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在海平面上,将太阳完全遮蔽,只有一些微弱的光线从云隙间渗出,给翻涌的海水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属光泽。
浪潮不知疲倦地冲刷着海岸,白色的泡沫一次次涌上,又在与深色湿沙的接触中迅速消散,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水痕。
戴安站在一块被海水磨平的黑色礁石上,目光投向远方水天相接的那条模糊界线。
“主人,风大,小心着凉。”
站在他身后半步位置的女仆长,身形被包裹在裁剪合体的深色长裙中。
她的姿态一丝不苟,即使在强劲的海风里,裙摆也只是小幅度地摆动,她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将戴安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衣领抚平。
“我是圣血的体质,不怕风大,也不怕冷。”
戴安回头,视线转移到近在咫尺的女仆长,他从口袋里抽出手,抬起手拢了拢女仆长被风吹到眼前的发丝。
在带着咸腥与潮湿的海风中,女仆长的笑容纯净和温暖,很是暖人心扉。
女仆长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又往戴安身边靠了半步,用自己的身体稍微为他挡住了一点从侧面吹来的风。
两人重新陷入了沉默,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在耳边规律地回响,最后还是戴安先开口。
“这种天气,菲奥娜会来吗?”
“她一定会来,毕竟,这里可是我还是伊斯塔亚女王的时候,第一次带她看海的地方,当时就是这种天气,她昨天去了餐馆,今天就一定会来。”
女仆长笃定道,菲奥娜既然对她是有另一种感情,那么这个地方也不会放过。
她话音才落,戴安滩岸上隐约可见一个人影,人影似乎察觉到什么迈开大步,径直向戴安和女仆长走来,来人正是护卫团团长菲奥娜,她身上穿着便于行动的皮甲,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但是走近了戴安,菲奥娜的眉毛不自觉地轻轻蹙起,感到了困惑。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在城中那家平民餐厅,她刚刚用完餐,准备离开时,这个男人和他的女仆长就在门外,让人无法忽视。
现在,又是在这片僻静的海岸,他们再次出现,如同精密计算好的戏剧桥段,巧合的次数过多,就变成了刻意。
“抱歉打扰一下,我们之前在餐厅见过一次,现在又在这里碰见,我想,我应该正式认识一下您?”
她停在两人面前,距离不过几步之遥,眼神中带着警惕。
“缘分确实是奇妙的东西,女士,真没想到这种地方也能遇见您?我叫格雷,是法芙亚的商人,您是?”
戴安的声音温和而清晰,按照女仆长给出的剧本开始扮演。
他身边的女仆长向前微移了半步,身体姿态显现出一种护卫的本能,又让菲奥娜觉得自己想多了。
“法芙亚?那可不是一个近便的地方。”
菲奥娜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隔着几个小国,足够远了。
“既然是商人,来这片海岸,难道是这里的沙子里能淘出金子来吗?”
菲奥娜尾音微微上扬,语气戏谑,眼中却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审视。
她的目光从戴安温和的脸上移开,落在他毫无家族徽记的衣料上,然后又转回到他身上。
“淘金倒不至于,只是寻找一些回忆?”
戴安笑了笑回答,菲奥娜心中一突,她也是来海边寻找回忆。
“你是法芙亚人,这里的海边有什么回忆?”
菲奥娜直截了当的问戴安,看着戴安和他的女仆长带着浓浓怀疑的神色。
但这种感觉转瞬即逝,理智迅速回笼。一个内陆国家的商人,在这片属于王国核心区域的海岸线上,寻找回忆?
“我妈妈是伊斯塔亚人,她带我来过这里,我不过是寻找关于她的的记忆。”
面对这样直接的质问,戴安脸上的笑容没有消失,只是变得有些许不同,似乎掺杂了几分怀念的色彩,让他话语更真实。
“你妈妈带你来这里做什么?看海吗?伊斯塔亚也不缺海洋吧!”
菲奥娜脸上的怀疑神色没有因为那个关于母亲的故事而消减分毫,她向前又走近了一步,她将双臂抱在胸前,这是一个下意识的防卫姿态。
“在这种阴冷的、铅灰色云层密布的天气里,有时候阳光会从云的缝隙里直直地射下来,落在这片海上会很漂亮。”
菲奥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今天天气阴沉,就是出现奇景的时间,也是她第一次和格丽塔女王看美景的天气,所以今天她才会到来。
“昨天餐馆也是你妈妈带你去的?”
菲奥娜皱着眉问,问题只是顺着戴安德他回忆的脉络自然而然地延伸下去。
“是我妈妈带我去过,有妈妈做饭的味道,妈妈说过,最喜欢那家的海鲜饭。”
戴安陷入回忆之中,他似乎没有察觉到菲奥娜话语中的紧逼意味,相反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菲奥娜,你知道吗,在这片海,当天空被铅灰色的云层铺满时,偶尔会有阳光像金色的剑一样刺破云层,那是伊斯塔亚最壮丽的景色。”
回想女王给自己说的话,菲奥娜意识到了眼前男人,或许不是什么商人,而是他们伊斯塔亚的王子,都铎的亲王,格丽塔女王的儿子,戴安。
太巧合,真的太巧合,如果不是格丽塔女王的引导,戴安不可能来到这个两个地方。
因为戴安说的这些事,都是女王告诉她的,地方也是女王带她来的。
“还没有询问女士你的来历,你也是来看这种奇景的吗?”
戴安好奇,看着前方那种圣光穿透云层的景色,好奇的问菲奥娜。
“我是来看风景的,宫廷画师的助手,来这里是为了描绘这种景象,这种景象可不多见,一年也没几次。”
她编造的身份听起来合情合理,既解释了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巧妙地点出了自己与王宫的关系,想要看看戴安的反应。
菲奥娜说完,没有给戴安留下继续盘问她身份的空隙,她向前走了一小步,再次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近距离观察。
“确实很美,妈妈看到一定很喜欢,金色的剑一样刺破云层,那是伊斯塔亚最壮丽的景色。”
戴安叹息一声,似乎在惋惜什么,让菲奥娜什么也看不出来。
“确实是完美的风景,能被画入画中就更美了,我也曾经和最爱的人一起欣赏这个风景。”
菲奥娜语气中带着怀念,目光看向戴安,又看向女仆长,总觉得女仆长有点问题。
“是吗?真是浪漫,我和我的女仆长也在看,也算是复刻这种浪漫了。”
戴安拉一拉女仆长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两人一同看向浮光。
戴安此刻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炫耀感,牵着格丽塔女王的手和她看景,旁边就是格丽塔女王的追求者。
“铅灰色的云,阳光像剑一样……餐厅里妈妈做饭的味道。”
菲奥娜的声音很轻,她逐字逐句地重复着戴安说过的话,不论眼神和姿态,都像是她的女王。
“这些话,听起来很熟悉,你不是商人格雷,对吗?安殿下。”
或许是吃狗粮被刺激到了,菲奥娜她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怀疑和试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平静的审视。
就在戴安以为还要拉扯几下,不经意透露自己的身份时,菲奥娜直接点出他的身份。
“你,怎么会知道?你也不是什么画家,对了,你的名字都没有告诉我!”
戴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他清了清嗓子,惊讶的看着菲奥娜,发现还不知道菲奥娜的名字。
“菲奥娜,王宫护卫团团长。”
没等戴安从这个身份带来的震撼中完全回过神来,她的身体微微前倾,这个细微的动作瞬间拉近了两人的物理距离,也带来了无形的压迫感。
“那么,现在该你回答了,特意找到这里来,你是有意找我,对吗?”
菲奥娜说出自己的身份,王宫护卫团团长,询问戴安是不是有意来找她,心中莫名窃喜。
“你母亲格丽塔女王是个了不起的女王,你是来拿回王位的,对吗?我可以帮你。”
菲奥娜的声音比之前低沉了一些,话语间隙的停顿显得意味深长,认为自己与戴安并不是偶遇。
戴安的面孔和格丽塔女王的身影在菲奥娜的脑海中交替重迭,女王如晨曦般纯净的光辉,与眼前这个男人之间存在着巨大的鸿沟,但是又有些许相似。
这道鸿沟曾让菲奥娜感到一种生理性的排斥,仿佛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上沾染了无法擦拭的瑕疵,却也不愿意放弃艺术品。
“那还真不是,你不是我的目标,你应该不是半神吧,你帮不了我什么!”
戴安的声音里最初的干涩褪去了一些,他的视线在菲奥娜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像是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一样上下扫视了一遍,然后摇头否认,一般的天使级强者对戴安真没什么帮助,这话说的菲奥娜身形一僵。
“没错,我只是天使级,可能不如你旁边的女仆长强。”
菲奥娜承认得非常干脆,戴安身边的女仆半神,玛格丽特是能击败月神神降体的,不过她也有她的骄傲。
“在王都,信息、人员、物资,所有你看得见和看不见的东西,都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这些能帮助你复国。”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戴安,那目光像是一枚钉子,想要将他固定在原地。
“哦,那你为什么想要帮我?”
戴安装模作样的想了想,觉得菲奥娜确实有用,故意做出不理解菲奥娜为什么帮他的模样。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个地方吗?”
当她凝视着戴安那双疑惑不解的眼睛,一股愤怒的感觉悄然滋生。
“不知道,你不是来看景色的吗?我们也不熟悉,你让我猜我也猜不到。”
戴安装傻充愣,反倒是奇怪的问了菲奥娜一句,菲奥娜的脸红温了。
“陛下没有在你的面前说过我?”
那份对女王的忠诚与爱慕,像无根的藤蔓,死死的缠住了菲奥娜的心,让她气急败坏。
“她为什么要说你?她都不和我聊政治,前几天调查才知道你的名字!”
女仆长确实没说菲奥娜的名字,他也是最近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一个情敌。
“我,我……”
心如千根针扎,痛的不能呼吸,菲奥娜的眸光寂寥,虽然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但是被戴安说出来还是太痛苦了。
不过她应该庆幸戴安没有告诉她真相,她现在还算是有心理准备。
“怎么了?你们很熟悉吗?妈妈必须要提到你吗?”
戴安歪歪头,很是不解的问,杀人又诛心,至少菲奥娜感觉自己中了好几箭。
“没有,只是,只是……”
虽然她和格丽塔女王共事那么久,但她的表白格丽塔女王没有接受。
“这个不讨论了,请问你为什么帮我呢?”
戴安看她答不上,回到原来的话题,给她保留一部分的面子,可她自己并不要面子!
“我爱格丽塔女王,不是忠诚,而是爱情。”
菲奥娜的声音平稳,像是在谈论天气一般陈述一个客观事实,目光穿过戴安去看格丽塔女王,没有隐瞒的必要,因为戴安迟早会知道。
“啊?”
适当的发出惊呼,戴安感到不可思议,一时间有一些卡壳。
“爱妈妈?”
菲奥娜的理由太坦荡了,以至于戴安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错我疯狂的爱她,可惜她没有接受我!”
菲奥娜看戴安叹息,她甚至都不知道格丽塔女王有这么一个儿子,明显格丽塔女王瞒了她。
“呃,我可是你的情敌……”
戴安拉长了声线,表现出不信任的模样。
“我侍奉格丽塔女王,我的忠诚属于她,同时也属于你。”
菲奥娜说出这句话时,右手不自觉地抬起,握成拳头,轻轻碰触了一下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完成效忠。(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