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六十六章 振翅(特别鸣谢—星辰依然在上铁甲盟主加更!)

    “我答应你!”鲍德温干脆利索的说道,他看着塞萨尔惊讶的面孔,反而畅快淋漓地笑了起来。

    他一边笑,一边望着朋友的眼睛,那双碧绿有如春日新叶般的眼睛,“你觉得我会反对?阻止你?我不会。”

    自他与塞萨尔第一次见面,直至今日,已经度过了又一个九年,而鲍德温依然清晰的记得他的父亲阿马里克一世将塞萨尔推到他面前的场景。

    那时候,已经对自己过去的傲慢有所悔悟的鲍德温所产生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若是天主赐给了此人如此美好的容颜,就不该让他留在一个麻风病人身边,终日提心吊胆,甚至可能染上与他同样的病症,美丽的面孔上也会遍布斑点,处处疤痕。

    那时候,他出自对一个同龄人的怜悯,以及对天主的畏惧,拒绝了阿马里克一世的提议,如果不是塞萨尔坚持要留在他身边,并且说出了那样的话,他是不会让他留下来的。

    鲍德温是个骄傲的人,他不会因为自己不幸便要看得到其他人更加不幸,他没有那么卑劣。

    但从什么时候,人们对塞萨尔的赞颂不再仅限于他的那张面孔了呢?是他布施了一整个亚拉萨路的穷人;还是他冒死挽回了艾蒂安伯爵的性命;又或是他为了一个城堡的无辜性命,敢于接下圣殿骑士瓦尔特的三剑?

    也有可能,是在塞萨尔带着他逃出了圣殿大教堂,没有让他们死于一场阴险的诡计,并且得到了不亚于他的圣眷之后?

    还是因为,他成为了阿马里克一世的扈从;又或是他曾经和他一起在迎接拜占庭公主玛利亚进城的时候一同杀死了想要袭击公主的母熊?或是更能叫人心悦诚服的,他在远征埃及的时候,和理查,鲍德温第一拨登上了撒拉逊人的城墙?

    过往的一切犹如流光过隙,一瞬便在鲍德温的心中掠过,他百感交集,他的友人已经长大了,他的容貌依然没有一丝可供诋毁的地方,但人们更多传颂的还是他的虔诚,勇武和忠诚。

    注视着他的视线已经从那虚幻的外表转移到了更为可贵的灵魂。

    在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鲍德温就愿意放他自由,让他安然的生活下去。而到了现在,鲍德温就更不可能阻挠他的朋友向着更高的天空攀升。

    “我的父亲,阿玛里克一世国王把你带到我身边的时候,怀抱着一些自私的心思,”他按住了塞萨尔的手示意他不要打断自己的话,“那时候你意识不明,失去了记忆。即便你的出身可以从你的手脚、谈吐与依然掌握着的知识上得到证明,但他并没有如一个公正的君王那样去为你寻找你的家人。

    他……是为了我,原本他并不是这样的一个人,但我无从辩驳的是,他将你,一个骑士之子视作一个奴隶,并且也允许其他人用看待奴隶的方式来看待你。

    我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做——那时候就算是个以撒人与基督徒的杂种,也不愿意来服侍我。

    虽然那些家伙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但我们都知道,那时的我确实毫无希望可言,甚至于大卫和亚比该也被他们的父亲严厉的命令,不被允许继续靠近我,”在这里他又突然笑了笑,“大卫肯定是想要回到我身边的,但亚比该肯定是避之唯恐不及。

    而若是他查出了你的父母,知道了你的来历,他又如何能够让一个公爵或者是伯爵之子,留在我的身边服侍我呢?

    即便他强迫你那么做,你也会心怀怨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害了我。”他想起了塞萨尔在完成了在圣墓大教堂的苦修后,将从大教堂得来的白羊毛布披在他身上的那一刻,那时候他只觉得温暖而又安全。

    但对于阿马里克一世来说,这就是一个不好的征兆,他怀疑塞萨尔那时候想起了什么,才做出了这样危险的决定——国王想要将塞萨尔处死,是鲍德温一力将塞萨尔保了下来。

    那时候他做出了一个怎样正确的决定呢,鲍德温不由的打了一个轻轻的寒颤。那时候,他只要稍微有那么一丝犹豫,有那么一丝嫉妒,塞萨尔,就不可能再和现在这样坐在他面前了。

    而出于他的私心,鲍德温也必须承认,如果塞萨尔在他的身边,他就会觉得无比安心。

    他相信在这个世上可能只有两样东西永远不会离开他,那就是麻风病和塞萨尔。

    但塞萨尔若是继续留在他身边,即便他已经恢复了埃德萨伯爵继承人的位置,还是会被人看不起——现在十字军中,一些仇视塞萨尔的人,依然会用无地伯爵来称呼他。

    他必须让塞萨尔走出去,走出圣十字堡,走出亚拉萨路,先走到只能被人们仰望,无法俯视的地方去。

    塞萨尔就像是一只还很年幼时便被人们捕来送给他的猎鹰,他们彼此信任,心意相通,但无论他给这只猎鹰打造多么精美的笼子,与他分享鲜肉和清水,都永远比不上解除他身上的镣铐,让他一飞冲天,重归于浩瀚无垠的大地与天空来得应当。

    想到这里,他的心意变得更加坚决。“我支持你,也相信你。”鲍德温说。

    “但我这一去,可能要有一段时间无法继续陪伴在你的身边。而阿萨辛现在依然动作频频,我很担心。”

    “我已经不是那个随时会被流放到修道院里去做修士的孩子了。即便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圣乔治赐予我的长矛吗?

    我会向圣乔治祈祷,让他的恩惠伴随在我身边,若是遇到危险,长矛便会嗡鸣提醒,何况我身边还有着这么多的人——大卫、贝里昂、亚当、威廉.马歇尔,还有你向我新推荐的那个吉安……

    他们都是值得信任的好小伙子,等你走了,我就把他们招到我的帐篷边,让他们做我的守卫。

    所以,你就安心的去吧,不必担心我。”

    “若是你遭到了不幸,我必然会痛悔终身。”

    “但你若是因为我留在这里,我才要痛悔终身。这不但是对于你,也是对于我,对于亚拉萨路以及十字军的一个良机,而它存在的时间并不长,毕竟萨拉丁的大军就在我们可以看见的地方。”

    但凡打过攻城战的人都知道,最可怕的一件事情,莫过于在他们攻打城堡的时候,来了守方的援军——因此通常而言,攻城一方都会保留一部分军队,以保证自己不会被两面夹击。

    何况对面的将领是萨拉丁,一个十年前就在和十字军战斗的老练将领,一个新的苏丹,他又有着那样一支庞大的军队,换了谁都都会慎重以待。

    而面临在十字军面前的还有个问题,那就是渡河。

    在哪里渡河,在什么时候渡河,怎么渡河都是相当重要的问题,基本上来说,能够选择的地方并不多。

    约旦河并不是一条温和的河流,约旦在希伯来语中是水流急下的意思——约旦河落差约五千尺,而且河道崎岖曲折,水量还会随着降雨与融雪发生突兀并且剧烈的变化。

    最窄的地方在加利利海的北侧,一个犹如咽喉般的地方,但这个地方,因为河岸狭窄,根本没有容许一万多人立足的地方——而且上方就是耸立的高地,如果撒拉逊人提前赶到那里,自上而下的冲击,必然会造成很大的威胁。

    “我们也很难反击,那个地方只有一条陡峭的小径可以向上攀登。”

    一万三千人大军,即便有五十条同时可以运载四十人的船,也需要一整天的时间,何况他们还有马匹与辎重。

    而在渡河的时候,无论是与防守方抢夺桥头堡的位置,还是在渡河之中遭遇袭击,都会是一场异常激烈和艰难的战斗。

    而依照地图继续往北看,越过加利利海旁的狭长地带,你会看到一片无比平整的土地,那就是胡拉谷地,长约六到七法里(25公里),两法里(7公里)宽,约旦河在这里变得温柔(相对于上游),它所带来的泥土也在这里沉积成了沼泽与平原,这里水流缓和,平浅,但宽度肯定会比咽喉地带更广。

    塞萨尔当初从大马士革回到亚拉萨路的时候,还有些混沌,而商人们所走的也不是这条路——因为此时的胡拉谷地十分危险,他们可能是在更北端过了河,而后登上高地向着亚拉萨路出发。

    “萨拉丁之所以一直控制着军队的前进速度,就是为了让我们按照他的节奏行事……他并不能确定我们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渡河,但他一定会严密地监督着我们,用他的士兵来威胁我们。”鲍德温沉吟道:“虽然他们也要渡河,但他们在撒拉逊人的领地上,而胡拉谷地并未被我们所掌握。”

    虽然在帐篷里的那些将领呼喊着要与撒拉逊人展开一场光明正大的正面对决时,塞萨尔并没有出言扫兴,但确实,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几个老成的将领也曾提醒过,而这个损失也已经被他们计算在了必然的消耗中。

    但塞萨尔则有着另外一个想法,他们确实要渡河,但谁说他们只能选择一个渡河地点呢?

    只是他现在无法确定他所带出去的民夫和骑士是否能够做到始终保持沉默?不过就算被撒拉逊人发现了也没什么关系——两个渡口,同样可以迫使他们分兵。

    但若是按照塞萨尔的计划,那就意味着他必须带着大约三百名骑士以及一千名民夫抢先一步进入战场。

    而在这段崎岖陌生的过程中,他们随时可能会遇到撒拉逊人或者是盗匪。

    但这个计划可行吗?可行,有用吗,有用。

    若是能够多出一个渡河点,或是桥梁,这就意味着十字军的机动性将会大大提高,尤其在那些撒拉逊人还未发觉的时候。

    鲍德温几乎想象得出,当他们在一个地方鏖战的时候,突然从这些撒拉逊人的后方转出了一支精锐队伍,他们手持长矛,催促着胯下的骏马,犹如一颗巨石般砸进了撒拉逊人的队伍中,把他们打得晕头转向人仰马翻。

    而此时上岸的十字军也能够趁机上前将前来阻截他们的敌人予以彻底的绞杀,这对减少损耗,鼓舞士气来说,简直就是不可多得的一步妙棋。

    “但……骑士那里应当没什么问题,那些民夫呢?要告诉他们事实吗?”鲍德温有些为难,他相信自己麾下的骑士,也相信塞萨尔所招募来的那些好孩子。

    那些骑士不是那些性情轻浮,口无遮拦的年轻人,更不会因为撒拉逊人或者是其他人的蛊惑而出卖情报,若是如此,他们就根本不可能成为塞萨尔的下属。

    之中还有一些埃德萨伯爵约瑟林二世留下的老人,他们已经得到了封地——在塞浦路斯上,一些人甚至已经将自己的妻儿接到了塞浦路斯,他们在法兰克可能只有一两块贫瘠的田地,一个磨坊,一处河流,或者是一小片森林。

    但在这里,他们却能享有一整个庄园,一大片土地或者是几个商铺,他们的妻子,孩子都能够过得相当富足而又悠闲。

    何况这里距离圣地是那样的近,他们甚至可以随时去朝圣,这对于虔诚的人们来说,简直就是一个不可拒绝的条件。

    但民夫呢,这些民夫几乎都是从亚拉萨路以及周边地区招来的,他们不是被雇佣的,而是服劳役,等过了服劳役的日期才有可能拿工钱,而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他们对于外界的一切充满恐惧与防备。

    他们即便是在营地里,也只愿意和熟悉的人聚在一起,甚至一些人都是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待在一起的,而塞萨尔要去做这样危险而又艰难的事情,肯定不会需要女人和老人,他只要精干、强壮,能够长途跋涉的年轻男人,这些民夫会愿意吗?

    即便用鞭子抽打着他们上路(姑且不说塞萨尔是否会这样做),他们的人数也要大大多过骑士,而塞萨尔和其他骑士总要睡觉的,他们就算不跳起来反抗,也会逃走——这种事情在以往的战役中也时常发生。

    确实如鲍德温所担忧的,当骑士们来到民夫的营地向他们宣读了这一消息,说要抽调一千个人去做攻城器械,但不在此地而在另外一个地方时,所有民夫都只是沉默,他们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那个骑士,即便他穿着有着黄色亚拉萨路十字架的罩衣,证明他是国王派来的,他们也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每天一个银币,每天一个银币!”骑士高声叫道,“亚拉萨路银币,新铸造的!没有人愿意吗?”

    他打开钱囊,将银灿灿的小玩意儿倾倒在面前的一个木桩上。那诱人的色泽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一阵目眩神迷,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想要走出来,却被他身后的同伴一把拉住,“那是魔鬼用来交换你灵魂的东西,”对方低声说,“不能去,你家里还有妻子和孩子。”

    “老爷,您说的那个地方是哪里呀?”一个人疑惑的问道,“我们要走多久?要干多久的活儿?”

    这些骑士都没办法回答他。他只要一说,商人们就立刻会意识到十字军想要作些什么,他也不能确定要去多久,胡拉谷地对于基督徒来说还是一块空白,它依然处于撒拉逊人或说自然的控制之下,那里的居民也未必个个都是虔诚的基督徒。

    他们还要砍伐树木制造船只,甚至浮桥,谁也不能肯定的说定时间和地点。

    确实有人为了那些银币而心动,有了这些钱,即便他们死在了远征的路上,他们的后代也能借此摆脱延续了几百年的可悲命运。

    他的孩子有可能去读书,成为一个教士;也有可能会被一个骑士收为扈从——如果他自备得起自己的盔甲和骡子;实在不行。他也能够买下田地,成为一个富庶的农民,或者去工匠的作坊里做学徒,这种学徒是带着钱来的。当然与那些等同于卖身的学徒不同,他不但能够享受到仅次于师傅的生活条件,还能够学到真实的本领。

    他们的家族就会立即脱离原有的阶层。

    但他们也在疑惑,在迟疑,他们见多了,那些大人给足了承诺,许下了誓言,但真正要他们兑现的时候,他们却推三阻四,左右搪塞,甚至会恼羞成怒的把他们吊起来鞭打,或是随意给他们压上一个罪名,到时候他们的家庭迎来的就不是幸运,而是灾难了。

    就算是这些老爷愿意提前支付,这些钱也未必是他们的,等他们走了,或者是死了,他们一样可以用一百个一千个理由将这些亮灿灿的小东西抢回来。

    “那么,我能来做这个担保吗?”来人的话音落下,骑士便转过身去,恭敬地向来人行礼。

    一开始,民夫还以为走来的是某个老爷,但随即就有一个人便喜悦地高呼了一声:“是小圣人!”

    他们蜂拥向前,骑士们立即紧张了起来,而塞萨尔却只是示意他们不要跟随,果然在距离他还有三尺的地方,人们就自动停下了脚步,他们摘下了帽子,拉下了头巾,就如同向日葵一般齐齐整整的抬着头,望着他,眼睛中闪烁着光亮,脸边挂着笑容,自觉地露出了或是残缺或是发黑的牙齿。

    他们或许还年轻,但艰苦的生活已经将他们折磨的不成样子。可一见到塞萨尔,他们原先的木讷、烦躁、狡猾便立刻烟消云散,甚至忘却了之前的疲惫和担忧。

    虽然涌到了塞萨尔身边,这些人却还是敬畏地保持着一段距离,塞萨尔往前走,他们就迅速的向着两侧分开,以免碰触到他神圣的衣服或者是手——虽然他们很想要得到小圣人的赐福,但……不可以——他没有允许,就不可以。

    “去做这件事情的人是我,”塞萨尔说,“同样的,我也无法和你们说明这件工作将会持续多久,而我也必须告诉你们,在路途中和我们工作的地方并不怎么安全,我们确实可能遭到敌人的袭击——无论它来自于哪里,有人或许会死去,有人会受伤。

    但我可以以我的荣誉来做担保。

    在你们离开前,每个人都可以得到十枚银币。而这笔钱将会有专门的人送去给你们的家庭。而后,每人一天一枚银币,走在路上的时间也算。”

    “走在路上的时间也算吗?”一个人失声叫道,那可是很大很大很大的一笔钱,他们可有足足一千人呢。

    塞萨尔点点头:“是的,每人每天一枚银币,我们会提供食物,还有骡子。”

    骡子在远征的大军中,当然是最为重要的资产之一,但若要将这件事情做的足够完美,保证速度是绝对必要的。

    “那可真是太好了。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前来招募民夫的骑士脸上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他刚才可能是受到了无声的抵抗吧,是抵抗吧,肯定是抵抗,他们把他看作空气,或者是一个惹人烦的玩意儿,根本不理睬他,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然后,只要塞萨尔一出现,这些人就立即从一群用小眼睛瞪着你的野猪变成了温顺的小狗,汪汪叫着,只怕他选不中自己。

    塞萨尔的出现让事情迎刃而解——虽然他也有些意外,之后他在民众殷切的目光下留在了现场,看着骑士们一个个挑选他需要的人。

    木匠和石匠当然是首选之列。但他并不能挑的太多,毕竟手艺人可从来都是每个领主都会珍惜的人才,即便比不上铁匠,在大军中,他们也依然相当重要。

    接下来就是那些曾经在约旦河边生活过的人,他们或是渔民,或是生活在湖边的农民,他们都擅长游泳,一些人还会修补和制造小船,这些小船无法去到海上,但在风平浪静的湖面和河面上,还是能够坚持那么一段时间的。

    之后,塞萨尔还格外提出,需要单身的男性——因为一个丈夫或者是父亲的离去,就很有可能造成一整个家庭的分崩离析,民夫们也相当认可。

    这个说法只是也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就因为我是一个父亲,一个丈夫,才需要更多的钱来养家呢!”

    “你可能会死。”塞萨尔耐心地说。

    “您之前也说了,死去的人,将会得到三枚金币的抚恤,还有我们之前存下的工钱,你也会一个子儿不少的交给我们的妻子和孩子,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小圣人,求您了。看在我可怜的妻子和孩子的份上,收下我吧,收下我吧,我很强壮,我能够扛起一个石磨走上一百步。”

    这个丈夫和父亲的发言引起了一阵新的风波,单身的和有家的人争吵了起来,他们个个都觉得自己应当追随小圣人去做事,这不单单是为了钱,还因为,他们认为,既然是随着小圣人做事,也就等同于是在为上帝做工,即便死了,他们的灵魂也能够直接升上天堂,不会落下地狱。

    这种机会,即便是那些贵族也未必能够有,何况是他们这些穷苦的连一场弥撒都可能奉献不起的普通人呢?

    一千个人几乎一眨眼间就已经选定了,甚至还有一些人不甘心的涌上前,想要求塞萨尔,再给他们一些机会,再多一些名额,他们哪怕不要工钱都行。

    这下子可令得那些骑士们开了眼界,他们确实听说过塞萨尔有着小圣人的美名,但这已经是九年之前的事情了,除了有些人会调侃一二,这个名号几乎已经被人忘记了。

    他们没想到在民众之间,塞萨尔居然还能够拥有这么大的威望,哪怕是亚拉萨路的国王来到这里,也未必能得到这样多的拥戴和信任了吧。

    “这简直就是耶稣基督和他的追随者。”一个骑士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他才觉得后悔,幸好除了他身边的扈从,没人注意到他说了这样亵渎的话。

    塞萨尔的态度是温和的,但也是坚决的,一千人,这是他所计算出来的,能够承受得起长久并且快速全行的队伍所能容纳的人数,这还是在有骡子为他们分担沉重负担的前提下。

    他看着这些人有序地领了那十枚银币,没人冒充,也没人撒谎。

    一般而言,他们会交托给自己的朋友,或者其他可信的人,让他们将这笔钱带回他的家里。

    但在这里,他们又转了个弯,回到了塞萨尔面前,将装在皮囊里的,包在手帕里的,或者是用一个匣子珍而重之装着的钱币放在了他的脚下。

    “你们这是做什么?”

    “求您将这些钱送回给我们的家人吧。”一个木匠双手合十,祈祷道,“我信不过其他的人。”

    “那你之前的工钱是怎么送回去的?”塞萨尔很想问一句,但他还是忍住了,毕竟对于他来说,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好吧,我会代你们将这笔钱送回去的,只需要一支武装仆人的小队,由一个骑士率领。”而且这些民夫都是经过登记的,身份,来历,住处和人口都清清楚楚,骑士根本不用费力寻找。

    他也嘱咐了负责此事的骑士,叫他要将钱交在民夫家人的手中,而不是村里的管事,或者是神父——交给他们,他们或许不会没下所有——毕竟民夫是在为亚拉萨路国王干活,但他们肯定会昧下一部分,不管是过手税还是虔诚税,反正十枚银币到最后可能只有五枚,甚至于三枚落在他家人手中。

    这些人很有可能会在之后的工作中失去性命,塞萨尔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还有人夺走这些沾了血的银币。

    等到这些事情做完,太阳已经从东方移向了西方,但天色依然很亮,亮到这些民夫也能看清对方的面孔和眼睛,但此时有人点起了篝火。

    这个时间有点早了,毕竟民夫一向都是很吝啬的,但没人去喝止,只是在塞萨尔起身,预备离开的时候,人群中突然冲出了一个女人,她踉踉跄跄的在塞萨尔面前站住,又往后退了两步,跪了下来。

    这时候塞萨尔才发现,她并不是孤身一人,还拉着一个年轻男人,或者说是男孩,塞萨尔无法判定他的年纪,毕竟对于这些底层的民众来说,面孔是最不可信的东西。

    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就有可能是满面皱纹,牙齿脱落,甚至脊背佝偻。

    “我我我……我和他……不久前……才才才……”

    塞萨尔举了举手示意对方平定一下情绪再说话,他真怕这个女人会把自己噎死在这里。

    “我和汤玛在几天前……才……结了婚,”那个女人说道,或许是看见了塞萨尔脸上的惊讶,那张焦黄的面孔上居然浮起了两团红晕。

    他们年纪显然不合适,但不是老夫少妻,而是少夫老妻,女人的年龄至少有这个男孩的两倍大,脸上和胸前的皮肤都已经可怖地垂了下来,就像是秃鹫面颊上垂下来的那些鲜红肉赘,几乎让人不敢看第二眼。

    但对于这些人来说,这又是很平常的事情,说实话,能够结婚,已经是算得上这个女人和这个男人的幸运,多数时候在一个家庭中,即便是长子,也难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妻子。

    何况这个女人虽然面色焦黄,但看得出骨骼粗大,手脚有力,她的丈夫甚至可以被称得上是个有福气的人。

    “请请,请您……为,为我们……赐福,祝……祝我们能够有一个……一个孩子。”

    塞萨尔迟疑了一下,他不会拒绝这个请求,虽然他很久没有做过了,但他还是马上解开了手腕上的皮带,脱下了链甲手套,在新人们端来的木盆中随意的洗了洗手,才将双手放在了这两位新人的面前。

    他们恭敬的跪下,用额头碰触了他的手,才心满意足的退下,那个新娘的脸上更是挂满了泪水。

    仿佛如同九年前,新的一幕重新开启,更多人向他来请求赐福,这里拥挤着几千名民夫,每个人都希望能够吻一吻塞萨尔的袍角,或者是碰触他的手指,而塞萨尔却举起双手,“等一等。”他说,然后他在人们的注视下跪在了地上,开始祈祷。

    而圣人的恩惠也如之前的每一次那样一瞬间便降临在了他的身上,他叫来那对夫妻重新给予他们赐福,之后的人也是如此。

    这是这些民众们所没有想到的,即便他们一直称颂小圣人,为他祈祷,甚至将他的名字刻在木牌上作为护身符携带,但小圣人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个小圣人了,他不是和他们一样的平民,他已经是一个伯爵老爷了,甚至还是塞浦路斯的……专制君主,他们不太懂这些东西,但也知道那是一个很大很大的老爷,大到他们难以想象,就连国王也经常把他的座位放在自己身边,如同对待一个兄弟般的对待他。

    他能够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们已经觉得是一份荣幸,足以让他们说上好几十年。

    那对勇敢的新婚夫妇打了个头儿,提出了想要让塞萨尔为他们赐福的请求,而塞萨尔也答应了,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桩奇迹。

    如果塞萨尔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尊石像,一尊铜像的话,他们早已拥上前去拼命的吻他、摸他、拥抱他、抚摸他,不把他摸得个金光锃亮,绝不罢休。

    但在这个时候,他们也只能拼命地按捺着心中澎湃的情绪,一个个地上前来,甚至已经有比较有威望的人开始呼唤自己的朋友来维持秩序。

    而更叫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小圣人不但愿意为他们赐福,他甚至向天主祈祷,叫来了圣人与天使,有好几个人无声无息息地昏厥了过去,如果他们不是身边还有着朋友和亲人,马上把他们弄醒的话,他们可能就要遗憾地错过这次良机了。

    若是如此,他们会懊悔到自杀也说不定——横竖是要下地狱的了。

    起初只有那对新婚夫妇中的新娘在哭泣,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在痛哭了,他们或是默默流泪,或是呜呜咽咽,或是歇斯底里,他们努力着不让自己的哭声去惊扰小圣人,但泪水怎么样止都止不住。

    “我们是在做梦吧,我们是在做梦吧?”有人在喃喃自语,也有人在咬着自己的手指或是舌头,但刺痛告诉他们,这事是真的。

    有一个圣人来到了他们中间,并且不吝于将自己所获得的赐福分享给他们。

    他站在光芒中,犹如银子打造成的,日光、月光与星光轮番在他身上驻足,而他一一抚摸过人们的额头,就如同牧人抚摸他的羊羔。

    这是鲍德温以及他身边的大臣们所看到的景象。(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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