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步走入大兴宫,云帅心中疑云大起。
从广阳门、昭阳门、大兴门直至大兴殿,诸多兵卒武人让出一条宽敞道路,使二人畅行无阻。
云帅暗自打量这些人,发现他们的神情难以描述。
众人眼中对天师的敬畏在云帅看来自然是稀松平常。
但.他们好似早知天师已至,提前让开道路。
专注看热闹的人注意力往往不在身后,难以及时反应,且没有组织,不可能在忙乱中如此有秩序。
更奇怪的是.
此刻这些人的脚下一动不动,若非脑袋随视线而转,云帅都得怀疑他们是否为木雕泥塑。
天师拥有极致的个人伟力,但从不滥杀。
这些人的表现,未免太过头了。
数万江湖人在一起,一点杂声没有,云帅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他寻不到答案,直至穿过甘露殿。
破碎的延嘉殿呈现在眼前。
以及诸位顶级武道大宗师‘朝圣’一般的目光。
当然,这些目光不是朝着他来的。
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云帅疑心更大,吸了口凉气,不由抬头偷瞄了身旁的白衣人影。
很快,只宁散人的一句话便让他虎躯大震!
“天师,那是破碎金刚?”
宁道奇迎了上来,以他修炼南华经的心境,说这句话时竟显得有些不流畅,可见其内心有多么不平静。
傅采林、周老叹等人亦是如此。
对于他们这些渴望走向武道极致的人来说。
亲眼目睹破碎金刚、元神出窍这样的神迹,其中之震撼,甚至要胜过操控自然之力引动雷霆。
开气窍,修炼窍神。
这是武者通向极致“先天元神”的最初一步,但凡有些名气的武人,都对此熟悉无比。
可元神合以元气,已是大多数人的极限。
实质精神乃至先天元神,全然可望而不可及。
更别说是“元神破碎金刚”!
宁道奇的一句话让周围陷入寂静之中,尤其是佛门老僧,一个个竖起垂下的大耳,不敢错过周奕的话。
渡世宝筏就在眼前啊。
“可以这么说。”
周奕微微点头,他倒是平静,除了稍感新奇,没觉得有多么了不起。
传鹰去过战神殿之后便能元神离体,更何况是他。
且他懂得变天击地之法。
此法与八师巴隔着千里感应不同,而是在元神进入极高的层次后,能将它引导外出,周游天地。
与广成的破碎金刚,确实很像。
“如此说来.”宁散人顿了一下,“天师已可破碎虚空?”
周奕笑了笑:“当然。”
就在这时
废墟下突然传来异响:“破破碎虚空?”
“元神出窍,这便是破碎虚空的力量吗?”
后句的声音比前一句更有力,更清晰。
跟着“轰”的一声,一道满身是血的黑衣人影从一个巨大深坑中破土而出。
石之轩等人转目看向杨虚彦。
方才他受了元神一击之后,瞬间没了气息,没想到,竟然又活了过来。
一种诡异的精神波动在杨虚彦周身肆掠。
来自波斯的云帅一见这精神秘法,立刻想到一位从天竺闯出的妖僧,那是换日大法的变种,是催眠自身的精神秘学,能不断刷掉各种伤势。
“你会的还挺多。”
周奕的评价很是中正,杨虚彦却觉得这是在讽刺于他:“哼,你的力量虽强,但还是杀不掉我。”
“我同样是天人无极,能朝外求,也无惧你消耗。”
他渴望从周奕眼中看到一点慌乱。
可惊悚的是.
周奕的目光近乎将他看透一般,从一开始的惊奇,转作一丝叫他抓狂的失望之色。
“可惜,你还没有至阴至阳归一成就混元无极,距离魔仙尚有相当漫长的路途。要与我做对手,恐怕远远不足。”
“什么?!”
杨虚彦既心悸,又不愿相信。
就在这时,周奕抬起手来,一道看上去声势并不大的波动在他身前形成,忽然,空间像是浪潮般晃动,人们的五感一接触,便感受到这股力量的深邃浩瀚。
波动看似不快,只一念间便袭至杨虚彦所在!
这一次非是元神,而是真元碰撞。
“啊~~!!”
杨虚彦怒吼一声,将黑手魔功运用到极致。
他吸收了诸多高手的同源三宝,功力极度恐怖。
此时想凭借超绝修为将周奕的力量化去。
然而这股力量与之前诸位大宗师的力量截然不同,不仅是混元无极的至阴至阳相合,还是元神、元精、元气三宝归一的大三合!
这完全超过黑手魔功的“万法归虚”。
智经号称万法根源。
而智经本身的根源,则要在这股力量中找寻。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面对这武道最极致的“万物返一”,杨虚彦周身自成领域的黑气冰雪消融,黑手魔功破裂开来,将他所有的阴谋自信打入谷底。
“轰隆~!”
如同雷霆劈过,周围数万观者双耳轰鸣,目中倒映着一片片破碎开来的无垠虚空!
杨虚彦在周奕的力量下被破碎的虚空卷中,胸膛炸血,一瞬间失去气息。
他又和之前一样,倒飞砸入废墟之中。
却没想到
这诡异的家伙在如此沉重的伤势下,竟再次恢复过来。
甚至,他方才失去气息都像是伪装的。
因之前被周奕击杀过一次,他恢复生气用了相当一段时间。
这一次恢复,几乎是一瞬间。
在十死无生的巨大危机面前,杨虚彦终于想起刺客该有的职业素养。
装死过后,立刻就是逃跑。
他自知没机会从这死敌的眼前溜走,天下再大,也无他容身之所。
然而.
虚空之外就不一样了!
“哈哈哈~!!”
杨虚彦癫狂的笑声让胸膛血液迸溅,他带着狠厉之色看向周奕:
“天师,多谢你破开虚空助我一臂之力!杨某会在虚空之外与你清算这笔大仇!”
周围人的目色全都变了。
他们看向被周奕打碎的虚空,又看向化作一条黑光冲向虚空的杨虚彦。
天人无极没法单人破碎。
但是,已达到破碎虚空的门槛。
也就是说,他将进入一片全新广阔的天地。
影子刺客,要破碎虚空了!!
霎时间,世界又好似安静下来,在杨虚彦的大半个身影进入漆黑的虚空中时,人们除了震惊之外,还有徘徊不去的羡慕。
而在这一刻,周奕有所感应。
云帅,也终于发现大兴宫异状的原因。
影子刺客进入破碎的虚空中,他的笑声从另外一片世界传来,无比魔幻。
突然,时空再度停滞!
一道金光追着黑色魔影也遁入虚空,众人大骇,不少人发出惊叫。
天师,天师破碎虚空走了!
不好,天下岂不是又要大乱?!
“轰~!”
几乎在他们的念头升起的瞬间,一声爆裂响动在虚空中炸起。
喀啦一声。
又一方虚空破碎!
像是天外来客,从另外一片世界中飞出璀璨金鸿。
“咚~!”
还有一道黑色的身影,狠狠从空中砸下。
待看清那道人影时,包括诸多武道大宗师在内,不管是什么样的心境,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天师元神离体,破碎虚空,斩掉了影子刺客,又逆向打碎虚空,穿梭世界,元神抓人返回!
延嘉殿旁,死寂之中,一道轻盈的脚步声响起。
脚步声愈近,杨虚彦眼中的光芒愈淡。
他挣扎着想运转功法修补自身。
可全身功力被封锁,竟发不出一点真元来。
破裂的虚空,正逐渐合拢。
通向全新世界的大门,关闭了。
而周奕,也走到他的身旁。
杨虚彦涌现一股巨大的不甘:“你!”
厉声憋出这个字时,已用尽全身气力。
“不是要与我清算吗?既没有算清楚,为何要走?还是说,你以为遁入虚空,就可以躲债了?”
杨虚彦已发不出声音。
听着这清冷话语,他转脸与周奕对视了一眼。
在周奕深邃的眼神中,影子刺客最终叹了口气,与闭合的虚空一样,阖上双目。
四下依旧静谧。
曾名震天下的影子刺客,终究是功败垂成。
他的手段、天赋,不失为一代奇才,可惜生错时代,遇到了一个无法抗衡的对手。
影子刺客,活在了天师的阴影下。
不过此番过后,江湖上必然有他的传说。
先是破碎虚空,接着被天师在虚空之外斩杀,再抓回这片世界。
武林人能想象到的事,影子刺客经历过,想象不到的事,他也经历过。
说是‘传奇’也不为过了。
众人心旌摇曳时,忽然惊觉:天师可从虚空之外返回!
这意义非同小可,会引导大唐走向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甚至,就连历史规律都可能发生变迁。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若天师的光芒一直笼罩周唐,岂有人敢生乱。
少数人心如明镜看得透彻,这意味着稳定。然而是好是坏,全在天师一念之间,且要看他是否能不忘初衷,维持本心。
人容易忘本,可想而知考验有多么巨大。
大兴宫中,此刻绝大部分人的脑袋都是一团空,想不了太多。
“天师,那方世界是怎样的?”
阴后充满好奇。
周奕直言道:“我没有细观,只觉充满生机,无穷广大。”
周老叹等人听罢,无不露出向往之色。
他们盯着已然闭阖的虚空,久久无言
大兴宫中乱局已定,不断有人退走。
单雄信带人收拾后事,在周奕的安排下,将杨虚彦的尸体与董淑妮埋在了一起。
李世民在与周奕浅聊几句后,把李渊等人的尸首带走。
很快,随着渭水一战与大兴宫中消息散播出去,人们的心情悄然发生了变化。
翌日。
长安城内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是河北的夏王窦建德与翟让卸去甲胄,一道来长安拜会新君。
第二是躲起来的香家核心成员全部被抓。
包括香玉山的老爹香贵,还有他的叔父,表兄弟等人,连同化名为杨文干的香文干一起被押到城门处斩首。
这一抓,还救下了数十名被他们从各地强抢来的可怜女人。
巴陵帮的罪恶,到此刻才算除尽。
周奕在长安一连待了二十多天。
他倒是想安歇,却察觉到手下那帮人急切的心思。
陈老谋、虚行之已暗示好多回。
杨虚彦命丧大兴宫第二十六日。
长安之南,在一条返回秦岭的道路上,师妃暄向师父告别,随即上了一艘挂着龙旗的大舰。
梵清惠远远瞧见,上船之后的师妃暄很快就与那人聚在一起。
他们说话时,圣女展露的笑容,是梵清惠从未见过的模样。
不多时,大船顺流而下,越来越远。
直至那高挑着的大唐周旗也瞧不见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一道脚步声从身后接近。
以梵清惠的功力也没能察觉此人靠近,若非他故意露出脚步声,只怕要近丈许才能听到异响。
回眸一看,是着青袍的俊伟中年人。
自战神殿现世之后,她首次见到宋缺。
渭水大战、大兴宫之战,都没有天刀的身影,他一直在闭关。
上下打量一番后,梵清惠清秀真诚一笑:“恭喜宋兄,此次又进一步,有望登临武道极致。”
宋缺笑了一声:“还有相当一段距离。机会纵然渺茫,宋某却可以一试。”
当今天下,在一众武学大宗师之中。
天刀不仅攻杀最强,也最为年轻。
长安之行,几乎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如今看清前路,更有大把时光,这等造化,着实让人羡慕。
譬如宁道奇之流,现有的条件,也比不上宋缺。
“能有一试的机会,已是走在了无数人的前面。”
宋缺悠悠看向大船远去的方向:“宋某只是赶上了一个有人在前方引路的好年岁。”
他不再多提,忽然笑问:
“清惠是发自内心让师圣女走的吗?”
梵清惠没有谈什么武林圣地的立场,亦没有谈自己的想法,只道:“我问过妃暄,她心中有了割舍不掉的人,愿追寻本心而去。做师父的,除了祝福她之外,也做不了别的事。”
“不错,”宋缺连连点头,“清惠已胜过上一代慈航斋主。”
梵清惠沉吟一声,望着宋缺道:
“或许我这么多年来对剑典的修习,都是错的。”
宋缺明白剑典修的是什么。
他稍显异色,看着梵清惠的脸,很快平静下来:“错了便去改,不瞒你说,我在山城充当井底之蛙时,也错的离谱。”
话罢,不等梵清惠接话。
宋缺略一拱手:“宋某要南行了,他日再会。”
“慢走。”
梵清惠说完,天刀毫不犹豫地转过身。
这一刻,冰冷无情的天刀,那挺拔的身形,更让梵清惠想到曾经夕阳下的日子。
回忆从前,就像在深潭里试图打捞那轮注定破碎的水中月影。
梵清惠眼中,宋缺,像是真正的无缺了.
……
……
盛夏的洛阳,天宇湛蓝,烈日如炬。
空气中热浪翻滚,蝉鸣嘶哑而密集,仿佛在为天下大势的改变而鸣奏。
这一天,东都与往日很不相同。
通往皇城的天街已被净水泼洒。
则天门上新悬的“大唐”匾额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门楼两侧矗立着重新披挂的阙楼,甲士如林,旗帜如云。
御道两侧,每隔五步便有一名禁军持戟而立。
他们身着明光铠,人人身姿如松,目光锐利。
皇城内的庄严与城内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朝廷早已下诏,今日与民同贺。
各里坊门口由坊正组织,摆出了酒水吃食。
许多百姓换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脸上洋溢着喜悦,小孩子们在街道上奔跑嬉戏。
酒肆茶楼的生意格外好,人们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谈论着新君,讨论着“开源”,以及对未来天下太平的期盼。
热闹的人群中,也有沉默者。
或许是混乱中失去亲人的家属,或许是对前朝仍有眷恋的遗老。
他们远远望着皇城方向,眼神中交织着希望、迷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新朝的太阳已经升起,但过去的伤痛,仍需时间去慢慢抚平。
紫薇宫矗立在灼热的日光下,琉璃瓦反射着刺目的白光,仿佛一片燃烧的金色海洋。
宫阙巍峨,雕梁画栋经过重新修缮,已焕然一新。
执戈的甲士在皇城两侧肃立,大批朝臣等候在外,望着不远处拔地擎天的乾阳殿。
终于
吉时到来。
钟磬之声破开层层热浪,庄重而缓慢地从乾阳殿中传出。
百官依新制序列,沿着御道,垂首趋步而入。
外边燥热,可一入大殿,不见四角冰鉴,却感受到一股清凉寒意。
文武百官知道新君的不同,故而也不觉奇怪。
四下皆寂,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虚行之,陈老谋,李靖,尤宏达等人都激动起来。
某一刻,外边的蝉声骤然停止。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那至高无上的御座。
也有一道人影,缓步走到御座之前。
周奕侧目望着一直连绵到乾阳殿外的朝臣,第一次当皇帝,难免有些新奇,他并未立刻坐上那象征天下至尊的宝座,仅是站立于前。
此刻,他那熟悉的白衣换成了玄黑衮服,上绣日月星辰山龙,十二章纹繁复而沉重。
冕旒垂落,遮住了部分容颜,只露出下颌和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目色平静地扫过丹陛之下的文武群臣。
这等庄重氛围下,不管是曾经的朋友还是熟络的属下,都没有人敢抬目与他对视。
接着,典礼官高亢悠长的唱喏声在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似乎撞在人们的心上。
颂词是虚行之编的,华美异常,既追溯天命,又歌颂统一九州内外的功绩,祈愿太平。
随后,便是山呼海啸般地跪拜。
“万岁!”
声浪震响紫薇宫,几乎要掀开大殿穹顶。
在这狂热的口号声中,周奕按照礼制缓缓转身,终于坐了下去。
他的身影融入那巨大、雕琢着龙纹的御座,衮服黑色与御座的暗金融为一体。
就在他坐定的那一刻,一道极强的阳光恰好穿过殿门的缝隙,不偏不倚,照射在御座之前,光斑璀璨,如同铺就一条金色道路,直抵他脚下。
御座上,周奕心中有些不习惯,但礼仪不失,回想起小凤的叮嘱,微微抬起手。
霎时间,万籁俱寂。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无比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朕惟承天命,顺兆民之望,肇基大唐,开源启世。”
又道:
“前隋失德,四海鼎沸,苍生倒悬。今日之后,朕与诸卿,当励精图治,使海内升平,岁稔年丰。”
话语落下,短暂的寂静后,是更汹涌澎湃的万岁呼声。
新君登基,大礼已成,周唐建立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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