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
“牛头”提起手中哭丧棒,一棒抡下,整座幽垠鬼蜮都随着那般巨力开始变形、扭曲,直至那一棒落下来时,鬼母的鬼蜮瞬间便被打爆。
扭曲冥蜮的核心,也只是那一道枯黄色的吊死鬼绳落在地上罢了。
“马面”似是幽灵般,百丈高的灵体比之许多法相还要庞大,扛起那报丧灵幡一动,瞬间便欺身来到了太白剑君的头顶。
灵幡一摇,那曾染过天鬼、魔王心头血的幡面便像是裹尸布般,直往下一卷,街道上满地的青石板像是毯子般直接掀起,化作了幡面一裹……
那威严刺史迎着那棒杀之术,拔刀便是冲杀上去,磅礴的真气引动一抹刀光,竟生生化作了一轮千丈大小的银月。
“当!!”
然而,二者刚刚一交击,那位刺史手上的横刀瞬间就被震的脱手倒飞,四尺灵华直刀打着旋儿弹挑出去,刀身径直倒插在一截断壁之间。
这尊威严刺史此刻面色凝重,抽身爆退而出,若非他方才刚刚一碰撞便及时松开了刀柄,恐怕右手虎口都要折裂。
这是一尊缚地邪祟,很恐怖的邪祟!
百丈高的尸鬼身躯,宛若传说中值宿阴司的“牛头”“马面”,若是被它等追上,若是一般的旁门阴神,怕是连逃都逃不了。
这般交手也可以看出来,太一道出身的阴神真人凭眼光就比二人强上一个台阶,当日只是匆匆一瞥便知无法力敌,转瞬间避战而退……
而此刻的崎山域,这尊刺史深呼一气,再将腰间甲带上的两尊八面破甲锤取下,尺许小锤只若少年手臂般大小,却是两锤擂下,宝光彻地,将那两旁围上来的饿死鬼、溺死鬼双双抡翻,迅速的与那“牛头尸”拉开距离。
一侧的“马面灵”更是恐怖,报丧幡面如裹尸布般飞扬,直教整片大地浑然活化了过来,似是一层流动的毯子般,好一阵抖落,径直将两尊阴神高高抛起,就要裹进灵幡中去。
“该死!”
此刻,这两位阴神终觉毛骨悚然,一面祭起剑光千丈,横绝夜空,往那还未闭合的天地一线掠出。
一者浑身气机凝滞,文武袖袍上神光萦绕,自袖中将一尊苍柳金鞭取出,一鞭笞打在虚空中,霹雳爆响。顷刻间,便有驷马生灵,拉着一座古老时代的战车出来。
那战车上,聚一顶华盖,黑红相间的蓬厢间,似有两尊战魂披坚执锐,总管兵戈。
这南国刺史纵身一跃,入得那座古战车中,但闻号角声起,雷鼓阵阵,这犹如青铜打造的的古战车却是一阵【嘎吱】作响,径直撞开几头大鬼的包围,往反方向去了……
“此处,到底是什么地方?”
遥望着那就在不远处四窜奔走的太白剑光,这尊南国刺史眸间微眯,面色极为不好看。
这名剑修到底该是何等的不知死活,才敢贸然闯入此处?
群凶环视在侧,那一头头日游极尽的宗鬼在未知的规则加持下,已然是足够的恐怖了,再加之这两尊令阴神都得避退的“牛头”“马面”,如之奈何啊?
“一座未知的幽天界域!”
“完整的,且宗鬼脉络并未断绝的阴山界域。”
剑光与那灵幡末端碰撞一击,立时斜斜地坠落到岐山山脊之中,现出了太白的身影。
山脊上是一道环岐山而建的御墙,高约有三十来丈,宽亦不下十余丈,漫山长城之上,通体建成了一排排的亭台云榭。
太白掣剑一指,惊退了这于山巅云榭上的阴灵,驻足此处向那岐山之顶眺望而去,唯见冥府连绵,百鬼游荡,满地残垣废墟,果真是吓煞活人。
如此险地,竟还只是八百里岐山域的一角!
除了那几座大道宗,寻常的仙门即便动用了底蕴,都未必能打进岐山之中,怕是还得覆灭在此……
这就是“计都”的倚仗,便是他敢向阴神挥刀的底气么?
“果然!”
太白退后两步,剑指一划,眸前便好似有什么一层朦胧虚影被割裂开来,整座幽天四向森然的气机愈发清晰了!
鬼遮眼,犹如一叶障目。
真是这一道蒙蔽了两尊阴神真人的‘鬼遮眼’,叫他等五感六识浑浑沌沌,平白落入了这被百鬼包围的境地。
远处古战车上的威严男子,望着太白的动作,同样也是反应了过来,擂锤挽弓,目朝天阙,正正将那一头隐藏在幕后的阴鬼揪了出来,一箭满月射出,十里虚空无光,声还未出,箭矢已至。
轰隆隆……
一击洞穿那冥府阴巷,两位阴神真人肩膀上攀爬着的遮目小鬼惨叫一声,即刻化作飞灰,岐山某处小巷中,又一尊日游极尽的厉鬼从爆炸的余波中缓缓走出。
那是一尊中年人模样的厉鬼,着素袍,浑身惨白,左手虚拢在胸口,竟是捧着三五头鬼婴在怀!
岭南鬼事未休,判官座下送子婴。
这竟然是岭南百鬼录中记载的……通子鬼。
通子鬼也,又称育判。最喜收养鬼婴鬼童,驱策鬼子。
凡若家中无后,或有夭折死婴,十二时辰内,可于午夜十字街头叩首,念诵其名,寻通子鬼判,求一尊鬼子庇佑。
因为,它真能让死婴复阳,命魂重归!此鬼不食人、不收香火,唯爱以麾下鬼子元灵与死婴的命魂做交换。
当然,即便活过来的的元灵未必还是原本,且复生之后,先天衰竭,皆活不过二十四载,但血脉重温而活,能传宗接代,自然称得上一声活“人”之术。
且若是家学严谨,依旧父慈子孝,也与常人无异。
此事在岭南诸府,历有传闻,但终究还是禁忌,在南国的祛鬼打击下,已经很多年未出现这般颠覆生死阴阳的鬼祟了……
这头隐藏在幕后的阴鬼一出,两尊阴神还未有动作,倒是黎卿突觉眼皮骤跳,他心头突然生出了一道明悟,通子育判,似乎对他的未来很有用处……
不过,此刻百鬼出世,还有四尊阴神级的真人邪祟所在,他不敢擅动。
周身的元炁尚且只能驱策一次“长恨鬼剪”,也轮不上这尊通子鬼。
只是深深的望了一眼那通子育判,黎卿转身便回到了东篱苑的四层阁楼之顶,原本的香案之侧,正匍匐着一尊日游厉鬼,那是元气尚未完全恢复的前府主-崔婴!
此刻,这头厉鬼已经能在阁楼中四处游荡了。
黎卿却并无搭理她的心思,掌心魂幡一摇,那已然被三皇门人刻篆了《无衣》钟鼎篆兵杀符图的幡面卷起,霎时间便将那女鬼卷起,【砰】地一声砸落在地。
“待到回了山门,求一道水火炼渡仪轨,看看是否能帮你重聚命魂,也算是还了你那留书的情分!”
人有三魂,天魂主灵智记忆,地魂主七情本性,唯命魂者,是为元灵根本。
天地二魂皆可散,不外乎失了记忆,本性稍变,沦落鬼道一流。但若是无了命魂,那便是真正的死期将至,鬼道亦难成……
微微思忖了片刻,黎卿抬袖拂过那台案桌,也不理会地上被黑幡裹着的女鬼,却是将那卷人皮画与阴沉木椟一一取出,即便冥府之中尚有禁制,但在长恨鬼剪现世之时,整座阁楼都蓦然黯淡了下来,似是那层层黑晕之中,立时就要有鬼发与鬼血垂落。
“老爷!”
玲珑猖提起南斗延命灯,避开那尊不断蠕动着鬼发的剪刀,怯生生的近得黎卿身侧,为其掌灯。
“原本,若是那太白一人前来,牛头马面逡巡岐山域,定然叫他身陨于此。”
“可是,此时却是多了一人!”
这由不得黎卿不头疼,桂花府那尊刺史无知,却是被太白拉作了个垫背。
百鬼分流,一方为国士刺史所吸引,一方逐杀太白而去,但如此,就未必能速杀此人了。
“阴神,可真是不好杀啊!”
他如今才是紫府,不可上前参战,这鬼剪只有一击之力,若是未成……
桌上的人皮书鲜艳似血,以墨纹勾勒出来的“太白君”画像几乎要活过来了般。
“得离开府苑,这百鬼浮屠禁压制住了鬼剪的轮禁。”
黎卿坐在案几一侧沉吟许久,天边的炸响却愈发恐怖了,料想两尊巡山鬼君足以压制得住太白二人。
且将那案几一收,又出得东篱苑,将那草草当做祭坛的香案摆到了东篱苑的后街之上。
案几上,并未有太多的象征鬼神的仪轨,唯有一卷人皮书,一根刚刚点燃的纸烛,鬼剪在手,那束缚缠绕着剪刃的鬼发便开始暴动,浓郁的血猩味扭曲着这座街道,很快,一座新的鬼蜮又要成型!
那一绺绺鬼发摆动间,不住的有血滴落下,这邪血里面藏着真正的血鬼与血魔,黎卿总感觉那是阴神境的厉鬼与天魔。
毕竟,这是瀛洲那位穆王的执念之器。陨落在他手下的对手,永恒的沉沦在那血域与鬼发之间,如此,才担得上“长恨”之名!
不能让那血潭真正的汇聚成形,若是里面的禁忌爬出来,局势便要控制不住了。
但黎卿还在等,他在等那被冥府法禁压制的鬼剪复苏,只有恢复作原本无主般的模样,经过黎卿的引导与利用,它才能对阴神真人造成决死的一击!
数息无言……
而待到那鬼发蔓延,扩张作了覆盖三十里之巨的猩红色法蜮时,幽天中正被“牛头”“马面”逐亡奔走的太白当即便心头一寒。
“那家伙,又要出手了吗?”
此刻,太白再也不拖沓,祭起杀道元神径直投入那一枚剑丸之中,五尺太白金剑亦是化磅礴五金精气而散,再与万般杀伐精气与剑丸一合,好似夜空骄阳般,引得万般瞩目。
马面又怎会让这外人侵入岐山?扛起报丧灵幡,一个动身飘上幽天,遮天冥幡兜头镇落,任尔无边杀伐,漫天精金皆是网罗入其中。
那座灵幡一立,再是锋芒的杀伐剑气,再多的剑道窍门,这幡面一卷,顷刻便碾作灰飞,此宝浑然不似人间之物,直令这位太白君真正的感到了无力!
另一侧的青铜古车,驷马拉乘,那战车蓬盖早就被牛头一棒抡爆,车身上尽是触目惊心的凹坑,驷马车灵只余两匹,驭车的战魂也已经残缺不全。
唯有那尊国士刺史疯狂地挽弓搭箭,将那金角龙筋作的角弓都要射的变形了,道道寒芒迸射朝天,牛头尸才称凶蛮,一棒横摧百十里,罡风狂舞间熔铁化钢也不过寻常,【乒乒乓乓】碰撞数百击,浑然是狩猎与被狩猎的干系……
“是因为没有扭曲冥域的帮忙压制吗?这鬼血蔓延的速度居然如此之快!”
闻着那冲鼻的血腥气味,黎卿终于不再等待,且将那缠住了五指的发丝一一捋顺,将那束缚住刀刃的鬼发缓缓解落,【岑】地一声,那鬼剪黑刃瞬间张开。
谁能料到这座如此恐怖的怨发血鬼域,竟然只是为了收束这把鬼剪的锋芒而生呢?
身前鬼发隐隐荡荡,几乎都快要遮蔽黎卿的视线了,他只将那双刃微抬,身前漫天鬼发瞬间便被斩断,且算是暂时留出了一块清净之地。
拾起香案上的那卷人皮书,此刻,那红底黑纹的人像符图愈发灵动,他可以清晰的看到画像人物身上的每一处毛孔微窍,每一道细微的所在。
将人皮书轻轻捋平,左手二指拈起符图的顶端,黎卿那握持着鬼剪的右手抬起,双刃所对的方位即是“太白”的脑袋,斩首或有隐患,换头之术也不少见。
可我若自你眉心间,将泥丸宫都一刀剪裂呢?
黎卿右手沉稳而有力,那双刃方才刚刚对准画卷脑袋,幽天上的剑光便突然一滞,那道元神恐怕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呲喇……
一道纸张破裂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并不来自岐山的任何一处,而是自太白的泥丸宫中响起。
他似乎看到了一道红线,从上往下,直接剪断了自己道体与元神,他整个人都自眉心间一分为二。
无法闪躲,无法抵抗!
剑光坠入岐山,意识开始浑沌,无穷的寒意自四面八方袭来,太白有些后悔,南国的鬼道远比天都任何一处地方要恐怖,他似乎不该小看六天的宗鬼,可谁知道,在这天都世界的水面下,居然还埋葬着这么一处阴山?
这北海与幽天中究竟还藏着多少怪物?
最后的一念之间,他的脑中开始了走马观花……
突然,似是花瓶打碎的声音响起,又像是一道尸首跌落在地的闷响。
却是一道三张脸的巫毒替命人偶自幽天中坠落,那半尺高的人偶更是自眉心被一分为二,跌倒在太白身前。
“是,岁星的替死巫法?”
太白那沉沦的意识突然被那半截人偶砸在脸上痛醒,只一个愣神间,他立刻反应了过来,紧接着便是狂喜,诸曜中的其他人,在施法救他!
但此时,整座地面已经完全活化了过来,要将他裹杀在此。
“呼!”
危险还未消散,太白也没有了更多思考的余地,剑丸一吐便堪堪擦着最后一道缝隙飞窜了出去。
险死还生,于鬼门关头走了一遭,他现在绝对敢保证,他,金曜太白,没有任何时候比此刻更加拥护组织了。
木曜-岁星,有命他是真救啊!
然而,还未待太白收起笑容,却是无尽的神光箭雨抛落,自天边封锁了他所有的退路,彻底将他挡了在这岐山之中。
牛头尸、马面灵将将汇聚,可那桂花刺史早已趁太白落下的机会,乘战车出得了岐山。
这威严男子握持着一把将筋弦拉报废了的角弓,冷笑一声。
“不止死活的家伙,你便且替本官殿后吧!”
这一战佩剑丢失,神弓断裂,即便逃出岐山域,这幽天之大,千百万里无垠广阔,还尽是一些虚空绝路,他还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呢?
正惆怅着幽天方位难寻之时,这桂花刺史突感一阵窥视,蓦然回过头去。
只见那山顶的冥府群落中,一座四层的阁楼顶部,有清冷的青年道人矗立于黄瓦檐脊之上,旁侧女鬼捧灯,身后三头骨鸮敛翼,四向拥趸,正面无表情的望着此处!
“真可惜……”
老刺史尚且能读得懂那青年喏动的嘴唇,那是极为遗憾的叹惜。
但当他还想要再看,那冥府却似是重新开启了禁制,隐于阴山中了。
双马拉动战车,同样毫无停留的往岐山域外驶去,唯有其上的威严刺史心头骤惊。
黎家二郎,果然是他,连面容都与都督从事-黎雍有两分相似。
他居然真的成了这座幽世阴山之主?六天宗鬼之君?
真是了不得……
阴神真人难杀,更别说背后有势力的阴神,可若说是流落到了幽天,任他十年八载也未必寻得到出路。
正所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鬼郎-黎卿受其动念所扰,外海流浪两载。
这金曜太白被两尊巡山鬼君连棒带打,受重创赶着出去,可若是流落到了幽天中,他得多少载才能寻到归路呢?(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