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了陈郡的世家豪门后,刘辩将新任豫州刺史杨琦与陈郡郡守冯芳召至跟前,叮嘱他们务必尽早恢复陈郡民生,随后便下令班师回朝。
陈郡的民生恢复工作并非难事,朝廷会给予一定的资源倾斜,加上那些被清算的世家豪门所遗留下的大量耕田,以及此前被刘宠聚集在此的流民,只要冯芳与杨琦勤恳办事,这几乎是一份唾手可得的政绩。
不过,大军班师回朝,却并非一同返京。
皇甫嵩领中军左、右武卫营步卒及中垒营、中坚营及骁骑营、游击营四营兵马,取北道,沿北路行军路线从陈留郡班师回朝。
待大军抵达京郊后,由何皇后代他施恩,发放少量的粮食、布匹和足量的酒肉作为赏赐,先行安抚军心。
至于详细的军功赏赐,则交由留守的侍中寺阁臣与尚书台分别草拟方案,待他回京后再做定夺。
而刘辩本人,在典韦及四千左、右武卫营骑兵的护卫下,自陈县南下至项县,再经项县南下进入汝南郡巡视地方。
他虽然有心早些回京处理那些需要他拍板的政务,但既然出来了,自然要多瞧多看,借着又一场大胜的余威,亲自察看地方实情,处理一些平日不便插手的人与事。
尤其是汝南郡!
过去的汝南,几乎是世家豪族的封地。
以汝南袁氏为首的世家豪门,当真是在汝南郡演绎了何谓“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若非当年对汝南袁氏进行谋反清算,谁都不敢想象偌大的汝南郡竟见不到几个寻常百姓,俨然便是世家豪门的国中之国。
彼时整个汝南郡哪里还有几家自耕农,几乎所有人都沦为世家豪门的佃户,耕种着世家豪门的田地,这也无怪乎历史上董卓之乱后,袁绍、袁术二人能迅速拉起一支装备齐全的兵马。
但随着汝南袁氏及其乡党、姻亲、朋党等大族接连遭遇清算,又有前任汝南郡守杨琦励精图治、苦心经营,如今的汝南郡总算有了几分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气象。
刘辩一行人马进入汝南后,一路向南、向西巡视,幸固始、鲖阳、新蔡、安城、慎阳、北宜春、阳安、濯阳、吴房、定颍、西平十一县。
不提文书账册上那些增长的田亩与赋税数字,刘辩反而更加留意每日城门处百姓进出的流量。
在他看来,耕田数据或可粉饰,被各县县令、县长叮嘱过的乡啬夫、亭长以及田间的农夫都会说谎,但城门吏手中那记录进出城人流量的账册,却难作假,也更能真实反映市井繁荣与百姓家境的愈发殷实。
要让这本账册作假,不单单要涉及具体的乡、亭百姓,更要涉及市舶司的账册和商贾手中的账册。
假账之所以见不得光、经不起查,便是因为若非真实数据便难以做到面面俱到。
赋税再多,若百姓家无余粮,又何谈政清人和?
刘辩目光扫过城门口熙攘的人群,见入城的百姓多是赶着车或是背着空箩筐,几乎都是入城采买。
若非消费能力逐渐提升,他们又怎会频繁进城采买?
乡间集市固然便利,但货物种类终不及县城齐全。况且,盐、铁、丝、酒、粮这五类商品,不允许在乡间临时搭起的棚子里进行交易。
市舶司的市司下专设盐、铁、丝、酒、粮五科,严格管控。
凡经营此五类商品者,必须获得市舶司的经营许可证,悬挂市舶司授予的特许匾额并在商铺内张贴经营许可证的文书。
丝、酒这两项确实是暴利产业,故而朝廷必须要将这两类商品收归国家管控。
丝类商品的涵盖范围极为广阔,不单单是丝绸,其余绢、缣等各类丝织布匹都必须列入管控,哪怕是最劣等的麻也同样如此。
麻是底层平民百姓过冬御寒之物,若不严加管控,难免有奸商在小冰河期的严寒冬日囤积居奇,以高于过往十倍乃至百倍的价格售卖来牟取暴利。
刘辩对商贾的态度颇为复杂。他愿意扶持商业,但绝不信任商贾的操守。
商贾重利,其中虽有个别良善,或出于善心或为名声而行善事,但这个阶层大体多是不仁不义之辈。
松开有形的枷锁,再铐上无形的枷锁,方是御商之道。
其余盐、铁之物更不必说,前者是生活必需品,后者则除了是军需品外还是农具等所需材料,盐铁官营是绝不容动摇的国策。
至于粮食,谷贱伤农,谷贵伤民。
朝廷固然设立了平准仓,以维持粮价均衡,但过往平准仓多次停运的也正是因为运营成本实在太高,是不盈利的纯慈善项目,每年亏损数十亿都是常态,最终难以为继。
所以朝廷若要长久维持平准仓的正常运营,必须要节流。
刘辩想不出什么节流的法子,他唯有截流的法子。
以往,小粮商是直接派出人手从当地百姓手中收取粮食贩卖,大粮商则是通过一批负责从百姓手中收粮的中间商手中收粮。
大粮商光是某个县的一座分铺,囤聚粮食便有千石,若是在人口密集的大城,屯粮又岂止万石?
放眼大汉一百零五个郡国,不知囤积了几百万石粮食。
而这些粮食即便人手再多也难以从百姓手中收取,百姓也未必愿意将粮食卖给他们,若是交易有了问题,到县府告状都麻烦。
因此,大粮商收粮往往需要本地的中间商从中斡旋,由中间商从百姓手中集中收取多余的粮食,再由中间商贩卖至大粮商手中。
如此做法,商贾虽然被赚取了差价,但却节省了时间和人力,而且这部分差价最终会转嫁在买粮的百姓身上。
如今,市舶司将粮食贸易纳入管控,杜绝了中间商赚取差价。
至于人力消耗,由各里长、亭长、乡啬夫从有意愿贩卖余粮的百姓家中收粮,按照市舶司在《大汉邸报》公布收粮的价格当场结清钱财,再由官府分发给各大粮商的额度进行分配,不得超过市舶司公布的粮食最高价进行贩卖。
能以多少价格卖出去,那就全凭本事。
不过,朝廷允许持有经营许可证的商贾持证免费使用漕运体系来运输这些管控商品,并免除对应渡口的关津税,不过陆路关隘的关津税不得免除。
大汉的关税一度随着休养生息的国策和对商业发展的需求而取消过,自孝武皇帝始,关津税被统一定为“每值千钱,算二十”,也就是2%。
经过一座关隘或渡口,都要上缴商队货物2%的关津税。
如此于商贾而言,总体利润反倒是有增无减,否则也不会如此愿意配合朝廷的新政。
盐、铁、丝、酒亦是由各里长、亭长、乡啬夫从百姓手中收取原材料或成品,亦是准许免费使用漕运体系运输相关商品并免除对应渡口的关津税。
不过朝廷既然许给了商贾们利益,自然也要定下重罚!
市舶司鼓励检举无证经营、越界贩卖、销售劣质商品、超额购销、偷漏税等行为。
若检举属实,检举人无论是商贾还是百姓,市舶司都会视检举情况给予检举人免除一定赋税的奖励。
至于被检举者,罚金为百倍于违法所得,将面临百倍于违法所得的罚金、暂停营业乃至永久吊销经营许可证的处罚,且本人三代以内直系亲属及三族内亲属的经营许可证及获取资格,也就是从业资格也要被永久剥夺,不再授予,检举者可免罚。
情节严重者,甚至可能被处斩或满门抄斩。
而如此的市舶司制度,还并非最终的制度。
若是市司下的各科机构只在雒阳设立署衙,对于地方的威慑力终究有限,缺乏了实际的管控效果。
他心中已有规划,待时机成熟时,需在州、郡、县都必须设立分管盐、铁、丝、酒、粮的专职人员,每三年一轮换,既是更好地起到监管作用,也是将这部分权力从地方行政长官手中剥离出来。
如今,借助着他这个天子一场场军事胜利和对世家豪门大开杀戒的余威,至少在现行的市舶司的制度下,商贾们还是鲜少有人敢与律法对抗的。
在巡视了汝南郡后,刘辩叮嘱了新任汝南郡守梁鹄一番后,进入了颍川郡,至定陵、襄城、阳翟、长社,入河南尹至新郑,经管城,沿黄河官道抵达雒阳,全程近二千里。
不同于吕布麾下负甲沉重的具装甲骑,褪去马铠的武卫骑常规行进速度便能达到一日百里,且不会令马匹和骑卒过于劳累。
刘辩途中又在汝南郡的新蔡、西平和颍川郡的阳翟,最后进入河南尹后,又选择在距离雒阳不足二百里的管城临时决定休整一日,实地察看民情。
最终耗时二十四日抵达雒阳,在中东门外见到了率领文武百官前来静候天子圣驾归京的何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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