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韶带头进入大帐内。
窦泰正拿着笔手书要呈报给高羽的公文。
娄家的几个女婿,若不是高欢靠着天下大乱趁势而起,咸鱼翻身的话。
高欢确实是最差的那个。
娄昭君大姐嫁给段荣,二姐嫁给窦泰,段荣和窦泰祖上都显赫,窦泰祖上乃是夏州统万镇的镇将,不过其一家都被破六韩拔陵给嚯嚯了。
当时六镇大乱,破六韩拔陵势头最盛的时候,为了避开北魏朝廷征调的蠕蠕大军,进而南下
广/阳王元深听从于谨的建议,策反乜列河部,进而大破破六韩拔陵,其余部南下跑到了夏州,窦泰之父便是在与叛军交战时战死,后面窦泰才去投靠的尔朱荣,进而跟高欢汇合。
祖上是镇将出身,窦泰自小便弓马娴熟,且熟读兵书,有勇有谋。
对于高欢曾经的麾下,高羽并没有刻意打压。
窦泰可以说是外戚,侯景可以说是发小,但孙腾、司马子如这些,跟高羽的关系可没有那么亲密,眼下却也是一个个身居高位。
“拜见将军。”
段韶拱手行礼道。
窦泰放下笔,抬头看了一眼段韶,眼中闪过欣赏之色,段韶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沉稳,再看向一旁的斛律光便有些头疼,不过他也认可斛律光的勇武,尤其是年纪轻轻便有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
“明月,出营前,我三令五申不得贪功追击,你下次若敢再犯,我定然军法处置,绝不轻饶!”
斛律光敢跟高洋等人嬉皮笑脸,可面对跟他爹一个辈分的窦泰可不敢嘻嘻哈哈,一脸严肃的行礼道,“小子知道了,日后定然严遵将军号令。”
窦泰虽表情严肃,但对这位子侄辈还真办法严厉起来。
他必须得承认高羽的眼光不错,送到前线来的几位年轻子侄辈都相当有天赋。
眼下在建州境内跟尔朱荣对抗的烈度不算高。
既能让子侄辈中有天赋的人得到宝贵的实战领兵经验,又不需要面临太大的风险,双方都是小规模骑士来回试探的情况下,只要不倒霉的冲进包围圈内,铁了心的想跑对方也拦不住,无非就是仓皇逃窜会让自己显得有些狼狈。
这些心高气傲的年轻人们未必拉得下这个脸。
因此……
给他们配置的亲卫,都是从最为精锐的玄甲军中挑选,每人配十名亲卫,这些亲卫高羽都亲自下令,但凡斛律光等人上头,就直接把他们打晕强行带回。
这是高羽给子侄辈们上的一道保险。
就是防止年轻人死要面子。
他又看向段韶,段韶心领神会开口道,“将军,此番我带兵前探至汲县附近,并未遭遇大规模的敌军阻拦,明月更是冒进到共县周遭,我推测……”
“敌军布置在汲县内的守军数量应当不多,其大军甚至可能已经后撤。”
窦泰点点头。
眼下他们大军驻扎在朝歌,与汲县之间相距不超过两百里,共县更是在汲县以西,这么深入都没有遇到敌方大军前来围追堵截,确实有可能敌军已经整体后撤。
这一块因为抵触太行山南面,有着大片的山地,并不适合耕种,真正的精华是在河内郡那一块。
窦泰带着些许期待的眼神追问道,“你觉得敌军为何会如此安排?”
段韶略作思索后开口道,“应当是想要拉长我军补给,加重我军后勤粮草的负担。”
高羽并非完全将黄河这条水运路线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水运运粮,极大的好处就是成本极低,毕竟船只能运送更多的粮草,且船只又不用吃粮,但就是因为船上囤积大量粮草,吃水很深,又是逆流而上,需要纤夫在岸边拉纤。
速度就不可能太慢,这一段黄河流域的河道并不宽,尔朱荣大军完全可以在南岸想方设法的往运粮船上射引燃物,又或者是干脆从上游,提前放浇油的船只顺流而下,在半路将其引燃即可。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水运只能在已经掌控的安全区域使用,然后走淇水一路运至朝歌,再走陆地运送。
这也是高羽下令先将朝歌拿下的原因,拿下朝歌就控制了淇水。
可粮草运输这玩意,只要上了陆地,成本就是成倍的增加。
拖车的牲口要吃,押送的运粮兵也要吃,运送的数量还会下降。
自古以来,一个合格的领军主帅,永远都会优先考虑自己的后勤补给路线,针对敌方的后勤补给线动手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高欢为何一辈子被堵死在玉璧前?
因为玉璧就卡在他的后勤补给线上,不拿下玉璧,贸然领兵西进,玉璧的守军随时都可以出来截断他的粮道。
哪怕是再勇武,士气再高涨的军队,一旦粮道被断,立马就会变成一群乌合之众。
秦赵之战的时候,赵军士卒还不够骁勇?
被断粮之后,也只得丢掉兵刃,甲胄,放弃抵抗。
“不错。”
窦泰很是满意,“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为将者一定要重视后勤补给。”
“你二人且先下去吧。”
“喏!”
待到二人离开后,窦泰又来到舆图前仔细看了看,“怕不是尔朱荣的缓兵之计?不行,我得速速禀报丞相。”
………………
洛阳。
萧瑟的秋风卷走树枝上残留的枯叶,枯黄的树叶在半空之中盘旋片刻后,终究还是落到了地上。
尔朱荣眼中闪过一丝惆怅,仿佛联想到了自己的遭遇。
如枯叶这般,虽能在空中盘旋,但终究逃不过跌落地面的结局。
一阵脚步声响起,将他惊醒。
尔朱荣回过头一看,脸上当即浮现些许笑容,“令绰,你可算是来了。”
“拜见丞相。”
苏绰拱手行礼道。
尔朱荣笑着上前,拉着他的手来到亭内,家仆早已沏好茶水,正冒着热气。
他去关中亲自见过苏绰后,便清楚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
直接将苏绰从关中调到洛阳,提拔为丞相府的长史,留在自己的身边,为自己出谋划策。
“令绰,上个月莫贺咄便令窦泰带大军围攻朝歌,朝歌已经失守,其大军眼下正在图谋汲县。”
苏绰点点头,“丞相不是已经有应对之策?令大军后撤至山阳、高都一线,严守河内郡。”
“无奈之举罢了。”
尔朱荣叹了口气。
高羽的时机挑的很准。
秋天是万物肃杀的季节,也是最好动兵的季节也是秋收的重要时候。
高羽选择在这个时候进军,就是不给尔朱荣秋收的时间,起码黄河以北,建州境内别想安稳的秋收。
偏偏尔朱荣还没法反击。
若是他最巅峰的时候,整个山西都在自己手中,居高临下,那他确实可以肆州、并州同时发兵东出,也去河北大地上大肆破坏,搅的高羽后方鸡犬不灵,颗粒无收,进而粮草短缺,无力维持大军用兵。
可眼下。
肆州丢了。
并州东出的滏口也在高羽的掌控之中,
黄河南岸这边,高羽占据的司州土地确实有耕种,但基本都是在大后方,靠近前线的地方压根就不耕种,甚至将人丁全都迁走,尔朱荣大军必须深入后方才能大肆破坏,但这样很容易就会被截断退路。
他手上有契胡精骑,高羽手上的精锐骑兵也一点都不少。
迫不得已之下。
尔朱荣只能是舍弃掉一部分土地,来延缓高羽的进军路线,以空间换时间,让河内郡等地方提前抢手,起码将今年的收成稳住,让自己不需要面临太大的粮草压力。
归根结底还是他手上的‘膏腴之地’并不多,适合耕种的地方也不多。
而且……
在政治层面上,也有一笔账要算。
河北一战,他被高羽打的割须弃袍,狼狈逃窜,个人威望遭受到了沉重打击!
这一次。
还未交战便先退军示弱,只会继续动摇他在手底下人心中的威望。
战术上的正确,还真就不一定是完全的‘正确’。
毕竟手底下的人,不会像他这样站在全局的角度来考虑得失,他们只知道尔朱荣‘未战先怯’,还没开打呢,就先认怂了。
但尔朱荣没有办法。
哪怕是冒着这样的风险,他也必须要这样做。
接二连三的失败,不单单是打击了尔朱荣的威望,其实对他的自信心也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换做是以往的话。
尔朱荣压根就不会有这样的担心,也不会被这样的小事纠结。
河北一战,他败的太彻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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