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
北风呼啸，阴沉的天空仿佛随时都会降下建义元年的第一场雪。
洛阳近郊的百姓们正在抢时间播种冬小麦。
此前南梁北伐联军来围攻洛阳时，高羽对周边实行坚壁清野的策略，百姓们没了秋收，手中也没多余的粮食。
好在元子攸令人打开太仓，发放赈济粮，再次树立起自己‘仁义之君’的名头，也让百姓们足以度过这个冬天。
但是来年开春就得指望自己，必须得抢在最后的时间点将冬小麦播种。
轰隆隆。
车轮滚滚而过，车队浩浩荡荡的行进，引来播种农们的注视。
尔朱月婵掀开帘幕往外看了一眼，一望无际的田野，她不由嘟囔道，“怎么还没到洛阳啊。”
马车内还有两名妇人以及一名女童，跟稚嫩的尔朱月婵比起来，这两名妇人明显已经为人妇，且常年养尊处优，雍容华贵，女童虽然年幼，但皮肤白皙，尤其是一双大眼睛十分灵动，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几个月都这么过来了，何必这般心急？”
娄昭君抱着高滢轻笑着说道。
“嫂嫂！自三月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二郎！足足大半年呢！！”
高娄斤和娄昭君二人对视一眼，满眼含笑，尔朱月婵却满不在乎，反问道，“嫂嫂难道不想念阿哥吗？”
“当然想，但是我夫君身居要职，诸多政务缠身，他们兄弟二人皆是要做大事的人，岂能被儿女情长所累？”
娄昭君看着尔朱月婵跟最初的自己多像？
洛阳的情况，高欢也有在书信中跟她说过，娄昭君心里很清楚。
高羽和尔朱荣之间的关系大不如前，尔朱荣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对待高羽，这场婚事能够修补高羽和尔朱荣之间的裂痕。
高家兄弟的根基尚浅，还不能彻底跟尔朱氏决裂。
“月婵，二郎眼下得天子与丞相青睐，身居要职，想来也是诸多政务缠身，你要嫁给他就得有个心理准备。”
尔朱月婵默然了片刻，“嫂嫂，我什么都知道……”
“阿母也曾跟我说过，我阿耶家中亦有诸多妾室，阿耶跟我说天子不是将一个公主赐给二郎了吗？我都知道的。”
娄昭君虽然带着笑意，但心中不免叹了口气，可不是什么妾室啊。
但她还是试着先开导尔朱月婵。
“月婵，虽然现在跟你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但嫂嫂还是要告诉你，嫁给二郎这般人杰，你得有能容纳其他女人的气量，我等女流之辈该做的是稳住家中，让自家夫君不用为家中之事头疼。”
“男人啊，都这个秉性，你越是跟他闹，越让他心烦，他就越厌恶你，若是你一直大度，他反而心生愧疚，反而会讨好你…………”
尔朱月婵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由远及近，在三人的马车外停下。
娄昭君倒是反应的很快，她轻笑着推了尔朱月婵一把，“去，掀开幕帘，有惊喜。”
尔朱月婵明显反应慢了半拍，掀开幕帘，这才发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骑马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微微长着红润的小嘴，仿佛大脑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进而欣喜的也顾不上那么多，从马车上便跳了过去，好在高羽胯下的骏马受过专业训练，没有受惊。
不然见面的惊喜怕不是就变成惊吓。
一股少女特有的清香扑鼻而来。
嗯。
似乎又发育了一点点？
总觉得胸前胀鼓鼓的。
“二郎！”
尔朱月婵埋首他胸口处，贪婪的汲取着他的气味。
按照汉家礼制。
高羽跟尔朱月婵在成婚之前都不应该见面。
但……
尔朱月婵这等草原女子才不管这些，还没订婚就敢跑到高羽的床上，她可不会在意什么礼法。
“先下来吧，那么多人看着呢。”
草原女子的热情奔放就在这里，被那么多人看着也压根就不在意。
高羽也翻身下了马，来到马车前。
“见过阿姊，嫂嫂。”
“二郎。”
高娄斤看着紧紧贴在高羽身边的尔朱月婵，别提多开心。
她将两个弟弟拉扯成人，眼下高羽也总算是即将成家，心中就有一种任务总算是完成了的幸福感，即便是现在死去，到了地下也有颜面去见早亡的阿母和阿耶了吧？
“叔父！”
高滢一开始躲在娄昭君身后，用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着他，终究是许久未见，总算是确认过后。
这才俏生生的跟他打着招呼。
“阿滢，来……看叔父给你带了什么？”
高羽变戏法似得手中突然多出了个布娃娃，送到高滢手中，小女孩就喜欢这些东西，爱不释手的把玩着。
“阿哥！阿哥！”
“叔父！”
循声望去。
不愧是高家的血脉，为首的高岳仪表堂堂，样貌俊朗，身材提拔。
高澄也不遑多让，完美的继承了高欢和娄昭君的优良基因。
段韶也是一表人才的模样。
俩半大小子跑在前面，唯有一男童跟在后面，跟前面三个大帅哥比起来，不像是出自一家，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的孩子混进来了。
皮肤谈不上黝黑，但也并不是很白皙，样貌极为普通。
“叔……叔父！”
高洋满心欢喜的朝着高羽跑过来，却突然觉得身旁有人猛的撞了一下自己，他没稳住重心噗通一下摔倒在地，顿时灰头土脸，手似乎还被磕破了，不由直接哭了出来。
“阿洋怎么这般愚笨，都多大了还会摔倒。”
高澄一脸得意的站在高羽身旁，开口数落道，“总是这般愚笨，还妄想跟叔父上阵杀敌？”
娄昭君闻言，探头出来看了一眼，也不为所动，而是皱着眉冷声道，“阿洋，快起来！”
高洋委屈巴巴的站起来，自己拍着身上的灰，一边抽泣着一边回答道，“是，阿母……”
高羽见状，终究还是于心不忍，伸手挨个摸了摸高岳等人的脑袋后，走到高洋身旁，俯下身子将其抱了起来，“阿洋长高了不少，将来定能成为一员猛将，但是猛将可不能随便哭哦。”
闻言，高洋依旧很委屈，但却强忍着眼泪，“叔父当真嘛。”
“叔父何曾骗过你？”
高洋这才破涕为笑，不远处的高澄眼中却带着不满之色，他也走到高羽身旁，拉着他的胳膊，“叔父，也抱我！”
高羽倒是一碗水端平，这俩小子又不重，抱他们根本就不费劲。
被高羽抱起来后，高澄冲着一旁的高洋使了个得意的眼色。
一看高岳和段韶，高羽顿时头大，“你们两个都是半大小子，可别学阿惠和阿洋。”
就在这时。
尔朱月婵‘爆发’了！
“喂！你们两个小鬼头！这可是我未来夫君！快给我下来！！”
“吃蜂蜜的时候，可是答应过我的！”
众人先是一愣，进而哑然一笑。
………………
太极殿内。
听完大臣们汇报洛阳近郊房屋修建的进度报告后，元子攸将视线看向了高羽。
眼下高羽在朝堂之上已经是与尔朱荣并肩而立的存在。
“朕听闻高将军与中军将军之女订下了婚约？”
元子攸冷不丁的一开口，便引起众人注意，消停了好一阵的皇帝又要开始跟丞相明争暗斗了？
尔朱兆连忙拱手行礼道，“正是，末将之女已与天策上将订下婚约。”
“若真是如此……那倒是朕疏忽了。”
元子攸带着自责的神情，“既是要嫁给天策上将，岂能无爵位？”
“传朕诏令，加封中军将军之女为秀容郡君。”
魏晋南北朝乃至此前的朝代并没有‘诰命’这个说法，但确实会给朝中显贵大臣的妻、生母等赐予封号。
这是一个很正常的行为。
可以看作是拉拢高羽，但也可以看做是向尔朱荣示好。
毕竟从此前的行事来看，元子攸巴不得高羽跟尔朱氏之间联系越少越好。
眼下却主动加封尔朱月婵？
这是此前跟尔朱荣关系闹的太僵了，所以想要主动缓和一下关系？
众人皆在猜测。
尔朱兆却连忙开口，“末将代替小女谢过陛下厚恩！”
但……
紧接着元子攸又开口，“天策上将乃是朕的恩人，是整个洛阳百姓的恩人，他的婚事岂能马虎？”
他看向尔朱荣道，“丞相，朕欲要下诏令，亲自赐婚，不知丞相意下如何？”
“陛下这般厚爱，臣岂有拒绝之理？然月婵乃是中军将军之女，陛下还是询问一下中军将军的意思吧。”
说吧，尔朱荣暗暗的给尔朱兆使着眼色。
可尔朱兆却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反而是颇为耿直的说道，“天子赐婚，何等的殊荣？臣没有异议。”
蠢货！
尔朱荣脸一黑，却也已经没有开口的机会。
元子攸闻言却大喜。
“朕要让洛阳的百姓都来亲自送上祝福！”
“然，此前岛夷大军来犯，眼下洛阳已无余力举办婚礼，待到来年，一切恢复如旧后，朕亲自为天策上将举办成亲之事！！”
尔朱兆脸上的笑容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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