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瑞已经离开,房山重新回到卧房。
他没有去询问宋言和杨瑞究竟商量了什么,虽说房家和杨家是对手,房家和宋言的关系很不错,但房山也是个极有分寸的人,他知道每个人都有秘密,不要去探究那些不该自己知晓的东西。
宋言依旧安静的坐在桌前,脸上带着笑意,审视着手中信纸。对宋鸿涛的笔迹,宋言还是很熟悉的。信纸上的文字,笔触透着疯狂,略微扭曲的墨迹能清晰看出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宋鸿涛的手腕都在发抖,字里行间是压抑不住的愤怒。
宋言很好奇,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能让宋鸿涛愤怒到这种程度?
难道是杨妙清给他戴了绿帽子这件事儿?
不可能,这事儿宋鸿涛早就知道了。
再看信纸上的墨色,略带一丝亮色的黑,显然成书时间不长,或许也就十天半个月。
至于信纸上的内容也很简单,不过就是宋鸿涛经多方查证,已确认杨妙清偷人,八个嫡子唯有他宋淮才是宋鸿涛亲子,其他人全都是杂种……知晓事情之后,他悲痛欲绝,恨不得公开证据,然后将这些杂种全部逐出族谱,然为了国公府颜面,他不得不忍气吞声。
然后又表示国公之位和宋家的家主之位,必定是宋淮的。
只是,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最好将其他人全部杀死,唯有如此方能万无一失。
还特意提出必须要杀死宋言。
大约是因为现如今宋言简在帝心,深受宁和帝宠信,若是想要染指国公之位,谁也拦不住。
宋言笑笑,将信纸放下。
有点意思。
起了身,往隔壁房间走去,一番搜索之后,于一个包裹中同样搜出一封书信。
还是宋鸿涛的信。
同样的疯癫,愤怒,痛苦,委屈。
同样允诺国公之位,只要宋义杀掉杨氏其他子嗣和宋言。
宋鸿涛这是想要挑起杨妙清八子之间的混乱和内讧吗?想让杨氏八子内部,以及杨氏八子和自己之间互相残杀,好坐收渔翁之利?
双手手肘支撑着书桌,手指交错撑起下巴。
陷入沉思。
宋靖那边应该也有这样一封书信。
宋安那边有没有就无法确定了,毕竟宋安常年跑商,很少在某个地方长住,便是想要传达书信也做不到。再看宋淮,宋义并未毁掉书信,而是各自妥帖保管……说是各怀鬼胎也好,猪油蒙了心也罢,总之他们并没有将书信公开,然后每个人还都以为其他人不知道……虽是亲兄弟,可国公之位的诱惑实在是太大,大到足以泯灭亲情和人性。
一时间,宋言面色古怪,宋安居然带着这样的三人逃离东陵,难以想象这一路上会有多精彩。
其他书信,宋言也大概看了一遍,其中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内容。
这件事情也就暂时告一段落。
房山配合着杨家那边发布通缉令,不过通缉令的制作需要时间,主要是画像,比较耽搁功夫,制作好一府一县分发张贴下去,想要追上宋安几人怕是不太可能。但,只要有通缉令存在,宋安,宋淮,宋义,宋靖四人想要在宁国安稳生活就是奢望,便是宋安的生意怕是都做不了。
没能再拿下宋家一人,宋言心中稍有失落,但也不会太过在意,他相信早晚还有和宋家兄弟见面的一天。
抄家的工作宋言也逐渐淡出,完全交给赵改之。
刑部,大理寺那边,得到了宁和帝的首肯,允诺被诛九族和族诛的人家,若是老老实实配合,交代出家族中藏钱之地,便可以留下一个男丁传承香火,知晓自身命运已经无法更改,大多数人还是比较配合。
抄家的进程便快了很多。
几乎每天都有一车一车的白银运往皇宫,更有数之不尽的玉石黄金,珍珠翡翠,名贵布匹,古董字画。
这些时日,宁和帝每日上朝都是乐呵呵的。
穷习惯了,忽然有这么大一笔进账,听说宁和帝嘚瑟的每日吃饭都要多加两个菜。
还有一个很高兴的,便是户部尚书。
这位极度老抠,无论什么时候张嘴就是没钱的老人,现如今也终于可以挺直腰板,便是朝堂上说话,那也是底气十足。
当然,这么多钱进账,自然会被无数双眼睛盯上。
工部这边要修缮河道,修筑河堤。
礼部这边要兴建学堂。
户部也要补发拖欠边军的粮饷。
兵部更是要更换老旧生锈的武器和盔甲。
甚至就连刑部都过来凑了个热闹,说是刑具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更新换代了,冠军侯宋言发明的梳洗之刑,似是相当不错,准备在东陵全国推广。
是以高兴的日子没过多长时间,宁和帝便给吵的焦头烂额,除了粮饷,武器,盔甲,河道河堤这些,其他的是能拖就拖。
当然,这些和宋言就没多少关系。
这几日时间,宋言都在东陵城外忙活。
主要是那些被诛九族,被族诛的已经开始砍头,人头都已经运送到城外,堆成一座小山包。既然京观狂魔的名声已经甩不掉,宋言干脆摆烂,充分发挥自己的艺术细胞。一层黄泥,一层人头,愣生生堆出两座金字塔。
金字塔的三面全都是硝制之后,祛除了皮肉的,一眼望去尽是黑乎乎的眼眶,让人头皮发麻。
在金字塔做成的时候,宁和帝便亲自领着文武百官,还有勋贵,以及家中子弟前来观看,以作警示……当场被吓晕过去的便有数十人,呕吐者更是数不胜数。
据说来的时候,还有不少勋贵家的年轻子弟满脸不屑,不过只是死人头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回去的时候,一个个都是满脸苍白,浑身发颤,更有甚者当天晚上便高烧不止,惊厥昏迷。
开玩笑,这些富家子,从未经历过战火,不敢说全部但很大一部分心理承受能力极差。
京观。
听说时,只是觉得残忍。
唯有亲眼看到,方知恐惧。
乃至于东陵城内,父母吓唬不听话的小孩都已经变成了这种画风:再不听话,宋言就要来抓你了,小心把你的脑袋砌在京观上。
每每能令小儿止哭。
朝堂上也开始出现让宋言返回平阳担任刺史的声音,而且,不是代理刺史,是货真价实的一府之主,只是被宁和帝以宋言并未参加科举,无功名在身为由驳回。原本这是白鹭书院和杨家用来拿捏宁和帝和宋言的理由,现如今全被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一时间,这些人悔的肠子都青了。
一场春闱。
包含乡试,县试,府试,京试,殿试。
持续时间可能高达半年,甚至更长。
宋言才来东陵一月时间,便折腾死了两百个当官的,算上家眷,两三千怕是有了,若是让宋言在东陵再待上半年,怕是朝堂上都得死绝户。
便是高洪和楚立诚都顾不得维护士大夫阶层的利益,表示其实宁国并没有唯有进士方能做刺史的规矩,宁国立国之初,太祖时期,刺史多是跟随着太祖南征北战的将军。眼见姿态拿捏的差不多了,宁和帝这才松口,下旨册封宋言为平阳刺史,一月之内到任。
冠军侯府也修缮清理完毕。
趁着空闲,宋言乔迁新居,不用一直寄宿在房府。
搬家之日,整个皇城都轰动了。
据说排场比起皇子娶妻,皇帝嫁女都分毫不差。
几乎所有在京官员全都送上了贺礼,尤其是房家和杨家,贺礼直接是用车子拉的,比起前些时日抄家的时候还要夸张。
没办法,东陵城外,可还有两座京观杵在那儿呢。
谁也不想因为礼数不周被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家伙给盯上,在那金字塔上再增加一个脑袋。
剿灭鬼洞的赏赐也下来了,房山官升一品,虽然还是东陵府尹,但在官位上已经可以和六部尚书平起平坐。
宋言这边,则是以女真时常扣边为由,加封平虏将军,可统兵三万,兵丁自募,粮饷自负,算上平阳府府兵一万五,宋言名下合理合法的兵力便达到了四万五,翻了一倍还多。杨和同,楚立诚这边,自然不希望宋言掌握的兵权增加,但眼下最重要的便是让宋言远离东陵,也就暂且退让。
同时朝堂上空闲下来的官位,也有了重新的安排。
白鹭书院约摸只是拿回了三十多个位子,只有原本的四分之一,虽不满,但这一次白鹭书院的确是颜面扫地,倒也不好过分纠缠。
杨家这边,则是拿到了五十多个位子,比起原本的损失的确是增长了一点。
房家这边,虽然不争不抢,但宁和帝还是安排了二十多人。
至于剩下的八十多名官员,全都是宁和帝亲自任命。
如此一来,宁和帝和白鹭书院,杨家,原本二八分的局面,逐渐变成了三七,甚至是四六开,不至于再像之前那样处处为人掣肘。
朝堂博弈向来如此,你被人抓住了小辫子,不可避免的就要做出一些妥协。
……
东陵。
外城。
一如既往的喧嚣。
现在已经到了二月。
天气终究是渐渐暖和起来,积雪融化。
枝头已经隐隐能看到一些毛茸茸的绿意。
行走于长安街,耳畔便是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山里的猎户带来了新鲜的货物,有兔子,有山鸡,有麂子;河面冰层化开,新鲜的河鱼装满竹篓;村中的农户,也拿出家中腌制的酸菜,酱菜……
各种吆喝,叫卖的声音虽嘈杂,却也温馨。
春耕也已经开始,宁国……不,是整个中原,都开始进入了农忙的时节。
若置身于其中,天地之间便洋溢着活力,阳光正盛,白云如织,一切都明媚的让人心旷神怡。
河边有顽童,手持竹竿,竹竿上是麻线,麻线的末端是鱼钩,鱼钩上是掐断的曲蟮,也就是蚯蚓,正于清澈透亮的河水中钓着鱼虾,偶有鱼儿上钩,便是一阵欢天喜地的笑。
小孩子的快乐,就是这样简单。
每每看到这样的场景,宋言便是忍不住的叹气,似是想起上辈子时时空军的场景。
明明有着更好的钓具,怎地就不如一群小屁孩了?
大抵是古代的鱼儿都比较笨吧。
这样想着,心中便有了少许安慰。
亦有官宦之家的公子小姐,于城外放飞风筝。
豪家游赏占头船,趁得风轻放纸鸢。
手拍丝轮争上下,一时回首看青天。
大约,这便是人间烟火气吧。
似是受到这般气氛的感染,便是平日里总是冷着一张脸的小姨子,嘴角也勾起了浅浅的笑。
步雨的身子也恢复了不少,虽然暂时还不能动武,但正常下床走动已没什么问题。
纳赫托娅则是从未见过这般场景,见着天上飞的纸鸢,便时不时拽着宋言的胳膊,耳畔就会回响起女人特有的高分贝的声音,蹦蹦跳跳的倒也活力满满。见着那清澈的河水,甚至还会褪去鞋袜,白皙秀气的小腿和脚丫便于河堤之上晃啊晃,偶尔拍打到水面,溅出一片片水花。
紫玉则是时刻以宋言为中心,无论何时,都是陪在宋言身旁的。
毕竟她前一段时间表现不错,洛天璇已经解了她身上的毒,花怜月虽然没有解毒,但也一次性给了半年份的解药。
反正已经被师父抛弃,虽然还顶着一个圣女的名头,可是在紫玉心中对合欢宗也不再那么留恋,隐隐的她还有种感觉,待在宋言身边似乎也不错。自家少爷的前途不可限量,绝不仅仅只是一个冠军侯,一个平阳刺史这么简单……相比较继续做合欢宗的圣女,待到师父老去,理所应当的接任宗主之位,似乎留在宋言身边还更有前途。
“姑娘请留步,认识一下,在下楚家楚文潇,敢问姑娘芳名?”
一片美好的画面中,总是会多出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见一名十七八岁青年正挡在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面前,虽并无过分举动,但言语轻佻。
而那女子,则是一身朱色长裙,颇为艳丽,宛若一团行走的火焰,腰间系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肢,清风吹过,衬出双腿浑圆修长的轮廓。脸颊精致,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柔媚,也不同于小姨子那样的冷漠,反倒是透着一丝英气。
倒是个标致的美人儿。
比起小姨子,紫玉也相差不远。
女子大约是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是眉头紧锁,便想要绕开过去。
但那楚文潇,显然是相中了这个姑娘。
虽然年龄比自己稍微大一点。
但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
瞧瞧那位冠军侯,身旁的女人可都是比他年龄更大的,然后再看冠军侯的运势,从寂寂无名的庶子,到简在帝心的侯爷,不过只是半年多的时间……因着宋言的缘故,现如今的东陵,俨然已经卷起一阵姐弟恋的狂风。
至于有没有成婚……只要长得好,身段好,成婚了也不重要。
眼见姑娘要走,楚文潇便快速迈出一步,再次挡在了姑娘眼前:“这位小姐,何至于如此冷漠?知不知道我叔父是谁,我叔父可是当朝门下侍中楚立诚……”
楚文潇得意洋洋。
倒是后面的宋言,听到这话眼皮一挑。
门下侍中楚立诚?
好家伙,那楚老头知不知道有你这么个侄子在外面败坏他的名声?
这人怕不是楚家哪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吧?
前不久搬家的时候,楚立诚可是亲自登门拜贺,甚至将楚家的子侄都给带了过来,于宋言面前过过眼,大抵便是互相认识一下,若是以后发生了什么冲突,记得手下留情。
那些人里面,显然是没有这个楚文潇的。
就在这时,楚文潇身子忽地一抖,似是察觉到被人盯着,身子下意识转了过去,紧接着便对上了一双戏谑的眼神。
嗡。
刹那间,楚文潇只感觉脑海中都是一片空白。
完了。
怎地就遇到这京观狂魔了?
宋言是不认识楚文潇,可楚文潇认识宋言啊,当初京观筑成之日,他可是去看过的,已经过去了这么多时日,每每深夜睡着,那一个个黑乎乎的眼眶便在脑海中浮现,然后从噩梦中惊醒。
这就这几天才稍稍好转了一点。
谁曾想,本是准备出来散散心的,结果便遇到了这位魔头。
一时间,楚文潇胆战心惊,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自己的脑袋摆放在金字塔京观最顶端的模样。
不过这楚文潇倒是个聪明的,手一抖,一锭银子便从袖口跌落。然后忙蹲下身子,将银锭捡起:“姑娘,你的银子掉了。”
那姑娘,显然是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转变,一时间都有些愕然:“这……这不是我的银子。”
楚文潇面容一板:“我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我可是楚家楚文潇,我叔父可是当朝门下侍中楚立诚,怎会说谎?”
“你的银子,快快收下。”
说着便将银子塞到女人手中,然后忙不迭的跑到宋言面前,脸上已经换上了谄媚的笑:“侯爷,我只是见这女人银子掉了,好心捡起,可没有做什么欺男霸女的恶事。”
虽不认识,但这般模样倒也让宋言忍不住觉得好笑:“怎地,还要我夸你不成?”
“不用,不用,您继续玩,不打扰了。”丢下一句话,楚文潇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一只手还在胸口拍个不停。
好家伙。
这冠军侯实在是太吓人了。
尤其是那眼神,目光看过来的瞬间,他都感觉自己似是被扒皮抽筋,变成了白森森的骨头,尤其是脑袋,正在被宋言拿在手中把玩,似是在思考着究竟要放在京观什么位置比较合适。
不过能从京观狂魔手中活下来,这就是资本啊,回头跟那些狐朋狗友一起喝酒,又有得吹了。
独留那红衣女子,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一锭白银,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几息,那红衣女子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看手中银子,又看了看不远处已经收回视线的宋言,贝齿轻轻咬了咬嘴唇,便朝着宋言的方向走去:
“刚刚多谢侯爷解围。”
脆脆的声音,倒也透出几分利落。
宋言只是笑着摇摇头,身边佳人如云,倒也不至于见着一个好看的女子,便心生钦慕:“无妨,不过一件小事。”
那红衣女子似是没想到宋言会这样回答,稍稍一愣,便反应过来,忍不住掩嘴轻笑,旋即冲着宋言福身一礼:“妾身,房婉琳。”
“日后便拜托侯爷多多照顾了。”
房婉琳?
宋言一愣,这就是房德老爷子最小的女儿?
因母亲去世,守孝三年,一心向道,想要出家为道姑的房婉琳?
不是,说好的心情郁郁,需要去平阳散散心呢?
看看这火红的长裙,看看那轻快的笑容,哪儿有半点心情郁郁的模样?
河边,手捏石子,盯着河水中游来游去的鱼儿的洛天衣听到这边的动静,美眸忽地收缩,下一秒屈指一弹,石子噗的一声射入水面。
一条白条瞬间翻起肚皮。
却是来不及捡鱼上岸,忙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本本:
姐夫又勾大了一个女人,房OO……
这小本本可是要给娘亲看的,姐夫身边的女人,不能再多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