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求执

    庄瑾与邱益之比斗获胜,邱益之、傅寿松两人离去,龚楚、欧文仲、邱同祥三人最后一丝希望被掐灭,绝望之中,再次被推上刑场。

    围观百姓们大声叫好,欢欣鼓舞,跟过年似的。

    可不是么,之前看了一场两个厉害武者比斗的震撼大戏,接下来,还能再看一场三个大人物斩首,精彩连连啊!

    很快日头升高,来到午时三刻,三个刽子手在手上啐了口唾沫,举着大刀上前。

    ——之前庄瑾与邱益之比斗,刑场破坏严重,绞刑架、铡头台纷纷损坏,这时自然只能用刽子手了。

    龚楚、欧文仲、邱同祥三人早已被封住经络,此时押跪在地,将死之际反应各不相同:龚楚因为恐惧,脸色苍白;欧文仲看向台下庄瑾的方向,目光中有着拜托之意;邱同祥最是不堪,身体瘫软,裤子都湿了……

    庄瑾对上欧文仲目光,知道对方是提醒自己记得所托之事,叹息一声,微微点头。

    “时辰已到,行刑!”

    下一刻,刽子手手起刀落,三颗大好人头飞起。

    “好!好!杀得好啊!”

    “快!孩儿他爹,快拿馒头去蘸,趁热……可别浪费了!”

    “哎呦,谁踩我?我的鞋子……别挤!”

    ……

    一片叫好声中,围观百姓蜂拥而上,争相拿着馒头蘸血。

    ——此世有个说法,馒头蘸了死囚的心头血,最好是武者死囚的心头血,让小孩儿吃了,能保一生平安。

    傅寿松、邱益之之前带来的三人长辈想要阻止,却被执法司的人挡住,区区一些执法司的一到六经武者,他们自然不怕,可却知道这是八公子沈绪琛的意思,沈绪琛身边,更有如今场中唯一的供奉级别——庄瑾,也只能压制怒气,找来商量。

    “人死为大,八公子过了吧?”

    “是啊,人杀了,我们收个尸,难道都不行么?”

    “我知道八公子深恨我孙儿对庞武师动手,可也不用让我孙儿尸体……被那群黔首侮辱!”

    ……

    沈绪琛不为所动,淡淡道:“你们当初,不也是这么对庞师的么?”

    听到这话,这些人顿时哑然,说不出话了。

    邹庆丰今日也跟随过来,自然站在沈绪琛这边开口:“少爷这是顺天应民,看看百姓反应,就知道这是何等得人心……”

    “哈哈,人心?如此不便之物,我要之何用?!”

    沈绪琛却是冷笑着打断,看向那群百姓,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讽之色:“那日,我来接庞师的尸骨,庞师也是在这里,吊在绞刑架上面……同是这些人,在下面拿着馒头,蘸着血迹……庞师是武者,还不是一般的武者,遭到哄抢,比之今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日,庞师身死,这群百姓如此;今日,龚楚、欧文仲、邱同祥三人斩首,这群百姓亦是如此;你们信不信,来日,若我或者你等在这断头台上,这群百姓同样会如此?”

    “对这群无心无肺、麻木不仁、豚羊一般的东西,一手拿着青草,一手拿着鞭子,以利诱之、以力驭之即可,说什么人心却是可笑!”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没有半点起伏,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潜藏的惊怒。

    龚楚三人长辈看到沈绪琛的样子,知道对方是为恩师报仇,此时也不是理智状态,更是形势不如人,只能脸色难看离开。

    庄瑾听闻这话,也是明白为何之前沈绪琛吩咐执法司的人拦住这些人,这是以牙还牙。

    然后就是沉默,他想到当初,庞叔升明知风高浪急,仍以身作子,入局……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沈家,只是为了百姓……此人争取的光,也的确照耀到了城东百姓身上,接下来至少数年,乃至十数年、数十年,城东环境都会好上很多。

    但……如此为众抱薪者,冻毙于风雪,其舍生取义、以性命燃烧、光芒照耀到的城东百姓,却并不领情,反而如一群秃鹫、水蛭般,对着对方尸体哄抢。

    为何会如此?

    庄瑾心中有着答案:‘就如当初与芸娘、小舅子讨论所说,如黄司狱小儿子、码头徐东主的孙子……种种不公,少数恶有恶报者,也是另有内情,牵涉权贵阶级的内斗……阶级固化,内部自净能力失效……大乾八百年,早已积重难返,沉疴难医……’

    ‘可此世偏偏有着超凡力量,皇室、门阀、世家、豪族、大户,把持封锁武道,镇压下层……百姓要么在沉默中灭亡,要么在沉默中爆发,然后灭亡……这种无力,这种绝望,长久以来,早已麻木,对门阀、世家、豪族、大户,乃至皇室、官府也早已失去信任,以看到他们摔落下来为乐!’

    观一叶而知秋,整个大乾如何,他心中也有了些立体观感。

    “唉!”

    庄瑾看着眼前那些狂热、病态、蜂拥拿着馒头哄抢的百姓,好似看到一群扭曲蠕动的水蛭,发出一声叹息。

    他知道,大势汤汤,自己身处在时代之中,也不过一粒微尘,很难改变什么。

    “庞师是我武道启蒙老师,却又不仅仅是我的武道启蒙老师!”

    此刻,沈绪琛如局外人、旁观者般,语气平静说着,其中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当初,我尚未开络,还没有表现出绝顶资质……因为家主之位,我们公子之间的龌龊,也从未少了……开络之时,每日要配合药浴……我一味资源遭到替换……庞师细心发现,大动干戈,一路追查……最终,带着我去向四哥质询……”

    庄瑾听着点头,原来有着这般原委,难怪今日沈绪琛会如此:为给庞叔升报仇,消耗掉两位司正的珍贵人情,拿到三个元凶论死的证据,强行出头,过来抓人;方才吩咐执法司的人,拦住那三人的长辈,以牙还牙……

    他印象中,沈绪琛是那种从小接受精英教育,一言一行,趋于利弊的……今天却是有些不理智,甚至可以说,有些幼稚。

    “庞师是我武道启蒙老师,却也仅仅是我武道启蒙老师,却为我做到了那般程度……要知道,那个时候,只有大哥、四哥展现出了绝顶资质,我还资质未显,庞师如此做,无异于是得罪死了四哥……万一将来四哥成为家主,庞师恐怕……我问庞师为什么,至今我还记得,那日庞师是如何回答的……”

    沈绪琛说着,神色间露出一抹回忆。

    ……

    “庞师这样做……值得么?”

    “没什么值得、不值得,你是我的弟子啊!”

    “若我不是庞师弟子,庞师……还会如此么?”

    “会。”

    庞叔升肯定答道:“心有正气,一言一行,皆是正义,我如此认知,遇到事情,自然也当如此去做,不然,岂不是成了表里不一的人么?”

    沈绪琛听到这话,那一刹那,感觉庞叔升身上好似在发光,那种光芒让他有些自惭形秽,因为当初接受的精英教育——利己唯私,庞叔升所说与他所学相悖,让他感觉自己好像极为卑鄙、丑陋……

    他嗫嚅了好一会儿,才道:“可这样……会很难……”

    “这世上,正确的事,从来都难,可再难,这些正确的事情,总是需要人去做的……既然总要人去做,那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那万一为此要去死呐?”

    “向道而死,死得其所……当然了,这是我的认知,你的想法不用和我一样,你的身份,注定了也不可能像我这样,我只希望你无论将来如何,是否坐上家主位置,心中都能存着一念正气……”

    ……

    “庄供奉,可还记得七月末,我说‘庄供奉若是愿意出头,可继续留在城东’么?私心来讲,我是宁愿庄供奉留下的,因为我知道,庄供奉去做这事,因为自身行事风格,还有保全自身的希望……庞师过去,却是必死无疑……”

    人皆有私,若是易地而处,庄瑾大概也会是同样的想法,沈绪琛只是想想,也没有用下作手段如何,倒也不至于为此介怀。

    “我知道此点,庞师自己也是知道……但恐怕,就是再来一次,庞师还是会如此选择……最后,庞师果然……也算是求仁得仁……”

    沈绪琛说到这里,微微仰头、闭目,眼角浮现出点点湿润:“时至今日,与庞师相处一点一滴,仍历历在目……我这般有望家主之位的公子,接受的教育,要求摒弃个人感情,绝对理智……和当初相比,如今的我,早已改变许多,却因为庞师,心中一息正气尚存……”

    庄瑾默默倾听,知道沈绪琛说这些,也不是要他回复如何,只是将心中憋着的一些东西,倾诉出来。

    “作为家主预备,我今日不应如此的……我和父亲说,让我最后任性一次……父亲没说什么,只道这次之事,也会计入家主之位的考察,问我是否确定,我还是如此选择了。”

    沈绪琛说到这里,苦涩笑了两声:“哈哈,我做不到、成不了庞师那般人,今日所为,就当给庞师,也给我自己的祭奠吧!”

    “今日之后,我会以一家之重为要,再无任性……回去,我就会闭关,潜习武道……今后其他种种事务,也会向父亲学习……全力争取家主之位。”

    他说着,收敛情绪,神色趋于平静、淡漠,之前的情感外露都好似假象,吩咐邹庆丰道:“告诉龚武师他们,可以去收尸了。”

    沈绪琛言罢,深吸口气,转身大步离去。

    庄瑾看了眼沈绪琛背影,又看向身后:‘从这些百姓,到庞叔升,再到沈绪琛,其实没有谁错谁对,都有各自立场,以及所求、所执,如此才汇聚成了这芸芸万千、形形色色的人世间。’

    ‘我做不到与城东那群硕鼠同流合污,却也做不到如庞叔升那般为众抱薪,我做不到如高石般不择手段,却也做不到如这些百姓般麻木不仁……既清高,又世俗,既利己恪私,又心有底线,看去矛盾、别扭,在别人看来,这般守着一份假清高,何苦来哉?’

    ‘但我庄瑾一生行事,何须向他人解释?我自有所求、所执,即使众生向背,也不过自行我道而已。’

    庄瑾一念至此,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跟着大步离去。

    ……

    这日对龚楚、欧文仲、邱同祥三个元凶抓捕,庄瑾与邱益之的比斗,以及最后三人处决……种种消息很快在沈家传来,引发轩然大波。

    城东势力,自傅寿松、邱益之两人之下,并不知道这场比斗更多是演戏,人心浮动,顽抗之念大减……这自不必多说。

    庄瑾通过这场比斗,也是证明自己,排位上升,后续城东产业,收归公中后分配也能多拿一些。

    这些是庄瑾有所预料的,没预料的是,数日之后,账上多出三万战功,庶务司的解释是,辅助捉拿龚楚等三个元凶,此事的奖励。

    多拿一笔战功,庄瑾却是不喜反忧,这份战功或许有出了比斗这个意外、补偿的意思,但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这次真没做什么,不过一场表演赛而已。

    或者说,这次事情始末,若只有那一斤云隐茶,或者只是这三万战功,都刚刚好,可两者加起来,就远超他所做、应拿的了。

    ‘如此来看,这次事情,对八公子的情分不仅没还上些许,反而欠下更多了……这种情况下,下次家主沈先鸿、八公子再有事找来,我能拒绝么?’

    ‘若是下次,依旧是如此小事重赏,那情分岂不是越欠越多?就怕有一日,要拿命去还啊!’

    可云隐茶早已收下,战功也是正常途径发放,想拒绝都拒绝不了,由此,也可看出沈先鸿手腕的厉害。

    庄瑾想得更深:‘这次之事,那么多供奉,真的就非我不可么?自然不是。’

    可为何沈先鸿选了他?

    答案很简单:一方面,可以加深他与八公子之间的关系、情分;另一方面,可以让他与城东那些人关系撕裂,至少也是横生隔阂,将来只能做孤臣心腹。

    这些东西庄瑾能说么?不能!明面上还要感叹人家地道。

    毕竟,这次他的确是大赚特赚:一斤云隐茶;三万战功;傅寿松、邱益之两人的人情;以及无风险作秀一场,证明自己,提升在沈家地位……

    ‘家主沈先鸿算我,恐怕还只是顺带,这次更多是算城东势力:逼迫傅寿松、邱益之两人,服软、认输;杀鸡儆猴,震慑城东残余势力;平衡发配城南一线的那些城东中上武者怨气……一个顺水推舟,不知道‘一举多得’,得了多少次!’

    庄瑾也只能感叹,这份心计谋略,要不咋人家是家主呐?

    ‘和这些人玩心眼,我真未必玩得过,最正确的方法,就是不和他们玩,全力发挥自己的优势!’

    ‘我没有瓶颈,提升极快,还是应该将重心放在修炼上,再勤奋、努力些……武者,说到底还是实力为尊,若我有先天之境,在这府城面对任何情况,都俯仰无惧了。’

    庄瑾想到这些,静下心来,再次全身心投入修炼,一晃又是一月过去,在时间来到二月末时,终于完成了通脉境界第一脉冲脉境界的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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