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玉衡在我手上!”
只是刚看到信纸上的内容,宋言瞳孔便是一缩,视线默默扫过信纸上其他文字,一言不发。然,餐桌上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气氛已经隐隐有些改变,无形压力笼罩在每个人心头,便是呼吸都变的格外艰难。
尤其是横山刺史洪楷。
喉头蠕动着,吞咽着口腔中不断分泌出来的口水。
视线微不可查的从宋言身上扫过,虽已脱了稚气,身上也有一股子狠辣和沉稳,但不管怎么说宋言终究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若非亲眼所见,他是当真不敢相信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居然就是传说中杀人无算的京观狂魔。
随即,视线又落在宋言身旁女子身上。
这一次宋言带了五名女子。
洛天璇,花怜月,洛天衣,高阳和紫玉。
一个个皆是人间绝色,洪楷心中都免不了有些羡慕,莫说赘婿,便是很多朝廷大员,勋贵人家,皇室宗亲,都很难找到这么多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赘婿做到这般地步,侯爷当真是独一份儿。
不过相比较那绝美的姿容,更让洪楷注意的反倒是五女的年龄……嗯,没错,每个年纪都要比侯爷大上两三岁,有两个怕是要六七岁了。
看来,外界一直以来的传言是真的了。
尤其是那位高阳郡主,不是去年才死了丈夫吗?怎地现在就和宋言勾搭在一起了?
寡妇?
未亡人?
确认了,这则传言多半也是真的。
当然,心中虽很是好奇,但洪楷也明白,这绝不是他能打听的事情。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宋言忽地吐了口气,然后默默将信纸重新折好,收回袖口。宴会上,一直紧绷着的气氛,终于在这个时候绽裂开来。横山府诸多作陪的官员,一个个都松了口气的模样,似是胸口的大石被挪开。
“侯爷,那信……可是有什么不妥?”洪楷陪着笑脸问道。
宋言便摇了摇头:“无妨,不过只是一些私事罢了,对了,送信的人呢?”说着宋言看向门口的小厮。
那小厮忙摇晃着脑袋:“回贵人话,那人戴着斗笠,做江湖人打扮,小的看不到他的长相,将信交给小的之后那人就走了。”
江湖人?
他仇人虽多,可和江湖人没什么交集。
不过宁国江湖人,没节操的不少,只消花点钱,聘请一些江湖人为自己效力,倒也不是什么难事。福王妃便听说和江湖人关系甚为密切,杨家也豢养有江湖高手,便是房家都有……单单只凭一个江湖人的身份,想要寻出这封信背后之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需不需要下官带人帮您搜一下?”洪楷小心翼翼的说道。
宋言吐了口气,摇头道:“倒是用不着如此麻烦。”能到自己面前送信,自是极为警惕的,只怕将信交给小厮之后,便立马逃之夭夭了,这时候去找,多半是找不到什么的。花怜月,洛天璇虽然都是宗师高手,但在对方并未展现敌意,杀意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提前将对方锁定。
短暂停顿了一下,宋言抿了抿唇再次开口:“洪刺史,之前我拜托的事情,不知您考虑的如何?”
洪楷此时面上笑意更浓:“侯爷放心,下官已经着手安排,明日早晨侯爷离开横山城的时候,我保证,五千兄弟,五千战马,三日口粮绝对会备好,定不会耽搁侯爷的行程。”
宋言脸上登时露出满意的笑。
说白了,来这横山城一方面是为了寻个地方睡觉,另一方面便是为了补给。
宋言和麾下的五千将士,并未带太多干粮,毕竟现在的平阳和安州,粮食可是很金贵的,他才舍不得浪费自己的粮食,基本上是在哪个州府停留,便去化缘……不对,是请求同僚支援一次。
很显然,宁国的官员或许贪赃枉法,坏事做尽,但相互之间关系却很是不错,纵然很多官员同宋言都是第一次见面,依旧秉承着同僚之间应互帮互助的美德,每每宋言带着五千兄弟开口,便没有不答应的。
宋言很感动。
眼瞅着宋言笑了,上来便为招待不周自罚三杯,然后又挨个儿敬酒的洪楷,似是受到醉意的影响,胆子明显比之前大了一些,又狠狠给自己灌进去了一口,借着一点酒气,洪楷这才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问道:“侯爷……您领着五千骑兵入东陵,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宋言领来的五千骑兵,洪楷是见识过的。
虽说他的确是个庸人,但该有的见识却不曾少了,那些兵卒显然都是百战精锐,每一个都是经历过生死的,站在那五千骑兵面前,纵然那些人一言不发,他都被吓得心胆巨颤。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支队伍,就这样去了东陵,该不会是真准备造反吧?
如果造反,只是五千人会不会太儿戏了一点?
“您,莫不是想要造……咳咳,想要掀了这天?”洪楷的声音鬼鬼祟祟的。若是正常情况下,他是绝对没那个胆子说出这样的话的,但现在多少是有些醉意,冒冒失失的,什么话都开始往外吐。
心里更是乱糟糟的,甚至开始琢磨着,如果冠军侯真要造反,那他这个横山刺史究竟应该怎样?
要不干脆现在就投了宋言,说不得还能混个从龙之功,将来也能封侯拜相。
宋言挑了挑眉毛:“洪大人,虽说您是有些醉了,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还是要有个谱儿才行,我宋言,堂堂冠军侯,天家女婿,怎会做出谋逆造反这等事?”
“zh……咱可是忠臣啊。”
洪楷面色微微一僵,旋即笑了起来:“侯爷教训的对,侯爷可是咱宁国一等一的大忠臣,怎会做出谋逆造反的事情,是下官失言了。”
便在这时,宋言却是幽幽叹了口气:“只是,咱宁国的朝堂上,有坏人啊。”
“匈奴大军,袭击安州平阳,此事洪大人可知晓?”
洪楷微微颔首:“自是知晓。”
“本侯亲率平阳兵卒,御敌于府门之外,绞杀匈奴十五万,可是功劳?”
什么绞杀,明明是放火烧死的还有放水淹死的……横山位于东陵和平阳之间,消息自是要比皇城传播的更快一点。有关匈奴人被屠杀的具体数字,一直众说纷纭,有说三十万的,有说五十万的,更有甚者张嘴就是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宋言亲口说出的十五万,算是偏小的了,可纵然如此,这个数字依旧让在场横山府每一个官员都是面色微变,隐隐感觉脚底生寒。
那可是十五万人啊。
不是十五万头猪啊。
说杀就杀了?
听着宋言淡漠的语气,他们才真切感受到面前少年的心狠。
这绝对是个人屠。
京观狂魔,名不虚传。
他根本不在乎什么手段。
只要能取得胜利,便是挖开堤坝,引洪水滔天,亦或是烈焰焚城,那都是用得的。
洪楷甚至都没有察觉到额头上沁出的冷汗,勉强扯了扯嘴角:“抵御异族,收复失地,保境安民,自是功劳。”
这话不假,虽手段酷烈,但若是平阳没能抗住,谁也不知这一次匈奴大军究竟会杀到什么地方,许是连横山府都会受了牵连,从这方面来讲横山府诸多官吏对宋言还是很感激的。
宋言嘴角便勾起嘲弄的笑:“安州,平阳的百姓觉得这是功劳,横山府诸多同僚也觉得这是功劳,可朝堂上却有人说我:好杀伐行威,滔天虐民,害遍苍生,说我天乃戮之……说我有罪,要将我押回东陵,处以极刑。”
“说实话,本侯爷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咒骂。”
洪楷脸上冷汗淋淋,这话他当真是不知该怎么接才好。
“既然说我有罪,那本侯爷自是要到皇城走一趟,要和朝堂上的那些大人辩一辩,我这罪究竟在何处?”
“还有那五千兄弟,都是砍过匈奴人脑袋的,我就是想要到东陵问一问,他们是不是也有罪?这匈奴狼崽子的脑袋是不是砍不得?要问一问,朝堂上的那些官员,他们究竟是宁国的官,还是匈奴的官。”
“若是我有罪,纵千刀万剐,本侯也绝不哼一声。”宋言呵了一声,继续说道:“若是我无罪,那朝堂上陛下身边的奸臣,佞臣,倒是要清理一番了。”
这一番话说出口,洪楷的身子都是猛地一抖。
好家伙,清君侧这话都说出来了,还说你不是要造反的?
从古至今,说皇帝身边有奸佞要清理的不在少数,可哪个不是清着清着,就把皇帝也顺手给清了?
朝堂上的那些人也是闲的,之前宋言在东陵的时候,捏死二百多个官儿,一个个屁都不敢放。
宋言离开东陵了,是不是又觉得自己支棱起来了?
敢冲着京观狂魔指手画脚了?
就忘了东陵城外那两座京观了?
现在好了,又把这个煞星给招回去了。
可以确定,东陵城又要不太平了,就是不知这一次又要死掉多少人才能将这尊煞神送走。
原本,洪楷对自己被外放做刺史,还是横山府这小地方的刺史,有些不满,可现在心中却是感觉格外庆幸。
至少他不用经历什么朝堂大逃杀。
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很久,长途跋涉之下宋言也感觉甚是疲惫,填饱肚子之后便起身告辞,往洪楷安排的客栈去了。直至宋言几人离开,横山府的一众官员这才重重吐了口气,更有甚者,干脆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还有人这才惊觉,浑身上下居然早已被汗水湿透。
明明宋言并未逞凶,可那种压力实在是太过可怕。
“不愧是手上沾染了十几万血腥的人,小小年纪,居然骇的我一句话都不敢多言。”
“总算是走了……刺史大人,你说咱们真要给侯爷提供补给吗?若是他真想要造反,那咱们就是帮凶,到时候朝廷追究起来,怕是也落不得什么好吧?”一名官员便有些担忧,眉头紧锁。
“闭嘴吧,你敢不给吗?”
刺史洪楷也是长长出了口气,望着宋言离开的方向,缓缓开口:“放心吧,侯爷不会真个造反,真要造反,带的人就不是五千,而是五万。”
“朝廷也不会真要了侯爷性命,毕竟平阳城还有好几万精锐。”
“各自回家,将家里好携带的银票全都找出来,明日侯爷离开的时候,连带着口粮一并交给侯爷,就说横山府百官看侯爷和兄弟们抵御匈奴辛苦,给弟兄们加个菜。”
一些官员眉头便皱了起来,显然是有些不太情愿的。
毕竟横山不比其他地方,想要弄点银钱着实不太容易。
看这些人脸上表情,洪楷便有些恨铁不成钢,怒声骂道:“蠢货,本刺史这是给你们寻一个活命的机会,莫要不识好歹。”
“也不看看,现在的宁国朝廷还能撑多长时间?两年,三年?一旦朝廷崩坏,乱民四起,女真匈奴,赵国楚国,都是要扑上来咬一口的,偌大宁国还有谁能护住我等性命?到那时候,手中银票,不过废纸一张,毫无价值,不若提前用来结下一个善缘。”
“聪明的,回府之后便早些让妻子儿女收拾收拾东西,先迁到平阳去,如此便是将来乱局突至,咱们没能逃出去,好歹还能留下几支血脉。念在多年共事的份儿上,这才提醒你们一下,若是不听,将来真出了什么事情,莫要怪我便好。”
……
另一边,宋言几人也到了客栈。
洛天璇铺好床铺之后,这才转身,只见宋言正站在窗口,凝眉苦思,面色有些阴沉。
“相公可还是在为那封信发愁?信上究竟写了什么?”忍不住心中担忧,洛天璇柔声问道。
宋言叹了口气,将信纸从袖口取出,交给洛天璇。
只是稍稍看了一眼,洛天璇面色便陡然大变,原本温柔的俏脸霎时间冷若冰霜:“娘亲……娘亲被抓了?”
“是谁?”
清冷的声音,不带一丁点温度。
卧房内似是卷起阵阵阴风,窗户咔嚓作响,桌面上烛火摇曳不定,好似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虽和洛天璇相处也有将近一年时间,可这般生气的模样,宋言也是第一次瞧见,只是看那因为过分紧握而发白的指关节,便能知晓此时此刻洛天璇胸腔中的杀意是何等浓烈。
虽说洛玉衡只是洛天璇的姑姑,可在天璇心中,也和亲生母亲没什么区别。
“不知,信上只是让我快点到东陵。”宋言吐了口气:“后续的情况,怕是只有到了东陵之后才能知晓。”
“你也莫要忧心。”想了想,宋言安慰道:“能在杨家窥伺之下,护着你们四姐妹三兄弟长到这么大,娘亲的手段绝不是普通女子能比的。”
虽然平日里洛玉衡总是一副单纯,甚至有点傻白甜的模样,可宋言却是明白,一个傻白甜的女人,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
若是洛玉衡真手段尽出,倒霉的还不知会是谁。
信上的内容,未必就是真的。
当然,对方显然也不是易于的。
洛玉衡这一次只身前往东陵,连护卫都没带上一个,显然对方掌握了对洛玉衡来说极为重要,又不想让第三人知晓的情报,不然不至于因为一封信便离开平阳。
可现在看来,引诱洛玉衡只是第一步,对方真正的目标似是自己。
难不成,想要将他引到东陵,然后再设计杀掉?这么说,洛玉衡只是对方抛出来的诱饵?如此,就算洛玉衡已经落入对方手中,但在自己上钩之前,她应该还是安全的。
宋言心中在思索着,旁边洛天璇眸子中的担忧却并未因宋言的宽慰而消散多少,反倒是眉头越皱越紧:“可娘亲,终究只是个弱女子啊。”
这话一说,便是宋言也不由担心起来。
没错,纵然洛玉衡很是聪明,可遇到那种根本不和你讲道理,一心只想伤害你的人来说,这聪明便没有太大用处。而平日里的洛玉衡,给宋言的印象便是轻轻一推,就会摔在地上,轻轻一拳,可能就要哭上很长一段时间,还哄不好的那种。
岳母,终究还是太弱了啊!
用力吸了口气,洛天璇忽地抬头:
“我先回东陵。”
……
与此同时,东陵城。
宋言心中实在是太弱了的洛玉衡正眉头紧皱,和林雪一起,看着因火灾正冲着自己所在的方向奔来的人们。
青楼中逃出的嫖客,妓子,小贩……
乱糟糟,闹哄哄。
冲在最前面的,赫然是一辆马车。
马车里,一个年轻公子,正不断催促车夫快一点,再快一点。
车轮声,马蹄声,声声入耳。
火海迅速便被抛在身后。
眼瞅着马车即将行至两人面前的时候,车厢中年轻公子脸上的惊慌忽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鸷。下一瞬,公子一手入怀,一个布包凭空出现,用力一甩,布包径直冲着林雪和洛玉衡的头顶飞来。
半空中,布包自行打开。
大片细碎的,雪白的粉末,瞬间逸散开来。
一时间,这一片区域仿佛被浓雾包裹。
洛玉衡秀气的鼻子微微抽了抽,生石灰?
呵,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就在林雪面色微变的时候,洛玉衡一条纤细修长的胳膊悄然抬起,袖子轻轻一挥。
内息涌动。
头顶斜上方的位置,凭空多出一股狂风,但听呼的一声,狂风便裹挟着生石灰的粉末原路返回。
马车上,车夫和那公子显然都没能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面色齐齐一变,刚想要逃离,却是已经来不及了,乳白的浓雾瞬间将两人笼罩。
生石灰钻进眼眶。
火辣辣的灼烧感瞬间涌现。
凄厉的惨叫撕裂夜空。
便是那战马也因为双目被灼烧而发出痛苦的嘶鸣。
马车瞬间失去了方向,斜斜冲着林雪和洛玉衡撞了过来,林雪并未注意到洛玉衡的动作,顾不得思索那凭空出现的风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就像是本能,一把捉住洛玉衡的手腕,将洛玉衡拉到身后。
旋即,喉咙中一声娇喝。
胳膊款摆,一拳冲着前方轰然砸出。
看起来秀气的拳头,却仿佛有着万钧之力。
拳头落在马首上的瞬间,便是砰的一声巨响,但见马头轰然破碎,血光滔天。
两条马腿咔嚓被震断,重重砸在地面,车厢因着惯性的缘故直接撞了上去,然后便是呼的一声,整个车厢腾空而起,半空中车轮飞舞,划出一个标准的圆环,然后轰的一声巨响,砸在林雪和洛玉衡身后的商铺之上。
破坏,坍塌,粉碎,解体……
车厢和半边商铺顷刻间化作碎片。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就在这破碎的商铺之中,一道寒芒乍现。
直逼洛玉衡后心!
那是一把长剑,月光下,仿佛秋水。
持剑的手指,葱白细腻,修长,显然是女子之手。(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