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七十二章 振翅(7)

    “他们来了!”

    “他们来了!”

    以不同的语言,在约旦河的两侧同时响起的呼号瞬间便响彻了基督徒与撒拉逊人的大营,而在这之前,他们就已经发生过了数次冲突,不断地滋扰敌人的大军,似乎是每个略通军事的将领都会做的事情。

    而每次滋扰,无论是十字军还是撒拉逊人,都有不同的损失,有粗心大意的士兵,有偷懒瞌睡的守卫,或是照料马儿的扈从……

    他们来自于不同的地方,却怀抱着同样的目的。他们之中有最勇武的,也有最怯懦的,有最珍贵的,也有最卑微的,有最聪慧的,也有最愚笨的。

    但此时,这些差距与相似都已经被他们抛在了九霄云外,所有的人想的就是如何斩下对方的头颅。

    万余人的大军动向根本无从遮掩,何况基督徒们的十字军还需要渡河,鲍德温之前就已经从加利利海的渔民那里征召了一些船只。如今这些船只都已经被拉着到了约旦河的上游。

    国王的先锋队伍将会去做那件最为危险,也是最为崇高的工作,那就是与那些撒拉逊人争夺桥头堡的位置。

    “你能看见吗??”

    “能,陛下。”大卫迅速地将撒拉逊人所占据的那处高地以及浅滩,和地图上所绘制的线条和颜色联系起来,浅滩可能只能容下几百人至多上千人,但它后方的高地却可以保证撒拉逊人将会得到源源不断的助力。

    撒拉逊人已经在浅滩上修筑起了简陋的工事,他们可以看见拒马、木墙和箭楼,还有着堆积如山的瓦罐,这些瓦罐里毫无疑问,装着的就是油脂。

    “我看到有些人似乎正在与另一群人发生冲突。”大卫低声说道,“陛下,看来我们得到的消息是真的,他们的苏丹萨拉丁受到了阿萨辛刺客的刺杀,现在重伤难起,他的权力被分给了他手下的埃米尔和法塔赫,但……”他疑惑的问道,“难道这些撒拉逊人就不曾想过应当有一个统一的声音吗?”

    当初十字军第一次东征,也是各个领主带着自己的骑士,即便如此,他们也仍旧选出了一个首领,以保证战役中不会出现各怀心思最后分崩离析,不战自败的蠢事。

    鲍德温想起了塞萨尔在临行前曾经与他分析过的一些事情。

    加利利海之战中,他们如何敢以几百人的数量去冲击苏丹努尔丁的大营?

    正是因为知道苏丹努尔丁命不久矣,只要靠近他就能感觉到他的虚弱和死气,只不过无人敢于去做第一个揭开其伪装的人,但他们敢,而他们的孤注一掷,为鲍德温和塞萨尔博得了第一桩显赫的功勋——在这一战后,人们才真正的开始正视起这两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

    萨拉丁则完全不同,不仅仅是因为他正在盛年,也因为无论人们怎么说,他都是确切实实与十字军们打了整整十七年的仗,他不能说没有败过,但胜利更多。

    而在阿马里克一世远征埃及的时候,虽然他可以说是放纵了一桩不可告人的阴谋,但他终究保下了撒拉逊人在埃及的领土,也因为这个原因,愿意服从他的人很多,但他和努尔丁一样,也是一个唯我独尊的君主,他没有另外一个可以够承担得起其职责的接替者,甚至等他的长子成年之后,他也未必敢在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就接过他的权柄。

    这些埃米尔与法塔赫也有着各自的打算,萨拉丁还高居王座的时候,他们将所有的矛锋都对准了他。但在萨拉丁倒下后,他们的刀剑就对准了彼此,你可以说他们鼠目寸光,但这正是这几千年来,在这座半岛上所发生的事情给予他们的教训。

    一个部落,若是白白地为了所谓的信仰,所谓的仇恨而死,不但不会引来人们的尊崇,反而会被人嘲笑他们过于感情用事。等到他们的战士死去,只剩下老弱妇孺,他们部落也就难以再度辉煌,甚至无法维系,他们的女人,孩子会如同沙漠中难得一见的水和食物那样被迅速的瓜分。

    就大卫观察的那么一小会儿,就看见了一场风波——一部分负责构筑工事的奴隶并不甘心听从一个撒拉逊贵族的指派——从穿着打扮上来看,他们似乎并非来自于一个地方,那位贵族在与他们争吵后,甚至动手杀了一个人,鲜血喷溅,头颅落下,更是引发了一阵骚动。

    若不是立即就有一队骑兵赶来维持秩序,这场风波甚至会酿成一场暴乱。随后这些奴隶都被驱赶到了另外一个地方——没有被处死,在这种时候,他们的劳动力不会被轻易浪费,然后又换了一组新的黑皮肤奴隶来完成之后的工作。

    塞萨尔曾说过,萨拉丁在抵达战场前会有两万人左右的军队,现在看起来这里至少有一万多人。

    毫无疑问,撒拉逊人的士兵与战士聚合起来之后,在人数上要超过基督徒的十字军,最让他们担忧的是,对方不但人数占优在地形上也同样具有优势,他们可以说是守方,而十字军是攻方,耸立的山崖就是天然的撒拉逊人的城墙。

    他们不但要先占领浅滩,以供后续大部队上岸,还要继续与那些从山上从高处冲下的敌人作战,抵御他们的如同潮水般的进攻。

    鲍德温有些迟疑的看了大卫一眼,“你的父亲说……”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大卫说,“我是他的独生子。但陛下,我曾经因为他是我的父亲和监护人而错误地遵从他的意愿做出了一次令我懊悔至今的选择。因此,现在的我不会重蹈覆辙,也请您不要阻止我这本该就是我应当履行的义务。

    无论是作为您的附庸,还是作为十字军中的一员。”

    不管他的父亲如何抱怨,鲍德温都将梅尔辛给了他,但若是按照他们所承认的那些法律,在攻打下一处敌人的领地后,它应当属于这支大军的统帅和国王所有,因为那时他们是应国王的召唤而来,为他服役的。

    以往若是发生这样的战争,而有贵族想要其中的一处领地的话,他们要么以自己的功勋和忠诚得到国王的赏赐,要么就是用自己的另外一处领地或者是金子去换,但大卫并不觉得自己的功绩已经可以兑换梅尔辛这处又有着铁矿,又有着煤炭的领地。

    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姆莱一直以打劫作为主业,若不然的话,单就靠着朝圣路这一便利,它都能在那里建立起一个供朝圣者休憩和交易的聚集点,幸而现在它属于大卫——想必梅尔辛很快就可以成为一个新的十字军城市。

    对此,大卫是心怀愧疚的,现在他就要偿还这份恩情。

    “伯利恒骑士还没回来吗?”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父亲。”大卫没有转身就知道来人是谁——他露出了无奈的神色,随后又变得坚定。

    雷蒙现在的心情难以形容。

    他来了圣地多久,就打了多久的仗,当然知道在战场上从来就是生死无常,大卫所要去做的是前锋之中的先头骑士,这个位置上的人从来就是九死一生。

    他曾经很讨厌塞萨尔,尤其是他在鲍德温身边的时候,现在他却渴望着塞萨尔能够出现,能够将那份曾经庇护了无数骑士的恩惠施加到大卫身上。

    “您不用那么担心,”大卫连忙解释说,“我身边就有同样可以庇护同伴的骑士。”

    除了塞萨尔,十字军中能够给予他人或者是自己庇护的人并不少。就像是曾经的艾蒂安伯爵,他的“圣佩拉吉乌斯的盾牌”曾经保证他的扈从和士兵不至于受到狼群的侵害。

    但这如何能够安抚得了暴躁的雷蒙,“他们都无法与塞萨尔相比。”他恶狠狠地说道,大卫只觉得啼笑皆非,他的父亲在几天之前可是贬低了塞萨尔很多次,他甚至说天主给予了他这样大的恩惠,他所展现出来的却是链甲的形态,不是刀剑或者是长矛,就说明他只是一个胆小鬼,他渴望安然无忧胜过建功立业才会如此。

    但现在,他又开始拼命地寻找塞萨尔,甚至不经通传就闯入了国王的帐篷:“他现在在哪儿?您知道他在哪儿吧?”雷蒙知道自己无法劝阻儿子大卫,也无法逼迫国王按照他的意思,召回塞萨尔,就只能为大卫加上一层最为可靠的保障。

    但说实话,大卫的忏悔与果决确实让鲍德温对他有了一些改观。但你要说他会为了一个大卫而去损伤塞萨尔的利益,甚至影响到之后的整个计划,那就是在异想天开。

    “冷静一些吧。父亲。”大卫走过去,双手按在了他父亲的肩膀上,他如今已经穿戴整齐,戴着头盔套着链甲,而当他们距离拉近,雷蒙才惊愕的发现自己现在需要仰望这个儿子了。

    而他儿子的双手又是那样的有力——他几乎要痛哭,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的独生子,他已经长大成人,已经可以独挡一面,现在却需要做最危险的工作。

    “如果您愿意,就为我祈祷吧。父亲,我相信,一个父亲虔诚的祈祷,要比任何人分享的恩惠更能够予我庇护。”

    雷蒙的胸膛起伏着,许久,他才颓然地放下了搭在大卫手臂上的双手,大卫和鲍德温目送他走出帐篷,帐篷的门帘尚未落下,就听见了雷蒙响亮的叫嚷,他正在呼唤他的骑士,聚拢到他的身边。

    既然他已经无法说服大卫,那么他能够为儿子做的,就是保证他不至于陷入敌阵,孤立无援。

    而大卫转过身去,不再言语,只是对鲍德温深深地鞠躬:“我要去了,陛下。”

    “等等,”鲍德温叫住了他,“我想有件事情,你应该知道……”

    ——————

    大卫来到河边,见到用来冲锋的船只已经准备妥当。

    敌人可不会安安稳稳的等你将船只连接起来,组成一道简易的浮桥,才会冲上来与你厮杀。

    他们那里有弓箭手,还有小型的投石机,除了投掷石块外,也会将那些装满了油脂的瓦罐点燃后,投向河流中的木船将其焚毁。

    所以浅滩他们是必须占领的,并且要占领很长一段时间,直至浮桥完成。

    大卫安慰了一下自己的马儿,狭长的浅滩容许骑士冲锋,但骑士是没有办法在水面上驰骋的。

    所以他们要乘在船上,然后将马儿拉在船后。

    木匠已经在船头支起了坚固的盾墙,足以容纳两三个骑士,船只的中后段则矗立着一座木楼,木楼的前方与盾牌一样同样用湿透的牛皮包裹着,上面的士兵将会射箭,与撒拉逊人的弓箭手对峙,并且保卫自己主人的安全。

    他们最终决定渡河地点的时候是三天前,而开始发动攻击的时候,是清晨,阳光正在驱逐雾气和晦暗,对岸只见一片白光闪烁,那是锋利的矛尖。

    大卫蹲伏在盾牌后,心中却异常的平静。

    他身边的骑士却不由得加重了几分呼吸,没有多少人还能够在这个时候保持镇定,他低声祈祷,握紧了手中的刀剑。

    当然了,无论是基督徒还是撒拉逊人,冲击与迎上前的,都是受到过天主赐福的那些人,他是那样的平等,平等的将他的爱和力量分给了他的信徒。

    闪动着点点金光的河面上,冲锋的船只割裂了这条橘红色的丝绸,水沫从船尾泛起。

    伴随着一声撒拉逊语的“射击!”,先从那些耸立的拒马和木墙后,飞起了一阵箭矢的暴雨。

    这些箭矢是那样的有力,即便他们还在河流之中,依然可以感觉得出箭头正在不断地锤击着他们身前的盾牌,而等到船只行进到了距离岸边还有一两百尺的时候,那些小投石机开始彰显威力,石头如同冰雹般落下,那些瓦罐更是砰的一声就碎裂在了他们的盾牌上。

    但那些火很容易熄灭,大卫心中一阵侥幸——他记得塞萨尔曾经不经意地提起过,希腊火的秘方虽然难以破解,但要仿造出相类似的东西却不怎么难。

    如果这次投来的是希腊火,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回转。这与勇气无关,与希腊火作战,除了丢掉自己的性命,同样是对自己职责的亵渎,幸好没有——他们手持的大盾牌,船上的木楼都覆盖着浸湿后的厚重牛皮,甲板上也都已经包裹或是覆盖着打湿的布匹与沙土。

    即便如此,大卫还是用余光扫见了一艘着了火的船,它已经偏离了方向,上面的骑士正在飞快的跳入水中,他们正在解开自己马匹的缰绳,让马儿带着他们回到十字军的营地。

    而就在此时,他听见了一声不祥的嗡鸣,他们的上方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个弓箭手按着胸膛,紧握着那支要了他命的长箭,径直坠入河中,河流看似平缓,但他一落入河水就瞬间没了声息,就连一丝血色也不曾看到。

    “快些!”大卫忍不住催促:“快些!快些!更快些!”(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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