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梨花带雨(2)

    整整过去了二十年,但1942年5月的蔡文姬压轴演唱的一曲《牡丹亭》仍然刻骨铭心在牛角镇一代人的耳膜脑海里,鹰击长空的嘹亮吟唱,枝头杜鹃的清脆水珠,金鳞白龙的悬崖勒马,无不登峰造极,至今余音绕梁,难以超越。

    “蔡文姬现在在哪里?”何洛寄问卖簸萁竹器的吴大娘。

    吴大娘回答:“蔡文姬就在牛角镇集市大街一壶油家中!”

    蔡文姬就在牛角镇,一群组织者大喜过望。

    12月29日下午,何洛寄一行人来到一壶油家,发现蔡文姬真在他家。

    组织干部们进入院内,何向正在编箩筐的一壶油表明来意,想邀请蔡文姬在三天之后的元旦庆祝大会上压轴登场表演最后一个节目。

    蔡文姬在乘船去上海之前不想再登台唱戏,从26日夜晚出发的李四树七八天就到,今天29日,守在二楼卧室里的母女俩想平静度过这剩下的几天,就让松茸卓玛到院子里替她们委婉推辞。

    松茸卓玛对院子里的一行人说:“蔡阿姨最近身体和嗓子不好,加上家庭变故,精神状态也不好,难以在元旦压轴登场。”

    何洛寄的女助手已经从吴大娘处得知蔡家夫死子疯,蔡家母女俩铁了心要离开巴东前去上海定居,很可能一去不复返。

    女助手认为蔡文姬母女俩就在二楼不肯露面,她心生一计,大声对松茸卓玛说:“我们牛角镇对蔡家的家庭变故深感同情惋惜,得知天籁之音三生有幸的蔡文姬将离开巴东前去上海,惭愧不已的巴东人民实在是对不起蔡家,但父老乡亲们还是希望能在蔡文姬离开巴东之前,最后一次倾听她余音绕梁的卓越歌声,她是整个巴东艺术的顶峰,将永远无人能超越,永存于心,世代铭记。”

    溢美之词还是立刻产生现场效果。

    二楼的蔡文姬也听见了,她在湖北巴东地区唱了半辈子的楚剧,几乎从未离开过,三十年来一直是巴东县出场费最高的戏子,还真有一点依依不舍,上海人听不听得懂楚剧还是一个问号,但巴东人民绝对能听懂她的演唱。

    蔡文姬沉默片刻后,就上半身伸出窗户,向何洛寄一行人说:“我答应牛角镇三天后的元旦登台演出,言出必行!”

    其实松茸卓玛也想再一次倾听蔡阿姨的演出,听见蔡阿姨主动答应元旦演出,就对何洛寄嘱咐:“蔡阿姨是巴东艺术的最高象征,一定要是压轴登场!”

    高兴的何洛寄拍手承诺:“蔡文姬在巴东的最后一曲,一定是万众瞩目的压轴登场,言出必行!”

    邀请成功后,大功告成的何洛寄们高兴离开一壶油家的院子。

    组织者们开始四处宣传:“牛角镇1962年元旦表演庆祝大会将是蔡文姬在整个巴东地区的绝唱,天籁之音三生有幸的她即将前往上海定居。”

    ‘蔡文姬在巴东的绝唱’的广告效应迅速在整个巴东县传播,全县老百姓翘首以盼,纷纷提前赶到牛角镇罗织塔附近占位置。

    现年59岁的蔡文姬身高173厘米,身段挺拔修长,容貌端庄,舞蹈动作娴熟优美,极擅长演唱,她父亲是巴东著名的口技模仿大师蔡楢,蔡楢能凭单人一嘴模仿出千军万马火烧赤壁的轰轰烈烈,也能模仿出春蚕吐丝榆树发芽的栩栩如生,更能模仿海浪翻滚蓝鲸遨游的惟妙惟肖,从小耳濡目染的蔡文姬与生俱来就对声音拥有过耳不忘的天赋异禀和敏锐领悟,15岁登台演唱,18岁就成为当家花旦,21岁后,一直是‘涅槃’社戏班子压轴登场的台柱子,很少跑调和忘词。

    功底深厚的她最崇尚古人山歌的自然清唱,融入山河,幽谷回荡,汇天地之灵气,聚万物之精华,不需要涂脂抹粉,不需要乐器伴奏,不需要大喇叭扩音。

    这是自己在巴东的最后一曲,也是她即将前去上海打拼谋生的尝试第一曲,上海音乐界现在最受欢迎的是电影配乐的流行歌曲。

    从15岁唱到59岁,44年的唱戏生涯锻炼成就她出神入化的专业技巧,她能返璞归真模仿高山流水的潺潺涌溅,能栩栩如生模仿黄鹂啼鸣的婉转细腻,能雌雄难辨模仿壮士断腕的苍凉豪迈。

    胸有成竹的蔡文姬决定这次巴东绝唱不唱楚剧,以自由不羁的感觉第一次演唱流行歌曲,不局限任何规则,她自己填词作曲。

    中国古代戏曲的工尺字乐谱和现代音乐的五线谱,欧阳涵夫妇都很精通熟悉。

    蔡文姬根据家庭遭遇,结合对《红楼梦》中林黛玉葬花的心境参悟,象征着崇祯皇帝的林黛玉是在绝望埋葬华夏文明,蔡文姬也将埋葬八仙过海的自由,埋葬琴弦和鸣的爱情。

    蔡文姬二天内就谱曲填词原创出一首新歌,她先在纸上写好词,再在现场演唱时即兴发挥赋予最终曲谱。

    《梨花带雨》

    词曲唱:蔡文姬

    大雁东南飞,我不敢去追,追逐的梦,梨花几片坠,催雨落泪!

    山谷中,蝴蝶眨几次眼睛,鬓丝如霜,浮萍轻易老,问君在哪里?

    云知道,漫天雪纷扬,怕风急,怕路远,冰川解冻,流水无情,我好累…

    哭河边,罗织碎,我不敢去追,去追,…海角绝迹,心如死灰,啊!啊…

    一叶知秋,千般愁,白纸写尽蝼蚁命,呃…琵琶弦断,意已决!

    乱石穿空沉江处,风吹雨落故人离,梨花几片坠,一错再错…

    1962年1月1日元旦上午,晴空万里,风和日丽,学生和工人都放假休息,罗织塔的搭台空地上竟然来了9万群众,熙熙攘攘,几名拄着拐杖的盲人也提前赶到,坐在舞台最前面聆听,涅槃社楚剧戏班子的乐器手老师傅也赶来。

    元旦表演大会下午一点钟开始,六点钟结束,时长六个小时,一共有31个节目,最后一个节目结束时,大会周边将燃放大量焰花,以庆祝新年开始,风调雨顺,事事顺遂。

    为防止拙劣表演者在舞台上拖延时间,台下采取群众嘘声驱赶法,台下嘘声较大,台上表演者就立刻下台退至幕后。

    中午12点,表演者们都进入后台准备道具和化妆,唯独蔡文姬空手而来,她没有道具,不需要乐器伴奏,也不需要大喇叭扩音,几十字的原创新歌铭记在心。

    快艇上的李四树已经电话通知一壶油家,元旦当天下午就会抵达牛角镇瓦罐码头,为避免夜长梦多,采取兵贵神速即到即离,就嘱咐蔡家母女俩收拾好行李物品,让松茸卓玛一家帮忙,在元旦中午时分就搬到瓦罐码头等待李四树们的快艇。

    一壶油的三个孩子都很懂事,也出门帮忙搬东西。一壶油一家人都没有参加罗织塔空地的元旦庆祝大会,一壶油的母亲在家守候电话,一壶油拄着方撑先提前来到瓦罐码头等待李四树的快艇,松茸卓玛和三个孩子协助楼兰公主蔡洁一次性搬行李到瓦罐码头。即使下午李四树的快艇到达瓦罐码头,蔡文姬也要唱完最后一曲。

    庆祝大会表演者八成都是业余民间艺人,少数是职业艺术家,蔡文姬三十年以来一直都是整个巴东地区出场费最高的艺术表演者,所以这次牛角镇的组织者们也将清唱一曲《梨花带雨》的蔡文姬安排到最后一个节目,压轴登场。

    即使前面30个节目都很糟糕拙劣,但有‘天籁之音三生有幸’蔡文姬压轴,9万观众们也愿意忍受等到最后蔡文姬登场,因为这一次登场是她在巴东的终极绝唱。

    下午一点钟整,表演开始。

    第一个上台表演的是巴东朱砂山著名武术家赵小龙,只见身穿白褂的他先是一套行云流水的螳螂拳,然后是向前连翻21个腾空筋斗,又背朝后连翻18个腾空筋斗,最后稳稳落在舞台的木板上。

    武艺高超,拍案叫绝,台下观众纷纷热烈鼓掌,何洛寄一群组织者们也兴奋不已,第一个节目就如此成功。

    第二个上台表演的是竹林世家韩湘子的吹笛演奏一曲《萧十二郎》,悠扬竹笛声响起,台下安静,仿佛身临其境进入一片竹海,听,风起,松鼠窸窣,翠鸟醉,碧禹剑劈竹脆,一壶浊酒灌心碎,情有何罪,回头望月,何仙姑长袂缥缈,昆仑凌绝顶,天山童姥降临凡间,潇洒冷酷的萧十二郎挥剑旋转一个龙卷崆峒,漫天叶飞舞,……。

    幕后闭眼聆听的蔡文姬目瞪口呆,睁开眼睛,对声音极其敏感的她惊叹: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深山老林的民间隐居着深不可测的顶尖艺人,只是未被挖掘公开,今天才发现自己可能并不是巴东艺术的压轴巅峰。

    蔡文姬庆幸自己参加这场卧虎藏龙的才艺表演大会,她咬牙发誓一定要对得起压轴登场的崇高地位,证明她蔡文姬才是整个巴东不可翻越的艺术巅峰。

    第二个节目也获得排山倒海的掌声,9万观众今天很荣幸免费前来欣赏这场倾尽才华技惊四座的表演大会,一个比一个精彩绝伦,最后压轴登场的蔡文姬就成为一个谜。

    表演到17个节目时,是下午3点过18分,上海李四树的快艇提前二天到达瓦罐码头,李四树和CH公司员工一行人成功登岸,高兴的李四树俯身与一壶油握手后,便迅速合作把蔡家行李搬到这艘270吨级的柴油型CH公司快艇上,蔡洁也登上了快艇甲板,就等母亲表演完登船。

    一壶油和三个孩子在瓦罐码头石阶上等待蔡文姬表演完后登船。

    为以防万一和保护蔡文姬能顺利登船,松茸卓玛带领李四树一群人来到罗织塔舞台前耐心等待蔡文姬表演完,然后再一路护送至瓦罐码头登船。

    傍晚5点28分,倒数第二个节目是一个唱歌表演,21岁的凉山彝族姑娘布吉依母演唱彝族山歌名曲《摩梭扎西》。布吉依母是凉山彝族部落唱歌最动听的人,今天她的二位哥哥和二位嫂嫂共四人也跟随她一起等台,哥嫂四人是布吉依母的押韵伴唱,舞台右侧还有一支民族乐队伴奏。

    布吉依母站在一支长杆固定的麦克风话筒前开始彝语演唱:“咯鸪拉,噎巴喇,蛊诘磕既莫……”。

    台下观众听不懂彝语含义,但能感觉到音乐的节奏,悦耳舒畅,跌宕起伏,激动兴奋,身入其境,用五官想象体会彝歌《摩梭扎西》。

    蓝天唤声鸟叫,一啼冲入云霄,风起飞起,风止飞止,一阵清风拂叶去,那鸟也随叶追风去,风鸣它歌啼,婉转浏亮曼妙细腻。梅花鹿走到小湖畔,瞧见沙滩上蟾蜍蹦跳咬蚊、螺蛳蠕爬,芦苇菖蒲荡丛里仙鹤啄贝吞虾、鸳鸯戏水、浊涛排浪,激泛圈圈涟漪,婆娑粼粼破碎。

    布吉依母的音调开始抬升。

    雷声轰隆,大雨倾盆,河边涨水,沼泽漫溢,蛐蛐窸窣,刺猬躲在芫荽中想和玉兔打架,鹭鸶东施效颦闲云仙鹤的悠哉,不屑满塘的米虾螺蛳,鸢尾花一枝独秀,矜持拥趸喜欢高攀鸟瞰的爬山虎,海棠巾帼不让须眉,与藕断丝连的八角莲争宠投怀送抱的鹅头葵。

    突然,哥嫂四人开始烟嗓伴唱加入喊麦,音节陡然拉高,高至山峰。

    山峰到山腰都长满碧绿的茶树,一条丰沛泉溪涓涓绕山阻流,直至山麓数条水溪从远方流到此坡汇集在陡峭的高处奔腾直泻,形成一帘壮丽的白沫瀑布。

    彝族五人开始大合唱,声音为之恢弘,心惊肉跳。

    瀑布阵阵雷鸣的怒响与滔滔倾泄翻天的洪流撞击悬崖岩壁,支离破碎,涌落溅弹的水花在半空粉化成水雾,弥漫升高,又惯性融入瀑流,回落在底下的深潭里打转漩涡,合唱立体声像长有扁平像黄鹂翅膀的鱼从深谭中腾窜出水面极高,又掉坠在瀑布水流雕琢出千疮百孔的岗石上,刚跌落又亡命跳跃,摔到更高台阶的湿漉石面,万死而不留残生。

    台下9万观众屏住呼吸,震撼倾听彝族音乐的感人肺腑。

    哥嫂四人又诧然退出大合唱,保持低头沉默,布吉依母继续仰首独唱,节奏又缓缓平静,安息催眠般悦耳舒畅,醇香酒醉。

    燕莺曲歌嘹唱吵醒了春,活跃的草芽探头吟听,含涩的苞朵儿冒上蒲枝,冰雪融渗出潺潺溪流,灌溉暗疏的苇根,滋润袅娜的柳絮,冬眠长久的动物们争先钻巢出洞,轻步软脚怕惊动怀孕儿女的大地胎气。

    布吉依母波澜不惊平缓结束8分钟的精彩演唱。

    叹为观止,台下纷纷站立,响起最热烈最持久的掌声,都扑朔迷离认为这一曲无与伦比的彝族歌才是今天的压轴登场,是今天的最后一个节目,激动兴奋的9万观众陶醉其中,甚至忘记了还有一位神秘人物未出场。

    布吉依母和哥嫂五人退下,舞台大幕布帘缓缓拉下合拢,仿佛大会今天到此结束落幕。

    合拢的大幕布帘后,一个组织人员上台撤掉麦克风话筒,舞台右侧的乐队们也开始收拾乐器。

    台下人头攒动,议论纷纷,都以为新年元旦庆祝到此结束,怀疑压轴登场的蔡文姬节目已经被彝族姑娘布吉依母临时代替了,略有遗憾,但今天已经免费欣赏了多个高质量表演,尤其是最后登场的彝族歌曲《摩梭扎西》,已经达到最高水平的境界,心满意足。

    但没有主持人正式宣布表演大会结束,场外摆放的几十只冲天焰花还没有燃放,这意味着还没有结束。

    王牌还在。

    蔡文姬的压轴没有被临时取消,只是她要求撤掉舞台麦克风话筒,禁止乐队伴奏,关掉喇叭音响和所有灯光,59岁的她要穿越古今的隔绝,回归大自然,屹立山顶,倾尽此生全部情感领悟和才艺能量,挥洒演绎登峰造极的最后绝唱。

    夕阳迟迟不落,晚霞映红了哭河水面,波涛粼粼,白鹭展翅翱翔,丹顶鹤盘旋仰首朝天嗥唳,声震苍穹,预示着一个万物灵性唤醒的宏大仪式即将开启。

    大幕开启,王者归来。

    当台下9万观众转身,少妇怀抱的婴儿开始啼哭,人潮涌动嘈杂拥挤收拾准备离开时,大幕布帘后一记悠长嘹亮的天籁空灵吟唱突然响起,划破时空,无限浩淼延长,极其辽阔,苍鹰翱翔,没有掺杂任何羁绊的纯粹自由,净土天际的雪莲花开,海边巨浪翻滚。

    “呜!……”

    仿佛一记来自玉龙雪山的遥远呼唤打开尘封已久的心扉,簇丛格桑花的芬芳融入布达拉宫墙壁上的牛奶香,在离天最近的地方蔓延它扑鼻的温柔,天鹅轻轻飞过。

    好像一声掠过茫茫太平洋的蓝鲸次声波嗥鸣,翻山越岭万里传播前来,送上一个带有海水盐味的亲吻,挽留你的匆匆脚步。

    仅仅半个元音节单独吟唱出现,二十年前听过蔡文姬演唱的牛角镇居民们情不自禁手抹眼角的泪珠,屏住呼吸和暂定心脏的跳动去聆听,这能净化一生罪孽的天籁嗓音只属于蔡文姬,她如约来临。

    大幕缓缓拉开,只见59岁的蔡文姬身穿一套黑色女士束腰西装,内衬一件白色圆领毛线衣,脚踩一双黑色灯芯绒女鞋,瀑布般秀发的尾端用一根红短绳打结,两鬓有几丝银发,反而更能衬托出娴静成熟的气质,下肢修长凸显她173厘米的身段格外挺拔高挑,很少涂脂抹粉化妆的削型脸蛋,天然光滑富有弹性,柳眉白齿,钩鼻明眸,不胖不瘦,不土不洋,没有胭脂口红的刻意点缀,却浑身散发一种端庄大方胸有成竹的女人魅力。

    亭亭玉立的形象就尽显完美无缺。台下的观众也感觉专唱楚剧的蔡文姬的这身衣装打扮是要即将远行离去。

    蔡文姬这次临走前的绝唱不是凤冠霓裳的一段楚剧,而是一曲真情流露生命感悟的抒发。

    蔡文姬站在舞台正中央,并拢双脚,挺直腰板,微抬起头,双手展开向前方四座环绕高山,空中的‘呜’的悠长吟唱持续一分钟竟没有停下减弱的迹象,也没有重复任何一种声调,竟然有27种变调,在诡谲不断变化幻出冰缝断裂/榆树发芽/蒲公英飘扬/蚯蚓蠕爬/海浪翻滚/孔雀开屏/姜女哭夫/太阳东升/精灵复活/瀑布飞溅……。

    吟唱是蔡文姬标志性技压群雄的杀手锏,这不是一种民族语言的声波,而是全身心融入山川河流的共鸣。

    在这个冬天,万物开始苏醒。环绕罗织塔的燕九山七星山蜈蚣山葫芦山竟奇迹产生出神秘莫测的吟唱回声。

    21岁的布吉依母和哥嫂在后台,并没有收拾演出衣物,都是禅坐在地聆听,哥哥们惊讶蔡文姬的肺活量远远超过强壮男人,她的自然吟唱声阶竟然产生山谷回音。

    依赖麦克风话筒的布吉依母低头垂泪,仅听见半个悠长单音节吟唱,热爱唱歌的彝族姑娘就知道面前有一座永远无法翻越的大山,业余与职业的巨大鸿沟,凡人与神的遥远距离,二位嫂嫂靠近安慰哭泣的小姑子。

    台下仿佛诧然时间静止,刚啼哭的婴儿也出奇安静,灰狗爬地忏悔,乌鸦枝头祈祷,一根绣花针掉落地面都能听见,不愿惊动举世罕见的绝唱。

    她犹如一头屹立最高顶峰的至尊狮王,仰天长吟向浩瀚银河,迎接这个星球上的第一缕阳光,轰然雷动,召唤毛骨悚然的远古力量。

    当太阳的第一缕光芒射向最高山峰时,沉睡的地平线开始发亮,黎明前的黑暗完全褪去,千道,万道,无数道,像耀眼锆钻闪烁的晶莹开始覆盖森林、河流、湖泊、沙漠、田野、海洋、凡尘人间,直至世界的尽头。

    她是谁?

    饮朝露,卧积雪,枕玄石,尝百草,淋暴雨,迎狂风,淬日月精华,吞山河壮丽,闻云雾气魄,听虫鸟幽鸣,睥睨众生,放荡不羁,随心所欲。

    鱼肚白的透红火球穿越晨曦,升向长空,抬头仰望,那不是强烈,不是可怕,那是温柔的一瞥,却带来无限的明亮,光芒万丈,新鲜的气流在漫溢,万物精灵被唤醒,百鸟歌鸣,千兽起舞,山崩地裂,顶峰的她开始第一字演唱。

    第一字汹涌磅礴,少林寺的钟声敲响,赤壁大战的皮鼓擂动,瞿塘峡的纤夫吆喝,黄河改道,长江断流,火山爆发,珠峰隆起,海市蜃楼出现。

    独辟蹊径的腔调开创一种从未有过的新境界,不是民族戏剧,也不是流行歌曲,只属于蔡文姬才能演绎出的音乐。

    第七字又开始海边漫步欣赏,缥缈氤氲坠雾,见金鳞炫耀点点片片,花溅鸟惊之势,执迷方醒,相见恨晚,梅影柳阴织琴丝,瓜藤攀竹枝连理,鹊喳蛙声古筝拔。

    第十三字的音阶又急促嘹亮抬升,登高远望,云梦大泽,鲧腹茕龙愧月,鲲鹏蛟鼍遮日,浮舟东渡,玄幻蓬莱返照,轻踏浒畔,恰逢兰莲争艳,闻丛花幽香卿卿烈烈,北斗星移,烟波浩渺,气惯长虹。

    当蔡文姬唱到‘山谷中’三字时,气势又回归田间质朴柔和舒畅,蜻蜓点水,牧童吹笛,牛儿吃草,泉养蝌蚪,野菜畦上的八角莲、叉叶蓝、蛇菰、枸杞、黄芪,都叶展花开。浓鲜娇仪的鹅掌菇被露水滋润垂涎三分。香果树、水青、珙桐、秋海棠、向日葵,结出大小各色的果粒。

    弯弯小河清澈见底,浣鲢游尾,蒲藻藏螺,丹鹤双飞,鸳鸯嬉戏,涟漪荡漾,苍鹭掠影,倒影湖面。

    节奏顺势进入一幅中国江南山水画的感觉中。

    江蓠芷草嫣,秋兰结佩,掬水灌冰壶,入昌海,破寒朱砂三雕梅,痩香桃粉一抹骚,大坡堆云,小洲浊流,朝夕相濡,玉韵郁兰,揽月酌迹,烟波狂澜,铜雀思娇,孔鸾怯懦,关山寤寐,观音善哉。

    当蔡文姬唱到‘怕风急’的‘急’字时,又变换出一种千手百臂叱咤风云掌控自如的扎实功底。

    声调点燃,如丝柏树像火焰般升腾,如一团熊熊黄金之火,扭曲的声线宛如大江滚滚东流,跳跃颤抖抽象出一种主观幻想的放荡不羁,像潦草的孩童涂鸦,又似刻意的情感寄寓抒发,随心所欲的鬼画葡萄中略带理智的演唱规则,糅合所有想要表达的思想碎片,矛盾、狂妄、敏感、浮夸、情绪、自然、人类痕迹、光明、黯淡。

    给台下听众以捉摸不透的迭代节奏在离经叛道,变幻莫测,奔放,忧郁,抑制,明亮,跳跃,怜悯,忽而低谷,忽而拔尖,纤弱的游荡,分道扬镳。

    颤动的发音在飞翔,满怀愤懑的麻雀在稻草人身上啁啾不止,跳上跳下。没有哽咽的伤感,纯粹的俏皮,令敦煌壁画飞天仕女的舞蹈慌乱了脚步,让维也纳莫扎特弹过的古董钢琴琴键在黑夜自动起伏,惋惜作茧自缚的贪恋,一见钟情的邂逅,是翼羽枯蜕的忧伤。

    牛角镇的天已黑,傍晚进入了夜晚。

    当蔡文姬唱完‘我不敢去追’五字后,便急促接着演唱下二个字‘去追’时,最后一个字‘追(zhui)’,无限延长,无限抬高。

    蔡文姬敞开的双掌紧握成拳,倾尽毕生的情感领悟和才艺能量,气运丹田,力挽狂澜,向青天撕心裂肺召唤,召唤沉江冤死的欧阳涵灵魂复活。

    这个追(zhui)字音逐渐成为地球人类有史以来声阶最高最嘹亮的单个延长音,好像是一串打开另一个量子平行世界的解锁密码。

    在这一记突破人类极限的最高延长音中,台下聆听的几位盲人突然热泪盈眶丢掉拐杖,挺直站立,早已坏死的眼角泪腺竟然流出泪珠,簌簌直落。

    在这一声中,洛阳博物馆的千年宣纸史册和出土竹简被一股猛烈的声波飓风呼呼刮卷,笔墨文字,喊冤歌颂,遮遮掩掩,在风中凌乱。

    在这一声中,陕西秦始皇陵墓中的水银江河开始沸腾,兵马俑的冰冷手指突然拥有了体温,在抖动。

    一匹脱缰汗血宝马驰骋奔跑于西伯利亚荒原,寻觅这声音的源头。几百只宽吻海豚遨游横跨无垠太平洋,追逐这声音的召唤。非洲大草原的飞禽走兽在太阳的第一缕光芒中被叫醒,土著部落开始篝火舞蹈祭祀这声音的膜拜。西藏寺庙里的喇叭们虔诚念诵这声音的超凡脱俗。希腊神庙墙壁上雕刻着这声音的史诗记载,是彗星撞击地球的恐龙毁灭,是连绵不断二百万年的洪荒暴雨,是亚特兰蒂斯沉入海底的瞬间绝望,是地球诞生那一刻的生生不息。

    在这个人类史最嘹亮的单个延长音中,灵魂出窍的9万观众纷纷起立,在用人性的理智与疯狂的听觉进行最后的毁灭决战,保持血压飙升却面不改色的镇定,他们亲眼清晰看到自己脚下这片泥土上,被踩住的银杏枯叶开始一秒一秒晶莹发亮,通体像星星璀璨闪亮发光,开始在灵动,在钻出活人的脚底,又礼貌穿梭出人群,开始向上腾空。

    银杏林沃土底的5700多名忠骨英魂被蔡文姬的天籁之音彻底唤醒,投胎附体于片片银杏枯叶,被赋予生命,重新复活,与登峰造极的音符手牵手,化作明眼可见的森林幽灵,光明磊落在昏暗半空旋转交叉漫舞,没有丝毫的胆怯,在9万活人观众群中影影绰绰飞向天穹,优美轻盈的身姿闪烁点点荧光,喜悦欢乐,活蹦乱跳,与蔡文姬的发音恩爱无比。

    复活的精灵就在身边和内心,浑身颤抖负罪忏悔的观众们不敢窃窃私语,被眼前的一切迷惑,光明、生命、运动、历史、宽容、真情、牺牲、信任、鼓励、引领,无数只飞翔的璀璨发光精灵们仿佛蜕变成无数撒落凡尘人间的萤火虫。

    所有人刹那间都感觉到蔡文姬歌声的每一个发音音节是具有极强的生命力。

    蔡文姬强有力的追字(zhui)拖延音,像一种雄浑壮魄的激奋力量弥漫在现场每个人感觉器官里,这股强劲的力量在肉体凡胎的细胞中开始起源,像宇宙奥秘被破解的大门开启,新生的意识光芒引导这颗蓝色星球的所有生命迈出勇敢的大步,人类文明从此开始。

    蔡文姬逐渐减弱这个拖延音,开始演唱下一段歌词。

    从银杏林地下腾空复活的晶莹闪光精灵们越飞越高,直到最高处,与璀璨星星融为一体,萤火虫/星星/精灵三者已无法分辨,浩瀚的夜空奇迹般出现了极光现象。

    在蔡文姬咬文嚼字继续演唱的歌声中,壮丽缥缈的极光光线像流动的潺潺河流,像风吹拂的柔和丝绸,像神话中精灵们的舞蹈,旷美、亘古、遥远、纯净,色彩鲜明的物体在空中缤纷复活,海面漂浮的冰块、融化裸露的悬崖、溪流、枫叶、木屋、教堂尖顶、西湖堤边鸣翠柳、百花园里牡丹开、爱琴海中信天翁。

    随着蔡文姬的咬字歌词连续清晰出现,极光天幕中出现的清晰景色也越多,撒哈拉沙漠的金字塔、荷兰低地的水磨风车、南非好望角海域的长须鲸、南极冰川的企鹅群、亚马逊的原始森林、阿尔卑斯山山麓的村庄、意大利西西里岛的葡萄藤……。

    星空夜幕极光景象中突然映射出现一块陌生又熟悉的世界,这里,大量的裸子植物繁茂生长,各种巨型恐龙栖息,食物极端丰富,没有寒冷地域,只有参天大树。陆地上,葱绿的大草原边缘是一片无垠的蔚蓝海洋和岛、鲸鱼、海豚、水母、鲨鱼,畅游身在其中。高处的天空悬浮着呈倒三角形的山丘,每座悬浮山上有茂密的榕树林和流水轰鸣的巨型瀑布。

    大草原上也有横看成岭侧成峰的连绵山脉,湖泊河流和各种树木处处可见,热带与温带混合搭配出色彩斑斓的绿色世界,棕榈、椰子、橄榄、梧桐、银杏、松柏、珙桐、白桦、芭蕉、蕨类、藤蔓、瓜果种子挂满枝头。飞禽走兽各自觅食寻欢,棕色吼猴、长毛树懒、金刚鹦鹉、黑天鹅、蝾螈、蜥蜴、灰兔、孔雀、猛犸象,应有尽有。

    从未见过的珍禽异兽也出现,九头鸟、鹿头狼、独角马、三眼虎,还有翼展达五米的猴头蝴蝶。一只硕大七彩蜜蜂从一堆卵石上飞过,硕大蜜蜂不小心洒落的花粉覆盖在小石头表面,小石头们竟然自然浮起地面,在半空飘渺旋转不落。

    《梨花带雨》整首歌的最后一字‘错’也在无限拖延下去,蔡文姬不让声音中断,不让极光天幕消失,她一定要看见丈夫欧阳涵的在天之灵出现。

    不出现,她的《梨花带雨》最后一字会一直延长唱下去,直到她力尽气绝死在这个舞台上。

    极光的天幕终于出现欧阳涵的面容,这存在奇迹的几秒钟里,天空中的欧阳涵并没有向妻子诉苦喊冤,只是点头微笑一下,他的嘴唇轻动,好像在无声向妻子表达:好好活下去。

    阴阳相隔,遗憾的距离成为亘古的屏障。

    仰首拖延最后一字的蔡文姬终于看见在极光天幕中的欧阳涵在向她点头微笑,好像在赞美表扬妻子这次登峰造极感动天庭的演唱,劝她要好好活下去。

    如愿以偿见到在天之灵的欧阳涵后,蔡文姬的最后一字‘错’延长音渐渐减弱,直到完全消失,极光天幕也渐渐消失,奇异世界里漂浮的石头终于落地,一曲压轴绝唱完美落幕,宇宙奥秘的大门又重新关上。

    台下响起了巴东有史以来最持久最响亮的掌声。

    在这最后一刻,站在舞台中央的她并没有鞠躬向台下观众致谢,而是收回双臂垂在二侧,低下头,想起纵然拥有天赋异禀的艺术造诣,纵然是屹立最高顶峰的演唱王者,现在却无法拯救夫死子疯,可能最终得到一张白纸平反和一块孤冢石碑,又有何意义?

    在时代的滚滚洪流中,会唱歌的她蔡文姬发现一个卓越的艺术家也只是一个老百姓,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非常无力和渺小,只是权利陪衬的一片落叶,随波逐流。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在雪崩之前,她将离开。

    唱完这一曲,她就将离开这个生她养她却无比伤心的地方。

    想起一个家庭的悲剧和一个戏子的渺小,蔡文姬不禁潸然泪下,完全不顾台下还有9万观众在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还要救儿子,蔡文姬又甩泪抬头,看到松茸卓玛和李四树就在舞台前方边缘等她,松茸卓玛在向她呼喊“蔡阿姨”。

    两手空空的蔡文姬决定选择直接从前台下去离开,她走向松茸卓玛李四树们。

    松茸卓玛和李四树一群人稳稳扶住蔡文姬下台,松茸卓玛李四树们贴身保护蔡文姬走向瓦罐码头。

    瓦罐码头的登船处直线距离舞台也只有130米左右。

    当蔡文姬被扶下舞台时,场地边缘的几十个冲天焰花同时点燃,在已黑的夜空美丽绽放。

    9万巴东人民没有心情欣赏夜空美丽的焰花绽放,他们纷纷自觉给蔡文姬一行人让道,年长的牛角镇居民们都泪流满面,一旁送行的吴大娘对迎面经过的蔡文姬嚎啕哭喊一句:“蔡文姬,多保重,巴东对不起你!”

    也许是吴大娘的这一句嚎啕哭喊意外触动在场所有观众的心弦,旁边送别的郭威/何洛寄/赵小龙/韩湘子/布吉依母/一壶油的娘/涅槃戏班乐器老师傅们/镜族人都情不自禁落泪,每个人都良知触动发现自己内心都埋藏或多或少的罪孽和伤感,尤其是背叛铁匠刘悟透的镜族亲戚们,愧疚的每个人都发现自己在时代的洪流中是多么渺小,弄虚作假明哲保身。

    “蔡文姬!多保重!…”

    “蔡文姬!多保重!…”

    无数的哭泣问候包围渐渐离去的蔡文姬,也许是无数的心灵在赎罪。

    这种良知发现的伤感开始从两旁迅速蔓延到每一个角落,在贫穷疾苦,在重病缠身,在委屈含冤,在怀才不遇,在弄虚作假,在含沙映射,在冬天凛冽的寒风中,在9万人灵魂深处蔓延。

    每个人都滴下泪珠,都想挽留‘天籁之音三生有幸’的蔡文姬,几万人开始像吴大娘一样嚎啕哭喊。

    蔡文姬一路没有吭声,她只是向两旁问候她的送行人微笑点头,在这最后的一百米路上,她不用自己最擅长的声音来表达,保持沉默,不能有意外,快艇近在咫尺。

    此时,无言胜过千言万语。

    越来越惨的哭泣声希望蔡文姬走得越慢越好,再多看一眼她的音容犹存,百米相送变成十里相送。

    9万人也跟随她来到瓦罐码头相送,哭河长提上挤满手抹眼角的巴东乡亲父老,眼睁睁看着蔡文姬登上海来的快艇。

    哭河即使官方改名叫哭河,老百姓几千年来还是叫它哭河。

    焰花灿烂,繁星璀璨,歌声余音绕梁,都比不上触动人性的情感共鸣。

    愧疚铁匠刘家的牛角镇镜族人们终于忍不住了,他们和一壶油一家人都矗立在码头的石阶哭泣,去年年底在此送走了挺身而出的铁匠刘家,今年第一天又要送走余音绕梁的蔡文姬,企业家离开了,艺术家也要离开了。

    站在快艇船头的李四树看着岸边乌泱乌泱的人群,怎么也没想到,去年送别岳父刘悟透的人群只有六七千左右,何洛寄没有来。

    今年这个傍晚,在同样一个地方,送别蔡文姬的人却有八九万,何洛寄也来了,而且他哭了。

    蔡文姬登上了去上海的快艇,当她的脚踏上快艇甲板的那一霎那,她又转身回头望向码头岸边啼哭的9万巴东父老乡亲们,很想像铁匠刘悟透临走告别时说一句决别话,但欲言又止,极擅语言声音还是坚持保持沉默,罢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已经看透,她微笑向哭河岸边鞠了一个躬,然后又转身稳稳登上快艇。

    快艇迅速启锚开动。

    站在码头最前面的松茸卓玛清晰看见蔡文姬眼角下留有二道泪痕。

    快艇离岸,距离瓦罐码头越来越远,在哭河面越行越快。突然,蹒跚行走的‘涅槃’社7名乐器手老师傅才赶码头河岸边,他们被抛在乌泱人群后面,没有及时送蔡文姬最后一程,没有见她最后一面。

    望着离去的快艇,7名乐器手老师傅边痛哭,边沿哭河长堤磕磕绊绊奔跑去追,撕心裂肺朝哭河渐行渐远的快艇大喊:“蔡文姬!……”

    追去1.2公里的二胡手华雁郡被长提路上一块青石绊倒,鼻青脸肿身受重伤的他四肢敞开,头朝下,鲜血直流却不停用手锤地,脑额继续撞击身下的青石,他恨自己年迈体衰,口里痛苦大喊:“蔡文姬!蔡文姬!你为什么不带走我…”

    蔡文姬还有专人接去上海,而孤苦伶仃的华雁郡倒下却无人搀扶。

    无力翻身的二胡名家华雁郡决定今晚躺在二泉映月的星光中,就与尘土融为一体,生命最后一刻的他承认这世间最感动的一曲音乐就是蔡文姬的《梨花带雨》。

    瓦罐码头的人群看见7名戏班老人在夜晚的哭河长提上亡命追向快艇,担心他们的安全,就纷纷手持火把追向戏班老人们。

    快艇在哭河水面上已经行驶出30多公里,驾驶舱里的李四树和CH公司员工发现哭河两岸不断有人举着火把在追,在大声哭喊:“蔡文姬!…”

    两岸的火把越来越多,像星星点点,像万家灯火,像萤火虫,照亮前程。李四树怀疑哭河两岸星星点点火把的手持者是村民活人,还是今天被蔡文姬歌声唤醒的万物灵魂。

    心有余悸的李四树在快艇上终于醒悟:整个巴东有史以来影响力最大的人物不是哭河保卫战总指挥的岳父刘悟透,而是‘天籁之音三生有幸’能唤醒良知灵魂的蔡文姬。(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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