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波运言语间对他极不尊敬，咄咄逼人，可西匍的面色依旧未变。
在他们看来，自己的帅位得来的太过蹊跷，那么短的时间，并不能让他的牢牢抓住这支军队，将其掌握在自己手里。
再加上，波运所率的这一万大军，早早地外出远征，打下了偌大的地盘，还没来得及分赃和享受呢，就被一道帅令召回。
帅令说的很明确，所有士卒即刻回援，除了必要辎重外，任何财宝都不准携带，以免影响行军速度。
于是……他们打下来的地盘和奴隶们全都扔在了那里，只剩下他们这一万人哭哈哈地又从西边跑了回来。
在路上，波运得知了……
蜀王与圣女到来、大帅遇刺身亡、中军大寨四将叛乱、上千将士中毒死亡、月轮海叶榆寨到现在还没打下来、还有不知数目的宁国援军正在赶来的路上。
波运其实不是多么跋扈的将领，能被呼勃提拔到这个位置，自然是有分寸的。
可任谁辛辛苦苦在外打了那么久的仗，什么好处没有不提，还被迫回援，一下收到那么多坏消息，谁也受不啊。
帅令自是要尊的，西匍仍然是这支霜戎远征军如今最高的军官，他有权力统筹一切。
但波运就是有气在胸膛里憋着，想出来。
“副帅，末将听您帅令，已然千里迢迢从鄯阐赶来，准备着跟您打宁人。
可若是兄弟们在前线作战，后方还有这么一个寨子扎在这里，末将心里不安宁。
您定的军略是，我手下还剩的八千将士，与中军的两万人，再加上还未赶来的五千士卒，拢共三万余大军，去北三寨，将宁国援军围杀于山口处。
叶榆寨，只留五千大军与两万奴隶兵，依旧在此处不断消耗寨里力量，等到我军胜利回返，再将其一举拿下。
副帅，根本没必要如此，末将看这寨子，长期孤守下，士气已然低落到极点，若我等明日大举进攻，定然可一战而下，将那蜀王与圣女生擒。
可若是依您，我大军北上，留着奴隶兵在这里继续攻寨，恐生变故。
那叶榆寨中山民，若见我大军离开，士气定然会回升。寨中那蜀王，应当是能猜得我等北上是行何事的。他定然不会坐以待毙，会想办法破局。
副帅，末将斗胆问您一句，这些夜，您睡得踏实吗？
蜀王那三人的实力，末将已经听说了，他们能刺杀得大帅，为何刺杀不得您，或者日后留守在此的将领？
恐怕，这些日子您都是派重兵在帐外把守，才能睡得着吧。
若是我大军北上，率五千大军留守于此的将领遇刺身亡，两万奴隶兵本就是不可控因素，军中大乱，一切可就都完了。
届时，叶榆寨也就有了翻盘的机会。
当然，末将也只是提出假设的一个可能。依我军传统，帐中军议，不管军职大小，都有提出建议的权力。
因此，末将在此真心向副帅提出建议，应先取叶榆寨，不留后患。”
波运的声音很高，一番言语，慷慨激昂。
帅帐内，众将面面相觑，寂静无声。
他们都把眼睛望向了端坐在帅帐上的大帅。
西匍终于睁开了眼睛，缓缓道：
“叶榆寨，很难啃，几日之内，难以攻下。”
“副帅！”
波运眉头紧皱，大手一挥道：
“我雪原男儿，个个悍不畏死，英勇无双，如何拿不下这小小的木头寨子？”
西匍仍然摇了摇头：
“将士们若是死伤太过严重，恐无力应对宁国援军。
本帅知波运将军在外征战，对我等有些怨言，只是我身为一军主帅，自是不能用儿郎们的生命与你去争这一口气。
此事，还是罢了吧。”
“副帅这话是什么意思？”
波运瞪大了眼睛，道：
“末将不过是为战事着想，为我雪原日后在月轮的安稳着想，方才提出此议。
莫非只有副帅在意儿郎们的性命，我波运就不在乎？
为了能赢，不过是牺牲而已，我雪原勇士何曾怕过死亡？”
“我知。”
西匍深深叹了口气，抬手道：
“波运将军且下去吧，本帅能体谅你的心思。
只要波运将军开心，本帅明日便令五千中军精锐一同上阵，试着打上一打，若当真不成，便只能先去北边了。”
“让我开心？”
波运一下气血上头，怒气冲冲地上前两步，大手一下拍在了西匍面前的几案上：
“西匍，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一直在激我，想让我麾下儿郎的性命去填那叶榆寨？
好啊，当真是伶牙俐齿，把中原文官们的把戏用到战场上。
老子叫你一声副帅，是给你面子，老子今天就是把你脑袋砍了，又能如何？”
西匍坐在帅座上，眼神依旧冰冷地看着面前骄狂的将领。
帅帐中，几名将领连忙上前拽住了波运。
“西匍，敢不敢跟老子打个赌？”
波运指着西匍的鼻子道。
西匍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有何不敢？”
“好！”
波运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道：
“明日攻寨，你我各率麾下士卒，负责两面寨墙。
我东南，你西北。
就看谁先打下这城墙，谁就算赢。
老子赢了，这大帅，我来当。
你赢了，我跪下给你道歉，愿杀愿剐，随你处置。我向你保证，我死之后，麾下的儿郎们依旧效忠于你，如何？”
“这这这……副帅，波运将军，打仗不是儿戏啊。”
有将领在旁边急忙劝道。
帅帐中，劝两人冷静之声不绝于耳。
“好。”
西匍的声音一出，让帐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只见这位霜戎大帅缓缓起身，道：
“寨中攻城器械任你随意调遣，莫要说本帅欺负你。
若是本帅赢了，自是不要你性命。但你要立誓，之后的任何军略，都要遵我决策。
赌约以三日为期，若三日内仍攻不下此城，各自罢兵，依照之前军略走，依旧听本帅指挥。
赌约归赌约，宁人的援军必要全力应对。
波运将军，你看如何？”
“那便依你，若三日内没攻下这寨子，便算老子输了！”
波运冷哼一声，一甩披风，走出了帅帐。
西匍看着他的背影，收敛了脸上的情绪，低头看向杯子。
荡漾的水面上，依稀还能看到，他眼神中尚未褪去的那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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