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岳离开了胡同,按照事先打听好的路朝着武行所在的街道走去。
当一个挂着【八卦堂】的朱门大院出现在繁华的街区头上,戴岳便知道,这是自己要找的地方。
武行大门敞开,可以看到院子里有二十几个汉子正在习武。
大门前站着两位魁梧的壮汉,此刻穿着黑色劲装,正背着手站在了门前。
戴岳知道规矩,走上前,递出了拜帖。
其中一名壮汉接过帖子,打量了戴岳一翻,尤其是在他的手掌和手腕处仔细看了看,瓮声道:“何事?”
“拜门。”
“稍等。”
一名汉子转身折了进去。
戴岳站在门前,低着头,也不朝里面练功的把式打量。这是规矩。
盏茶的功夫,那壮汉再度走了出来。
“请!”
这汉子引着戴岳走入院子,转过几个弯,来到了一处天井。
天井的地砖铺成了一个八卦状,前方的厅堂挑高极深,红色柱子列成两排,每一个柱子前,都摆着兵器和披挂。
此刻,正有四个拳师穿着披挂。
在最头上,有两把太师椅,一名穿着黑色唐装的老人蓄着山羊胡,身材瘦长,正坐在其中。
老人只是瞧着他,声音低沉:“想开堂,先挑了梁子。”
“不叫护法神,坐到我旁边来谈。”
刷拉——
此刻,四个穿了披挂的汉子,前两人空手,后两人持刀,列阵以待。
戴岳看着四人,做了一个抱拳礼。
四人还礼。
戴岳脚步微微加快,踏上厅堂的瞬间,一股破空声轰然而来!
两名武师已经一左一右杀来!
两人手上厉风呼啸!
一人拳打上路,一人八卦掌下伏撩阴!
戴岳左手在前,右手稍后,瞬间摆出了问手姿态!
在两名武师逼近的瞬间,戴岳身子左倾,抬手格挡开对方拳锋!
旋即,左手提肘迎向了来人的面门!
就好似猎食的鹰隼,招式凌厉直接,一丝一毫的多余都没!
嘭!
他一击膀肘狠狠砸在了武师的脸上,瞬间将对方击翻出去!
同时!
戴岳回身掤掌!
震开了右边武师的胳膊!另一只手猛地翻飞,在衣袍间好似冲出一条狂蟒!
上路冲拳!
砰!
这一拳正中额头,那武师一个踉跄也栽倒在地!
一个照面,两人全部躺下。
噌!
而持刀的两人也已经走了上来。
戴岳取出八斩刀,脚步徒然加快!
他双手双刀直刺,只瞧着那八斩刀游龙般左右震挡,凭着手腕和小臂,爆发出了磐石般的坚韧与力量!
当!
砰砰——
老人身边的太师椅上,戴岳已经坐下。
啪。
两柄八斩刀,放在了热腾腾的茶水旁。
“好快的刀。”
老人看着被刀柄砸翻的徒弟,看向戴岳,道:“你功夫,不俗。”
“想在津门开馆教拳?”
“是。”
老人点头,道:“可惜,迟了点。”
“什么迟了?”
“来得迟了。”
老人呡了一口茶,道:“明日,我就不是大杆子了。”
“为何?”
“今天我得死。”
戴岳没有说话,老人却道:“我想求你件事。”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外乡人,死了,我老头子不心疼。”
戴岳定了定身子,道:“什么事?”
“做津门的大杆子。”
“替我走一趟。你的功夫,不是凡人练得出的,不一定死。”
“凭什么?”
老人看着戴岳,道:“你来津门想要什么?”
“教拳。”
“把小拳种做大。”
砰!
老人突然单膝跪地,朝着戴岳磕了一个头,抱拳道:“今个,我叫你一声师傅,给你磕头。”
“你打一遍拳,我记下,全津门的武馆,都教你的拳法。”
“一年,叫你的拳在北方,遍地开花!”
老人看着戴岳的脚,锃亮的皮鞋上,袜子破着洞。
他缓缓抬头,道:“我死,津门的武行没了头,联合不起来。”
“你要做什么。”
“入京。”
老人目光淡然,带着一股洒脱。
“明暗八门行当,收到了总杆子的暗讯。”
“去收拢京城的义和会。”
戴岳看到老人的怀里,露出了一角报纸。他闭上眼,静默片刻,道:“茶。”
老人目光郑重,端起桌上的茶水,双膝跪地,朝着戴岳道:“师傅!”
他苍老的手铿锵有力,虚端的茶杯纹丝不动。
戴岳接过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
下一刻,他猛地抬脚撩踢!
砰!
老人枯瘦的手掌好似猎鹰的刚爪!猛地下砸,借着这股踢力一个翻身,站直了身子!
戴岳欺身而上,和老人交手在了一起!
拳风呼啸,继而刀鸣铮铮!
砰砰砰!
两人交手速度不快,完全不似戴岳挑梁时瞬败四人。但是一招一式,却愈发惊险。
渐渐,老人拳法转变,和戴岳越来越像,直到是完全一致!
砰!
当两人再一次分开,老人的步伐拳式,已经浑然天成。
老人闭目片刻,道:“有规矩吗?”
“有。”
“教真的。”
老人看了戴岳一眼,道:“局气。”
“我会把刚才你的拳谱,写一份藏进津门县志。”
“防止我和武行的人,都死在了京城,亏了你的诺。”
老人看着天井里渐渐亮堂起来的阳光,道:“津门武行只要有一根苗子,你的拳就断不了根。”
“我说的。”
“好。”
戴岳坐回了椅子。
老人侧身看着他,戴岳的身量将那白色西装全部撑起,好似端坐在高堂红柱间的一头白虎。
一双单吊眼看起来淡薄冷漠。
“不问问要替我去做什么?”
“你替我拳种扬名,我替你走一趟,两清。”
“呵。”
老人走到戴岳身前,道:“有种。”
“我有些心疼了。”
戴岳擦了擦八斩刀,收入刀鞘,淡淡道:“我死的慢一些,你我师徒,说不定同路。”
老人一愣,当即大笑:“哈哈哈哈!好!”
老人抬脚走向后堂,在即将隐入屏风的时候,戴岳突然道:“去为太岁爷做事?”
老人脚步一顿,穿堂风吹起他霜白的胡须。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回忆:“我这一辈子,见了官吏欺压百姓,见了洋人欺压百姓,见了乱民欺压百姓,也一步步见到,津门路上卖儿卖女的人越来越多。”
“我的骨头被愤怒烧了一辈子,却畏缩在这个天井里,打了一辈子拳,没见上一滴血。”
“我怕死,只是因为不想死前,还干干净净的。我得见见血,沾上几条贼命。”
“下去了,有脸见祖宗。”
戴岳看着老人,他全身上下无一不是苍老的。
除了那挺直的脊梁骨。
他转身看向天井的艳阳,只是摩挲着拳头,厅堂里的人都散了,空荡荡一片。
一人一院,如虎守空林。
戴岳低着头,没再追问,只是平静开口。
“去吧。”(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