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岱自是不知因其风采撩人、又不自觉的做了一把芳心纵火犯,他只是全神贯注的在舞台上指挥歌舞表演。
虽然并不需要他也参加表演,但要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控制住节奏和首尾,也让他心里压力不小,好歹总算是准确无误的完成了任务。而舞台周围欢声雷动,也体现出此番表演可谓是大获成功。
太常寺音声人们在接连完成几场歌舞表演之后,便撤离舞台,张岱也从台上行下,算是完成了今天的任务。接下来再次登场的,则就是左右教坊的百戏散乐俳优进行表演。
等到这些百戏俳优登台,舞台周围顿时爆发出更加热烈的喝彩叫好声,可见这些散乐表演要远比太常寺的歌舞表演更加的受欢迎,这也不免让一众太常音声人们颇感尴尬和不忿。
张岱对此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触,就像后世一些文艺晚会的表演,无论歌舞表演多么精湛、舞台效果多么华丽,但人们就是更加喜欢杂技魔术和相声小品之类内容刺激更加直接强烈的表演。
他将一众太常伶人们引回休息处之后,自己便从侧方登上紫云楼,在一众权贵帐幕当中寻找一番,找到岐王家的宴席走了进去,河东王在席中连连向其招手笑语道:“张岱来这里坐,你稍后是不必再随驾返回大内了?各家马球赛要在傍晚举行,你要不要一同下场?”
张岱闻言后便摇摇头,他自家知自家事,如今的他虽然也算是骑术精熟,但也只限于骑马赶路,真要进行高强度的马球对战却还远远不足,上了场去怕是免不了要做个靶子让人抽打。
“那真可惜了!方才你在台上掌麾时,楼上不乏仕女心悦,若能再在马球场上展露英姿,怕是今夜便能携美同归。”
河东王闻言后又笑起来,李峡和窦锷也都从其各自宴席中凑上前,笑嘻嘻向张岱说道:“张六,方才不少人家在打听你的生辰岁数呢!原来你才十七岁啊,这岁数大不必急切访婚,安心以待良缘来访,驸马未必不能做得!”
唐人婚配压力也是不小的,尤其是作为一个男子,哪怕出身好、人才佳,想要求得佳偶也并不容易,因为他们婚配如何代表着整个士族阶层所给予他们的评价。这一份评价不只体现在家庭生活中,同样也会延伸到社会生活与仕途前程中。
这其中比较鲜明的一个例子就是出身河东裴氏的裴宽,其初任润州参军,有人送其鹿肉,裴宽无处归还便将鹿肉埋于后院。
此事为刺史韦诜所知,不只将之招作判官,同时更以女妻之,从而也使得裴宽名声大噪,许多长官、包括张说以及当朝宰相萧嵩在内,都对其颇多欣赏,愿意提拔其人。
张岱听着几人戏言,却下意识往帐幕后方望去,口中则笑语说道:“能得群众赏识,我自是受宠若惊,但也不敢恃此错爱便待价而沽。
但能令人身心俱予便是人间最好的情缘,若见端倪自当奋勇直追,岂可自怜自傲、遗恨来年?青春韶华、情人厮守,一刻便抵千金,后来者无非权财苟且、各取所需的色欲故事,又算是什么良缘?”
他这番话直白坦荡,倒是让闻者都略感错愕,李峡和窦锷还在思索其意,河东王已经若有所思的开口问道:“张岱你言辞如此笃定,莫非是已经有了心仪的佳人将要去求访?”
张岱并没有直接回答河东王的问话,只是端起案上酒水小口细抿起来。
男女之间情事之美妙,便在于各有默契而后一次次的试探与所获得的正面反馈,在这一阶段里,一言一语、一颦一笑都动人心魄,哪怕多年后回味起来,都能再想起那让人怦然心动的时刻。
但如果只是一味的将冒犯作试探、将索取作目标,既不理解也不等待对方给予的反馈,这无疑不是正确的态度,从内心里并不将彼此视作对等关系。
真正的有情人,既要守住自己的一份矜贵,同时又不舍得冷落对方,如此的每一次拉扯互动才会让人心动不已、感怀至深。
张岱今天这一番话,便是对日前云阳县主移植花树到他家的一次回应与试探。如果接下来能够获得更加明确的信号,他自然会有更加主动的态度和动作。
一道帐幕隔出前席后席,前后距离并不算远,张岱在外间说的话,内里自然也听得到。
帐幕后气氛有些凝重,原本云阳县主还让人撩起垂帷,饶有兴致的欣赏着百戏台上的表演,可是随着左右席间各种议论声传来,县主脸上便逐渐的乏甚表情,这也让左近侍者们变得有些紧张。
阿莹也跟随县主一起登楼,并被赏赐一处坐席,她本来只是瞪大美眸向下看着站在舞台上指挥表演的自家阿郎,身外诸事一概漠不关心。
直到太常寺表演结束后,少女这才收回视线来,然后便发现此间气氛有些异常,她便也敛息凝神、僵坐席间,听到外间阿郎寻来都没敢相迎,只是悄悄的从席中站起身来侧立一旁,小心翼翼观察着此间诸人、尤其是那位县主的神态变化。
云阳县主听到外间张岱的话后,神情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只是似乎变得有些口渴,端起案上茗饮不断啜饮。
随着外间百戏表演进入精彩环节、看客们叫好不断,县主才又突然抬手指着阿莹笑语道:“情人厮守、一刻千金,阿莹小娘子伴从这样一位多情的郎君,多时相处下来,怕是已经积下一座金山了吧?”
阿莹自是心思敏锐且玲珑,立即便听出这话带着几分醋意,当即便欠身垂首恭声说道:“县主说笑了,婢子只是阿郎家奴,侍奉年久略知心意才留用身畔。
只要阿郎不厌,伴从侍奉左右便是此身宿命,哪用得千金百金的比较。能让阿郎作此贵重比拟的,那一定是人间至好,让阿郎深羡不舍、珍之重之的非凡淑女!”
“你倒是挺了解你家阿郎,连这么微妙莫测的男女情事都能度之颇深。那能得你家阿郎青眼的女子,想必也一定能得你心悦。今日与会各家仕女不乏,可有能让你一见开怀者?”
云阳县主听到阿莹这回答,当即便又微笑着说道。
阿莹听到县主不依不饶的追问,额头都忍不住冷汗微沁,她听阿郎说起过与这位县主有着很庞大的钱事往来,交情细节却所知不深,这会儿被赶着追问,多多少少是有点窘迫不安,心里甚至都隐隐抱怨一帘之外的阿郎怎么还不赶紧入来给自己解困?
“婢子一介家奴,岂敢妄自品评各家淑女!况且一路随行县主尊驾,县主乃是超凡脱俗的仙媛,荣华耀眼、使人目眩,所见唯县主仙姿,私心已经倍感赏心悦目,更不知此间另有何人可相争辉,实在无从品鉴。”
她硬着头皮垂首恭声道,虽然不清楚自家阿郎和这位县主究竟是个什么关系,但好话总是人人爱听的,哄好了这位县主,也能确保其人不会恼怒、从而以钱事来催促烦扰阿郎。
云阳县主听到这话,不免便笑逐颜开,又抬手指着阿莹说道:“我今是真的相信你是你家郎主知心留用的爱婢,这答话的声辞口吻都是酷肖,你若换了一身衣袍,怕不就是你家郎主立于当面。小娘子真是可人,闲时可来我家访问,我也乐与你闲聊。”
阿莹闻听此言,秀眉蓦地一颤,她就算痴愚,也能听得出这话说的有些歧义,更何况她也根本就不痴愚。县主先说她酷肖阿郎,又说爱跟她这可人闲聊,那是爱她、还是她家阿郎?
正在这时候,张岱也总算在外间请见,县主微笑着示意婢女掀起垂帘,继而便望着张岱微笑道:“世兄可以入前细看,你家这爱婢可有什么缺损?”
阿莹这会儿已经觉出两人似乎奸情不浅,连忙趋行至张岱身后立定,口中小声道:“阿郎,县主对婢子多有关怀、很是照顾。”
张岱闻言后便点点头,又向县主作揖道:“县主仁义为怀、乐意助人,我感怀肺腑,又怎么会不放心呢!眼下还要先赴曲江畔寻觅家人,稍后再来致谢。”
“世兄且去,当下典礼事繁,使人才趣难能施展。我还盼着世兄能有新辞唱扬曲江,届时想必更多芳心青睐,世兄恐将应接不暇。”
云阳县主也从席中站起身来,向着张岱欠身说道。
“江天一色,水雾轻烟,莺飞草长,杨柳依依。我纵或略有一二可观处,也只是当下曲江春色中的一处闲景罢了,芳心纵或偶顾,过后亦不怜惜,又哪会有什么应接不暇的烦恼呢?”
张岱闻言后便又笑语说道:“新辞确有几篇,有以敷衍世人,有以留赠知己。辞非巧工,唯情是真。县主便且安待,稍后自有呈献。”
云阳县主闻听此言,眸光又是一闪,有心想问自己能见的是敷衍之作还是知己之辞,张岱却已经带着阿莹转身而去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