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们见过面，不是吗？”
里萨钢厂厂长奥古斯特微笑着向安娜伸出了右手，客气着讲道：“安娜队长，欢迎你来里萨钢厂。”
“奥古斯特厂长，您好。”
安娜很是客气地同对方握了握手，只是表情有些无奈，又有些怨怼。
无奈是表现给奥古斯特的，看向李学武的眼神则是怨怼：谁跟你是亲密的朋友。
“看来不用我介绍了，对吗？”
李学武好像看出了什么，笑着挑了挑眉毛，道：“今天的行程一定会非常的有趣。”
“我去车上等你——”
安娜真不想搭理他，更不想看他得意的嘴脸，转身就要走。
可得了便宜要卖乖的李学武哪里肯罢休，不仅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还顺势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当着里萨钢铁厂一众管理层的面，他们这种表现真的有点暧昧了。
当然了，在奥古斯特的眼中，李学武此举有些轻浮，甚至有些冒昧。
“你说真的？！”
反倒是安娜的反应出乎众人意料，非但没有嫌弃对方的亲密动作，甚至有些好奇，身子更是凑近了一些。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李学武这话说的就真有点亲密了，也不管其他人是否会误会，意思相当的模糊。
安娜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心道咱们才认识不到一天，你说话好奇怪啊——
一点都不奇怪，李学武就是故意的。
“可以开始今天的考察行程了。”李学武松开了安娜的手，故作随意地拍了拍她的胳膊，看向了奥古斯特。
奥古斯特则是打量了两人一眼，脸上这才恢复了笑容，抬手示意了厂区示意道：“请，咱们去生产车间。”
一个生产钢管的钢厂有什么好看的。
嘿——那可有老多好玩意儿可看了。
“您来自钢铁企业，相信这些工艺就不需要我一一为你介绍了。”
奥古斯特五十多岁，说起话来慢悠悠的，很有节奏感。
李学武走在他身侧，身后是随行翻译，同声转译对方的介绍，所以交流上没什么问题。
“你们的轧钢系统是自主研发的吗？”
李学武指了指轧钢车间，率先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落后他半步的安娜挑了挑眉毛，没想到他也懂冶金技术？
对这位疤脸男她可不是没有调查就凑上来的，不能说了解的非常详细吧，但大概情况已经清楚了。
能有这种身手和能力，竟然还是个业务干部？
“原来就有的技术。”
奥古斯特很随意地解释道：“我们已经使用了很多年，技术非常成熟。”
“哦——”李学武了然地点点头，继续问道：“那在技术上有过创新瓶颈或者问题吗？”
“这个问题倒是很有意思。”
奥古斯特笑着看向他反问道：“贵方的轧钢工业也遇到过这种问题吗？”
这老登也不是什么好人。
李学武一句话就能总结概括对方的人品，自己问他，他又把皮球踢了回来。
“当然了，科学技术发展哪能没有问题的出现。”
走在去往车间的路上，他淡淡地讲道：“我们是秉承一个信念，那就是有问题解决问题，同时总结经验教训。”
“其实咱们都差不多。”
奥古斯特很随意地摆了摆手，道：“我是说从体制到工业发展脉络。”
“有一定的区别。”李学武却没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而是另起高调，强调道：“我们的起点更低。”
“难道还能比我们的更低？”
奥古斯特突然认真地看向他，摊开手介绍道：“战后这里是一片废墟，我们想找出一部完整的车床都没有。”
“但至少你们还能从废墟中找到车床，不是吗？”
李学武瞅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嘴里讲道：“我们的战争废墟中只有苦难者。”
奥古斯特很意外地打量了他一眼，这才一起走向车间。
走在他们身后的众人一贯地保持着沉默，也包括安娜贝尔。
史塔西只有她一个人在这，带来的队员已经去执行警戒，她说李学武有危险可不是危言耸听。
如果没有预料错，那未来几天，直到访问团离开的这段时间都会有机会动手。
这位李先生手段太离谱，打得对方不仅没面子，还没了里子。
她带走的那个小队人员根本没有人来认领，这些人更坦诚地承认了所犯下的罪行。
所以很干脆地，史塔西拿对方没辙了。
她敢相信，只要这些人去法官走个过场，去监狱里待不上半个月就会被转移走。
去哪她就不知道了，但能猜的出来。
东德敢跟苏方较劲吗？
有个好爸爸的她很清楚，东德不敢，能上战场的男人们已经成了菜鸡。
从世界第一梯队到走狗，他们只用了不到20年。
话又说回来了，她是负责这个案子的第一责任人，安娜敢跟对方较劲吗？
答案是肯定的，她也不敢。
不要觉得她脾气火爆就会意气用事，如果真是这样，她都对不起亲爹这么多年的培养了。
受上级指示，她不会介入到任何一方，但会充分保障访问团成员在德累斯顿的安全。
李学武等人不可能一直在德累斯顿的，只要把对方安全送走，她就什么都不用管，甚至会拿到一笔奖金。
有些事不是他们能参与的，又拿奖金又拿奖的，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当李学武在她耳边告诉她，今天的考察结束会说给她那晚的实际情况，安娜当然会守在他身边。
她非常地好奇，李学武是怎么做到喝了两瓶白兰地不醉的，酒保就差自杀发誓了，他亲眼所见。
这也让她不得不相信，一定是李学武做了什么。
再一个，她也想知道李学武的直升机是哪来的，是不是有其他势力渗透进了东德，这也是她所在意的。
“我们集团原本就是做轧钢的。”站在轧钢车间的门口，李学武戴上安全帽，这才随着德方人员往里面走，嘴里则解释道：“比你们可能更全面一些。”
“生产技术怎么样？”
奥古斯特好奇地问道：“已经实现自动化吗？”
“当然没有——”李学武扭头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们呢，实现自动化了？”
“半自动化，还算成熟。”奥古斯特淡淡地介绍道：“我们的炼钢、轧管和管加工设备实现了半自动化。”
“还原铁技术有些不成熟，还在科研攻关。”
他非常坦诚地介绍道：“其实我们也做其他轧钢产品，毕竟任务下来了就得想办法完成。”
“比如说无缝钢管、不锈钢管、彩板、海绵铁、铁合金、铜线杆、铝线等等。”
“兵用钢管也生产吗？”
李学武突然问了这么一句，瞬间引起了身后甜妹的警觉，大眼睛像是雷达一般扫着他的侧脸。
“当然，不过我们接触不到相关的生产工作。”
奥古斯特真的很诚实，看着李学武笑了笑，解释道：“相信你们也会接到这方面的生产任务吧。”
“很少，工厂所在地有同类型更大的工业企业。”
李学武背着手抬起头，观察起了车间工业设备和结构设计，身后跟来的技术人员则已经做了考察登记。
“我们更倾向于综合型集团企业，要的是优势互补。”他给奥古斯特介绍道：“所以我们有自己的汽车制造厂、船舶制造厂和飞机制造厂。”
“你们还有自己的飞机制造厂？”
奥古斯特惊讶地看着他，问道：“是独立经营的企业吗？”
“企业是独立的，项目有合作的，也有自主的。”
李学武笑了笑，指着前面的设备问道：“现在生产的是什么产品？”
“高压锅炉的炉管。”
奥古斯特一边打量着他，思考着刚刚对方讲到的情况，一边做了介绍。
如果一家钢铁企业拥有终端下游独资企业，这意味着什么？
是比托拉斯企业还要牛哔的存在。
“我们还做高压气瓶管、液压支架管、管线管等专用管材，民用水管其实是最多的。”
“冶金技术还得说欧洲啊。”
李学武微微点头感慨道：“德国、意大利、美国、比利时、英国，都是冶金巨头企业所在国。”
“可能我们更倾向于技术发展吧。”奥古斯特淡淡地解释道：“如果不重视技术，那生产何来支持？”
“您说的没错，我十分赞成您的观点。”
李学武在车间里走走停停，一个字都不提红星钢铁集团推行的车间管理办法，把己方的缺点摆的很明显，这也代表了他们的诉求。
他是带团来考察技术的，能带回去多少还得看技术团队的能力，谁敢说这些德国人不会忽悠他们。
行家一出手，就只有没有。
一会谈判的时候就知道了，他要是不把这座钢厂看透了，说明白了，对方一定会忽悠他们。
嗯，他已经说过了，这老头也不是什么好人，明明跟安娜认识，却装成不熟的模样。
“如果我们有渠道，一定从英国买一套直接还原铁冶炼工艺设备，在海绵铁冶炼领域，戴维公司的技术和设备都很有代表性。”
李学武转头看向奥古斯特问道：“您跟戴维公司有过接触吗？”
“没有，我只听过对方的大名。”
奥古斯特笑了笑，说道：“我倒是去过达涅利集团，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听过，14年成立的钢铁工业公司。”李学武边走边讲道：“意大利的企业嘛，我们有过合作。”
“合作？你们？”奥古斯特好奇地问道：“是通过什么渠道达成的合作，关于哪方面的？”
“我刚刚跟您提到过的，我们有自己的造船厂。”
李学武回头看了他一眼，学着他刚刚的随意语气解释道：“因为技术合作的缘故，他们帮我们找到了一套达涅利集团生产的冶金设备，具体是什么我不太清楚。”
他人畜无害地笑了笑，解释道：“毕竟我不是专业的。”
“……”什特么不是专业的，你此前不是说的头头是道的嘛——
奥古斯特有些无语，但他不能骂人，小安娜都在笑他了。
“其实戴维的技术更先进，金属化率更高。”
李学武觉得对方已经吃到被装哔的苦了，便收了模仿对方的语气介绍道：“可惜我们没有搭上线。”
“你们并不恐惧西方，对吗？”
古奥斯特问了一个题外话，好像很好奇的模样。
李学武却站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他讲道：“我们从不恐惧任何一方，对全世界都能伸出友好的手。”
“是这样的。”奥古斯特点点头，跟上了他的脚步，两人一同往前走，“我们也在研究这方面的技术，只是一直没有成熟而已，有点困难。”
“很正常，我们遇到的困难更多。”
李学武微微摇头，问道：“你们的炼铁厂年产能多少？我说的是包含铁水和铁锭的产能。”
还说自己不是专业的，问的问题却都问在了点子上，不是专业技术人员，难道是专业管理人员？
看起来很年轻啊——
不过东方人都不显老，说不定这个疤脸男已经三十岁了。
“15万吨左右，年产量。”
奥古斯特回答的有些虚，不是语气虚，而是产能虚，虚到李学武都不相信。
“哦——”李学武的回答恰恰就戳中了对方的痛点。
“其实已经很难得了。”
他倒是会找补，怼了人家一杵子，还知道扒拉扒拉。
“我们有自己的冶金厂，年产能还比不上你们。”
李学武介绍道：“以前还能完成上级下达的生产任务，在技术革新的这段时间里，只能保证自用炼钢优质原料的供应。”
“你们有电炉吗？”
奥古斯特抬起手示意了远处的车间，介绍道：“我们有自主研发的电炉系统，5吨的。”
“啊，电炉啊——”
李学武了然地点点头，说道：“我们了解过，但还没有决定上马这个项目。”
“那你们可以考虑一下了。”
奥古斯特似乎找到了双方都能聊的关键点，笑着介绍道：“电炉系统比传统炉要优秀很多。”
这么说着，车间门口已经有车队在等候，众人上车，直奔前面的电炉车间。
在车间门口汇合以后，有工程师给众人介绍了电炉的生产原理和实际生产情况。
“我们自研的5吨级电炉系统包括高功率电弧炉、炉外精炼炉、真空脱气炉、钢包底吹氧装置、喂丝设备和六流圆坯连铸设备等组成。”
工程师抬手介绍道：“该设备可提供直径为￠ 400、￠ 350 mm、￠ 310 mm、￠ 270mm、￠ 210mm五种规格连铸管坯。”
“这边还有生产钢坯的电炉。”
奥古斯特介绍道：“这套设备研发工作有其他工厂的参与，不过我们又做了技术上的改进。”
“在加工工艺中增加了中频感应炉融化合金母液， VD变 VOD满足脱碳保铬，满足生产低碳不锈钢的需要。”
“不锈钢生产技术？”
李学武眉毛一挑，点点头说道：“原来你们是这么做的。”
“5吨炉足够用了。”
奥古斯特看得出他的贪婪，笑着讲道：“这套系统同时具有高合金钢铸锭能力。”
“可提供直径为￠ 270 mm、￠ 251mm、￠ 210 mm、￠ 150 mm和 150 mm * 15 0mm方坯五种规格钢坯”
“多少钱一套？”李学武直截了当地询问道：“我是有点兴趣了。”
“1200万。”奥古斯特笑着报出了价格。
李学武却是点点头，反问道：“德国马克？”
“你们不是打算用卢布结账吗？”
奥古斯特怀疑地看着他强调道：“我说的是卢布。”
“呵呵呵——”李学武轻笑出声，瞥了对方一眼，道：“1200万卢布，我买个电炉子回去。”
他抬手指了指面前的5吨电炉讲道：“我能从意大利买30吨的，也能从法国买50吨的，你信不信？”
“信，您可以做出明智的选择。”奥古斯特显然吃定了他一般，丝毫不畏惧他的砍价。
李学武却是笑了笑，看着他强调道：“所以我是想告诉你，我有更好的选择，暂时不考虑你们的电炉。”
“什么意思？”奥古斯特瞬间变了脸色，皱眉看着他讲道：“你不可能在德国买到其他电炉了。”
“别跟我说什么意大利或者法国。”他摆了摆手，不等李学武反驳便强调道：“如果你们有得选，也不会来这里了，不是吗？”
“谁告诉你的？”
李学武直接态度强硬地顶了回去，看着对方认真地讲道：“你把国际合作当成什么了？”
“你是觉得我们来求你们赐予我们工业技术了？”
他冷笑一声，讲道：“你们是工业的神明吗？”
“合作就要有合作的样子，狮子大开口，你把我们当提款机了，还是大傻子？”
李学武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迈步向前面走去，步伐明显快了许多，对于对方工程师的介绍也不再提问。
奥古斯特的脸色一直阴沉着，他无法理解对方强硬态度背后的信心来自哪里。
难道他们真的有西方采购渠道？
那为何还来德国取经？
“这是我们的轧管机组。”
工程师明显看得出双方领导在斗法，所以介绍的声调也弱了很多，并且加快了语速。
“多粗的扎管机？”李学武不说话，不提问，跟随而来的技术人员还得问，他们还得写报告呢。
当技术交流交给技术人员以后，现场的氛围便轻松了许多。
李学武的脸色如常，只是不去看奥古斯特这个老头。
“我们有￠ 250、￠ 168和￠ 258三种型号。”工程师介绍道：“主要设备有环形加热炉、狄舍尔穿孔机、限动芯棒连轧机、再加热炉、定径机、立式斜辊轿直机和探伤机等。”
“嗯，这套设备意大利的皮昂帝公司也有。”
华清来的老教授似乎有意地讲了这么一句，并且解释道：“￠ 168轧管机组是用来生产无缝钢管的。”
“￠ 258主要是换机架方便，消耗低，降温均匀。”
听他这么介绍，奥古斯特的脸色变了几许，看向对方的眼神里也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其实法国还有￠460的。”
教授看向李学武解释道：“那个成材率高，工具消耗低，轧制成本也很低。”
李学武只是点头，没做回答，他不想给厂方接话的机会。
“这边是轧机了，太熟悉了。”
教授指了指车间里的另一台设备介绍道：“这里是环形加热炉、那边是锥形穿孔机、轧管机微张力定径机。”
“可以看看我们的旋扩管机组。”
这个时候奥古斯特突然开口对教授讲道：“这台设备是我们自主研发并且生产的，效果非常的好。”
“加了车底式常化与退火炉、液压压力矫直机对吧？”
老教授真不白给，一语道破玄机，蹲下身子敲了敲，又站起身讲道：“生产大口径厚壁管用的。”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神情倒是淡淡的，依旧不接对方的话茬，其实双方早就有所接触。
你想吧，奥古斯特能在厂里等着他，就是有所准备的，无论是考察团方面，还是集团预谈判，都会将双方组合在一起，期待有所合作。
钢铁工业自然是对钢铁工业，这些天也不是没有别的钢铁工业企业过来考察，奥古斯特对接待早有了信心。
只是这股子信心在红星钢铁集团这里折戟沉沙了。
如果真的没有渠道了解轧钢生产设备，又怎么能说的如此头头是道呢。
他开始陷入自我怀疑了。
“冷轧冷拔机组，好东西。”
教授给李学武介绍道：“主要生产不锈钢管的。”
“我们这里主要有￠ 220、￠ 180、￠ 90冷轧机，以及10吨、20吨和30吨冷拔机。”
工程师介绍道：“还有100吨的扩拔机、配套矫直机、探伤设备等。”
“您再看看这边，热扩管机组。”
他主动介绍道：“我们的三条热扩管生产线，配备有半自动超声波探伤机和大口径水压机及大口径管体定径机等设备。”
“基本上能满足￠600以下的各种规格的大口径无缝钢管的生产需求。”
￠这个符号代表了罐体直径，李学武了解过，能够感受到落榜美术生给这个国家留下的丰厚遗产。
这还是被美苏搜刮以后留下的残渣剩饭呢，竟然也能发展成如此先进的企业。
在随后的考察中，众人又看了管加工工艺和热处理工艺。
管加工工艺包括一条割缝筛管生产线、一条钻杆生产线、一条异性管生产线、两条光管生产线以及五条螺纹加工生产线。
机械设备包括管体车丝机、接箍车丝机，配套设备有水压机、称重测量装置及切管机、倒棱机、接箍拧接机、接箍磷化装置、墩粗机等。
热处理工艺主要包括热处理线、光亮热处理线以及固熔热处理线。用于处理不锈钢管、高合金管、锅炉管等。
“如果我要检测这些产品的合格度该怎么办？”
李学武转头问了一句随行而来的教授，这是他比较关心的内容。
生产线再牛哔，产品垃圾有什么用。
“可以运用电磁、超声、磁粉、涡流、目测等手段。”教授解释道：“这样可以对钢管管体、管端、接箍进行内外的横向、纵向、斜向的缺陷检测。”
“哦，原来是这样。”
李学武点了点头，却没有了下文，在考察结束后，却是准备离开了，并没有理会厂方的要求。
“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奥古斯特走了过来，直面李学武讲道：“你一定不甘心空手而归的。”
“您也一定不甘心放走你们最有诚意也是最容易达成合作的客户。”李学武看着他的眼睛讲道：“因为你无法保证我们会不会像其他访问团成员那样去其他钢厂考察。”
“这就是你们中国人所谓的货比三家，对吗？”
看来最近很郁闷的奥古斯特开始研究中国了，竟然知道货比三家。
李学武耸了耸肩膀，强调道：“恰恰相反，我是确定访问团其他钢铁工业成员从您这空手而归以后才决定第一个来这的。”
“无奈的选择，对于我，是这样吗？”奥古斯特挑眉打量着李学武问道：“你觉得你吃定我了，对吗？”
“您没得选了。”李学武轻笑着讲道：“钢铁工业企业会参与第一轮筛选，无法达成合作意向的企业都会被筛掉，有的谈他们早就跟你们谈了。”
他看了看诺大的厂区，顿了顿，这才讲道：“我们中国还有一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什么意思？”奥古斯特眯起一只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李学武抿着嘴角挑了挑眉毛，道：“意思就是见好就收，别太贪心了。”
“……”奥古斯特无语，这人屁话很多啊。
“坦白地讲，电炉我想要，轧机机组技术也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李学武同身边的老教授问了一句，摊了摊手，道：“其他轧机技术也可以谈，不过兴趣不大。”
“你不用怀疑我的目的，我可以直白地告诉你。”
李学武歪了歪脑袋，讲道：“在过去三年时间里，我们集团通过合作商从全世界采购了全套先进的冶金设备。”
“这一次过来无非是想查缺补漏，尽可能地完善我们的冶金体系，目标就是这样。”
他点了点对方，强调道：“反过来讲，也许三、五年以后，咱们的形势会倒挂，到时候就是您来我们集团参观考察，交流技术了。”
“您也不希望到时候我像您刚刚这样为难您吧？”
“会有这么一天吗？”奥古斯特有些不信地看着他，道：“我无法想象。”
“咱们拭目以待。”李学武轻笑了一声，道：“我这个人不善于吹牛，否则也不会来到这里了。”
“您可以想一想，我为什么对你们的全套设备不感兴趣？”
他抬了抬眉毛，道：“不是我恶语伤人啊，如果你们的经济发展，或者工业发展还有蓬勃的一面，也不至于邀请我们来技术采购了，对吧？”
说完这么一句，李学武能看得出这位老厂长眼中的坚持，但他也看出了一瞬间消失不见的落寞。
东德的工业和经济体系坍塌以及崩溃不是一瞬间造成的，并不是东西合并以后体制改造影响的，而是早就埋下了祸根。
此时的东德同北朝一样，共同面临着尴尬的窘境，那就是过度依赖经济合作组织，自己的产业不全面。
苏联倒了，东德就倒了，北朝也病危了，要不是有东大鼎力相助，北朝早就垮了。
别的不说，饿也饿死他们了。
世界风云变幻，在两极对立日益变态化的今天，这些附庸区域就是绑在战车上的鸡蛋，随时有破裂的可能。
不一定非得碰撞才会破裂，就是一路的颠簸他们也受不了，东德就是这种状况。
老百姓的生活依靠经济组织的输血看似很好，可工业体系以及经济体系早就被掏空了。
钢铁工业缺少原材料不就是个空架子嘛，李学武都没撕破脸问他们每年等原材料会停工多长时间。
对方所说的产能都是理想状态下，是经济组织持续供应原材料的结果。
这就是国土面积狭窄的悲哀，战略纵深意义不大。
“电炉800万……”
“我只能给你100万，我们的钱。”
李学武不等他把话说完，直白地讲道：“我也不要你们那些设备，带回去只是做参考研究罢了。”
他耸了耸肩膀，强调道：“明年我们要实现80万吨铁原料产量，你这5吨的炉子够干啥的。”
“轧机机组没什么技术含量，最多50万，多一分都没得谈，就是这样。”
李学武指了指身边的老教授讲道：“如果你们愿意合作，那我们会留下一部分技术人员在这里继续考察，兴许这些设备我们用不着带回去了。”
奥古斯特被怼的有些难受，可当听到对方轻视自己工厂的设备和技术时，他又有些无可奈何。
因为他不知道对方说的是真是假，他们在谈判前准备的太过于不足了。
而且厂里确实需要这笔钱。
“200万，卢布。”
“我不是在跟您讨价还价。”李学武微微皱起眉头，强调道：“我们本可以坐在会议室，喝着咖啡谈合作的。”
“现在出现这种结果和局面您还没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吗？”
他示意了车门，有秘书帮忙打开，这引起了厂方的不满和紧张。
“东德不止德累斯顿有钢厂，德累斯顿也不止里萨有钢厂，我们还有的选，不是吗？”
就在李学武准备上车的时候，奥古斯特皱眉讲道：“你也需要我们的技术，不是吗？”
见李学武回头，他又看了站在车边的安娜一眼，这才讲道：“我们至少需要两百万，至少。”
李学武诧异地打量着他，随后也看了看安娜，眉毛一挑，道：“看在安娜的面子上，如果你们愿意公开现有的生产技术，我可以答应你这个条件。”
“呃——”一直打酱油的安娜恍惚间好像听到了什么意外的消息，什么就看在我的面子上？
刚刚不是说100万和50万的嘛，现在又200万，自己的面子竟然价值50万？
别管什么货币了，哪种货币50万都不少了。
她错愕地看了看皱眉的奥古斯特，又抬起头看了看李学武，他们在干什么！
“合作愉快。”
不等安娜反应，奥古斯特上前一步伸出了右手。而李学武同样上前一步，握住了对方的手，“合作愉快。”
“嗯？”安娜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刚刚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合作愉快了？
“谢谢你，安娜队长。”
奥古斯特的反应就更让安娜迷惑了，茫然地由着对方握住自己的手，不知所措。
签约结束后，当自己的属下开车来接她的时候，她都没注意到，顺着李学武的示意上了对方的汽车。
看着身边男人的侧脸，没有疤痕的一面还挺英俊的，难道他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
安娜使劲摇了摇脑袋，想要把这些胡思乱想甩出脑后，可那一句“看在安娜的面子上”这句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怎么办，有个男人为了我多花50万啊——
“奥古斯特厂长是你什么人？”
李学武突然转头看向迷茫的小鸭子，问道：“看起来他对你非常的熟悉。”
“啊？谁？哦——”
迷茫的小鸭子瞬间回过神，看了看李学武，嘴硬地讲道：“我们只是见过而已，不太熟。”
“哦——”李学武了然地点点头，看着窗外的街景讲道：“那他办公室墙上挂着的那张与一位身着将服男人的合影你见过吗？”
“没——没见过——”安娜嘴角一哆嗦，紧张地问道：“有吗？我怎么没注意到？”
“嗯，无所谓，你可能疏忽了。”
李学武回过头笑着看了看她，道：“谢谢你今天的帮忙，否则也不会这么的顺利。”
“啊？我吗？”安娜不解地瞪大了眼睛，道：“我——我没帮什么忙啊？”
她强调道：“我一句话都没说啊。”
“但奥古斯特得到了保障。”
李学武笑了笑，看向她说道：“以后离他远点，他不是什么好人。”
“那你就是好了？”安娜习惯性地反问道：“制造爆炸的好人？”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昨晚发生的事？”
咯吱——
还没来得及听李学武说什么，他们所在的轿车突然转向，冲向了路边。
而就在一刹那，安娜看见前面的车辆被掀翻了，更前面是大卡车堵在了路中间。
“不是车祸！别下车——”
李学武推开车门高喊了一声，警告了同行人员，却独自一个人向街道一旁的建筑物蹿了过去。
噗——噗——
根本听不见枪声，但子弹打在地面的声音接二连三，沿着李学武逃跑的路线紧追不舍。
可惜了，李学武速度太快，躲闪的方向太过于诡异，对方甚至无法预判到他的落脚点。
所以眼看着李学武躲进了建筑物，对方只能饮恨。
“在那边——”
安娜没顾李学武的警告，身为史塔西行动队队长，她不能眼看着自己的辖区出现如此恶劣的行为。
她指了右前方的建筑物，提醒从后面赶过来的队员过去堵人，自己则是追向了李学武。
相比于KGB的阴狠手段，她更怕李学武的又轰又炸，一会再来一架直升机丢手雷，她真受不了。
李学武真没顾得上她，街道并不是直的，沿街的建筑物也不是相通的，他想要迂回包抄吸引对方的注意，并且完成绝杀是有点困难的。
索性他身手矫健，两层楼根本不在话下，在建筑群中攀爬跳跃，尽可能地往前面赶，再迎着对方的逃跑路线追，一定能跟对方撞个正脸。
车队没什么还击能力，可不代表他没有。
真找到对方，一定要让他们喝一壶的，至少再不敢下狠手。
“等等我——”
安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学武只回头看了一眼，便被对方跳跃的车灯晃了眼睛。
这姑娘平时走路还好，可一旦蹦跳，怎么如此的Q弹？
“回去，危险，别跟来。”
“你才是最危险——”
安娜愤愤地喊了一句，努力攀爬着楼板，嘴里提醒道：“我已经让同事去处理了，你不要冲动。”
冲动？李学武没冲动，他现在冷静的很，否则也不会停下来观察对方的动静。
不远处车队停靠的位置，有史塔西的人在处理现场，并没有爆炸声和枪击声，他无法确定有没有伤亡出现。
从这个角度看，只能看见部分街道的情况，一般人是无法确定袭击者的位置。
但李学武能，因为那些人要杀的是他，袭击的中心点一定是在他的身上，看谁在追他就知道了。
砰——
毫不客气，李学武往天台蹿了一个位置，趴下以后瞬间掏出66-6式狙击步枪进行了还击。
他只开了一枪，随即便收起步枪，顺着排水管道跳下了楼，找准方向往前面跑。
必须往前面跑，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同对方拉开距离，也要给车队减少被袭击的压力。
“该死！你跑哪去了——”
听见枪声，安娜知道大事不好，那个家伙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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