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2 长安虽大,难容两人

    安业坊李家大宅,李林甫还在睡梦中便被外间的嘈杂声吵醒,睁开眼便发现天色仍早,细听才知是外间各院仆人们之间发生了争吵。

    “刁奴放肆!谁敢再入此哗闹,统统打逐出去!”

    李林甫披衣而出,向着阴影处大声喝骂道。

    大户人家合族聚居,少不了会有摩擦争执,以及逢高踩低的势利眼。主人们之间总还顾全颜面,只要不是什么顶天的仇恨,一般不会当面争执吵闹。家奴们则就作为主人的传声筒,彼此间争吵不休。

    李林甫早年间官运亨通,在内在外都是一个人物,家人们对他也多有礼敬。可是近年来宦途失意,年初又弄巧成拙的背负巨债,偏偏他家子女人口又多,免不了要挤占其他族人们的生活空间,自然也就免不了遭人冷眼厌弃。

    因此外间这些家奴之间的争吵,本身也就是在向李林甫表达抗议,这自然让他心情恶劣。

    他起了一个大早,心情愤懑下也没有了睡意,坐在自家厅堂里哼哧哼哧穿着粗气,妻妾子女们也都陆续醒来,入堂见他这副模样,全都小心翼翼的问安告退,不敢留在这里触霉头。

    不多久,宅中便响起了牵马出行的声音,这是一些在朝任职的族人们要离家上朝了。

    一名仆人匆匆入内俯身作拜道:“郎主,厩中掌事使人来问,郎主今日是否要出行、需不需现在便饲马?”

    “不出行那马就不饲了?节省下的马料给他一家老小作食?”

    李林甫闻言大怒,拍案怒喝道。

    “可、可是,厩中又说,家里已经两个月未给料钱了!”

    那仆人听到这话,又小心翼翼的低声说道。

    大族共居但各自生活,只是一些设施和区域又是公用的,比如家里的马厩,族人们各家驴马等骑畜全都寄养在马厩里,自有马夫奴仆负责饲养,但是物料人工也需要各家自己负责。

    “去将那刁奴执来,问他舍内何物可以抵账!”

    听到家中的马夫都居然敢催讨钱债,李林甫心中自是越发愤怒,当即便又喝令道。

    不多久,便有几名马夫被引来此间。他们私下里或是免不了牢骚抱怨,可当真正面对盛怒的李林甫时,却都一个个低眉顺眼,只是连连赔罪道:“十郎息怒,十郎请……”

    李林甫却不会轻易罢休,亲自挥杖将这些人抽打惩罚一通,才又将他们各自逐出。

    经过这一番折腾,天色也已经亮了,李林甫虽然没有上朝的资格,但总还要上班,于是便又着令家人赶紧准备早餐。

    他这里稍作洗漱更衣,中院里有仆人到来,向着李林甫叉手道:“十郎好,仆奉主公命,邀十郎中堂相见。”

    李林甫闻言后自是不敢怠慢,连忙往邸内中堂而去。

    他堂兄小李将军李昭道正端坐堂中,见其到来后便沉声道:“怎么又向家奴使气?”

    “这些刁奴实在过分,不加教训都不知尊卑!”

    李林甫一脸忿忿道,向李昭道解释了一下原因。

    李昭道听完后也叹息一声,示意李林甫且先入座,然后才又说道:“家里人多眼杂,我也不便偏帮,你稍后遣儿郎向西市柜坊去先支几百贯钱,我再遣人去会账。既知处境今时不同往日,诸事也都要随势而迁。”

    李家自然也有族产祖邑,哪怕族人们不官不禄也能维持基本生活,但李林甫已经支用不少,李昭道若再由之继续支用,族人们无疑也会心生不满,所以只能先去市中向商贾举债,这也是一些落魄贵族常用之计。诸如临坊的邠王李守礼家,西市放贷的商贾都快在王邸设立办事处了。

    “多谢阿兄关照,一待我处境好转,一定加倍偿还阿兄这些年的关照!”

    李林甫本来不怎么喜欢这个堂兄,只觉得其人太迂腐死板,不只钻营和变通,如今自己落难,处境日渐窘迫,若非这堂兄接济,一大家子维持生计都难。

    “兄弟之间互帮互助,不说什么回报偿还。”

    李昭道闻言后便摆摆手,接着便又发问道:“如今已经入了七月,事情筹备如何?日前通义坊旧邸卖于蔡国公主家,得钱也只数万贯而已。这也是家里今年能用的现钱,除此或还能再筹措一些,料想也不会太多。”

    这话问也是白问,李林甫这里连日常生活都出问题了,更不要说补上那几十万贯的窟窿。

    “阿兄已经助我良多,今又肯给使几万贯钱,我也一定会尽力筹措,争取平安涉过此难!”

    李林甫闻听此言便是一喜,没想到他堂兄还肯周济这么多钱,也让他肩上压力骤减,便又连忙说道:“平康坊宅地那也不是全无价值的荒土,虽受那张氏子所陷、溢价甚多,但若真能稳妥经营下来,不失为一处代代延传、荫及子孙的美业。今我与宇文相公家儿郎有计,他肯相助、脱困不难!”

    虽然他心里真正倚仗的还是裴光庭的夫人武氏,但这乃是他最深的秘密,自然不能轻易泄露为外人所知,因此还是拿宇文融的儿子宇文宽来安抚家人。

    “你自己有主意,那就最好。”

    李昭道闻听此言,便也略微安心一些,旋即便又对李林甫说道:“知道你仍对那张氏子心有余恨,但事情追至最初,也难说谁对谁错。当下最重要还是息事宁人,偌大长安城总也容得下你两个,不要因为意气、怨气再继续纠缠下去。”

    李林甫听到这话,便有些不耐烦,他这堂兄固然助他不少,但却迂腐仁懦到好坏不分、也全无斗志,实在让人太泄气。

    不过他也没有直接反驳顶撞堂兄,只是低头应是,稍作敷衍后便告退行出了房间。

    回到自家院舍里简单吃过早餐,李林甫又交代儿子李岫稍后去西市柜坊去拿钱,然后才带上两个随从一起出了门。

    当其行出家门时,便见到一个身形瘦高、眼角乌青的年轻人正站在街对面柳树下向着自家宅门探头探脑的张望,李林甫当即便眉头一皱,抬手着令从人去将此人逐走。

    吉温也是刚刚溜达到坊中,想要观察一下李林甫家附近格局地形,没想到被李林甫迎头撞见,他心中自是一慌。

    眼见走避不暇,他索性径直入前来,远远向着李林甫叉手道:“李司业好,徒乃河南府吉温,旧是国子生肄业,学虽未成,但也承蒙司业教诲良多。如今从事于外州裴使君门下,使君雅好丹青、特崇尊府小李将军妙技,因嘱徒来求访,未知李司业肯否引见?”

    李林甫闻听此言便皱起眉头,他旧年在国子监担任司业主要还是管理国学秩序,并不亲自参与授课,因此对吉温也是乏甚印象。

    听到其人仍呼自己数年前的旧职,且自言乃是州官从人,他便懒得理会,抬手指着吉温沉声道:“京中法度禁制非外州可比,你若来拜访便具帖求见,岂可于人门前探头窥望!若再见你如此,严惩不贷!”

    吉温闻言后连忙躬身连连致歉,一直等到李林甫策马行远,他才敢再抬起头来,望着李林甫背影冷笑两声,然后便转身钻进巷子里,继续绕着李家宅邸进行观察打量。

    离开自家后,李林甫便直往皇城鸿胪寺而去。当其抵达官署后,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不过鸿胪寺本来就是一闲司,李林甫又是直案的判官,他迟到早退也都没有人敢说什么。

    可是当其来到直堂,看到满案挤压的文书后,当即便忍不住皱起眉头来沉声问道:“宋丞还没有归署吗?”

    得到否定回答后,李林甫登时脸色一黑,开始坐下来处理积压的案事。这些事情虽然很多,但也都是繁琐小事,无非在京的诸胡豪酋奏请觐见、又或讨要赐物,还有就是内外官员家人报丧请赐等等。

    一些琐碎小事,李林甫直接就案处断,但是较为复杂的、需要外出执行的事情,他就先推在了一边。

    这几天他都忙得很,又要去宇文融家参加会议,还要暗里和武氏见面沟通,实在没有多少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聊事务上。

    一直等到午后时分,宋浑才眼神迷离、脚步虚浮的走进官署中,当他看到坐在堂上处理事务的李林甫时,眸光顿时一亮,迈步入前笑语说道:“昨夜有客需要应酬,夜深未了,有劳李十兄你独自当署判事了!”

    李林甫心中自是有些火气,但考虑到宋浑乃是宋璟的儿子,也不便直接与之瞪眼争执,因此只是起身招呼宋浑入前来交代道:“此间这些案事我都已经处置完毕,交付属员执行即可。另有这一批案事,我今日无暇处置,须得有劳宋四郎了!”

    “十兄请放心,我一定将事做好!”

    宋浑一边笑应着,一边跟在李林甫身后走出官署来,又向其发问道:“眼下才只日中,兄便要去了?何事如此催忙?”

    “唉,我不比四郎有家中盛大倚仗,还要去宇文相公家里潦草应事!”

    李林甫半真半假的回了一句,然后便离开官署往皇城外而去。

    宋浑送走了李林甫后,回到官署中也没有急于理事,而是召来一名典史细细询问道:“李十今早几时归署?他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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