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日头毒辣得厉害,连同那院中的花儿都蔫头耷脑地垂着。
蝉鸣声一阵高过一阵,吵得人心烦意乱。
傅静安斜倚在竹榻上,手中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碗里的冰镇酸梅汤早已化成了温水,浮着一层细密的水珠。
她目光穿过雕花窗棂,落在远处那堵朱红围墙上,不由轻叹一声,自打那位神秘的三公子住进西边别院,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便日日前去探望,国公府内很多她不曾见过的好东西流水一样往那西边别院里送。
想想二爷还在的时候,傅静安眼角瞬间有些湿润。
“侧夫人!”还未待她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便见筝音提着裙角匆匆进来,鬓角还挂着汗珠,焦声道,“奴婢刚从账房回来,听说今早那三公子带着六十府兵,浩浩荡荡向宁都城郊去了!”
傅静安闻言,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指尖轻轻敲着榻边小几,“这毒日头底下,跑去那荒郊野岭做什么?”话虽如此,她心里却莫名一跳。
宁都城郊,这四个字在脑海中又是一闪,她猛地僵住,瞳孔骤然紧缩!
“啪!”
青瓷碗从她指间滑落,狠狠砸在青砖地上,碎瓷瞬间飞溅开来!
满院丫鬟婆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瞬间一滞。
傅静安倏地坐直身子,指尖死死扣住榻沿,指节泛白,她颤着声音道,“他去宁都城郊做什么?那里除了二爷留下的……”
话音刚落。
她不觉心口一痛,那涂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竟掐出几道血痕。
筝音见状,“扑通”一声跪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侧夫人,是、是金矿!今早宫里来了圣旨,说皇后娘娘特许三公子继续开采……”
窗外的蝉鸣突然刺耳起来。
傅静安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底烧上来。
“还……还有……”筝弦战战兢兢地抬眼,正对上傅静安猩红的眸子,吓得立即低下头去。
“说!”傅静安猛地一拍案几,嘴角扯出一抹狰狞的笑,“现下还有什么消息,是我这个寡妇承受不了的?”
筝弦咽了咽口水,低声道,“听闻今早皇后娘娘亲自出宫前往靖王府,不知说了什么,现下靖王府已经调集所有府兵,好像……也是为了金矿之事。”
“呵……”傅静安突然低笑出声,她抓起案上的缂丝团扇猛扇几下,却怎么也扇不散心头翻涌的燥热。
“二爷如今尸骨未寒,他们倒急着分食猎物了,连靖王那个病秧子都坐不住了?”
她突然尖声大笑,“这不是便宜了我那三妹妹!"
她盯着铜镜里的自己,镜中人眼角泛红,像是抹了胭脂。
她忽然想起大婚那日,二爷用金秤杆挑开喜帕时,她也是这般双颊绯红。
如今不过一年光景,红烛喜帐犹在眼前,良人却已成黄土一抔。
“好,好得很!”
她猛地将铜镜扣在妆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再抬头时,眸中满是幽怨之情,“说来也是我这个做嫂子的失礼,三弟回府这些时日,竟还未曾拜会。”
她缓缓起身,理了理鬓角的碎发,唇角勾起一抹艳丽至极的笑,“今日,便去好好会一会这位小叔子。”
穿过九曲回廊时,热浪裹着花香扑面而来。
西府的牡丹开得正艳,傅静安却想起二爷尸身送回府中之时,那白囚衣上的鲜血也是这般艳得刺目。
转过假山,西跨院的飞檐已隐约可见,傅静安却脚步一顿。
那院墙外不知何时竟多了八名带刀侍卫,铁塔般立在垂花门前,刀鞘上的鎏金纹饰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站住!”领头侍卫见傅静安脚步生风向内闯,横刀拦住她的去路,“国公爷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傅静安冷笑一声。
这侍卫眼生得很,想来不知从哪里临时调拨上来的。
她红唇微勾,突然扬起手中的团扇,“啪”地一声脆响,扇骨重重抽在侍卫脸上。
玉坠应声而碎,溅起的碎玉在侍卫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好个不长眼的狗奴才!”她声音陡然拔高,“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国公府里,究竟谁是主子谁是奴!”
侍卫正要发作,院内突然传来一阵笑声,那笑声实在过于熟悉,惊得傅静安浑身一颤。
“让开!”她她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竟将魁梧的侍卫撞得踉跄后退。
垂花门内栽着两株石榴,红艳艳的花瓣落了一地,像洒了满地的血点子。
笑声越来越近,傅静安攥紧裙裾疾步向前。
就在她要穿过月洞门时,四五个粗使婆子突然从两侧扑来,李嬷嬷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像铁钳般扣住了她的一只手腕。
“侧夫人!”李嬷嬷喘着粗气,“您不能进去,三公子正在接待贵客!”
“贵客?”傅静安冷笑,突然从发间拔下金簪,“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贵客见不得人!”
说着,她拿起金簪,直直朝李嬷嬷刺去,簪尖划过李嬷嬷的手背,老婆子吃痛松手。
傅静安趁机冲进内院,却在雕花木门打开的瞬间僵住了。
她的亲生父亲敬文伯,此刻正端着茶盏,见她闯进来,茶盖“当啷”一声磕在杯沿上。
“静安?”敬文伯看着她的模样不由惊呼道,“你成何体统!”
“哼!”一旁的国公爷见状,闷哼一声。
傅静安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她的目光如利箭般穿透众人,死死盯住侧座那个身影上。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那人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斑驳光影,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连下颌那道几不可见的疤痕都一模一样。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
“国公爷好算计啊。”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用我夫君的命铺路,就为迎回这位……”
话到嘴边却突然哽住,因为那年轻人闻声转过头来,四目相对的刹那,那双眼睛,那双她熟悉无比的眼睛,正带着复杂的情绪望着她。
国公爷不动声色起身挡在那人面前,沉着脸挥手道,“来人!侧夫人暑气攻心,还不快将她送回院子静养。”
四个粗使婆子立刻围上来。
傅静安挣扎间钗环尽落,乌发披散如瀑。
她死死盯着那个酷似二爷的人,突然尖声大笑,“好一个‘三公子’!你们当真以为……”
话音未落,一块帕子猛地塞进她嘴里。
在被拖出院门的最后一刻,傅静安看见那“三公子”往前迈了半步,嘴唇翕动似要说话,却被国公爷一把拽住衣袖。
烈日当空,傅静安却觉得如坠冰窖……(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