶律楚材?!他说,七条协议,其他条目,都好执行。唯有不许再迁移汉人到汴梁这条,如果我们反悔怎么办?所以,要将曹王送去做人质,保证这条的执行。”
“那朝廷就答应了?”
“不答应怎么办?我大金的才智之士在所多有,就算一时想不明白,时间久了也能想明白,赵朔不打我大金了,可没说不许宋国打。说不定,曹王送到赵朔的大营,还能为陛下保留一丝血脉。”
“这……这又是何必呢?”孔元措苦涩道:“朝廷如此忍辱负重,到底能拖延多久?还不如轰轰烈烈地战上一场。”
那猛安却摇头,道:“那可不一定。单独宋人攻我大金,虽然我大金还是有可能灭国。但是,这灭国不是一定的!我大金将士奋起,人人死战,说不定能将宋国的大军击败,甚至可能开疆拓土,连每年给赵朔的岁币都凑齐了!”
“可……可是……”
孔元措还想再说,但那猛安却已经等不及了,道:“行了!没什么可是的。来人啊!”
“在!”
“把衍圣公家中财物和女眷,尽数取了!”
“是。”
事实上,准备抄孔元措的家的人,何止是现在这些甲士?
随着那猛安一声令下,五百甲士冲入了衍圣公的府邸,先把所有人分男女集中在一个大院落中。
然后,开始搜取一切能赵朔那里抵钱的财物,房屋却是要最后再拆。
所有年轻女子也都选出来,总共是一百三十九人,被猛安们驱赶着,哭哭戚戚地向门外走去。
“死节!你们要死节啊!”
“你们要找个机会自尽啊!”
“一死事小,失节事大!你们一定要找个机会寻死,务要堕了我孔家的名声!”
“我孔家的女人,尽是贞洁烈妇……啊!啊!啊!……呜呜呜……”
孔元措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为自己的绿帽子做最后的努力。然而,金兵怎么可能让他蛊惑人心,把现成的能抵赔款的女人弄死?
那猛安又恶狠狠的给了孔元措几个大嘴巴,然后将一块破布塞到了他的嘴里。
“爹爹,别白费力气了。”
孔元措女儿孔惜梅一句话,将孔元措最后一丝希望击碎,道:“我不会自尽的,我还想活,嫁给八旗将士也没什么不好。而且,事到如今,您还不明白吗?以后再也没有什么孔家了,您不必担心孔家的名誉受损。”
“赵朔大王占曲阜之后,为什么不但没有再封衍圣公,还分了孔家的田地?为什么,二十七人的名单里没有您?为什么科举考试,关于经义的比例越来越少?”
“恐怕赵朔大王认为,儒学对治国安邦用处不大。至圣先师虽然伟大,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他老人家后人享受余荫,又何止十世?到了现在,也该有个了结了。”
“而且,我孔家一南一北,还在曲阜留下了叔叔孔元用,无非是狡兔三窟而已。天下有识之士,谁看不出来?我们孔家,恐怕连忠臣孝子,都谈不上了吧?对朝廷到底有何益处?”
“还有,赵朔大王麾下,除了中原之地外,还有远比中原广大的域外领土。这些人何等懂什么儒学?何曾知道什么至圣先师?您觉得,他会在乎天下读书人的看法吗?还需要留着我孔家,装点门面吗?”
噗通!
孔惜梅这些话彻底击垮了孔元措的心理防线。
他不再挣扎,双腿一软,瘫软在地。
其实,从赵朔入山东,丝毫不在乎孔子的面子,把孔家的田地分了开始,孔元措已经隐隐感觉,这赵朔对至圣先师,恐怕没什么敬意了。
不过,他还是心怀侥幸,觉得假以时日,赵朔身边的儒臣增多,会逐渐改变对孔家的看法。
赵朔让耶律楚材拟定文臣名单,更是让他心中泛起巨大的希望。
现在,这份希望,已经被女儿的一番话彻底击碎!
是啊,孔家有什么用?儒学有什么用?
如果孔家有用的话,现在还是汉朝呢!如果儒学有用的话,大宋还能被不通文字的女真人来个靖康耻?
到了现在,改朝换代那么多次,孔家世修降表,连忠孝节义都无从谈起!
孔家,完了!
他这绿帽子,也戴定了!
而且,他留在汴梁,恐怕要作为储备粮,难免被拆骨食肉的结局!
咚!
孔元措越想越是郁闷,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管怎么说吧,女真人为了凑足给赵朔的“三百万两黄金,三千万两白银”的军资,简直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皇帝完颜守绪、衍圣公孔元措都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何况是其他人?
终于,两个半月后,各种物资、女人折算之后,满足了赵朔“三百万黄金、三千万两白银”的勒索。
山西的女真人,也全部迁到了汴梁城。
虽然汴梁大量的年轻女子,被金国朝廷卖给了赵朔。但此时这座城池内的总人口,依旧达到了二百三十万之众。
按说这时候,应该将军民百姓分散开来种田,恢复经济的。但是,这不是宋国虎视眈眈吗?
还有一场激烈的汴梁保卫战要打!
金国现在已经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击败宋国大军,从宋国手里夺得大量的财富,以应付赵朔的岁币上。
宋国这时候,也完成了兵力调动。
两淮精兵增加一万,四川精兵也调来了一万,京湖精兵增加三万,另外再补充精锐厢军十万。
再加上孟珙的一万五千忠顺军,以及之前五万两淮兵马,总兵力达到二十一万五千之众。
这二十一万五千大军的主帅,则是史弥远的心腹,参知政事兼枢密院签事薛极。
薛极当然是文官,不通军事。
不过,指挥全国精兵,宋国不用文官怎么可能?
而且,金国都穷途末路了,“恢复旧都”就在眼前。如此大功,怎么也得史相的心腹来取吧?
又半个月后,二十一万五千大军,兵围汴梁城!
宋军中军帐内。
“哈哈!好好好!这都是汉人的民脂民膏啊,这回也算是物归原主!”
薛极拿着一串闪闪发光的明珠项链连连点头,赞不绝口。
这串项链,是孟珙发掘的金国皇帝完颜守绪的母亲明惠皇后的陵墓所得的陪葬品之一。
如此珍贵的项链,恐怕能价值五千贯!
整个明惠皇后的墓葬品,保守估计,价值超过了四十万贯。再多发掘一些女真贵人的坟茔,这回宋军出兵的军费不就出来了吗?
而且,金国皇帝老娘的坟墓啊,挖着真是解恨!
当然了,薛相爷趁机捞上一笔,发上一笔横财,更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之事。
孟珙对薛极的心思洞若观火,但对大宋文官的贪墨早已习以为常了,心中毫无波动。
他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如何攻打这汴梁城。
当即,孟珙趁着薛极高兴,询问道:“大帅以为,我军应该如何攻打这汴梁城呢?”
“这还不简单。”薛极自信满满地道:“据我大宋皇城司的情报,三峰山一战,金国主力尽数被赵朔歼灭。现在,不过是剩下了两万左右的精兵。而我大宋用来攻打汴梁的精兵,已经超过了十万。只要将士奋勇,汴梁指日可破!”
“大帅不可啊!”
孟珙怕的就是这个,赶紧劝道:“汴梁城城周四十八里,还引黄河水修了宽达七丈的护城河,城内有二百余万的军民百姓,可称易守难攻之极。”
“而且,什么算精兵?只要赏罚分明,仗打多了,普通签军也就成了精兵。我军强行攻打,如果旷日持久,损失惨重暂且不说,恐怕连汴梁城都攻不破啊!”
薛极对孟珙不同意自己的意见,很不高兴。
这帮丘八只要上战场奋力厮杀就好,这种运筹帷幄制定战略的事,还能比得过他这个同进士出身,当朝宰相?
薛极皱眉道:“你觉得,我军应该如何破汴梁?”
“再修一座城,将汴梁彻底围在此城的正中。城门洞只容两个人并肩通过,我们只守不攻。如此一来,金国就是有千般妙计,万种谋划,也施展不开了。”
说话间,孟珙拿出一张早就画好的图纸,道:“就是修成这个样子。反正我们大宋不缺粮食,而汴梁城内绝对存不了供二百多万军民百姓吃多久的粮食。时间久了,我们兵不血刃,汴梁自破!”
“那怎么可能?”
薛极当时就急眼了,道:“金国半年总支持的住吧?我们难道要围上半年?二十多万大军远征在外,半年的消耗,挖掘女真坟茔的财物,能弥补的过来?”
“还有,时间久了,汴梁的百姓,都要被女真人吃光了。你要本帅得一个空城吗?”
孟珙辩解道:“城内大多都是女真人,死了也就死了,大帅何必担心他们?而且,兵书有云:百战百胜,不如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以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此,可胜在彼。这确实是最为稳妥的法子了,请大帅明鉴!”、
“兵书?”
孟珙一句不经意的辩解,令薛极勃然大怒,道:“孟珙,你是在说,本帅是文官,完全不知兵吗?”
“末将不敢!”
“不敢,你就老老实实,听本帅的命令!”
薛极满脸冷笑,道:“明日,你就率领忠顺军,给我填汴梁的护城河!”
“大帅容禀,填河那是厢军该干的活。忠顺军是精兵,好钢得用刀刃上!”
“本帅当然知道,忠顺军是精兵。但是,我大宋十数万精兵在此,还少了你这不到两万的忠顺军?”
啪!
薛极重重的一拍几案,道:“本帅就是要杀杀忠顺军的傲气,杀杀你孟珙的威风,以为全军之戒!你们先给我填三天的护城河再说!”
在薛极看来,大宋以文驭武,是再英明不过的政策了。
越是骄兵悍将,越是需要压制。如此一来,才能对将士如臂使指,无往而不胜。当初,韩琦一句“东华门外唱名者,才是好男儿”,斩杀了军功赫赫的焦用,才震服了狄青,兢兢业业为大宋效力。
他今日之举,大有名臣韩琦之风!(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