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7 抱骨而食,妄谈道德

    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烦恼,哪怕是韦氏兄弟这种出身顶级士族的优秀族人也不例外,只是他们面对的烦恼与普通人或许会有一些差异。

    韦斌虽已年过三十,但却仍然没有成婚,长兄为父的韦陟对此也是忧心不已。这么说或许有些可笑,顶级士族子弟居然娶不到老婆?

    但这就是事实,因为能够进入他们家门、成为正妻的女子,必然也是与他们门当户对的家族。而类似的家族家中若有适龄女子的话,又会愁嫁?

    韦斌少年丧父,人生黄金期的青年时代又一直闭门不出、离群索居,这就使得他在相同阶层内的年轻才俊中竞争力有所削减,不是类似家世女子的婚配首选。

    而且他们兄弟又是韦安石晚年得子,即便是有出嫁的姑母、长姊等等亲属,如今这些人也都已垂垂老矣,又或早已经与世长辞,在这些中表亲戚当中也很难再找到年龄相近的同辈人结婚。

    “如今吏部人事混乱,广平公虽然名重一时,但官吏、选人各执一端,凭广平公一人也难平息众怨。张燕公淡出时局数载,今又骤加考课之任。其应变有力、刚柔兼济,有故事为证,当此时取代广平公而出掌吏部也是大有可能。”

    韦陟对时局也有几分自己的心得体悟,他能清楚感知到宋璟对于当下选司诸事的无力掌控,之前贡士、选人们哗闹南省就是最好的证明。而在当下的时局中,能够代替宋璟来收拾这一棘手局面的,除了张说之外更无第二人选。

    “当此时节,正是重整旗鼓、恢复旧势的好机会。这张宗之身为张燕公的长孙,且已盛名入事,正应趁此交游结好时流中坚,以壮声势。结果其人却罔顾良机,竟然直欲作弄商贾末事,也着实可笑!”

    韦陟讲到这里便长叹一声道:“关中水土,我祖宗作业如许年代,若真地有余力,岂容此徒掘得?往年觉得他清声时誉不俗,想必有出众之处,而今观之,庸才也!不审大体、不识轻重,自以为是、舍本逐末。”

    “但就算他不是为的相谋时势而来,塔陂那坡岭既荒且废,他既有意访买,卖给他又何妨?今阿兄以欲造浮图而拒之,来日不造,不遗之话柄?”

    韦斌自知家里从来也没有要在塔陂那闲地造佛寺的打算,那地方也已经荒废多年,如果不是张岱今天登门来问起,他都已经忘了家里还有这样一片闲地。

    “即便荒废,也未必要卖他。我家自有维持家计之道,不需售卖祖业以谋生。祖宗既然将此传下,未来自有得用之时。何必为了本身并不急需的些许钱帛,去削薄祖荫遗泽?若此地来年能有大作业,却于我兄弟之手舍出,后代子孙也要笑我兄弟愚蠢!”

    韦陟思想很传统,先人传承下来的宅地产业,他哪怕烂在手里也不愿售卖出去,这就是真实老钱的底气。

    “我倒是对张宗之那一番构计颇感兴趣,反正那坡岭只是荒废着,要不要试上一试?”

    韦斌闻言后便又饶有兴致的说道,他对一些新事物也有一定的好奇心。

    韦陟却摇头道:“一耕一织,乃是先人延传至今的生计本业,唯专心于此才能长保家势荣盛不衰。其他诸类杂业皆是贪心作祟,纵然一时能有所得,也绝非长久之计,使人穷其奸谋、极尽牟利,久则恶欲满怀、道德沦丧。”

    他家良田无数、桑林成荫,只凭耕织所得便足以满足家用所需、并且还能积累下丰厚的储蓄,自然不需要仰求别业牟利,内心里对于那些钻营别计、不将心思用在正事上的人也是颇有鄙夷的。

    韦斌闻听此言,便也不敢再继续这一话题。而韦陟在顿了一顿之后,才又说道:“况且此处荒岭,还是要留待张宗之来问。”

    “阿兄都已经那么拒绝他了,他怎还回来?”

    韦斌闻言自是一愣,一脸好奇的问道。

    韦陟却笑了起来:“凡有所谋,又怎么会事事顺遂呢?若张宗之因此而却步,那此事于其而言也不过寻常一事而已,即便将此荒岭舍之,不谓大恩。唯其费尽心机、苦苦求索,再笑予之,才能使其长存感恩。他想求我园业,就要看他有多大的诚意、使多大的心力!”

    “这些人事智慧,阿兄比我钻研得透彻深刻得多啊!”

    韦斌在听完韦陟的解释后,又忍不住长叹一声道,对于兄长的人事智慧越发钦佩。

    “再如何智慧,终究难免受制庸人啊!薛王家女子虽然不是良配,但若无更优之选,也只能退求其次了,总不能让你继续正室无人、家事荒废。”

    自己掌握主动的时候,韦陟自能轻松拿捏人事,可在面对有求于人的情况时,他的人事智慧也不能提供太多实际的帮助,仍然面临一个高攀不得、低就不愿的窘迫境地。

    尤其薛王家女子的舅舅韦坚乃是仇人姜皎的女婿,尽管姜皎已经死去数年,但他们兄弟想起此节来仍然不能释怀。甚至早年闭门不出八年之久,就是不愿与姜皎这个陷害他们父亲至死的仇敌同殿为臣!

    且不说韦氏兄弟在家中的盘算,张岱本来颇有期待,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回到家中的时候心情仍然有些失落。

    而此时家门前已经是宾客云集,他也懒得出面去应付这些意义不大的人事来往,由得叔叔张埱和弟弟张岯忙碌的迎来送往,他则回到自己的起居院落中去,更作其他的盘算。

    他也是之前有点飘了,因为裴稹、李峡等人的顺利加入,就觉得所有人都这么好说话,被韦陟迎头泼了一盆冷水才又醒悟过来,这其实才是与老钱们交流的常态。

    这些人家底殷实又背景深厚,想要打动他们势必要难得多,哪怕放之普世皆准的等价交换原则,在他们那里也要看他们心情如何。如果心情不好,照样不搭理你。

    之前他登门的时候,韦氏兄弟的热情是真实不伪的。这说明起码在张岱登门这一刻,他的身上是有让韦氏兄弟敬重、或者说垂涎的元素。

    而当他表明来意后,韦陟的态度就直接发生了变化,并且直接拿话将他给架住,让他难以再继续恳求下去。

    此时再作复盘,张岱能清晰感受到韦氏兄弟的态度有明显的前恭后倨的变化。虽然具体的原因,张岱一时间也搞不清楚,但也可以明确一点,他们对自己是有所求的,只是还没有强烈到需要宣之于口。

    他也懒得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纠结瞎猜,如果双方能够达成共识自然最好,倒也不至于因此跟韦氏兄弟结怨。

    其实如果只是单纯的围造茶园,倒也不必非韦氏这座园业不可。

    他之所以对这块荒岭那么在意,主要还是那方位和地势太迷人,但如果不能达于两全的话,那也不妨退求其次,不再把视线放在城南近畿区域,往离长安更远一些的区域去寻找也是可以的。

    王维都能经营一座辋川别业,他如果用心去寻找,在关中造一座茶园也并不是多难的事情。大不了等到别处茶园形成规模之后,再尝试向近畿地区发展。到时候他想必也能掌握更多的人事权力,可以让这些老钱们更加敬畏自己。

    张岱这里自己安慰自己,等到第二天,窦锷便急匆匆来到张家汇报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另一个韦氏愿意售卖其产业。

    “韦氏逍遥园愿意售卖,庄园加上坡岭要价三万贯。”

    窦锷来到张家坐定下来,一边咕嘟咕嘟喝着茶水,一边对张岱说道。

    “三万贯!他家穷疯了?城中要坊置业价格多少,他家城南荒郊竟敢如此漫天要价!”

    张岱听到这话后不免吓了一跳,就他平康坊的宅地,京兆府开价都还不到三万贯,虽然韦家那逍遥园加上坡岭面积要大得多,但也远不止于这么夸张。

    “我也觉得这价格虚浮不实,那张六你觉得价格压到多少可以出手?”

    窦锷闻言后便也说道。

    “六千贯吧,庄园屋舍用料可以另外折价,但若统共超过八千贯,就不必再谈。”

    张岱多少有点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意思,没搞到韦安石家的塔陂,韦嗣立家这凤栖原园业也就变得有点豁达随意了,反正如果他们不卖,那就留在那里继续撂荒。

    韦嗣立家虽然也属京兆韦氏,但其先代在胡亡氐乱时便南迁襄阳,后来又辗转定居郑州,讲到在关中的资业雄厚,是远远比不上韦安石家的,其子韦恒、韦济将闲废产业变现的意愿肯定也比韦陟兄弟更高。

    但这也说不准,韦恒兄弟作为宇文融的堂弟,跟随其内外执掌财计多年,尤其之前两年在魏州和汴州想必也是混得盆满钵满。而且随着往来交涉,如果知道这事还有张岱参与其中,怕是买卖更难达成。

    真想杀光这些老钱啊!

    张岱心里蓦地暗叹一声,只觉得这些人吃饱喝足、懒于动弹,真是阻碍世道发展进步的障碍。

    “你这么瞧我做什么?”

    坐在席中的窦锷发现张岱眼神幽幽的望着他,直盯得他心里毛毛的,连忙站起身来说道:“那我再去问!”(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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