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梧桐树和金凤凰

    “真没心思放松一下?”

    徐斯年喝的有点多,送李学武上楼的时候还是扶着楼梯走上来的。

    但他脑子是清醒的,还知道哄李学武一起出去玩,就是行动有些迟缓。

    “看来你老徐在营城过得很好嘛。”李学武将脱下来的外套挂在了衣架上,回头看了他一眼,轻笑着说道:“有吃有喝不算啊,还有得玩。”

    “嗨,人到中年,活着不就这么点意思嘛。”也不知道是真喝多了,还是故意在李学武面前露出破绽,他很是坦荡地摊了摊手,道:“您说是吧?”

    “呵呵——”李学武扯了扯嘴角,在沙发上坐下,看着他问道:“你的人生就这么点追求了?精神理想呢?”

    “精神理想?”徐斯年努力控制着身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道:“您觉得我老徐还需要有理想吗?”

    “我倒是想知道,是什么缘故让你对工作和生活如此的消极。”

    李学武指了指门口进来的张恩远交代道:“泡两杯茶来,解解酒。”

    “好的领导。”张恩远一直跟在两人的身后,一起的还有徐斯年的秘书。

    刚刚徐斯年跟着李学武进了房间,他的秘书想跟进来的,怕他醉倒在这。

    还是张恩远碰了他胳膊一下,给了他一个提醒的眼神。

    两位领导在这扯闲蛋,尤其是徐厂长,话说的这么复杂,还能真醉了?

    别人说不知道还算罢了,当秘书的还能不了解自己的领导。

    酒桌上别人张恩远不认识,徐厂长几次来钢城开会,酒桌上他都熟悉了。

    对方能喝多少酒,他心里有数呢。

    今天是在造船厂招待所,作为东道主,他才不相信徐厂长真的醉了。

    再说了,真醉了也不可能跟着秘书长来房间里说这种话,能混到这个位置,有哪个是嘴里没把门的。

    所以啊,有的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那就更有可能是虚的了。

    这年月备不住有生活困苦,或者生性狼藉的女人从事某种特殊职业。

    但大环境上来讲,尤其是这个年代,几乎不可能有“放松”的地方。

    当然了,以徐厂长的身份,有两个关系处的好的女性朋友也很正常。

    什么年代不办事,什么年代没有会钻营,舍得下本钱的人。

    不要觉得年代纯真所有这个年代的人就都纯真,真这么想你就傻了。

    诺大的造船厂,牵扯到了多少利益,多少人的生活与工作。

    不能说徐斯年一言九鼎,但作为一把手说话还是最有力度的。

    尤其是港口城市,还是在东北亚经济形势剧烈发展的今天,这片海因为马车夫的缘故已经不是那么的平静了。

    都说男人有钱就学坏,女人学坏就有钱,其实更多的是环境因素。

    当贸易之门悄悄被打开,经济活动悄然发生震动,有更多的物资和生产资料涌进市场,必然会带动思想的转变。

    一年前说出海干点什么,对于即便是营城的本地人来说也是天方夜谭。

    你说自己搞条船出海打鱼,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渔民和农民一样,都是具有合作社组织的,不是你说自己能打鱼就能靠渔业为生,这个时代做什么都需要计划。

    是什么撕开了这层阻拦网的呢?

    是船速,是皮皮虾号快艇的船速,每半年都会提速一个等级的快艇。

    当第一批秉持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奋斗理念冲向大海,在损兵折将后带回来巨大利益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给货运站开船,一个月也比种一年地强,如果凑钱买一条快艇,跑两趟就回本,从第三趟开始就是发家致富路。

    你就说,这条路有没有人走。

    就算海上风大浪大牺牲大,这片土地上总有因为贫穷走投无路的莽夫。

    所以,被当做进出口贸易母港的营城港便成了经济活跃力量最强的地区。

    那有人要问了,市面上出现了明显不是本地能够购买到的商品,就没有人站出来管一管吗?

    你在开什么玩笑!

    这些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莽夫会运大米白面和鸡蛋回来卖吗?

    当然不会!

    你得想一想,他们带回来的东西普通人能消费的起吗?

    如果普通人消费不起,那是什么人能消费得起,这些人会多管闲事吗?

    关东的船队能在渤海湾活动这么多年,凭借的可不仅仅是关系,还有已经倾斜到了极点的供需关系。

    是人民对物质和文化生活的需要,谁敢在历史的洪流中螳臂当车。

    这里有个度,说的很玄也很虚,没人知道这个度的标准,但它就是存在。

    当超越这个度的数量达到一定程度以后,就会出现后来的“远华”翻车。

    那么没翻车的有多少,从历史书上是看不到的,口口相传的数据又太模糊,可能就连当事人都解释不清楚。

    徐斯年掌管营城船舶,自有码头过往了多少船只,他自己都不清楚。

    你问营城船舶缺钱吗?

    在大项目上确实很缺钱,今年集团上下财务状况都很紧张。

    但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营城船舶的福利待遇可不算艰苦。

    别看徐斯年说的多么可怜,多么可悲,多么没有志气,他要是敢胡来,李学武第一个会撂倒他,没有姑息的可能。

    而反过来看,徐斯年真的对工作和生活失去了希望和奋斗的劲头吗?

    听其言,观其行。

    李学武却知道,他玩是玩,这钱可没有往他自己兜里揣,营城船舶职工整体福利上了一个等级不说,厂里基础设施建设一年一个样,你能说他没追求?

    真要是没追求,那这些钱揣自己兜里,运作好了不一样清正廉洁?

    这老小子也是从红星厂时期走过来的,多年的老狐狸了。

    你看张北南对他的态度,李学武完全不惊讶,因为张北南吃人家的嘴短。

    徐斯年当初想要兼管营城港区,但李学武没有同意,这也是集团管委会的意见,营城港区未来一定归集团直管。

    面对这种求而不得的情况,他放弃了吗?

    没有,不仅保障了船舶职工的福利待遇,还兼顾了港区工程建设单位的福利待遇,以致于谁来这边视察都要提一句营城船舶徐厂长的好来。

    那是了,船舶食堂吃猪肉,工地食堂也吃猪肉,而且每个月都能吃到猪肉,你说就光凭这一点得多少人夸他。

    他这是没有野心吗?

    要李学武来说,他野心太大了。

    今年是张恩远给李学武当秘书的第二年,已经初步掌握了李学武交给他的信息渠道,徐斯年做了什么他一清二楚。

    所以领导们喝多了坐在一起聊闲篇扯闲蛋,你要信了就是糊涂蛋了。

    最起码的,他可知道秘书长的为人,是不会在这种问题上摔跟头的。

    领导到底有没有那种朋友他不确定,但他能确定他不知道,别人就更不会知道了。

    两杯茶端到小茶几上,他听都没听徐厂长嘴里的抱怨,转身便出去了。

    他的房间就在对面,敞开着门,邀请了徐厂长的秘书一起,两人也各自泡了一杯茶,聊起了营城和钢城的风土。

    ***

    “集团领导口口声声说着时局维艰,共克时艰,可是呢?”

    徐斯年抖了抖双手,情绪有些激动地强调道:“几千万搞出去,今年咱们都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值得吗?”

    “哦,我才听明白——”

    李学武正端着茶杯要喝茶,这会儿手里顿了顿,扭头看向他问道:“合着你的怨气是冲着我来的,对吧?”

    “唉——我哪里敢冲您啊!”

    徐斯年笑着摆了摆手,道:“我就是说这个意思,这钱花的值不值得。”

    “那你不如直接问我和李主任有没有在这次活动中中饱私囊得了呗,还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干什么。”

    李学武放下手里的茶杯,道:“你徐厂长完全有资格,也有能力调查这件事,我可是举双手赞成的。”

    “您看,越说越远了不是!”

    徐斯年讨好地笑着拍了拍沙发扶手,努力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啊,钱还得花在刀刃上不是。”

    “那你跟我说说,刀刃在哪啊?”李学武看着他问道:“你徐厂长的小名叫刀刃啊?”

    “我错了,行了吧——”

    徐斯年知道自己在李学武面前就是个弟弟,尤其是在口才方面,这货能跟外国人在谈判桌上寸步不让,他算个屁啊。

    所以这会儿投降的非常快,说不过赶紧服软,没毛病。

    李学武也是瞅了他一眼,提醒他说话注意点分寸,这才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我不是搞事啊,我是听说的。”徐斯年左腿搭着右腿,斜着身子倚在沙发扶手上,看向他问道:“这次东德之行并不是很顺利?”

    “我不知道你对顺利的定义是什么。”李学武挑了挑眉毛,道:“但在我看来,我能坐在这里听你扯闲蛋就算顺利了。”

    “那是!什么坎能拦得住你李秘书长啊!”徐斯年笑呵呵地坐直了身子,很卖力气地拍马屁道:“有您出马,一个打俩。”

    “徐厂长,许久不见,你贫了——”李学武打量了他一眼,喝了一口茶过后重新放下茶杯,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啊?”

    “我可提醒你啊,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他点了点徐斯年提醒道:“大晚上的我没工夫跟你扯闲蛋,早睡早起,明天还得考你这半年的工作成绩呢。”

    “我这不是想您了嘛!”

    徐斯年笑呵呵地讲道:“多日没能聆听您的教诲,看人生路都迷茫了,想求您解惑呢。”

    “吃饱了撑的吧——”

    李学武撇了撇嘴角,道:“你要不说,我可撵你走人了,我这跑了一天了,现在就想睡觉。”

    “好好好,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徐斯年见绕不住李学武,赶紧抖落道:“年关岁尾最难熬,又赶上今年是集团的关键年,您说我愁什么。”

    李学武只看着他不说话,想一次性听他把话说完。

    “秘书长,今年领导能不能多关注关注我们造船厂?”

    徐斯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道:“我们可都是嗷嗷待哺,等着领导们亲临指导,指引我们前进的方向呢。”

    “屁扯的有点远了啊——”

    李学武耷拉着眼皮,道:“集团什么时候不关注营城船舶了?你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

    不等徐斯年解释,他手指敲了敲放茶杯的小茶几讲道:“你都说几千万砸出去没有用,你们营城船舶才是拿大头那个。”

    “东德最好的两个造船厂,尼普顿船厂和瓦尔诺船厂的货轮、集装箱船、破冰船、渔船技术都给你们买回来了。”

    李学武盯着徐斯年质问道:“你现在跟我说集团亏心了?”

    “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一想。”

    他手指再一次敲打了小茶几强调道:“在汽车工业技术引进的时候我们都还在想着营城船舶,这才有了路德维茨费尔德工厂的船用柴油机生产技术。”

    “你徐厂长在营城经管三年,就这么一点成长?要真就这么一点道行,我看也别讲什么精神理想了,你等着熬退休算了。”

    “我倒是想上进啊,可还有我的机会吗?”

    徐斯年见他故意把话题引到了技术引进上,可他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领导的关注,关注的对象是他。

    都要上封神榜,谁不想站的靠前一点。

    他将营城船舶从停业状态经营到如此规模,论功行赏也该有他一份功劳,他就怕集团内部组织生态倾轧,他成了牺牲品。

    这两年以来,但凡是他们这一批原红星厂中层管理干部下放到各企业担任负责人的,有多少还能回集团工作。

    刚下来的时候雄心壮志,可一两年以后他们才发现,当初的壮志早就被责任与众任压的想不起来了。

    再加上与地方和各单位协调的过程中一定会有这样那样的违规操作,当时想的都是为了企业,到如今呢?

    真面临大考了,这些问题很有可能会被翻出来被当做绊脚石,阻碍了他们的进步之路。

    这么讲吧,红星厂正式集团化,所有人的职级和岗位都将面临着正式任命和阶段性固化。

    直白一点讲,除非工作上有实在的成绩,又有众望所归的影响力,否则未来两三年内他们是没有机会晋升的。

    也就是说,这一次能往高定一级,那就等于对比那些潜在的竞争对手省了两到三年的时间。

    你可要知道,这两三年的时间对于一个干部来说意味着什么,很有可能是上下的关键点啊。

    他跟李学武比不起,李学武在这个位置上再待十年,那也是年轻干部,也是机会多多,他呢?

    所以该争的时候就得争,该表现的时候就得表现,该耍无赖抱委屈的时候就得舍下脸来。

    李学武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眼,淡淡地问道:“你家里的事情解决了吗?”

    “唉——还啥解决不解决的,就这么地呗。”徐斯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她不用管我,我也不用管她。”

    李学武微微皱眉提醒道:“你应该知道生活作风问题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知道,我当然知道。”

    徐斯年抬起头看向他说道:“我的事是她猜到的,她的事是我撞到的,亲眼所见,她能有什么不服气的。”

    “你们两口子真能整事啊。”

    李学武抿着嘴角,佩服地点了点头,道:“这些烂糟事我不想听,也不想管,我就提醒你一句,这个时候原则不能有问题。”

    他点了点沙发扶手强调道:“我不听,至少你得保证没有人能听得见。”

    “您放心,要不是为了孩子和彼此的影响,我们俩早就去扯离婚证了。”徐斯年坦然地解释道:“私下里手续都写好了,就等着时机成熟了,各走各的路了。”

    “这是你的事,你自己考虑。”

    李学武坐直了身子,讲道:“这段时间你这边不能出问题,她那边也不能出问题,否则你能力就是有缺失,懂了吗?”

    “明白,我会注意的。”

    徐斯年叹了一口气,看着他讲道:“没想到竞争竟然如此的激烈,连这种背后手段都有人使。”

    “你还说别人?”李学武斜瞥了他一眼,道:“你自己没对别人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吗?”

    “不稀得说你了——”

    他站起身讲道:“送你一句话,细节决定成败,你到底要什么,自己最清楚了。”

    说着话,李学武走到门口叫了对面的张恩远两人,交代道:“送徐厂长回去休息,明天还有工作要忙呢。”

    “哎,领导,我知道了。”

    徐斯年的秘书挺老实个人,见李学武如此安排,谨慎地应了一声,在张恩远的帮助下扶了徐斯年起身出去了。

    在这么强势的领导手底下工作,很少有强势的秘书,张恩远的情况也差不多。

    区别在于李学武是集团领导,做事和做人都很有原则。

    要不怎么都说业务工作不好做,也不好管呢,一个这么大的企业,要面临的风险该有多少。

    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诱惑和围猎,还有工作上的压力和事业上的风险。

    或许这样一步一步走上去的人才能拥有抵抗任何风暴的能力和才华吧。

    ——

    1月10日上午,李学武一行在徐斯年等造船厂主要领导的陪同下视察了营城船舶制造厂。

    一般来说营城船舶这么重要的工业企业,在重工业序列内一定会有个代号,例如现在的沈飞内部都叫112厂,或者用对外的称呼:松陵机械制造厂。

    但营城船舶没有代号,因为从一开始营城船舶的命运就足够曲折,在还没有正式建设完成的时候就因停工多年差点报废掉。

    而被红星厂兼并以后,更失去了自主命名权,成为了红星厂下属非专业分厂。

    即便经过这么多年的投资扩建,努力经营,无论是规模还是造船能力上都不输给其他主流造船厂,可依然难改变营城船舶是红星钢铁集团分支机构的事实。

    当然了,或许正因为如此,在这个特殊的年代,营城船舶和干部职工得以在较为安稳和宽松的条件下工作和生活。

    眼看着隔壁的营城港区是个大工地,营城船舶就不是了吗?

    别忘了,就在营城港区开工的时候,营城船舶续建的几处船坞和岸上对应的厂房还没有完工呢。

    直到今年,工程依旧在继续,所以驻扎在这里的建筑工人也有不少,李学武在车队路过工程现场的时候还叫停车队,下车看了看。

    “70号车间,71号车间,以及9号、10号船坞明年7月份竣工。”同车的李怀德就站在他身边,亲自介绍道:“到明年营城船舶无论是从船坞总量还是造船总吨位,都将超过滨城船舶。”

    “跟他们的关系怎么样?”

    李学武站在工地上看了看,今天的太阳很足,但风也很大,吹得他大衣衣角时不时地掀起,冷风刺透膝盖骨。

    “滨城船舶吗?关系还行吧。”徐斯年侧着身子站了,介绍道:“咱们跟滨城船舶一直都有合作,包括零部件方面。”

    他指了指正在舾装的一条货船介绍道:“我们也是请了滨城船舶的设计师过来一起交流讨论,搞出了新式货船。”

    “又有新花样了吗?”

    李学武笑了笑,抬眼看了远处的船坞问道:“如果明年全线竣工后,一年的制造吨位能达到多少?”

    “这个真不好说。”徐斯年自信地讲道:“我要说多了,您说我吹牛,我要说少了,那就太亏心了。”

    “等到时候您看报告吧。”

    他回头看了一眼营城船舶的班子成员,众人也是自信地一笑,好像成竹在胸一般。

    李学武见他们如此,便也知道营城船舶未来前途光明,前景广阔,放心地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这么说着,他又把视角放在了正在施工的工地上,看了一会儿工人的劳动情况。

    “现在这里的劳动教育人员还多吗?”

    李学武特别关心地问了一句,道:“生活待遇能够保障吧?”

    “秘书长,我老徐可不是心狠之人。”

    徐斯年轻声讲了一句,随后坦然地介绍起了劳教人员在这里的工作和生活情况。

    还是李怀德的锅,当初聂副厂长出事,徐斯年惹了一身骚,到现在他心里都有火。

    以致于师弱翁在这劳教的那段时间,差点被他玩死。

    要不是李怀德伸手早,将师弱翁抽调回了集团,徐斯年早就让对方累死在工地上了。

    当然了,师弱翁回到集团以后也没得着好,李怀德更多的是怕师弱翁在下面搞出事,或者嘴不严。

    有了聂成林一事,李怀德再怎么严肃要求营城船舶加大劳教人员的工作和管理强度,徐斯年也不听他的招呼了。

    表面上哼哼哈哈,实际上越来越宽松,就徐斯年现在介绍,工地上的劳教人员生活待遇和保障与工程公司的工人基本没两样。

    除了回京探亲和营城船舶无法提供的政策待遇以外,徐斯年是能给什么给什么,这两年再没见有自杀的情况出现。

    劳教人员是哪来的?

    不用李学武解释,大家心知肚明,徐斯年掌管营城船舶,对这些人的底细和经历更是了如指掌。

    谁到底有问题,谁到底没问题,他心里有谱,更有账,现在他能做到一视同仁,未来这些人也不会对他另眼相待。

    以致于李学武在关心和询问这些人生活和工作状况时,劳教人员还能用轻松的语气汇报自己的思想动态。

    徐斯年说自己不是心狠之人,可李学武也不是尖酸刻薄之辈,要是这几年没有他在上面撑着,左右转圜,徐斯年能如此轻松地保护了这些人?

    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其实人人心中都有一笔账。

    集团秘书长李学武来工地上调研,他就站在工人面前,大家也只有敬重,少有胆怯和畏惧的,除非是做了亏心事,心里有鬼。

    “船用柴油发动机不用你们建厂,集团这边有别的考量。”

    李学武在视察装配车间的时候解释道:“沈飞那边有合作的意向,咱们正好借黎明发动机制造厂的方便。”

    “是委托生产,还是合作生产?”

    徐斯年关心地问道:“要是合作生产,用咱们的管理标准我还能放心,否则这个质量问题啊——”

    “还没定呢,到时候再说吧。”

    李学武看着巨大的船体,微微点头讲道:“任何一种合作方式都会有优劣,集团能做到的是综合考虑。”

    “当然,还得是集团领导拿主意。”徐斯年笑了笑,说道:“我们服从命令听指挥。”

    这话说的可跟昨晚上的牢骚语调不一样,看得出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否则就真是疯言疯语了。

    “三月里尼普顿船厂和瓦尔诺船厂的工程师和技术工人应该就能到,包括船舶设计师在内会有一个完整的团队来营城。”

    李学武不想听他扯闲蛋,直白地强调道:“你们营城船舶要做好对接准备,不要浪费时间,否则就是浪费咱们的经费。”

    “货轮、集装箱船、破冰船、渔船。”他捏着手指头给徐斯年以及营城船舶的主要负责人讲道:“能不能实现技术和产业升级,就看你们能从老师手里掏出多少东西了。”

    “毛子那一次大家都有经验和教训了,这一次就别矜持,更别犹豫了,我允许你们各施本领,谁学到了就是谁的。”

    “呵呵呵——”

    现场响起了一阵轻笑声,氛围显得很轻松。

    李学武也是笑了笑,讲道:“我是不懂德语啊,在这方面就很吃亏,如果在场的各位以及技术人员有懂德语的,那就厉害了,先天优势不要太明显了啊。”

    一听他这么讲,刚刚还在轻笑的众人都愣住了,随即目光转动,内心怎么想一目了然。

    李学武看见了,也只是笑了一声,道:“我同职业技术学院那边知会了一声,最近这几天会有德语教授过来给大家指导。”

    就在众人目光里闪现惊讶和欣喜的情绪时,他又强调道:“当然了,资源有限,同样是能学多少看个人努力。”

    “说实在的,我也正准备学习德语。”

    他看了看围着他而站的工程师和技术工人,道:“我会说英语、俄语以及法语,日语也会简单说一点。”

    “现在要学德语,纯属工作需要,时间上可能还比不上你们,但我也在尽量调整时间表。”

    “您一定比我们学的快。”

    有工人笑着喊道:“毕竟您是大学生,我才中学毕业。”

    “谁不是中学毕业——”

    李学武笑着点了点他,道:“知道我履历的人都应该清楚,我是高中毕业以后去当的兵,回来以后读的大学。”

    “别跟我说没有机会上学啊,看你的面相,当初一定还能考大学呢。”

    “哈哈哈——”

    现场笑声突然大了起来,笑的刚刚开口那人脸红了起来。

    李学武继续刚刚的话题,道:“你们也是赶上好时候了,集团下属职业技术学院准备在今年开办继续教育学院。”

    他看着众人点头介绍道:“有想要提升自己,重新深造的同志们可以联系工会,索要考试章程了。”

    “还有,想要学习德语的同志也可以联系工会的同志报名了,记住了,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在笑声和议论声中,李学武结束了船舶制造厂的调研工作,乘车回返招待所休息,下午还得看营城港区建设工地。

    在中午饭桌上,营城船舶副厂长宋和平提了一个问题,是关于李学武上午所讲的职业技术学院继续教育学院的。

    “秘书长,开办继续教育渠道的意义是什么?”

    他认真地问道:“如果是为了让工人有技术提升的机会,那咱们有技术培训班,何必多此一举呢?”

    “您可能也知道,有些工人的综合实力还不足以接受更高等的教育,就算招他们去了,他们又能学到多少。”

    见李学武并没有恼怒他的提问,宋和平继续问道:“一个很实际的问题,工人报考职业技术学院以后,他们的组织关系怎么算?到时候发不发工资,没有工资他们怎么养家养活自己?”

    “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

    李学武点了点头,示意徐斯年不要说话,他主动解释道:“开办继续教育学院的意义是给所有厂职工一个重新选择人生的机遇,在集团管委会看来,人才的重要性远比投入更高。”

    “你说的没错,如果单纯地是为了提升工人的技术能力,我们可以开办技术培训班,但这并不足以培养更高等级人才。”

    他手指点了点餐桌,道:“今年职业技术学院会放出一大批毕业生进入到各单位,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们的加入对于原有的职工是一种竞争关系?”

    “而拥有学习能力和上进心,以及实际工作经验的他们如果通过了考试,再接受高等教育,那对于企业来说意味着什么?”

    “回来就能放在基层管理岗位上。”徐斯年替李学武讲出了答案,“如果综合素质过硬,具有培养潜力,放在重点管理岗副职上锻炼一段时间,完全可以提上来就用。”

    “就是徐厂长说的这个。”

    李学武手指点了点,看着宋和平说道:“这些涅槃重生的职工在接受过高等教育以后,拥有了管理能力以后,不见得比应届毕业生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是人才难得啊。”徐斯年点了点头,认同地讲道:“既然都已经是工人了,又有多少人还能拿得起书本,看得进去,又能舍得现在的岗位,去赌未来的前程呢?”

    “这也是我要说的。”李学武看向众人讲道:“我们既然给刚毕业的学生一个机会,那就得给老职工一个机会,这才叫公平。”

    “至于说怎么考,考不考得上,考上了要停掉现在的工资,未来的发展会不会更好这件事,我想职工自己会考虑清楚的。”

    他手指点了点桌子,道:“我们要想的是选拔人才,给人才学习和上进的沃土,但万万不能做揠苗助长的事。”

    ——

    10号下午,李学武在张北南以及徐斯年的陪同下,视察了营城港区工程建设现场。

    徐斯年之所以跟着一起来,还是那份野心在作祟。

    当然了,他是辽东工业领导小组的成员,对于集团直属企业营城港区也有协助建设的义务,所以跟着来也没毛病。

    只不过这一次换做张北南做介绍,他成了闭嘴的看客。

    “港区地下工程基本上接近尾声了,整体施工进度开始提前了的,我们在封冻前抢了一点工期。”

    张北南站在指挥中心的巨幅地图前给李学武做了介绍,包括港区的每个功能区以及建设进度。

    设计图纸李学武早就看过了,甚至还提出了不少意见,所以张北南用不着给他讲解功能区的意义,只要汇报施工情况和进度就行。

    李学武问了工程监管、材料保供以及施工单位协调和生活保障等问题,张北南代表联合建筑都一一做了汇报。

    红星钢铁集团联合建筑总公司是营城港区的工程总包单位,在港区内施工的工人不都属于建筑总公司,还有来自东风三一建筑合作社以及辽东地区其他建筑工程公司。

    东风三一建筑合作社作为联合建筑工程总公司的股东之一,在合并了部分施工和监管单位后还保留了设计和部分施工部门。

    在现场装饰工程和园林设计工程项目上,就有东风三一建筑研究所的同志在,也有园林工程公司的施工人员在工作。

    而对于营城港区来说,使用本土建筑工程公司也是节约成本的必然条件,不然光是建筑材料就能为难死红钢集团。

    不是说在营城建港,地方还得来化缘,这是一种双向奔赴的过程,营城港的建设需要地方建筑工程公司参与,地方工程公司也需要这份工程来创收,所以就有了建筑材料的供应。

    在这一点上,营城工业和其他部门给予了相当大的帮助,几乎不用红钢集团上门协调关系。

    现在都能感受到港口给经济带来的活跃能量,真正开通国际标准的港口,一定是营城百年难遇的大机遇。

    去年一口气公布兴建的8座港口里就没有营城港,不是有红星钢铁集团建港在前,即便没有红钢集团建港,这8个港口名单里也不会有营城港。

    现在营城就较这个劲呢,先一步投资投建,更有红钢集团在整个辽东的布局,他们就是要比一比谁发展的更好。

    此时滨城港已经开始进入设计规划阶段,明年一定会开工,距离这么近,到时候可就是竞争关系了。

    李学武在营城港区工地上转了一下午,忍受着寒风凛冽,尽可能地多看,多问,表达集团对港区建设的关心。

    结束调研工作时已经是夜幕降临,工地上灯火辉煌,照耀的是港区未来光明的道路。

    “现在看现场规模都不敢想需要建设三年的港区得有多大,多壮阔。”

    徐斯年同李学武一起看向车窗外的灯火景象,微微摇头感慨了一句。

    李学武默默地点了点头,内心的憧憬和希望让他的目光映衬着动火闪耀。

    亮马河工业区建设了两年多,钢城工业区建设了一年多,而营城港区从开始就使用了足够多的工程机械,设计工期却足足有三年之久。

    这还没说红钢集团在港区投入了多少工程建设力量,这个年代的两千多万砸下来,可想威力有多大。

    李学武在设计之初就强调过,一定要留出发展空间,要对接未来,要做好基础建设工程,还要对标国际港口。

    而在1月11号上午召开的营城船舶制造厂和营城港区建设工程干部会议上,在宣贯和传达了集团管委会最新指示精神,重点强调了“一抓三促”的工作指导方针以后,他再次讲到了营城船舶和营城港区之于集团的重要性。

    要建设进出口型国际贸易标准企业,对接世界先进工业贸易市场,没有素质过硬的港口哪能摆得开阵势跟世界贸易市场上的同行竞争。

    反过来讲,没有营城港这棵梧桐树如何引来金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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