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藏雨剑庄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在官道上。

    黑子驾车,杨零驾着另一辆马车,里面关着被祁万化逮来的“石先生”。

    陆听风则骑马走在前边。

    姜千霜和凝姬去了金陵城。

    李泽岳身上有伤,这些日子需要“静养”,不能去处理衙门的事情,

    对此……姜千霜“深表理解”,她带着绣春卫们赶赴金陵,去整顿江南十三衙门分舵。

    凝姬则是不能离开春归楼太久,楼子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需要她来操持。

    她当然是不舍得离开李泽岳的,一开始死活都不走,最后还是李泽岳好说歹说,保证等伤好些就去金陵找她,凝姬这才与李泽岳依依惜别。

    总之,此时李泽岳身边,终于久违地没有了女人的纠缠。

    他伸手拉开车帘,

    雨,已经彻底停歇了。

    清风带着凉意袭来,让他心神一阵放松。

    “终于告一段落了……”

    时间一晃之下,已经来到了五月底,距他的大婚,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

    他完全可以在江南待上一段时间,再慢悠悠地北归。

    “小子,你去哪里养伤不行,非得去庄子里?”

    马车旁,陆听风斜着眼,看着李泽岳。

    他的腰间,挂着两柄长剑。

    “老爷子,我在江南这人生地不熟的,也没个落脚的地方,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收留我这一阵吧。”

    李泽岳腆着脸笑道。

    谁心里都清楚,他就是奔着人家老头孙女去的,可不得不要脸点吗?

    “小子去别的地方,那就免不了俗务缠身,也就在您庄子里能清净些。

    小子想趁着养伤这段时间,好好琢磨琢磨陈老前辈这三剑,争取早日把我自己的剑给练出来。”

    听着这话,陆听风哼了一声,这才没说什么。

    练剑……倒是正事。

    马车终于来到了姑苏地界,

    但他们并没有进城,径直朝太湖而去。

    在湖边,有一座山,叫西山。

    有一个庄子,就坐落在西山上。

    马车慢慢驶入了山门。

    这座庄子,是真的很美,

    云雾缭绕,曲径通幽。

    有打铁声回荡在山间,更有剑意与云雾融为一体。

    尽管李泽岳曾无数次听陆瑜说起过,可真当他身临其境的时候,才真正切实体会到什么是藏雨剑庄的美丽。

    “师父回来了!”

    “师父,情况如何了,您没事吧。”

    “师祖,前些日子有人说您与那董平在运河上打了一架,是真的吗?”

    “师祖,昨天十三衙门柳神捕来了一趟,问您回来了没有,还说若是您回来了,让我们派人去姑苏十三衙门分舵给他说一声。

    您不知道,柳神捕当时浑身缠着绷带,是被十三衙门的人抬来的,可惨了……”

    听到这里,李泽岳才突然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据陆老爷子所说,当时他和祁万化跟董平打架去了,独把柳乱扔在了商船上,当时战斗的余波很大,不知是不是将那船波及到了。

    如此看来,大浪应当是把商船给打翻了,自家柳神捕本就身受重伤,也不知是怎么活下来的……

    李泽岳心中涌起了几分愧疚。

    “回到京里,给他送个大宅子吧,再给他挑个合适的姑娘,三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婆娘都没有,说出去以为我们十三衙门待遇不行呢……”

    马车外,

    陆听风被自家的徒弟徒孙们围着,被嚷嚷的有些头疼。

    “刘薪,你过来。”

    “师父。”

    掌管藏雨剑庄俗务的二弟子走上前来。

    “马车里有客人,身上受了些伤,照顾好他。

    给他安排到陆瑜的那个院子吧,地方大,又清净,他们关系好的穿一条裤子,谁也嫌弃不了谁。”

    “师父?”

    刘薪试探地看了陆听风一眼,身为亲传二弟子,他是知道陆听风这次出门是做什么去的。

    也不难猜出……马车里那位的身份。

    陆听风点了点头。

    “嘶——”

    刘薪吸了口气,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众弟子们都好奇地向马车打量着,不知陆听风和刘薪在打什么机锋。

    跟陆瑜关系好的穿一条裤子?

    谁啊?

    “小子,这段时间有什么事就找他吧,老夫要闭关一段时间,把剑给回炉重铸出来。”

    陆听风向后喊了一声,没等李泽岳回应,便向山上走去。

    似乎……重铸九天这件事,

    很迫切,很赶时间。

    刘薪走到马车前,先是施了一礼,随后道:

    “在下刘薪,见过客人。”

    马车内,传出一道清朗的声音。

    “刘先生客气了,先带我去住的地方吧。”

    “是。”

    刘薪又施一礼,和黑子点了点头,走在前面引路。

    “去去去,都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刘薪驱散了围观的弟子们。

    弟子们也清楚围着人家马车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也纷纷抬手向马车施了一礼,算是谢罪,然后让开了道路。

    等马车渐渐远去后……

    他们又重新围在了一起。

    “那是谁啊,刘师伯好像认识,还对他那么客气。

    你没看见吗,也就说了一句话的功夫,刘师伯就施了两次礼,跟宫里太监似的……”

    “听声音,似乎是个年轻人……

    被师祖领回来,还和陆师兄关系很好……”

    “看咱们师祖那样子,说对客人不客气吧……还偏偏是客人在马车里坐着,咱师伯在外面骑个马,跟护卫是的……

    说对那客人客气吧,扔给了刘师伯就不管了,吩咐一句就走了,

    就和把好朋友家的孙子领回来,扔在自己孙子屋里玩一样……”

    此人说完,突然发现周遭的师兄弟们忽然都不说话了,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几人面面相觑,

    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前些日子姑苏城里闹的沸沸扬扬,说张巡抚造反了,到处都在清查乱党。

    据说……此事就是二殿下查出来的,还是在废了张巡抚儿子之后查出来的。

    然后,自家师祖就跟十三衙门柳神捕出门了。

    再然后,自家师祖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年轻人。

    “就跟把好朋友家的孙子领回来,扔在自己孙子屋里玩一样……”

    可不是吗,

    自家师祖的好友很多,

    最出名的那个是谁?

    不是天下第一的陈一,

    而是大宁朝的开国太祖皇帝!

    ……

    “刘薪,见过二殿下。”

    一座清幽的小院内,青瓦白墙,假山小池流水,竹影婆娑。

    反正李泽岳很是满意,他一向是认同陆瑜的审美的,整日穿个青衫都能穿的很有味道。

    他看向了身前俯身恭敬施礼的藏雨剑庄二弟子。

    李泽岳笑了笑,上前,将其扶起。

    “刘师伯太客气了,不必多礼。”

    刘薪吓的一哆嗦,身子又弯了下去。

    “刘薪,万万当不起殿下师伯之称,还请殿下莫要再如此称呼在下了,在下实在不知该如何自处。”

    “那……刘薪。”

    “殿下。”

    刘薪这才直起身子,看向身前这脸色略显苍白的年轻人。

    气质优雅,笑容温和,

    谦和有礼,不骄不躁,

    让人如沐春风。

    这是李泽岳带给刘薪的第一印象。

    “太客气了……”

    刘薪是清楚这位殿下为什么称呼自己为“师伯”的。

    因为他和陆瑜的关系,和姑苏的关系。

    他们都得喊自己师伯,所以这位殿下也喊了。

    殿下这是把他自己和陆瑜姑苏放在同一个位置上,完全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想向自己表达的,也是对藏雨剑庄的尊重。

    刘薪身为藏雨剑庄的二师兄,不可避免地多想了些。

    因张难一事,全天下都知道了这位与姑苏的关系。

    这位殿下现在已经住进庄子里来了,这也表明了一部分师父的态度,

    姑苏……估计是要嫁出去了。

    可姑苏若是嫁出去了,庄子又该怎么办呢?

    庄子是陆家的庄子,陆瑜是二爷党,姑苏是二爷妃子,庄子是二爷的……什么?

    二爷对自己那么客气,是笑里藏刀,是已经把庄子当成了囊中之物?

    如此想来想去,刘薪的逻辑都有些紊乱了,

    一时之间竟有些愣神。

    “刘薪,刘薪?”

    李泽岳轻声唤道。

    “抱歉殿下,在下忽然想到些事情,失礼了。”

    刘薪歉意道。

    “无妨。”

    李泽岳摇了摇头,笑道:

    “劳烦你派人去一趟十三衙门,帮我把柳乱叫来,让他从衙门里带来几个负责审讯的捕快。

    另外,我后面的马车上还关着一个犯人,是朝廷钦犯,你找个地方,把他好好关起来,我一会要带人进去审问。”

    “是。”

    一听有正事,刘薪立刻认真抱拳领命。

    “嗯,你去办吧。”

    李泽岳点了点头道。

    在刘薪转身要走后,李泽岳又好似不经意般地问道:

    “对了,姑苏现在在哪呢?”

    刘薪愣了下,眼神中不由流露出几分笑意。

    他转过身面向李泽岳,道:

    “小姐刚刚见天气放晴,去太湖上划船了。”

    “哦,我知道了。”

    李泽岳又装作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太湖景色极美,湖边有庄子的小船,殿下也可去泛舟游玩一番……放松放松心情。”

    说罢,刘薪行礼告退。

    “黑子,快给我找身干净衣服。”

    李泽岳走进房间,立刻嚷嚷起来。

    黑子一脸无奈:“殿下,咱们奔袭完白鹿堤,又奔袭青回堤,哪里有空拿衣服啊?”

    “那怎么办,老子不能穿着这一身破烂就去见姑苏啊。”

    李泽岳现在穿着的还是十三衙门黑袍,一番折腾苦战,早就泥泞破烂不堪了。

    他走进了房间,直奔陆瑜的卧室。

    然后,打开了陆瑜的衣柜。

    琳琅满目。

    “这袍子不错。”

    李泽岳打量着手里提着的白袍,点了点头。

    “整天一副读书人两袖清风的模样,穿的衣服这料子比我差不到哪去。”

    李泽岳一边把袍子往自己身上套,一边在心里表达着对自己小老弟的不屑。

    两人的身材其实差不多,只是李泽岳练武,稍微健壮一些,袍子穿在身上感觉肩上有些窄,但凑合凑合也没啥区别。

    他其实是有洁癖的,也不是很愿意穿人家的衣服,但对陆瑜……他却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就跟当初穿清遥的道袍一样,哪有什么嫌弃不嫌弃的。

    收拾好衣服,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那位翩翩俊公子又重新出现在了世间。

    “黑子,跟我走,

    杨零,你看好犯人,别让他跑了。”

    “是。”

    李泽岳兴冲冲地走出院子,一瘸一拐地向山下太湖走去。

    仿佛两天没合眼加上一场大战的疲惫都不见了。

    就连穷奇带来的后遗症,一时半会都有些麻木。

    去见她的路上,风都是甜的。

    ……

    “陆小姐,太湖好美啊……”

    小舟上,晓儿张着胳膊,站在辽阔无垠的湖面上,脸上尽是笑意。

    “反正这些日子你跟我住在庄子里,想来天天都能来。”

    陆姑苏坐在一旁,看着晓儿兴奋的模样,嘴角也噙着微笑。

    小丫鬟温儿担心地看着站在船檐上的晓儿,道:“晓儿,别站那么靠边,小心摔下去了。”

    两个小丫鬟这些日子也早早就熟悉了。

    三个姑娘在湖上泛舟,

    她们完全不知道,就在几个时辰前,一场洪水就要涌向太湖,差点毁了这美好的一切。

    “晓儿,殿下最近有没有写过什么关于江南的诗词?”

    陆姑苏笑着问道。

    晓儿从船檐上跳下来,轻皱秀眉,开始回想起来。

    “好像还真有,就在陆小姐你走后那段时间,殿下写了几句。”

    陆姑苏眼神多了几分笑意,问道:

    “写的什么,快与我说说。”

    温儿看了眼自家小姐,无奈叹息着摇了摇头。

    晓儿努力回想着:

    “让我想想啊……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嗯,好像是这么写的。”

    陆姑苏听着,眼中笑意更甚,道:“还有吗?”

    “嗯……

    好像还有,

    扬州驿里梦苏州,梦到花桥水阁头。

    嗯……坏了小姐,我想不起来了。”

    晓儿满脸愧疚道。

    陆姑苏摇了摇头,只是问道:

    “没关系,还有吗?”

    晓儿心里有些无奈,

    替殿下背些诗哄哄你也就算了,

    你怎得那么贪心?

    给你背两首,怎得还让我一直背呢?

    晓儿想了想,决定拿出个狠的。

    “嗯……还有一句是……

    姑苏台上乌栖时,吴王宫里醉西施……

    殿下与奴婢说过,西施好像是一个美人,是王爷的宠妾……”

    陆姑苏听得这话,眼神里一下闪过一抹羞恼。

    “殿下怎得写这些东西!”

    “小姐,怎么了?”

    晓儿眨着大大的眼睛,一脸纯真好奇道。

    陆姑苏瞥了晓儿一眼,

    有些不确定这傻丫头是不是装的。

    “小姐,那边有艘小船……正朝我们这边来呢。”

    温儿似乎发现了什么,向南边看去。

    陆姑苏挑了挑眉,

    同样向后面扭头看去。

    一艘小舟,

    一人划船,

    一人独立其上。

    身着白袍,负手临湖。

    “湖上春来似画图,乱峰围绕水平铺。

    松排山面千重翠,月点波心一颗珠。

    碧毯线头抽早稻,青罗裙带展新蒲。

    未能抛得姑苏去,一半勾留是此湖。”

    “今日闲来无事,到太湖赏景,竟是如此巧合,偌大湖中,能遇得姑娘,

    相逢便是缘分,不知姑娘可否留个名讳,认识一番?”(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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