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章 静静

    酒香绕梁,丝竹声声,道不尽的祝福,洋溢的喜气似将夕阳感染,送上了漫天红霞。

    游走在酒席之间,陈宣逢人便是一声稀客,奉上一杯喜酒,连道吃好喝好,借此大喜,望君莫想烦恼。

    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来者是客,你为我送上一句祝福,我便双手敬你一杯喜酒。

    宾客太多,无法面面俱到,不断告罪,每人寒暄两句,客来客去,一圈圈下来,他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怎也喝不醉,直到夜深。

    送走最后一波客人,就连高景明他们都小聚后去休息了,陈宣依旧无比清醒。

    偌大的宅邸并不冷清,依旧灯火通明,将会一直持续到天明,白日的喧嚣过后,留下诸多狼籍,仆人们忙碌奔走清理。

    明天就是大喜值日了,到底是时代不同,人们习惯了早睡早起,若搁陈宣老家那边,这一夜搓麻将的声音估计十里外都能听到。

    以往咸鱼般的生活,近两天忙碌下来,陈宣只觉心理上身心俱疲,可他并无丝毫睡睡意,因为这是最后一个单身夜晚了。

    不知是告别过去还是期待未来,这最后一个单身夜晚似乎显得格外特俗,特殊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

    白天那么多客人,余定波凌云他们也好,郑婉茜郭晴雪也罢,宾主尽欢,无人闹事,更没人做出破坏陈宣大喜事的言行举动,从头到尾都在喜庆的分为中度过。

    其实很多人陈宣都应该坐下来把酒言欢的,可人实在太多了,他根本忙不过来,总不能因为几个人把其他的冷落了吧。

    不知不觉间一身酒气的陈宣来到了布置好的礼堂,驻足打量,大红丝绸为底,金丝银线绣织的囍字占了一面墙,再前面是常人腰粗的一对大红龙凤烛。

    明天他将要在这个和小公主结为夫妇,彻底告别单身,从此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未来有人相伴,嘘寒问暖,荣辱与共,白头偕老。

    哪怕白天喝了再多的酒,此时此刻陈宣还想再喝点,单纯的就想喝点。

    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他便去厨房拿了两个小菜,拎着一坛酒来到了家里最高处的屋顶,看着外面京城的万家灯火自斟自饮。

    一杯又一杯,哪怕没有动用武道手段,在他强大的体质代谢面前依旧清醒,但他觉得自己已经醉了。

    世间有万般美好,得其一便是侥天之幸,可如今对陈宣而言,金钱,权利,美人,常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他近乎唾手可得,上天对他何其眷顾。

    自斟自饮的陈宣脑海中闪过这辈子十多年的点点滴滴,初来乍到时的迷茫,身体缩水后的无助,被老刘束缚拐卖时他也曾害怕,无力反抗后干脆摆烂爱咋咋地,落入地窖那阵面对凶残的人贩子他也感到惊恐,同情周围小孩们的遭遇他也会因为无能为力而难受。

    几经辗转被高家买走,第一天青禾青鱼她们的态度让他感到些许心安,那天高夫人亲自出面,仅仅只是几句简单的问候也让他感到温暖,南下回高家,路上何管家的画饼他也曾憧憬过。

    真正去了高家之后,他哪怕有着成年人的思维,到底独在异乡,对未来也充满了迷茫,周围的人都不错,加上他刻意装乖嘴甜,渐渐的适应了高门大户书童的生活,很多时候觉得就那样一辈子其实也不错,毕竟只要不犯错,自然而然就能达到世间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达不到的高度。

    时间啊,真的过得很快,原本以为大环境制度下无力翻身的躺平人生,随着接触武学,恐怖天赋的展现,陈宣的人生走上了如今这条道路。

    那年老刘被斩首的时候,陈宣心里充满了矛盾,对方是人贩子,却也是他的救命恩人,要不然早淹死了,如今陈宣已然释怀,因缘际会,无有因,哪来那样的果?

    随着长大,做自己本分的事情,周围的人都在发生改变。

    当年牛乐青禾青鱼青豆她们各自成家,有着平淡却也算幸福的人生,王海因为手脚不干净被打断四肢赶出高家自生自灭,从此了无音讯,反倒是老实本分的侯进,背靠高家得了个铁饭碗,哪怕是看门的,几个人敢小看他?

    然后邓凌峰他们也长大了,当年啊,高景晴这个庶出小姐喜欢周林,周林那时压根没想过男女之事,反倒是邓凌峰喜欢高景晴,结果呢,年少时的想法,终究没能和爱情走到一起。

    一年年过去,高景明长大了,考上状元了,成婚了,几个月后将要当父亲了,而高夫人,额,在陈宣的丹药作用下倒是不显老。

    陈宣自己也长本事了,成就大宗师,天下大可去得,然后就开始摆烂享受人生。

    幸好啊,当年共患难记忆最深刻的两人如今都过得不错,二蛋身陷囹圄多年依旧保持着那份善良的心,而今哪怕只是个饭馆的老板之一兼厨子,依旧是无数人羡慕。

    张兰兰有美好的家庭,找到了家人,夫妻恩爱,儿女双全,还有东刀楼这个靠山,人生不可无不完满。

    而陈宣自己呢,这些年东奔西走,也结识了不少人,尤其喜欢他的漂亮女孩子一大堆,过得不可谓不精彩。

    想起小时候看到的话本凌云记,因为内容着实没多少逻辑可言,于是他兴致一起,给作者听风居士写了封信,阴差阳错,居然因此有了一段姻缘。

    多年的书信来往,到京城后的线下面姬,多次相处下来,兴趣相投也好,从小书信往来的羁绊也罢,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明天便要步入婚姻的殿堂了呢。

    也因此陈宣和老登有了一段不解之缘,说是翁婿,实乃忘年之交。

    可终究认识得有些迟了啊,时间太短。

    短短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全都刻画在陈宣脑海里面,记忆太好,太多太多忘不掉。

    在这最后一个单身的夜晚,独自对月饮酒的陈宣大概是真的醉了,脸上时而展露笑容,时而咬牙切齿,时而感慨愤怒,甚至眼角还有泪水滑落,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另一个院子里,何红衣站在屋檐下的阴影中,默默的注视着房顶上的陈宣,本就倾心于陈宣的她,有想要将其揽入怀中的冲动,但她并未做出这样的举动,什么时候都可以,唯独这几天不合适的。

    她不是单纯的小女孩,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多年,深知一个光鲜亮丽的人背后必定背负了很多很多,自己倾心的陈宣恐怕也是如此,大概吧。

    今晚的月色很亮,显眼处的陈宣大宅内很多人都注意到了,只是无人去打扰,似乎每个人都有意无意的给他在这个日子留下私人空间。

    不知道什么时候小苗来到了何红衣身边,角度原因,她能看到陈宣此时的状态,陈宣那时而欢笑时而流泪的无声表情,让小姑娘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她小声问:“何姐姐,陈大哥他没事吧?”

    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何红衣小声说:“小苗别担心,阿宣没事的,这个时候他需要独处,别去打扰他了”

    “为什么呀?”小苗不解问。

    笑了笑,何红衣依旧小声道:“因为男孩子的成长往往都在一夜之间,大概率阿宣此时就处于这样的状态吧”

    摇了摇头,小丫头茫然道:“不懂诶”

    “这么说吧,明天就是你陈大哥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了,看样子他在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人嘛,每逢大事都会怀恋过去,明知道明天会不一样,却又想在记忆中看到明天,嗯,小时候读书时,先生是这么说的”,何红衣耐心给小苗解释。

    眨了眨眼,小苗犹豫道:“这样呀,那为什么陈大哥又哭又笑的?”

    “矫情呗”,何红衣展颜笑道,说着自己都乐了起来,她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听说,男孩子永远都长不大。

    在小苗茫然中,何红衣收回目光道:“走吧,早点休息,明天会更热闹的,别担心阿宣,他呀,以我对他的了解,大概以后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陈宣,就让他自个儿在哪儿矫情着吧”

    “可是陈大哥此时都躺屋顶了,真没事儿吗?”

    “小苗别担心啦,有的是人伺候他,我们去打扰不合适的……”

    随意躺在房顶,陈宣眼神放空看着天上明月,这会儿思绪放空什么都没想,已经平静下来了,仿佛之前那个又哭又笑的人不是他,唯有边上的酒坛不时飞出一缕落入他口中,就这样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不知过了多久,依旧灯火通明的宅邸仆人们都已经手势完毕相继休息安静了下来,偶尔能听到夜色下未知处传来的虫鸣鸟叫犬吠之声,陈宣依旧躺在那里。

    夜间起雾了,杜鹃动作轻缓的来到陈宣边上,侧身坐下,给他盖上毯子轻声道:“老爷,夜间清寒露重,不能在这里睡,回屋休息吧”

    陈宣放空的眼神有了些许波动,微微偏头不以为意道:“没事儿的娟姐,说来不怕你笑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不存在什么心事之类的,你就当我发神经吧,你也知道我偶尔这样,嗯,经常偶尔”

    自家老爷很多时候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杜鹃已经习惯了,迟疑道:“那我是不是打扰到老爷了?”

    “一家人,不存在的,娟姐要是不来,我恐怕还得在这儿发一阵神经”,陈宣笑着摆摆手不以为意道。

    说着他蛄蛹了两下,很自然的把脑袋枕在了杜鹃柔软的双腿上,角度原因看不到杜鹃的脸,翘着二郎腿闲聊道:“柔甲她们都已经休息了吗?”

    膝枕这种事情早已经习以为常了,杜鹃轻轻调整了一个让陈宣舒服的姿势,抬手动作轻柔的给他按摩脑袋说:“已经睡下了,这几天可把她忙够呛,不过我看柔甲挺开心的,明显很期待殿下嫁过来之后的日子”

    陈宣舒服的闭上了眼睛,沉吟道:“柔甲是个勤快姑娘,其实她一直都少了份安全感,像个怯怯的小兽,不多干活儿就生怕自己被遗弃,她不怕苦不怕累,就怕自己没用遭到嫌弃,而老爷我呢,是个懒散性格,平时也不会安排太多事情,所以啊,这几天忙前忙后她反而是最开心的,以后家里人多了,她要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就不会觉得自己没用了,我这么说娟姐你明白吧?”

    “我不太懂,但我知道老爷一直都把我们当家人,或许正因为如此,柔甲才越发想要表现自己吧,觉得自己的付出不值得老爷如此对待”,杜鹃犹豫道。

    笑了笑,陈宣说:“是啊,她就是太自卑了,这么久我都没能纠正她这种性格,一直把自己摆在卑微角度,带她见识了那么多大场面,也没能让她自信起来,换做她人,有老爷我在背后撑着,虽不至于目空一切,估计也能坦然直视任何人了吧,算了,不说这些,娟姐你呢?”

    离开高家自立门户之后,一年多时间,也就陈宣他们三人相依为命,以后这样的时光就一去不复返了。

    闻言杜鹃愣了一下,低头看向陈宣很自然道:“我?我是老爷的人呀,什么都没想过,伺候好老爷就行了,对不起老爷,我不是故意的”

    她想看着陈宣的脸说这句话来着,微微弯腰导致胸前的宏伟都压陈宣脸上了,于是赶紧直起身躯道歉。

    突然来了波洗面奶,陈宣也是哭笑不得,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干脆转移话题道:“无妨,对了娟姐,劳烦你安排的事情就在明天了,尽量别出差错”

    虽然陈宣没把她和苏柔甲怎么样,但这样的接触也不是第一次,以往按摩的时候脑垫波都是经常的事情,早已经习以为常。

    他心里也明白,苏柔甲也好,杜鹃也罢,已经将余生托付给自己了,只是两人经历和性格原因,柔甲一直都在想方设法的表现自己,而杜鹃则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

    听到正事儿,杜鹃正色道:“老爷放心,都安排妥当了”

    同时她又在想,老爷这两天再三提及,等下自己抽空再去检测一遍,然后关于陈宣的安排,明天扶摇公主……不,夫人嫁过来一定此生难忘吧。

    点点头,陈宣说:“时间也不早了,娟姐你也去休息吧,明天会很忙的”

    在他起身后,杜鹃也站起来由衷道:“嗯,不打扰老爷休息了,恭喜老爷新婚大喜”

    “多谢娟姐,也谢谢你为我解闷,我真的只是单纯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不会以为我事到临头在恐婚借酒消愁吧?就跟我老丈人一样,这几天周围明里暗里派了几百号人盯着,生怕我跑了似的”,陈宣指了指周围笑道。

    闻言杜鹃呆了一下,旋即直言不讳道:“老爷和夫人感情深厚,怎会恐婚借酒消愁,我只是以为老爷明天就要拜堂入洞房了,却未曾经历房事什么都不懂,又不好意思说,才在这里喝酒不知所措,于是就在想兴许我能提供些帮助”

    帮助什么?教我行房啊,陈宣当即哭笑不得,所以刚才那个洗面奶娟姐你一定是故意的吧,以你先天修为这点距离都控制不好?

    摇摇头,陈宣无语瞪眼道:“瞎说什么大……老爷我懂的多着呢,睡了睡了,明天可是大喜之日,期待这天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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