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朱兆率领的六万北人大军出了霍县,便到达了平阳地区。
平阳城外,很快就出现了一座座大帐,连绵数里,密密麻麻的。
城墙之上,尔朱拂律归带着尔朱兆的意思再度找到了李爽。
“三叔,尔朱兆跟我说只要你让出平阳郡,他就言和!”
李爽看向了尔朱拂律归,问道:
“他这样子,像是要言和么?”
尔朱拂律归听了,以为尔朱兆说对了,语气也强硬了几分。
“三叔,你也知道的,尔朱兆就是这脾气。平阳郡就在太原之侧,如果不握在手里,尔朱兆不放心啊!”
李爽看了看周围,拉着尔朱拂律归,小声道:
“跟你交个底,其实呢我也不想打。你是知道的,咱们都是北地苦出身,好不容易到了如今,有钱有女人,还打什么呢?
天柱大将军在时,有一统天下之志,我是不得不打。我看尔朱兆并没有那个心,大家都是亲戚,这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呢?如此,我们割据一方,岂不美哉!”
尔朱拂律归听了,此刻终于相信了尔朱兆的推理。
大野爽的确是怕了!
“三叔说得对啊!”
李爽点了点头,又道:
“只是下面这么多兄弟看着呢,我便是要退也不好就这么说出来。”
尔朱拂律归一想,觉得也对。
“那该如何?”
“这样吧,三日后你让尔朱兆在平阳城外列好了阵,你想啊,六万多人,列阵在前,这阵势肯定很壮观,我城中的兄弟见你们军容之盛,必然生了退意。你觉得如何?”
尔朱拂律归听了,有些拿不定主意。
“可我这么说了,尔朱兆不一定会信啊,要不三叔给我一件信物。”
李爽早就准备好了,拍了拍手。
一旁,走出了一个人。
王相!
尔朱拂律归大惊。
因为王相的话,尔朱兆便是坐镇晋阳,这个尔朱氏的家主也当着名不正言不顺。
尔朱兆深恨之!
或者说,谁当这个家主,谁就会恨王相。
眼见李爽将王相交了出来,尔朱拂律归终于相信了李爽言和之意。
“好,三叔只要肯让我将王相带回去,我一定办成此事。”
“你先下去准备,我与王相说几句话!”
尔朱拂律归不疑有他,毕竟人都要带走了,说几句话又如何?
尔朱拂律归下了城墙之后,李爽看向了王相,道:
“本王知你忠勇,此一行生死难料,你若活着,官升三级,若是你死了,你的爵位我会让你儿子继承!”
王相听了这话,跪在了地上,双手一拜。
“在下愿为大王效死!”
……
尔朱氏大营。
“你说什么!”
大帐之中,尔朱兆以及一众北人首领正在饮宴,便听说了尔朱拂律归带回了王相。
“是真的,大野爽真的怕了,不想要打了!”
尔朱兆有迫不及待,道:
“把人带进来!”
王相被绑着带进了帐中,尔朱兆兴奋的从主帅的位置上走了下来,来到了王相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脸,又拍了拍自己的脸,哈哈大笑了起来。
“王相啊王相,天柱大将军待你不薄啊,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跟着大野爽,被人家卖了吧!”
王相沉默不语,只是闭着眼睛。
“把他带下去,回了晋阳再处置。好生看管,若是让他逃了,我杀你们全家。”
尔朱兆此刻无比兴奋,有了王相,他这尔朱氏的家主之位算是坐稳了。
这一刻,尔朱兆终于相信了李爽是真的不想要打了。
连王相都不要,说明李爽根本就没有想要跟他争尔朱氏的天下。
尔朱兆并没有立刻杀了王相,而是打算搞些仪式感,等回了晋阳,在尔朱氏众人面前宰了王相。
“大野爽如何说的?”
“他说咱们都是北地苦出身,好不容易到了如今,有钱有女人,还打什么呢?”
这话一出,大帐之中的北人首领都点了点头,感觉很有道理。
尔朱兆问道:
“那他肯退兵,交出平阳城?”
“大野爽说他也不想要打,但是就这么撤了不好和手下交代,他想要让颍川公三日后列阵于城外,让城中的兵马见我军军容壮盛,他也好说服自己的属下撤军!”
尔朱兆想了想,道:
“好,我答应了!”
北地本就是弱肉强食,带人找场子之事很是常见。
说完,尔朱兆看向了帐中一众北人首领,炫耀道:
“我就跟你们说了,不要整日里担忧着担忧那。你看,这一仗未打,大野爽就要撤了。”
此时大帐之中,谁敢说个不字,逆了尔朱兆的意,纷纷赞誉。
颍川公真乃英雄也!
……
三日后,天气晴朗,微风,无云。
一大早,尔朱兆就让一众北人起床,吃了早食之后,拿着兵器甲胄出了军营列阵。
这六万人披甲率不高,穿着铁甲的更少,大多数穿着的都是皮甲,但是拥马率却很高,步骑比三比一。
他们统属不同,按照各自的势力一队一队的出营,花了两个时辰,才最终在平阳城外列好了阵。
六万人的军阵,可谓旌旗蔽日。
这阵容,足以吓阻这世间大部分人。
尔朱兆骑着马,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看向了一旁的尔朱拂律归。
“平阳城那边怎么还没有动静,大野爽有什么说法,你去问问!”
尔朱拂律归得了命令,驰马奔向了平阳城,在尔朱兆的目光之中进了平阳城。
城头之上,依旧是那日的位置,尔朱拂律归见到了李爽。他的身旁,还站着一名将领。
王思政!
“三叔,尔朱兆也按你的意思摆好了军阵,你这里什么时候撤啊!”
“这三日里我和手下的兄弟说了许多话,他们才同意撤军。只是,有件事情不好办!”
“何事?”
李爽叹道:
“不是我不相信你啊,尔朱兆这军阵靠城太近了,万一我军出城的时候他忽然袭击怎么办?这样吧,你让他退后三里,我好率军离开。”
王思政听了这话,都快惊呆了。
可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尔朱拂律归居然答应了。
“那我和尔朱兆说说!”
“去吧!”
王思政看着尔朱拂律归的背影,再看向李爽,终于忍不住道:
“大王,尔朱兆不能吧,他不知道淝水之战苻坚是怎么输的么?”
李爽一笑,看了一眼王思政,道:
“想当年尔朱荣让我教尔朱氏的子弟,最后留下来的只有尔朱天光和尔朱度律两人。不要说淝水之战,苻坚两个字怎么写他都不一定知道。”
便在此时,李爽走下了城墙,王思政跟随在了他身后。
城墙之下,涌出了一队队兵马,开始集结。
李爽在斛律光的协助下穿好了甲胄,走到了众将之前。
“侯莫陈崇、达奚武、若干惠、梁御、王雄!”
“末将在!”
“尔等各率百骑为左队!”
“末将遵命!”
“李远、侯莫陈顺、李檦、田弘、辛威。”
“末将在!”
“尔等各率百骑为右队!”
“末将遵命!”
“王思政、裴庆孙、薛修义!”
“末将在!”
“尔等各率千名府兵居于骑军之侧,随阵冲杀!”
“末将遵命!”
“其余诸将,各率兵马,待我率先锋出城,依策自各门而出,随军掩杀!”
说着,李爽的目光看向了慕容绍宗,对方拱手,低下了头颅。
“诺!”
李爽骑在马上,随着城池大门打开,远方,尔朱兆的六万北人大军映入眼帘。
……
尔朱拂律归将李爽的话带回,尔朱兆听了,答应了。
尔朱兆后退的命令刚刚传下去,关键时候,还是有人来劝阻了。尔朱兆不读书,可他身边的人可不是都不读书。
“颍川公,不能退啊!”
尔朱兆皱着眉头,问道:
“为何?”
“苻坚之事,不可不虑啊!”
尔朱兆看了一眼尔朱拂律归,仿佛是在问苻坚是谁?
尔朱拂律归想了想,小声提醒道:
“天柱大将军曾经跟过我们说过的,为将者之大忌!”
尔朱荣教的兵法策略,尔朱兆学得并不认真。
无他,很多他都用不到。
他是战术型将领,也是骑兵将领。骑兵游散如风,前进诱敌,退后伏杀都是常见的战术。大军团指挥,尔朱兆并没有经验。
如今听了这话,带着几分狐疑。
“你是说大野爽在耍我?”
平阳城的城门此时已然打开,李爽带着一千骑从城门洞口鱼贯而出,那三千府兵也跟了出去。
列好了阵之后,平阳城那边暂时没有了动静。
尔朱兆见此,笑道:
“你看,我说你多虑了吧,大野爽要是耍我,带着这么点人就敢出来了?”
尔朱兆说完,就对着尔朱拂律归道:
“你去跟大野爽说,我这就往后退,让他不必忧虑。”
尔朱拂律归得了命令,驰马而去。
尔朱兆继续道:
“大野爽再狂妄,难道还敢带着一千骑就冲我六万大军?”
作为一个骑兵将领,尔朱兆是没有将那三千重甲府兵算在里面的。因为冲锋,他们也用不上。
尔朱兆话还没有说多久,他的手下高声提醒道:
“颍川公,快看!”
尔朱兆纵目而观,尔朱拂律归骑马未近,杀机突现。
李爽军中冲出一将,将之斩落马下。
鲜血淋漓,尔朱兆看得目眦欲裂。
可接着,让他心惧的是,李爽带着那一千骑,真的就冲过来了!
便在这一千骑兵冲锋的那一刻,平阳城中忽然鼓声大作。
大量的兵马也跟着冲了出来。
尔朱兆看着那一千重甲骑兵真的冲来的时候,脑海之中其实并没有什么主意,一片空白。
短短几秒,尔朱兆为将的本能将他唤醒。
“御敌!”
命令下达下去,尔朱兆骤然发现,他身为主帅,能够做的事情已然不多了。
他甚至不能带着自己本部的契胡骑兵投入战场,只能眼看着李爽带骑兵冲入阵中。
这六万北人大军的中枢指挥系统有些混乱,可战斗的本能还是在的。
只是,这千名重骑与那六万北人大军碰上的那一刻,胜负可知。
六万大军,站了一上午了,此时阵型松动,对于李爽率领的重甲骑兵,根本阻挡不了。
李爽率军,只花了一刻钟,便凿穿了整个阵列。
日月星三辰旗飘扬,看着那由李爽亲自带领的纵横无忌的甲骑,看着那三千重甲府兵正在冲杀,再看着从平阳城中不断涌出的轻骑,这一刻,这帮北人再度感受到了无比的恐惧。
或于虎牢关前,或于北地崇山峻岭之中,或于大河之畔,便在李爽凿穿阵列的那一刻,这六万的北人大军,崩了!
六万大军,在军阵之后看到三辰旗的那一刻,阵列由近及远,以重骑冲锋形成的一条血线为中心,左右一块一块崩裂,而后向外扩散。
尔朱兆带着这六万大军组好阵列花了几个时辰,可崩散只需要一刻。
这一刻,尔朱兆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指挥六万人并不比指挥三千骑更有优势!
举目望去,没有人再听从他的指挥,所有人都只想要撤出战场,从而逃生。
甚至,为了更快的逃离,还有部队为了抢夺马匹互相厮杀。
在大军阵列崩裂的这一刻,随着六镇兵、代人军队传播而来的恐惧,甚至无法让尔朱兆本部的契胡骑兵发挥出战斗力。
他只能无奈的看着一场盛大的失败!
“颍川公,快逃吧!”
便在此时,尔朱兆身边的人提醒着他。
“逃?”
尔朱兆念着这个字,心中涌出了逃生的希望。他并没有战死沙场的觉悟,想到的是逃回晋阳,重振旗鼓。
“逃!”
尔朱兆决定逃离的这一刻,战场之上,胜负已定!
平阳城中的大军陆续涌出,收割着胜利的果实。
这一日,汾水河岸,曾经显赫一时的北人大军仓皇逃窜,只望尽快逃回来时的地方。
鲜血弥散,战马嘶鸣,甲胄兵器散落一地,炙热的阳光被夜晚的寒冷取代,战场之上,遍地尸体。
曾经北境破碎后又被重新建立的秩序,在这一战后注定再度崩裂。
天下形势,风起云涌,变化莫测!
唯余,三辰旗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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