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5 夺官为奴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皇帝也是被搞得挺没有脸。

    之前他为了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强行拿王毛仲一面之辞逼张说低头,结果等到张岱两人被招至,情况却又发生了新的变化。

    皇帝固然想要借此打击一下在北衙作威作福的王氏父子,但刚才说的话和表的态已经落地上砸稀碎,却还要收回来。

    于是在思忖片刻后,皇帝才又望着张说说道:“先前轻信不实之言,使公为之屈气。幸此小子秉直以争,才使真相大白。朕今思来,颇为前事汗颜。”

    “臣惶恐,天心高居九天、广怀寰宇万物,此小事微若尘埃,烦劳至尊俯瞰过问、屈就解事,臣已感激不尽!

    事今得白,亦天威所致,凭臣祖孙难扼贼念、难启贼言,更难却贼扰,若非圣人解事,至今犹且难安,苦受凌辱而已,遑论冤屈得伸!”

    张说又连忙作拜道,他当然不敢控诉皇帝偏袒王氏父子、冤枉好人,但对王氏父子的怨念也是不加掩饰,控诉他们不只蒙蔽圣听、且还凌辱大臣。

    张岱在一边瞧着他爷爷的对答,心中也是不免暗叹一声。

    他爷爷虽然也精明,但在皇帝面前,本质上也是一个被驯服了的人,虽然也有利弊的判断和争取,但其实已经丧失了身为大臣该有的原则。

    如果张说真是一个坚持原则的人,这场对话就不该有。在对话开始的时候,就应该义正言辞的告诉皇帝,这不是你应该管的事!

    如果外朝刑司审判的结果你不满意,可以发还重审,更甚至三司会审,结果现在刑司都还没有动作,你先把当事人召入禁中来,跟个碎嘴老太太似的说什么给你们解事,你解个屁!

    这么勇的事情,开元一朝估计也只有宋璟能干出来。大概也正因此,这货一直到了跑到蜀中时、提起宋璟都还不服不忿的。

    当然硬气是得自己干净,张说本来就搜罗党羽准备再次掀起朝堂倾轧了,这突然被喊进宫里来难免麻爪。

    同理王氏父子也一样不干净,所以一旦被张岱当面莫须有的扣黑锅,他们也不敢据理力争的反驳,只能把这口黑锅顶下来。因为一旦自查细证下去,大概率会被挖出来更多更劲爆的黑料。

    皇帝也听出张说对王氏父子的怨气,略加沉吟后他便又开口说道:“王守贞蒙蔽君父、颠倒黑白、恃权行凶,其罪深矣,需当严惩!”

    讲到这里,他便着员将待诏的官员召入殿中来,当场公布了对王守贞的判处:“太子仆王守贞蒙荫以进、于国无功,不思尽效,反而欺上辱下、借势弄权,夺其品职、贬为庶人,充燕公防阁,不许纳钱免役。其余所涉刑案,放于有司推究,因事言事,凭其父官请议减、赎。”

    皇帝公布了对王守贞的处置后,殿中张说祖孙与王毛仲父子脸色全都一变。

    王家父子自不必多说,王守贞已经是从四品的太子仆,哪怕只是一个闲职且本身没有什么功勋可夸,单单凭着这个资历怕是等到三十出头就能进跃三品、身着紫袍了。

    可是经此一事直接被褫夺官职,大好前程尽毁。尤其加的那一个贬为庶人的惩罚,更是直接剥夺了其人继承其父爵位的资格。

    王毛仲固然还有其他儿子可以继承爵位,但对王守贞来说,遭受如此严惩之后,后半辈子除了吃喝大概也就只有等死了。

    由此也可见皇帝本身也是羞恼不已,做出这样的惩罚,基本上已经是在继续留用王毛仲于北衙这一前提下、所能做出的顶格处罚了。

    他还要留用人家老子做保安大队长,总不能直接把人儿子给剁了,总之一条小命保留下来,从此以后混吃等死吧!

    而且这还仅仅只是针对其人欺瞒君父的惩罚,至于其他所涉刑案,还要交由外朝刑司加以审判惩处,仅仅只是给王毛仲保留下一个可以凭着自身官爵给儿子请议减赎的机会,拿钱免刑。

    “臣教子不善、致成此罪,恭受敕命!”

    王毛仲这会儿自是不敢再流露什么不满的情绪,忙不迭作拜道,旋即又向着儿子怒声道:“逆子,还不快叩谢圣人从轻发落!”

    且不说王氏父子心情如何,张说祖孙对望一眼后,都从对方眼里看出几分苦涩。张岱更是在心内暗叹,莫非皇帝当真是个天才,这么刁钻的处置方式都能让他想到!

    唐制亲王及京师文武职事官五品以上皆有防阁,就是指的随身护卫。张说如今虽然不再担任宰相,但仍是尚书右丞相,是从二品职官,当然也具有配给防阁的资格。

    但除了本身的官职外,张说还封爵燕国公,同时还拥有置备亲事、帐内等仪仗队伍的资格。这些如果全加起来,那就是多达几百人的庞大护卫队伍。

    就算皇帝对张说信任不疑,这么多人聚在家中也太不方便,因此这一类的色役通常发钱当役,称为资课,也是官员收入的一种。

    但是皇帝现在把王守贞发给张说充当防阁,而且还不许其纳课免役,这一招可就太绝了。

    从好的方面讲,这自然是通过羞辱王守贞的方式来补偿他对张说一家的冒犯,既然敢冲进人家宅院里打砸抢掠且还放火烧屋,那就给人当护卫奴仆赎罪!

    同时这大概也有敲打王毛仲的意思,你是皇帝的家奴,如今也只是负责给皇帝看家。至于你儿子,则就去给大臣看家。属于祖传的看门狗了。

    但是从张说的角度而言,他差这么一个看门狗吗?尤其谁会放心讲这么一个满腹怨气仇恨的家伙摆在家中使用?

    所以他也连忙开口说道:“圣人恩顾,臣深怀感激。王氏子固然有罪,自有国法制之。此徒终究大臣之子,役于臣家,且霍公位当威职,典子为奴,恐为人笑,威令不张,兼累所事。”

    “此徒犹有此用,兼悯霍公伤别,所以留之不刑。否则凭其罪过,岂可轻恕!”

    圣人听到张说此言后便冷哼一声,言中隐有杀意流露。

    王毛仲见状心内也是一慌,他忙不迭向张说躬身作礼并沉声道:“此子行差踏错、并滋扰燕公庭室,理当有此惩罚,已是天恩宽恕。

    恳请燕公感念同僚情谊,纳其户下,但能留之一命,皆听燕公差遣。若其不服差使,某为燕公力责之!”

    讲到这里,他又踹了王守贞一脚,口中厉言道:“逆子,还不快来拜乞燕公收留!”

    王守贞这会儿脑子里已是惊吓得混沌一团,俨然已经化身成为一个磕头虫,刚才还作拜陛前,这会儿听到父亲喝骂后,又忙不迭膝行过来跪在张说足前,对其连连叩首。

    圣人坐在殿中,将这一幕收于眼底,不免想起张说方才声色俱厉的指斥王毛仲恐吓其孙,而今再看各自少徒表现,也的确是高下立判。

    张说倒不在意这父子乞求,但听圣人作此表态,便也只能点头应承下来,打算过了这一阵风头之后,再将此子给打发走。

    而且说实话,在王毛仲不会当众向他服软道歉的情况下,这样的安排也不失为挽回面子的一个好方法。

    如此一来,圣人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起码事情在其主持下也有了一个所谓真相大白的结果,而两家的私怨也在其调和下得到了解决。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避免了让王守贞以太子仆的身份在外遭受刑司推审诘问、从而使人质疑东宫官是否选配得宜。同时对于阿附于王毛仲门下的北门官员们也是一个警告,提醒他们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燕公高义,肯纳罪徒于户,赐其改过自新的机会,某心甚是感激。而今所事本就有察募义勇、举荐为用之责,因见张岱此子为燕公之孙、系功臣之后,且志节可称,唯憾仍为白身,今愿举之。”

    王毛仲多少还是有点不甘心,略作沉吟后又向圣人作拜道:“今左羽林卫有司戈阙员,臣奏请拣张岱授之。此想虽然略存私计,但绝非私相授受。

    览遍北门诸官,风采胜此者寥寥。况将家诸子性多轻率失谨,若引燕公贤孙入卫,亦可纠正风气、令人倾慕效从!”

    羽林司戈乃是八品宿卫官职,顾名思义就是管理仗内戈士的官职。在本来就不如南衙公开清晰、讲究资历和荫授的北门当中,起手就能担任宿卫品职,那也是非常优厚的待遇了。

    须知北门作为宫卫,任何官职的拣授,那都直接关系到圣人的安危,尤其这种仗内官职更加是非亲信不授。政审如果不过关,简直想都不要想。

    皇帝听到王毛仲这么说,也不由得沉吟起来。

    从出身背景而言,张岱无疑是够资格到北门任职的。而且正如王毛仲所言,将门子弟多轻率粗鄙,若将一个背景和风格不同的人选授北门,想必也能起到一定纠正风气的左右。

    若是一般人,或还担心会遭受其他北门子弟的排挤。可张岱是一般人吗?这小子刚刚在自己眼皮底下完成了对王守贞的翻盘,他收拾不了其他的北门子弟?

    张岱瞧着皇帝望向自己的眼神已经有些审视之意,心内顿时一慌,忙不迭作拜道:“若得入参宿卫,臣荣幸至极!唯今应试在即,若因贪权罢举,恐为世人所讥,余生为耻,由此自弃,故乞圣人容臣于此得于始终。”

    圣人的确有意往北门引入一些新的人事元素,但听到张岱此言、再见张说也是张嘴欲言,于是便又微笑道:“张岱辞学之才甚是可观,若是以此罢其举业,难免会令燕公有家学失传之憾。强拗人愿不是善处之道,张岱且安心应举,举业不成,再于北门安置。”

    他也并不觉得凭张岱区区一个晚辈小子入职宿卫就能改变北门的人事格局,故而对此也并不太过上心。(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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