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内务总管,十六王爷

    今日上午降下的滂沱大雨,落到午时方收势,由倾盆转为淅沥,天色则依然灰蒙蒙的。

    林如海已下值归家,元春尚未从畅春园回府。

    袁易用了些午饭,顾不得午睡,便命人备车,亲往内务府。

    他自乘华贵的郡公车驾,被捆得结结实实、面如死灰的太监顾宝安,则被扔进一辆青帷小车之内,严密看守。

    一行车马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迤逦而行,直往皇宫西华门而去。

    总管内务府衙门设在皇宫西华门内不远。袁易身为皇子郡公,此番更是前来传达圣上口谕,守门的侍卫官兵验明身份后,自是恭敬放行。

    袁易由西华门步入皇宫,殿宇巍峨,宫墙深峻,虽说景宁帝、泰顺帝都不住皇宫,宫内还是显得肃穆庄严。

    不多时,袁易来至内务府衙门前。

    总管内务府大臣和庄亲王,名唤袁禄,乃当今泰顺帝之十六弟,为人处世小心谨慎,善于审时度势,颇得泰顺帝喜爱信任。泰顺元年,老和庄亲王薨逝无子,泰顺帝下旨,命袁禄继嗣为后,承袭了和庄亲王的王爵。

    在袁易看来,这位十六叔是泰顺帝之心腹近支,又是总管内务府大臣,自己日后难免常要与此人打交道,故而心下存了恭敬亲近之念。

    他本以为此番前来,未必能即刻见到这位十六叔,纵能得见,怕也需一番等候通传。

    好在,和庄亲王恰在衙中坐镇,闻报皇四子袁易亲至,且是来传达圣上口谕,当即不敢怠慢,忙不迭亲自迎出衙门之外。

    和庄亲王袁禄今年方三十岁出头,面容清癯,目光沉稳,身着亲王常服。见到袁易后,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拱手道:“易哥儿今日怎得空来内务府?快请进,快请进!”语气亲和,不见亲王架子。

    袁易忙抢步上前,执子侄礼,恭敬道:“侄儿袁易,叨扰十六叔了。”

    和庄亲王笑着摆手:“何须客套,里面说话。”

    遂亲自引着袁易步入衙门。

    二人分宾主落座,侍从奉上香茗。

    袁易不及寒暄,先将太监顾宝安如何借守门之便,肆意勒索外客门敬,贪得无厌,败坏府邸声誉之事,简明扼要陈述一遍。

    言毕,他神色一肃,起身恭声道:“圣上有口谕在此。”

    和庄亲王即刻敛容起身,垂手恭听。

    袁易朗声道:“圣上口谕:着总管内务府大臣和庄亲王严查此事,从重惩处,以儆效尤!”

    和庄亲王听罢,深深一揖,极为恭顺郑重地应道:“臣袁禄谨遵圣旨!”

    然而,在这份恭顺的表象之下,和庄亲王心中却是另一番思量。

    他对袁易这个新归宗的皇子实无甚好感,反存了几分忌惮与不喜。

    在他看来,袁易这个皇子出自民间,却圣眷日隆,其行事作风显得锋芒过盛,非安分守己之辈。他日若羽翼丰满,必成气候,恐与出身正统、名正言顺的皇六子袁昼争夺储位,成为一大隐患。

    只是,此等心思,他不会轻易表露。

    他深谙处世之道,知道泰顺帝目今正赏识袁易,自己唯有表现得积极合作,乃至对袁易示以亲和,方是顺应圣意、明哲保身之上策。

    故而,他领旨后,立刻换上一副凝重而又不失关切的神情,对袁易道:“易哥儿放心,此等败坏纲纪、玷辱天家颜面的刁奴,本王定当遵照圣上旨意,彻查严办,绝不姑息!必尽快给你一个交代,亦警示众人。”

    袁易见其如此表态,自是称谢:“有劳十六叔费心。”

    和庄亲王当即派人去西华门外将顾宝安押来总管内务府衙门。

    叔侄二人又略谈了几句,袁易便起身告辞。和庄亲王亲自送至衙门口,望着袁易步行远去的背影,脸上的一团和气渐渐收敛,目光变得深沉难测……

    ……

    ……

    宁荣街距离皇宫不远,袁易押解着顾宝安至总管内务府衙门交办妥当,复又乘车回府,一来一往,虽费了些时辰,回到郡公府时,午时方过未久。

    此时雨势又滂沱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府内的屋顶瓦楞之上,噼啪作响,庭院中积水成洼。

    因这大雨阻隔,日常的习武练兵之事自是只得作罢。

    袁易先入了德本堂,由香菱服侍更衣后,在立身斋中略坐了片刻,忽想起了景晴。

    他也不带随从,独自撑了把青布伞,穿过重重雨幕,来至景晴居所,此处西侧紧邻着会芳园,虽位置稍偏,却清幽寂静。

    袁易悄步走入房中,见丫鬟红霞、绿漪皆坐在外间做针线。

    忽见袁易冒雨而来,悄然而入,红霞、绿漪皆吃了一惊,慌忙欲要行礼通报。袁易却将手指竖在唇边,示意她们噤声,自行步入了里间。

    景晴正临窗伏案,纤手握着一管紫毫,于一张纸上凝神书写,竟未察觉有人进来。

    袁易悄悄走至她身后,凝目望去,见纸上墨迹未干,是一首五言律诗,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凄清之意,细看之下,诗中尽是“孤云”、“离肠”、“愁深”等字眼,是在抒发对流放之父景昀端的深切思念。

    袁易忽然开口,声音不高,足以惊动沉思中的佳人:“原是在此写诗。”

    景晴正沉浸于诗境愁绪之中,猛听得人声,唬得浑身一颤,手中笔险些掉落。急回头见是袁易,她慌忙起身,神色间带着些许慌乱,也顾不得诗稿,便恭敬行礼:“不知四爷驾到,未曾远迎,请四爷恕罪。”

    袁易伸手取过那诗稿,仔细看了起来,只见上面写道:

    《夏思》

    孤云映夏长,永昼结离肠。

    蝉切惊荷影,风沉滞竹光。

    愁深迷雁字,思极阻衡阳。

    谁立晴窗下,罗衣染素霜。

    景晴见状,更是尴尬不已,心下忐忑,唯恐此举触及忌讳,惹来猜疑,忙低声解释道:“四爷息怒,妾只是一时思念家父,情难自已,信笔涂鸦,并无他意……求四爷宽宥。”说着,眼圈竟微微泛红。

    袁易将诗看完,放下诗稿,目光转向景晴,非但未见愠色,反而温和一笑:“思念父亲,乃是人伦常情,何罪之有?何况,你父亲虽因过失获罪,然其为人,不失为一位清廉自守、惠爱百姓之臣。你念着他,亦是孝心可嘉。”

    景晴闻得此言,心中一块石头陡然落地,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忙道:“谢四爷体恤。”

    袁易点了点头,见红霞、绿漪都跟了进来,对两个丫鬟道:“这里无需你们伺候,都下去吧。”

    红霞、绿漪忙屈膝应了声“是”,悄步退了出去。

    室内只余袁易、景晴二人。

    窗外雨声潺潺,衬得一片静谧。

    景晴知机,拭了拭眼角,展开笑颜道:“四爷冒雨而来,身上可曾淋湿?妾这里备有热茶……”

    见袁易摆手,她又道:“若是四爷不嫌聒噪,妾为四爷弹唱一曲解闷可好?”

    袁易颔首允了。

    景晴便取来一面琵琶,抱入怀中,轻拨丝弦,试了试音,随即朱唇轻启,曼声低唱起来,唱的是一阕《雨霖铃》,声调婉转凄清,与窗外雨声相和,别有一番动人韵味。

    她唱得格外卖力投入,眼波流转之间,尽显妩媚与讨好之意。

    袁易静坐聆听,一曲既终,又让她再唱了一曲。

    两曲唱罢,袁易似觉尽兴,便起身欲走。

    景晴忙放下琵琶,起身相送。

    袁易忽又驻足,转身看向景晴,压低了声音道:“有句话,你且记在心里。如今我既已归宗,忝为皇子郡公,虽不敢妄自尊大,然或许……有朝一日,能寻得机缘,为你父亲从中斡旋,或可助他结束流放之苦,甚或有重返朝堂之望。”

    他略顿一顿,语气转为凝重:“自然,此事关涉国法,千难万难,我亦只能相机而行,未必一定能成。若届时力有未逮,未能如愿,你……切勿怨怪我。”

    景晴乍闻此言,真如喜从天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怔了一怔,巨大的惊喜与感激瞬间淹没了她,也顾不得许多,“噗通”一声跪倒在袁易面前,泪水夺眶而出,声音哽咽:“四爷……四爷大恩!妾……妾粉身碎骨难以报答!无论事成与否,四爷有此心,妾与家父已是感恩戴德,永世不忘!岂敢有半分怨望?”说着,便要叩下头去。

    袁易伸手虚扶一把:“起来吧。此事你心中有数便可,切勿对任何人提起一字,连你身边的丫鬟也别提。”

    景晴忙应道:“妾明白!断不敢泄露半分!”

    她抬起头,望着袁易,眼中充满了希望的光芒。

    袁易不再多言,转身离开,景晴忙起身将他送至院门,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景晴犹自激动难耐,天地之间喧嚣的雨声,此刻听来,似变得悦耳了许多。

    其实,袁易意欲搭救景昀端,并非仅是为了景晴,也是为了自己。景昀端若能结束流放之苦,重返朝堂,对他有利。

    ……

    ……

    傍晚酉时初刻,云收雨住。

    天色虽依旧阴沉,空气却清新了许多。

    袁易的郡公府内,檐头滴水之声渐歇,庭院中的积水洼,映着将暮未暮的天光。

    就在这时,元春乘坐着她的郡公夫人马车,缓缓驶入宁荣街,回到了郡公府。

    元春扶着抱琴的手下了车,虽经一日劳乏,神色间不见倦怠,反倒透着一股沉静的晖光。

    她回到自己所居院落,略事梳洗,换了家常衣裳,因闻得袁易在“立身斋”相候,忙移步至“立身斋”。

    斋内,袁易屏退贴身伺候的香菱、抱琴。

    室内燃着明角灯,光线柔和,映着许多书籍,显得既清幽又温暖。

    夫妻二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紫檀小几。

    元春声音温婉平和:“劳四爷久等了。今日在畅春园中,不过是随侍皇太后与皇后娘娘身边,叙些家常闲话,伺候皇太后老人家歇了晌午觉。歇晌起来,又陪着用了些点心,陪着听女先儿说书……并无甚特别之处。”

    她语气谦逊,将一日光阴轻轻带过,仿佛只是尽了寻常的本分。

    袁易静静听着,目光敏锐。元春虽说得平淡,但她能整日陪伴于两位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身侧,这本身便是极大的恩遇与认可。毕竟元春早已不是皇太后身边贴身侍奉的女史,如今的身份是一位皇子、郡公的夫人,她的夫君又是一位新归宗的皇子。

    袁易微微一笑,并不点破,只道:“皇太后与皇后娘娘皆是慈祥的。你能得伴左右,尽心服侍,便是你的孝心与福分。”

    话虽如此,他眼中流露的赞许与了然,让元春知他已然明白。

    元春心下微暖,也不再过分自谦,略顿了顿,低声道:“皇太后老人家今日兴致颇好,细问了四爷的事儿,皇后娘娘亦召我至跟前,问了四爷的事儿,言语关怀,还赏了两匹上用的宫缎,说是给我做衣裳。”她说到此处,声音更柔,“我皆谨慎回了话,不敢多言,亦不敢失礼。”

    事实上,元春今日进一步赢得了两位至尊的欢心。她行事稳妥,应对得体,在贾赦刚犯下重案、荣国府声名受损的当口,反而于深宫之中为自己、也为袁易赢得了更多的温情与立足之地。

    “你做得好。”袁易语气赞赏,“深宫苑囿之中情势复杂,你能如此周全,甚为难得。”

    元春微微垂首:“皆是托赖四爷的福泽,方能得沐天恩。”

    她话语谦卑,微微扬起的唇角,则显露出内心的欣慰与自豪。

    她深知,在这个家中,夫君的圣眷固然要紧,作为夫人的自己,所能获得的来自深宫苑囿的喜爱,亦是不可或缺的助力。

    立身斋内,灯火温馨,映照着一对在波谲云诡的皇家生活中努力经营、彼此支撑的年轻夫妻。虽无更多亲密言语,但这一份默契与相互赏识,比寻常恩爱更显深沉。

    夫妻二人又交谈了片刻,便一同前往内厅用晚饭。

    暮色渐浓,华灯初上。(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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